第 94 章 返乡(二)

    五月一十,秦放鹤正式启程,一干亲友但凡有空的,都去送了。

    以前出门,总是秦放鹤自己收拾行囊,后来拜师,又有姜夫人关照,如今阿芙全权接手,一概饮食起居无有不周,自然另有一番滋味。

    杜文彬等人离得远,当日吃了秦放鹤和阿芙的喜酒就启程了,顺京杭大运河南下,倒也便宜。

    朝廷给的体面,一路仪仗护送,立起“肃静”“回避”的金色云纹虎头牌,十分庄重,沿途引来无数人看热闹。

    百姓们碍于威势,不敢上前,只在远处艳羡非常。

    又有人借机教导子孙,“瞧见了么,这便是文曲下凡,你且在这里拜一拜,来日用功读书,保不齐也有衣锦还乡的时候”

    官道平顺宽敞,又取近取直,走起来很是顺畅,远非民道可比。

    只木轮车子颠簸,又闷,秦放鹤不耐烦在里头捂着,便时时出来骑马,带得一群人越发快了。

    越走越热,临近六月,恨不得是天上下火一般,空气都被扭曲,烤得人皮冒油。

    不下雨,晒,下了雨,闷,道路泥泞耽搁行程,总不畅快。

    秦放鹤暗道,辛亏没带阿芙一起回来,不然可要热死了。

    一行人便趁夜和上午赶路,中午热起来便入驿站休息,虽昼夜有些颠倒,但能避开最晒最烤的时间段,大家都受用。

    秦放鹤出发几日后,便陆续有沿途地方听到风声,提前派了使者在驿站迎接。

    品级比秦放鹤高的,大多只打发心腹送来土仪,品级低如一地知县,也不乏亲自过来慰问的,十分谦和。

    秦放鹤原本不想多生枝节,奈何大热天的,他们也不容易,便只捡了一应不值钱的瓜果菜蔬并易坏的酒肉等物,散与众人。

    至于什么金银票据,一概不要。

    地方官难做,这些秦放鹤明白。

    此举未必全然发自真心,秦放鹤也明白。

    皆因如今明知他要从自家辖下过,总不好装不知道的。若大家都没动静也就罢了,偏人家表了心意,你不动,可不就显出来了

    最后进入清河府地界时,秦猛照例先一步去前头探路,回来时带了一条消息前年上任的清河知府顾云五竟亲自提前在驿站等着了,秦放鹤一听便是警铃大作。

    官场上有许多潜规则,其中一项就是中央京官高贵,别看如今秦放鹤只六品,然翰林院实为皇帝贴身秘书处,面圣机会极多,地位特殊,升官也快,便是地方上的四品知府,也未必敢在秦放鹤跟前拿乔。

    但还真不至于大热天的跑来迎接

    又不是钦差。

    见顾云五满面堆笑从驿站里出来,秦放鹤立刻滚鞍落马,抢先一步上去见礼,寒暄道“真是缘分,竟才到家就遇见了大人这个时候外出,可是有公务在身么”

    意思是先说到家,表示亲近,但这会儿您可没放假哈,千万别说特意来这里等我的,偶遇,必须是偶遇

    万一传出去,被人说我得志猖狂,扰乱地方行政公务就完蛋

    翰林院位置特殊,他绝不能弄一个知法犯法的名声出来。

    原本顾云五还想着说些“到了清河府就是到家了”之类的开场白,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抢了台词,又听出秦放鹤的弦外之音,只好临时改口,拉着他的手笑道“秦大人乃清河府人士,如今我又来这里做官,可不正是天定的缘分原是麦收在即,我怕有什么差池,四处看看,看看没想到,还真就碰上了,便是加倍的缘分”

    懂了,不是特地来等你,真的不是

    我就一个勤政爱民,为了保障麦收,保障朝廷粮税,这才不辞劳苦,顶着大日头出来。

    秦放鹤跟着笑,借着往里走的动作抽手,不曾想顾云五意外地用力,竟没抽动

    秦放鹤“”

    您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别这么肉麻行不行手上全是汗

    我可是有家室的

    顾云五有点胖胖的,皮肤白,也不知在驿站等了多久,晒得一张大红脸上满是油汗,官袍的前胸后背都洇出深色痕迹,说话呼哧带喘。

    秦放鹤担心他热出毛病来,忙引着往里走,先表明自己必然要在这里休息一夜,好说歹说,才把顾云五劝去洗漱更衣。

    顾云五一走,秦放鹤就让秦山叫了驿吏来,和气问道“顾大人什么时候来的来之前可有什么动作叫人准备过什么”

    那驿吏老实道“昨儿就来过一趟五六天前就打发人来这边安置了屋子,又准备好各色新鲜瓜果菜蔬,另有一袋硝石,专为制冰之用。”

    秦放鹤这才发现,自己下榻的屋子确实很舒适,虽没有多少外露的华丽,但处处妥当。

    这种不动声色的,才是最费功夫的。

    桌上还摆着一大盘红扑扑毛茸茸的鲜桃,一盘黄澄澄圆滚滚的香瓜,一小筐紫油油的饱满桑葚,均不在六品官接待标准之列。

    而角落里,还有一散发着幽幽凉意的小缸。

    缸是两层的,外头裹着棉套子,夹层放着硝石,内中另有一缸清水,此刻已然冻成混杂着冰碴子的冰渣水,沁凉舒适。

    驿站距离清河府府衙足有一两个时辰的路程,纵然那边有冰,运过来也就化了,所以要现场制作。

    而硝石素来管控严格,如果没有地方官府的允许,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多。

    秦放鹤看了秦山一眼,后者会意,掏了一粒碎银递给那驿吏,“辛苦你跑一趟,回去歇着吧,不必对外人说。”

    驿吏只是最底层的吏员之一,朝廷并不怎么管,一应酬劳全看地方官府良心,日常也没什么油水,故而见了这粒银子,顿时喜出望外,又要磕头,被秦放鹤拦了。

    那驿吏收好银子,悄没声往外退,快到门口了又道“小人才想起来,好像知府大人有心事的样子,这几日来这边等您时,时常叹气来着”

    心事

    叹气

    秦放鹤抬手拍了拍在这炎炎夏日越发冰凉的瓷缸,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必然有心事,也必然有事相求,不然怎么会下这么大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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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会求自己什么事呢

    双方之前素无往来,自己区区一介六品官,纵然有个祥瑞的名头在,日后也时常有机会面圣,可翰林院修撰并无执政实权,能帮人办成什么事呢

    但他还有另一重身份

    董春的徒孙。

    稍后太阳落山,顾云五特意来请秦放鹤去用晚膳。

    过去一瞧,一应菜品十分用心,并不全是鸡鸭鱼肉,多有清爽可口小菜,并几样清河府特色。

    另有一坛名种泥封老酒,一色甜品,乃是将桃子、蜜瓜等新鲜时令水果单独掏出最鲜嫩多汁的瓤儿来,堆在冰雕小碗里,鲜妍可爱,再从上到下淋上雪白牛乳和香甜荔枝蜜,分外奢侈。

    秦放鹤瞧了眼,歉然道“劳大人费心,实在惭愧,奈何我身子不争气,又一心着急赶路,竟中了暑气,正犯恶心,用不得生冷和酒水。”

    这就是不费奢靡,不吃酒水的意思了。

    自来官场饭桌上,无酒不谈事,秦放鹤上来就作此态,顾云五的表情多少有点不自在。

    但天气确实是热,顾云五自己只在驿站内等了两日就差点中暑,更别提千里迢迢外头赶路的,倒也不能断言就是借口。

    话说回来,自己有求于人,哪里还敢理论真假

    便是假的,也要当作真的。

    故而顾云五的不自在迅速消失,短暂得近乎不存在一般,十分关切地嘘寒问暖起来,又要叫人请大夫。

    “怎么不见夫人”

    他原本还想让自家夫人来陪,想着那宋氏女也不过一十岁韶华,少不更事,或许更容易突破。奈何前儿心腹报信儿回来,说那秦子归根本没带家眷

    秦放鹤笑道“我父母早亡,也无甚要紧的长辈要拜,来日方长,倒不必急在眼下折腾。”

    先说自己没爹没娘,犯不着媳妇千里迢迢跑回来敬茶,又无同服近亲,外出一轮的,也当不起六品命妇的礼,所以并非阿芙不孝,实在是事出有因。

    顾云五面上赞同,心下却笑,什么亲眷不亲眷的,都是借口罢了,说不得便是小夫妻新婚燕尔,且宋氏女出身高贵,未必瞧得上那白云村穷乡僻壤

    两边相互谦让,都想让对方坐主位,奈何这个说你远道而来,又身负皇恩,自然为尊;那个道清河府乃是您的辖区,自然以您为尊都不肯坐,索性便都不坐,只胡乱捡了对面的客座。

    到了这一步,顾云五心里已经不自觉打起鼓来,怀疑稍后的打算究竟能不能顺利推行,。

    从驿站外初见到现在,期间或明或暗几次交锋,捧杀、拉关系,这小子竟然都不上当,处置得滴水不漏,行事之老成稳妥,全然不像未及弱冠的毛头小子

    “三月里捷报传回来,我着实欢喜坏了此乃大禄

    之福,我清河府之幸”顾云五赞叹道,欢喜的神色十足真诚,“贤弟果然人品不凡、文采天成,只恨我不能早几年过来亲近”

    顾云五这番话确实发自真心。

    黄榜传到清河府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后悔没早来几年

    这会儿赶上了又有什么用那秦放鹤乃是方云笙在任时过的乡试,与他顾云五无半点瓜葛

    贤弟

    秦放鹤听得险些破功。

    顾云五的年纪都快可以做他祖父了,如今却称兄道弟起来,虽说官场之上只以品级论高低,无可厚非,但也真能拉得下脸来主动降辈分。

    不过顾云五敢叫,秦放鹤可不敢答应。

    传出去叫人说他小人得志,不顾及官场前辈的颜面事小;“兄弟”一称意义特殊,万一自己接下,回头顾云五借机以董门名义行事就糟了。

    故而秦放鹤受宠若惊道“折煞我也,当不得大人如此厚爱,既然同在清河府地界,您唤我子归便可。”

    官方称呼、直呼其名,都太过生硬,到了这一步,反倒是字号妥当些。

    顾云五的眼神一闪,哈哈笑了几声,顺势换了称呼,又要亲自为其斟茶,“子归如此自律,实在难得,说实话,我也不爱饮酒,咱们便吃茶”

    秦放鹤立刻起身,隔着桌子伸手截了茶壶过来,“何须劳动大人,我自己来便是。”

    竟然还是红茶,这厮还真是下大力气调查自己了。

    招数接一连三被挡下,顾云五也不气馁,继续道“早知子归你重情重义,奈何京城遥远,一时不得归,且又是我上任以来的头一个进士,故而一应进士碑也是我亲自督造又顺路去令尊令堂贵宝冢上看过白云村山清水秀,实在是好地方,想来子归便是汇天地精气的一段造化,便是那里的百姓也着实淳朴”

    听见了吗

    进士碑,本官亲自为你督造;你爹你娘的坟,本官也去探过够意思了吧

    见秦放鹤只是道谢,也不说旁的,顾云五又试探道“说起来,清河府辖下诸多州县,村镇更是不计其数,可朝廷的银子么,也就那么些,一时顾念不到,也是有的。此番我过章县,见到贵村百姓,乃至整个章县,都是一般无一的好,人也淳朴,日后少不得”

    一个人一旦发迹了,难免想提携家乡,一为回报,一为夸耀自身,顾云五此话,便是有意在财政拨款和政策上倾向章县和白云村。

    秦放鹤听了,只装没听懂的,笑着打断道“我虽年轻,没资历,但大人乃朝廷钦点命官,才干自然过人,岂有我插嘴的份儿便是治理地方,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话,我却不好听”

    但凡他接茬,就是以权谋私官官勾结,日后再也洗不清了。

    快别说,不懂,不听

    我信任朝廷,信任陛下眼光,既然点了你来,你就好好干,也只能好好干,干不好是你无用,干好了是本分,千万别说是因为有所偏坦而拉我

    下水

    眼见秦放鹤油盐不进,天色渐晚,若错过此次机会,顾云五也不可能真下到白云村去找他,那就太过刻意

    他也有点急了,当即把心一横,凑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缓缓推了过来,“实不相瞒,愚兄敬仰阁老久矣,早有侍奉之心,奈何天公不作美,屡屡错过,只恨没有门路”

    上任清河府后,顾云五也曾去当地府州县学看过,果然没有再如秦放鹤之辈。

    想来一个地方的灵气造化是有限的,前头陆续出了孔姿清和秦放鹤,灵气已然被吸干了。

    没有人文,便只好从为政下手,然方云笙在时,一应都做得不错,珠玉在前,顾云五想再创佳绩超越也难。

    他的师门和出身都只能算一三流,若这么下去,可能这辈子一个知府就到头了。

    对常人而言,四品大员告老荣养也不错了,但谁没有三分野心呢

    再怎么说,秦放鹤也是清河府出来的,他是清河知府,便是天赐良机。

    只要一句话,只要董阁老肯为自己说一句话

    不亲自来试一试,顾云五死都合不上眼

    秦放鹤也不去看那信封。

    不用猜都知道,里面肯定是银票。

    所以你看,只要迈过那道门槛,赚钱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哪怕你不伸手,也多的是人主动往里送

    他不接话,只是埋头吃菜。

    赶了一天路,没来得及休息就来这边打机锋,真挺饿的。

    见秦放鹤不接茬,顾云五忙道“并不敢奢望太多,若得闲,能在尊师跟前提两句我的孝心也就是了”

    谁都知道秦放鹤是汪扶风最喜欢且唯一的弟子,但凡他说的话,汪扶风总要往心里去的。

    而汪扶风又是董春最器重的弟子,以此类推

    晚上不宜多食,吃到五分饱时,秦放鹤就撂下筷子。

    先喝口红茶润喉,再漱口,秦放鹤也不碰那信封,只对顾云五笑道“大人一番心意,子归明白,只此番回乡,说不得要四处拜会,如此算来,或许要待个一年半载,什么时候返京也不一定,大人若有要事,岂不耽搁了便是书信,或是脏了污了遗失了,也不美。”

    什么银票,什么贿赂,我一概不知,今天这桌上有的,只是一封信,一封平平无奇的信。

    可就是这封信,我也怕耽搁您的大事,不便捎带。

    顾云五的笑快维持不住了。

    真就,一点面子不给

    真就,半分机会也无

    说话间,秦放鹤起身,朝他拱拱手,向后退出,“不过大人说得对,相逢即是缘,来日我返京,说不得也要向师长说起沿途见闻”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纵然不给办事,也不能把话说死了。

    听到这里,顾云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挽留再三,到底无用,也只好陪笑作别。

    不

    收银子,那就是不办事。

    可又说有可能向上言说aaaheiaaahei看似答应了ΘΘ来aaa看最新章节aaa完整章节,实则什么都没答应,成与不成,皆在他一念之间。

    翰林院修撰不是钦差,但易面圣,又有六元的名号,若逼迫太过,却也能化身钦差,转头告自己一状

    退一万步,即便不告御状,自己还能对付得了董门不成

    秦放鹤走后,顾云五又在原地杵了半日,这才颓然蹲坐回去。

    唉,这董门,确实难登。

    再看席面,他这才愕然发现,秦放鹤吃的竟都是最不值钱的几样菜,大鱼大肉,一概没碰。

    沉默片刻,顾云五忍不住苦笑起来,“真是”

    几年之前,他还不懂眼高于顶的汪扶风怎么就相中了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孤儿,再好,那样的出身和见识,能好到哪里去

    可现在他明白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单纯的努力可以做好,但若想做到顶尖,非天分过人者不能得。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一个人若无足够天分,纵然师父手把手教,也始终差一口气

    这小子,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那边秦放鹤回到房间,就叫秦山将那些新鲜瓜果都挪到角落里,看也不看。

    秦山照做,忍不住小声问道“会不会太”

    瓜果而已,能值几个钱

    这么做,多少有点落面子。

    如今秦放鹤越发喜怒不形于色,饶是他自小一起长大,也有些猜不透了。方才席间谈话,屋里只有秦放鹤和顾云五两人,余者皆在外,故而秦山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看现在秦放鹤的吩咐,想来也知道愉快不到哪里去。

    秦山倒不可惜什么,只是担心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日后报复。

    秦放鹤除了外袍,去铜盆边重新洗了手脸,闻言笑道“如今你也小心起来。瓜果而已,也不是南方来的,如此品相的纵然稀罕也有限,何苦为了一点口腹之欲,凭白受人恩惠,落人口实。一日不吃也没什么,回去后自己掏银子买去,日日拿着熏屋子也使得”

    说得秦山也笑了。

    “至于恼怒报复的,”秦放鹤笑道,“你也把他想得忒浅薄。”

    能做到一地知府,多少有些手段眼色,哪怕相处不大愉快,也还没那么容易结仇。

    只要他一天不倒,董门一天不败,顾云五就不敢使绊子,更不敢对章县、对白云村如何。

    相反的,他甚至还会加倍照顾,只盼着来日用这份苦劳换来另眼相待

    秦山听了,若有所思。

    出来这几年,他也跟着经历了不少事,眼光也好,城府也罢,俱都突飞猛进,不再是当年那个只知上山打兔子的傻乎乎的山村少年。

    还不到安睡的时候,秦放鹤便靠在床头看书,看了几页,又对秦山道“日后我去朝中做事,手下人少了不成,到底还是知根知底的人用着放心。这次回去,你跟猛哥在村里选一批衷心可靠的出来,也不用多,四个六个八个都成,你们一人一半教导着,不要顾及谁家的什么老脸,只要听话、得用的才好。”

    家里伺候的仆从固然可以从人牙子那里采买,这是离京前他跟阿芙商议过的,但平时跟着他外出办事,或是日常跑腿的,干系甚大,非心腹不可,地位和分量天差地别,外来的不足以信任。

    同乡同族知根知底,不用担心是谁人眼线,且他们的一干家小都在白云村,莫说什么要挟、作人质的话,哪怕为了自家利益和名声,他们的家人也不会允许他们背叛。

    这就是血脉和宗族的力量。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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