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血飞溅,溅落在了女孩右侧被光照到底脸颊。
阮茉愣住了。
就是那一瞬间,她甚至都没有感知到那是鲜血。温热的触觉,粘腻的感觉。似乎消失了的嗅觉,闻不到那腥泥的味道。
血沿着她的脸颊,停留了足够长久的时间,哗啦滚落。
腥气瞬间扑开了。
阮茉眨了下眼睛。
视线一片昏黄,屋内的光景本身就十分的昏暗。周围燃烧的似乎都是古老的烛灯,气派从长桌,桌子从前往后,有序地坐着一个个身穿庄重礼服的男人。
屋内极为安静,似乎那一声开门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动乱。鲜血是从长桌末尾的方向扑出来的,那里跪着一个人。
左手被压在桌面,闸刀,金灿灿泛着光的利刃,切割下再弹上去后滴下来的浓稠鲜血。
一截无名指指头,指尖与手骨分离。
鲜血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弥漫。
那正是周子琪的父亲周二叔周发贤本人
“”
大小姐捂住了嘴。
噗通一声,膝盖跪在了地上。
骨头都像是要被震碎了。
“爸爸”
周子琪连滚带爬,跌跌撞撞冲到了周二叔那里。
周二叔隐忍着疼,手掌撑在桌子上,断掉的手指污污流着鲜红的血,鲜血沿着地毯,一个劲儿地往前蜿蜒。
他满脸恐惧,却又卑微臣服,似乎是犯了很严重的错误,受罚只能低头认罪。
那可是周氏曾经二当家的周二爷啊上京城叱咤风云的周发贤若说周子琪京圈大小姐的资本是周家冠予的,那么最直接的门面,便是她是周家周二爷的掌上明珠、千金公主。
这样的周二叔,现如今却满身狼狈,跪伏在那红毯之下。
血流的尽头,鲜血流尽的方向
阮茉随着那殷红的血,终于看到了长桌尽头,坐着的那个男人。
这世间,怎么会有那么像神一样的男人呢
咔哒、咔哒。哥特式古老钟表的分针往前走动了数十个格子。整点钟声“咚”敲响,摆锤摇摆,暗黄色的灯光下,升起一缕飘柔的烟雾。
烟雾四散开,戴着金边细框眼镜的男人斯文地吐出了一口烟雾,整个人的气场十分强大,四周围坐的上京城家族当家人都仿佛是他的臣子,臣服于他,众星捧月。
黑色的法兰绒西服更是衬托了他的尊贵,头发微棕,皮肤冷白皙,那含在镜片下的桃花眼,明明应该是多情,放在他深邃的眼窝中,却是那样的令人寒颤。
不怒自威。
这正是周子珩。
整个上京城,最闻风丧胆的存在。
阮茉却看得有些呆。
大家都以为把门口那个小姑娘给吓到了,毕竟鲜血四溅,一开门,扑了满脸温热的血液。
没有命令,周雾
也不能上前去。屋内的时间就仿佛静止了,砍手指处刑的节奏被唐突打断,谁都在琢磨,周家当家人会不会下一秒就突然反手转刀。
把那两只乱七八糟飞进来的小麻雀,给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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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越来越低沉,大小姐渐渐也不鬼哭狼嚎了,被强压逼着,被周二叔给压着。真奇怪啊,明明周二叔的手指都断了,可他却一句发怒的话都不敢言,就连疼痛都隐忍着,跪在地面,浑身都是恐惧的发抖。
周子珩终于活动了一下手腕。
将端在食指拇指间的旧式吊袋长烟斗抖了抖烟灰,他的镜片上也溅上了一丁点儿血迹,周子珩身子前倾,放下了烟,烟火在出烟口里灼烧。
周子珩取下镜片,低头,用拇指擦去了上面的血渍。
然后抬头,忽然就在这肃穆的行刑场下,
让周雾把站在门口那小姑娘给带过来。
“”
“”
“”
阮茉突然被点名。
她的心脏被狠狠地提了起来。那一刻,整间密室的各大家族的一家之首,全部因为周子珩的这一句话,齐刷刷向她这边看去。
整个上京城的权贵都在这儿了,都是过去只能在新闻报纸上在电视机里才能见得到底人物。
那一刻,阮茉第一次体会,什么事被权力包围的力量。
森严,压人。
几乎都要喘不动气。
掉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碎音。
阮茉提起长裙的裙摆。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几步路,阮茉走的很缓慢。几乎每一步都被无数的视线凝视着,可阮茉走得虽然慢,却十分稳。
完全不想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第一次面对权势的表现。
最后一步,她站在了距离周子珩仅有半米远距离的位置。
将裙摆轻轻放下。
手指泛白的圈痕,攥紧了的衣服。
终究还是出卖了她快要害怕死了的内心。
可她仍然站的笔直,墨绿色的裙衣衬着她皮肤皙白,纤细盈盈一握的腰肢,束在头顶的发梢,和那一反常态擦了唇彩却依旧淡色的唇。
真是个美人胚子。
像是一只还未被调教好的金丝雀,适合驯服了圈养在深宫中。
阮茉直面周子珩。
薄唇轻启,
“您好。”
“”
“”
“”
都在揣测,这大概真的就是周先生突然养了只小雀儿,在金屋里
坐到周子珩这个位置,再送什么美人美女去贿赂,实在是太有失水准。
可这些年,周家当家人似乎也没有传出过任何的桃色花边消息,他们都说周子珩定是早就有了联姻。东城程家,西北两城几个下一层的家族,富家千金比比皆是,哪一个都算是要高攀了周家。然而哪一年闹出来一件乌龙,说是周家家主要
跟某家千金订婚了。
这个新闻太大了,当年整个上京城都在铺天盖地报道。
后来,周子珩亲自出来澄清。
并且把那个跟他造谣的家族,给灭了。
从此无人再敢造谣周子珩的桃色新闻。
所以今日猛地在周家庄园见到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还一看就是绝世美人胚子,才伶仃十五岁,还那么小。再正经的场合也难免会想歪,会震惊,原来周先生也喜好这一口。
当然,没有人敢吱一声。
这边阮茉依旧站在那里。
她来到周府已经有半个月有余,却是第一次见到收养了她的这个男人。阮茉其实是个很理性的性子,奉行求真理信事实。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的自己
第一次见到周子珩,会异常的紧张
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加速跳动。
镜片上的血渍被抹平,周子珩将眼镜重新戴上,架在了鼻梁前面。
那是一副文绉绉的平光镜。
只不过可能是用来遮掩身上的压迫感,重新戴回眼镜后的周先生,果然杀戮气息拭去了不少,他抬起头,眸子被眼镜片遮住,将那眼睛里的凌厉都给柔去了。
温柔,斯文,端庄。
他凝视着阮茉,第一次打见面,却是在这样的一个血腥的场面。
看,把小姑娘给吓得。
又是一阵沉寂。
过了良久后,周子珩终于拖着或许可以称得上为柔和的嗓音。
缓缓开口。
“初次见面,你好。”
“阮茉。”
“”
“”
“”
那嗓音像是一把古琴,在山泉水流间,叮咚叮咚弹响。
在那昏暗的房间里,又像是一杯上了年岁的葡萄美酒。
让那压抑的气氛,都被冲散了不少。
阮茉忽然就感觉很奇怪,不是周子珩知道她的名字的奇怪,她总觉得这个声音十分熟悉,见到周子珩这个人这一瞬间,就仿佛上辈子他们是见过似的。
可是阮茉确定她之前没有见过周子珩,之前要让她住到周家来,也都是周助理一手操办。
她捏了捏裙角。
屋内安静的吓人。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周子珩看着阮茉,目光温柔似水,他双手十指交握,看了一会儿。
又看了眼还跪在那边的周二叔周子琪。
道,
“是发生了什么吗”
“”
阮茉咬了一下嘴唇。
周子珩“你急匆匆让周助理带你过来找我,时发生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所以需要我这个当家人,亲自上场处理”
他就像是一个研究学者、大学教授,正在斯斯文文答疑着面前有不懂问题的学生。
谦润公子,温润儒雅。
阮茉其实是紧张透了的
。
她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快速跳动,手指捏着裙摆,在看到周子珩剁了周二叔的手指那一刻,她几乎是都要放弃了想要说出口的那份心思。
可就是那一刻。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阮茉心中突然一阵冲动。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变缓慢跳动,思路也都在那一瞬间重新找回。阮茉的眼睛明显再一次沉稳。周子珩饶有趣味看着这个完全超出十五岁年龄段冷静的小女孩。
她张了张嘴,在思量,第一句话该如何说。
这时,跪在地上的大小姐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声哭泣,满脸泪痕,哭着抢先开了口,
“是她先倒我头发上红酒的”
周子琪歇斯底里,豁出去了,不顾父亲的阻拦,伸手指向了阮茉,
“子珩哥哥明明是她先欺负的我”
“子琪”
“爸爸就是阮茉先欺负的我”周子琪抓了把头顶上被红酒侵蚀过的长发,酒精已经蒸发掉了,剩下蒸馏过后的红葡萄液,粘腻又难缠。
哭诉道,
“我在宴会现场好端端坐着,是她像疯子般拿过一瓶红酒,就这么直接倒在了我的头发上”
“都有监控都可以看到现场也有直播所有人都是人证她还想要打我想要扇我巴掌”
周子琪说完,就跪坐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身后的周二爷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压着断指上的血,大气不敢喘一口。
现场指控,那可真的不是能够欺骗过去的了。
周子琪说的惨淡,她身上的红酒液也称得上为证据十足。似乎并没有什么有力的证据可以将这件事扭转,扭转成阮茉受到了更大的委屈。
周子珩转过头来看着阮茉,淡淡地道,
“是这样吗”
阮茉也很平静了,她点了一下头,承认道,
“是这样的,周先生。”
周子琪“她就是个神经病”
周子珩一抬手,瞬间就上来保镖,控制住了大小姐的猖狂。
周子珩问阮茉“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你拿着一瓶红酒倒在了子琪的头发上,应该不会是只为了寻找乐趣。”
“”
阮茉静了静。
凝视着周子珩的眼睛。
然后,没有一丝的慌张。
一字一句,淡定开口,
“因为周小姐仗势欺人”
说罢,阮茉便弯下了腰,纤细的胳膊裹着右腿方向上的裙摆布料。
那块绒布被缓缓拉了上去,露出了藕段似洁白修长的小腿。布料逐渐向上,渐渐露出了上面的膝盖处。
在那白皙的膝盖间,一道棕褐色的疤痕,醒目地蜿蜒在她的骨缝结合处。
狰狞,怒发,就像是一个寄生物匍匐在那里,与那素白的肌肤,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看一眼,都会让人觉得疼。
阮茉扯着裙摆,低着头。
声音柔弱、楚楚可怜地道,
“周小姐仗势欺人,在我经常散步的花园里挖了坑,还盖上了枯草枝叶。”
“我跌了进去,然后把膝盖给摔烂了。”
“这么长时间,走路一直都在疼。”
“一直,都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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