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张颖私下找到陈芸,忧心忡忡道,“那大禄使者日日出城,与游民散食、交谈,如今俨然已聚集起数百人,只怕有所图谋。”
几个游民自然不必理会,几十个也无所谓,但几百上千人说句不中听的,便是几百头猪发起疯来,也足以制造动乱了。
偏陈功也在,听了这话便习惯性与他作对,“区区流民,皆怯懦无能之辈,不外乎老弱病残,胆小如鼠,能掀起什么风浪张大人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吧”
陈芸知道张颖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她本人却也怀着陈功一般的信心,轻飘飘道“他们不敢。”
金晖的意图,她也能猜到几分,但民之所以是民,皆因他们胆小而无用,有近乎本能地对苦难的无限包容。
无论活得多么艰难,只要给他们一点逢场作戏的生机,甚至只是一句虚无缥缈的口头承诺,那些人便会迅速安稳下来,一如往昔的忍受,自欺欺人。
“但金晖日日放食,吸引不少游民聚拢,人人对他感恩戴德,颇有一呼百应的苗头。”张颖不理会陈功的冷嘲热讽,“陛下,此人心思歹毒,惯好出其不意,不得不防啊。”
二次谈判在即,若城外先乱起来,难保不会节外生枝。如今既然知晓异常,何不早做防范
哪怕是他想多了,可家丑不外扬,自家都城上任由外国官员大发善心当活菩萨,这不是生生打自家的脸面吗
难不成交趾真就到了这般田地,连自家子民都养活不起,需要敌国施舍
“爱卿之言不无道理,”陈芸素来器重张颖,虽仍有些不以为意,却也没有叫他空手而回,只笑道,“那等流民本不足为惧,既然爱卿势必要万无一失,不妨替朕去做一件事,保管一切隐患瞬间消弭。”
张颖一听,立刻俯首上前,“臣洗耳恭听”
“流民”赵沛看着又要出门的金晖,忍不住说,“你的主意本来不坏,然故土难离,此乃人之本性,哪怕一切都没有了,这里终究是他们所熟悉的故乡,岂肯轻易割舍”
和平时期的昆仑奴出国务工,尚有回国的可能,没什么好挣扎的。但照金晖的意思,是上赶着不成买卖,所以他试图蛊惑那些交趾百姓偷逃,届时纵然事发,也怪不到他和大禄头上去。
然世人安土重迁,哪怕只是从一个镇子搬到另一个镇子,尚且难以抉择,更何况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
此举等同叛国,断然没有再回来的可能,等于亲手斩断所有退路,需要极大的决心。
赵沛原本懒得干涉,但眼睁睁看着金晖日日出城投喂,可据高猛说,那些流民也只是心存感激,蠢蠢欲动。
“蠢蠢欲动”,欲动,但十有八九不会动,仅此而已。
金晖整理着装的动作顿了顿,倒有几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呦,赵大人难得开尊口。”
他索性也不着急出门了,来到赵沛对面坐下,“请赐
高招。”
看上去,二人终于在浩如烟海的矛盾和分歧之中,奇迹般觅得了鼻屎点大的共识。
这种谦虚好学的姿态出现在金晖身上,颇有种猛虎忽然宣告要食素般的荒诞,惹得赵沛摇头失笑,复又蘸取墨汁,继续拟定谈判文书,“金大人足智多谋,何必明知故问百姓忠厚淳朴,不被逼到”
写字的动作骤然一顿,似有电流自赵沛脑海中划过,他猛抬头,失声道“金有光”
他在故意拉自己下水
“是极是极,百姓么,一定要逼一逼才好”金晖就拍着书案笑了,“赵大人此语真是金玉良言呐实在叫人豁然开朗。”
他竟起身,拱手弯腰朝赵佩作了个揖,微微抬头,眉眼上挑,似笑非笑,“多谢指点,下官一定照办”
赵沛呼吸一滞,汗毛都竖起来了。
“吧嗒”一声,笔尖上的墨汁终究坠落,在雪白纸面晕开一大团黑色污渍。
若此举果然付诸行动,势必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伤亡在所难免,金晖不会不知道,却偏偏要自曝其短,引我说出来。
他太了解我了,赵沛眼前一阵晕眩,双手微微发抖。
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是为了迷惑陈芸等人,也是在等我放松警惕么
如果此事赵沛未曾参与,哪怕明知后果惨烈,但冷眼旁观的内疚终究会少一些。
可这些话一旦说出口,就瞬间颠倒立场,他成了最后的推动者。
赵沛感受到了空前的彻骨的寒意。
金晖知道我会愧疚。
他故意的
他故意让我说出口,故意让我成为刽子手,故意拖我下水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金晖,恍惚间,仿佛看到一条冬眠已久的毒蛇,终于亮出獠牙。
“很难以接受么”金晖啧啧几声,漠然俯视着他,“真正的自己”
赵沛只觉一股热辣辣的血气迅速上涌,沿着躯干、脖颈和面颊一路攀爬,最终都汇聚到天灵盖,又闷又涨。
似乎现在只要轻轻一戳,就会有热血喷溅而出。
他拍案而起,“小人”
“赵大人”金晖却第一次这样不留情面地打断,“我自认是真小人,可你,敢承认自己是伪君子吗”
赵沛脸色一白,金晖却横向一步迈出来,背着一只手,慢悠悠绕着他转起圈子,那股阴冷滑腻的语调,萦绕在赵沛耳畔,久久不停
“你自诩正人君子、赵家军功起家,自以为一股清流,不屑与人同流合污,可你又有何功绩
你说关怀百姓,却未曾向朝廷献一计、进一言;你说仁爱天下,却又坐视我布局而不理”
金晖脚步一顿,恰恰停在赵沛脑后,幽幽道“你不过是觉得我是白脸,自该恶贯满盈、满手血污,而你赵大人装瞎不理、作壁上观,事后再跳出来不痛不痒地说几句仁义道德,照样光风霁月啧啧,我偏不
许”
伴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这些话瞬间化作利剑,狠狠刺入赵沛的背心,似将他多年来的“慕白先生”的名声撕得粉碎,鲜血淋淋。
赵沛好似被无形的大锤重重砸了一记,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不,不,我没这么想
“唔,”金晖抬手,迎光打量起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正人君子当然不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不过是发自肺腑,打从心眼儿里这样觉得,所以也就这么做了,对不对”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同样讨厌秦放鹤和隋青竹,觉得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但
前者从不避讳玩儿阴的,后者甘愿为名誉舍命,倒是叫他肃然起敬。
但你赵沛算个什么东西
“大人”高猛刚到门口,就敏锐地发现室内氛围不对,当场来了个急刹车。
“何事”但金晖此刻心情好极了,转头问话时,竟也是笑着的。
高猛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呃,大人,方才有人来报,说大约两刻钟之前,交趾宫中有一队人奉命出城施粥,这会儿那些游民差不多都吃饱了咱们还去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点小心翼翼的,生怕这位副团长暴起。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金晖不怒反笑,“去,怎么不去空手去”
他甚至还有闲情逸致转身向直挺挺站着的赵沛规规矩矩行礼,“大人若无别的吩咐,卑职这就去办了。”
赵沛身体一僵,骤然回神,“你”
对上金晖游刃有余的脸,他忽然有些无力。
我该说什么呢
我要阻止吗
可这分明是釜底抽薪的妙计,事关江山社稷、国家存亡,我真的要为了几个敌对国的游民强行终止吗
不,我没有这样的资格。
我不配。
“去吧。”
他向后跌坐在椅子里,颓然道。
八月底九月初,交趾的雨季终于过去,空气摆脱了那种如影随形的湿漉漉的粘腻,偶然风吹来,竟也多了几分凉意。
“是。”金晖笑着去了。
一行人出了城,走了约摸两三刻钟,果然远远看到一队人在那里搭起棚子煮粥,浓郁的米香味儿、肉味儿随风飘出来老远。
有交趾士兵维持秩序,不断吆喝,偶尔发现插队的便毫不留情呵斥、鞭打。
这几天一直围着金晖“大人长大人短”的游民,个个捧着热粥吃得眉开眼笑,时不时还有人冲着交趾皇宫所在的方向磕头。
有士兵吸吸鼻子,“哟,真是下血本了,是肉粥呢。”
高猛嗤笑道“咱们大人这些天是鸡鸭鱼肉,应有尽有,那交趾朝廷既然想要捡回脸面,做个姿态,难不成弄清水干粮反倒自取其辱了。”
说到这里,高猛越说越气,扭头替金晖愤愤不平道“大人,这也忒没趣儿了,到底不是咱
们自家人。您这些日子对他们掏心掏肺,可他们倒好,不过是朝廷扔点小恩小惠的,一碗破粥就喜得狗颠儿似的,把前些日子您的好全丢到后脑勺去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众人顺着他说的看,果然就见那些游民喜笑颜开,一副心神大定的模样,倒很有些蹊跷。
17想看少地瓜写的大国小鲜科举第 248 章 节点八吗请记住域名
前几日金晖给他们饭吃,他们自然也高兴,但仅仅是解决了温饱的一时之喜,而非这种发自内心的安稳。
啊,好像是忽然有了某种指望,日子有奔头了。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金晖在心中嗤笑,口中却不以为意道“蛮子嘛,有奶就是娘,况且人家才是一家的,咱们不过是外来的,岂能因外来的仨瓜俩枣就反过来与主人作对呢不必介怀。”
高猛等人面面相觑,又笑道“其实兄弟们都没什么,只是替大人不值,既然大人看得开,那兄弟们也就放心了。”
有几个士兵私下窃窃私语,但都说这金大人喜怒无常,睚眦必报,可这些日子相处后,怎么觉得传言不真呢
这不也挺通情达理的吗
金晖听见了,也不往心里去。
下头的人作何感想,都不要紧。
稍后金晖等人到了近处,刚刚停车就有交趾负责施粥的官吏过来问候“使者大人这几日辛苦了。我朝诸事繁忙,一时疏忽了也是有的,叫您见笑了。如今都渐渐捋顺了,也就不必再劳烦您啦。”
言外之意不是我们不管,而是前些时候太忙了,至于忙什么,您自己心里清楚。
现在忙过来了,您就别狗拿耗子了,见好就收吧。
金晖笑而不语,胡乱敷衍几句,饶有兴致在旁边看着。
他不走,那几个小官儿还真就不敢撵人。
只是心中不觉好笑,这厮还真是反客为主,真当自己家了么之前没事找事,累得他们要在这里伺候这些贱民,如今又问东问西的。
可是他问了又如何呢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老百姓终究还是愿意留在自己国家的。
金晖一往流民那边去,有几个眼熟的,曾经跟他说过话的便大着胆子上前问好。
“大人,陛下说会抽空与我们重新登记造册,分发田地,减免赋税”一个游民难掩激动地向这位贵人分享好消息。
等有了田地,他们就不用去海外做昆仑奴了。
之前陈芸确实曾在明面上向全国颁布诏令,大面积减轻赋税等,但实际上真正落实到下面,享受这个免税政策的却成了达官显贵和清流等上层阶级。
因为那些真正需要减免负担的百姓,一早便流离失所,游荡在外,死的死,散的散。连人连地都没有了,减税能减到谁身上呢终究还是便宜了权贵。
“那很好呀,”金晖惊喜道,看上去很为大家欢喜,“田地已经分好了吗一人分得多少,种子和农具领了么何时开始耕种啊”
说话那人一愣,
干巴巴道“还没有”
什么都没有。
周围几个游民也迅速沉默起来。
是啊,什么都没有。
眼见金晖面露质疑,方才说话那人赶紧描补道“不过那几位大人说了,一定会分的。现在朝廷好多事都没有办完,又乱又忙,等与贵国的协议谈完了,也就能空出手来划分田地了,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显而易见的虚弱下去,也不知道是说服金晖还是说服自己。
但无论如何,朝廷开口了,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指望,有了这一点指望,再苦再难也就能熬下去了。
高猛等人就皱眉。
什么叫等与贵国的协议谈完才有空划分田地这他娘的不是扯淡嘛
金晖失笑,难不成堂堂一个朝廷,上下数百上千的官员,真就空不出几个专门管理农桑的官儿么
陈芸这样说,分明就是转嫁矛盾,要那些愚民以为是大禄使团耽搁了他们分田分地。
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依照这些人吃里扒外的脾性,等过些日子朝廷还没动静,没准还真就把自己前些日子好给忘了呢。
如此一来,枪口再次调转,这些被金晖的施舍吸引而来的游民,又将成为攻讦他的利器
金晖笑起来。
好吧,你做了初一,也莫怪我做十五。
金晖心思翻滚,面上却不显露痕迹,又笑盈盈与他们说了一些话,“朝廷若果然能兑现承诺,那自然是好的嘛,还是在自己家门口过得舒服。”
“是啊是啊”那些游民纷纷点头赞同。
千里迢迢飘洋过海,也不知能不能成,终究忐忑,还是留在自家安稳。
“唉,说起自家,”金晖忽然话锋一转,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姑娘,“如今我等奉命出使贵国,说不得还要在这里待个一年半载的,难免寂寞”
他看向那个小姑娘的眼中恰如其分地流露出一点慈爱,“我也有个小女儿,与她一般大,前些日子一见便觉有缘你愿不愿意去驿馆与我做个义女待到来日我回大禄,你愿意跟我回去也好,愿意留在交趾也罢,都随你愿。”
众人不意他会说出这番话,一时都呆了。
这,这是何等的泼天富贵呀
不等众人反应,金晖又对那小姑娘的祖父祖母说“老人家,她年岁尚小,若要她单独一人随我同去,你们必然不放心,若不嫌弃,就一并来吧。也是你我一段缘分。”
高猛连忙将这些话翻译给那对老夫妇听,两位老人都傻了眼。
这,连他们也带着
这些日子金晖和那个小姑娘之间的互动,众人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对这个小丫头是独一份的亲密,但毕竟男女有别,若忽然只叫个小女孩去,难免叫人多想。
可如今他主动提出要把两位老人也接过去,便彻底打消了疑虑,众人心中就只剩
下羡慕。
另有几个带孩子的也蠢蠢欲动,几乎忍不住要出声哀求
都带了三个了,能不能再多带几个我家孩子也很好啊
旁边施粥的交趾官员也都听傻了,这怎么说的
大禄人真就这么富有,银子多了烧手,到处当散财童子吗
那两个老货加起来凑不出一口整牙,带过去专门养老吗
对两位老人而言,孙女能给大国的高官做义女自然是祖上求不来的福分,既不舍得,也不敢拒绝,当下满心忐忑跟着去了。
消息传到陈芸等人耳中,心思各异,不免又有些鄙夷。
义女
哼
鬼才信
“你把他们带回来干什么”看到高猛身后的祖孙三人,赵沛失声道。
金晖笑了下,用汉话说“我自有用处,你别管。”
经过不久前的“一战”,赵沛确实大为挫败,心情复杂,自认没有资格插手。
但驿馆中忽然多了三个交趾人,于情于理,作为使团团长的他都有必要过问,于是犹豫再三,赵沛还是开口道“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要太过分。”
被金晖选中不会是好事,至少对这一家人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祖孙三人听不懂汉话,却能读懂赵沛的表情他不欢迎他们。
那个叫茶美的小姑娘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往金晖身后躲去。
赵沛见了,心如刀绞,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孩子啊,你知不知道被你视为救星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金晖啧了声,叫人带茶美一家去沐浴更衣,这才对赵沛笑道“你这个人好生奇怪,说你大仁大义,却又如此多疑”
他自顾自去桌边斟茶,淡淡道“他们这种人,命如草芥,一生清苦,我带他们享福,难道还有比这更高尚的事情吗”
赵沛哑口无言。
至少目前来看,金晖之所作所为确实称得上大发善心。
接下来的几天,陈芸继续派人在城外施粥,金晖也好像真的老实了,收敛了。
他不再出城,不再惹是生非,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开始带着茶美读书、识字、品茶。
他好像真的在试图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安静祥和忽然降临在大罗城,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太平静了,平静得近乎诡异。
作为使团的正副长官,赵沛和金晖每个人都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子,但前面的会客厅等一进、二进都是公用的,也是光线和风景最好的,所以每每起草文书、与使团成员议事,赵沛都会往前来。而每次他过来,都会看到金晖带着茶美玩。
太诡异了。
像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逗弄毛茸茸的小鸡仔。
茶美迅速学了几个汉字,看到赵沛,便会大着胆子噔噔跑过来,羞涩地递上一朵刚摘的小花。
赵沛的喉头不断耸动,像有什么冷飕飕的东西卡住了他的咽喉,生疼。
他麻木地接过小花,勉强扯了扯嘴角,然后眼睁睁看着那个天真的孩子一步步迈向死亡。
他无能为力。
他有些想吐。
金晖微笑着看这一切,对雀跃的小姑娘招招手,“乖。”
两位老人端着茶水上来,为金晖和赵沛上茶,恭敬而真诚地道谢。
一切都太美好了,美好得像一场绚烂的梦。
赵沛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落荒而逃。
金晖好像忽然变得喜欢花,茶美每天都会去四周为他精心搜寻。
渐渐的,金晖变得越来越挑剔。
不必他开口,茶美就能看得出来若大人微笑着接下,说一句“乖”,那就是他喜欢的;
若大人不笑接过去,那就是不喜欢的。
啊,大人笑起来多么好看呀
连最美丽的花都比不上。
可这附近只有这几种平凡的花,哪里配得上大人呢
小小的茶美苦恼极了。
直到这一日,天气晴好,金晖提议外出游玩。
“九月初九,该出门游玩登高的。”
赵沛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满面天真的祖孙三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天气好极了,蔚蓝的天上不见一朵云彩,像一块巨大而澄澈的蓝宝石,茶美换了漂亮的新裙子,有生以来第一次饱饱的出门。
真好啊
交趾刚结束战乱不久,是真正意义的百废待兴,每座城市繁华体面的地方很有限,金晖素来爱讲究,这一次,便是往皇城的方向去的。
交趾贵族也爱花,所以皇城内外多有精心打理的花圃,有侍卫和园丁日夜巡视、打理,培育出的花朵种类繁多、争妍斗艳,美丽极了。
茶美看得呆了。
稍后众人果然选了一处风景优美的树荫休息,微风拂来,非常舒服。
多好啊,真是久违的轻松,所有人都这么想着,直到忽然一声尖叫响起
“杀人啦”
所有人都一起往声音来源处望去,高猛也立刻派人去查看情况。
不多时,一个士兵神情激愤地跑回来,“大人,不好了”
等金晖带人跑过去时,茶美已经躺在地上抽搐,胸口被刺出老大一个窟窿,正呼呼往外冒血,将那件漂亮的新裙子都染红了。
旁边还站着两个不知所措的交趾士兵。
金晖走过去,蹲下看着小姑娘,“痛不痛”
看见是他,茶美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睛突然亮了亮,然后努力伸出小手,摊开掌心里面有一只被摔坏了的浓紫色的小花。
她似乎想说什么,喉中发出赫赫的声音,但一开口,就全是血喷出来,溅了一些在金晖脸上。
有点烫,金晖想。
他眨了眨眼,伸手接住那朵花,像过去数十个日夜那样,轻轻说了一声,“乖。”
茶美听见了。
她想笑一笑,但是只勉强挤出一个像抽搐的弧度。
然后,她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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