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空气凝固。
握在手中的玻璃杯,忽然就握不住了。
杯壁滑落,“啪”坠落到地上,砸成了无数块碎片。
玻璃碎片飞溅,再一次划破安静的僵局。安若的笑凝结在脸上,她都还没来得及将白天约会积攒下的开心给收起来,就那么带着震惊的,堪堪转了转头。
看向,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樱井。
那一瞬间,樱井从安若的脸上,看到了痛伤。
他很想告诉安若真相。
但,看到安若的不知所措。
他忽然,就迷茫、退缩了。
“你说什么”安若的手指开始颤抖,肩膀也颤抖,垂落在后颈的发丝微微飘荡。
“有妇之夫”
“”
“呐,樱井。”安若走到樱井面前。
一把拽住了他。
少年忽然就别过头去,明明是他说的,现在他又不说了。安若要崩溃了,她抓着樱井,快要哭出声,
“什么叫做,有妇之夫”
“樱井,你告诉我,什么叫做程淮书是有妇之夫”
樱井听到安若破碎的声音。
哽咽的声线,像是一把刀,钻着他的心脏。
他原本只想报复程淮书的趁人之危,却没想到就这么伤害了安若。安若那么喜欢程淮书,为了他连连衣裙都穿上了,可现在他却将她的满心欢喜亲手摧毁。樱井牧那一瞬间是后悔了的,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他不敢看安若,听到女孩的眼泪,骨碌滚落下了脸颊。
安若松开了少年的袖子。
她不是听不懂,中文。
她想到了,程淮书的年纪、与沉稳。
她突然就清朗了起来,是啊,程淮书那个年纪,他怎么可能,没有结过婚
地面上破碎的玻璃杯碎片,一滩水在地板缝隙之中缓慢浸润。
盛夏的晚风,吹得却那么的凉。
待到樱井牧回过神,他侧了一下脸,看向刚刚安若站在过的地方。安若已经跑走了,哒哒哒哒上了楼。楼上的木门被“砰”关上,紧接着就听到女孩子膝盖跪地,失声痛哭。
樱井嘉琪也被吵醒,走到楼梯口,迷茫问哥哥,
“哥”
樱井牧“”
安若回到房间,把门板往身后一抵,手撑着门,静了好久。
心脏像被抓了一把,就连胸腔里的空气都像是被迅速抽出。她感觉到好像要呼吸不动了,鱼儿被丢出了水,搁浅在沙滩,濒临绝境。
手掌压着门板。
空气寂静。
半晌,那晶莹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肆虐往下坠落。
安若扶着门,一点一点跪了下去。
膝盖“噗通”撞在了地面上,却感觉不到痛。
泪水越流越多,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的额头还残留着今日程淮书抚摸她时掌心余下的温度。
她摸了摸下唇瓣。
被他吻过的地方,明明还是,甜的。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程淮书结婚了他结婚了安若疼得难受,那她算什么那她又是什么结婚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把她当在日本遇见的、可以消遣的玩物吗
最后安若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忘记了以前自己喜没喜欢过人,但她真的很喜欢程公子。突然这份喜欢就成为了一团垃圾,她感觉世界突然就那么坍塌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对一个才认识几天的男人那么心动,但这份心动却被人耍弄。
真心被践踏,爱意被当作泼出去的水。程淮书,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好玩吗
安若哭了整整一晚上。
那天夜里,樱井牧也一夜没睡。他不知道该不该把一切实情告诉安若,他不希望安若回忆起以前,但有时嫉妒心发疯,他克制不住自己去阻拦安若失忆了还要去奔向程淮书。
第二天一清早。
樱井牧没睡,天亮时,还坐在餐厅茶几前。
暑假里嘉琪总是睡懒觉,安若也起的晚,鲜少有听到清晨家里会有什么动静儿。走廊传来一阵木楼梯咯吱咯吱被踩的声音,樱井牧一抬头,忽然就看到就看到安若从楼梯口走出。
依旧穿着昨天那件连衣裙,裙子被揉的皱皱巴巴。清晨的光线太暗,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着头,胳膊间抱着好多个毛绒娃娃。
那些樱井认得,那都是昨天,程淮书在游乐园给她抓来的。
最甜蜜的抓娃娃,现如今却成为了最深的痛。樱井牧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全部事实真相,然而还没等到他的冲动蓄足了勇气,安若已经抱着那些娃娃,来到了垃圾桶旁边。
女孩松手,那些娃娃,哗啦哗啦全部跌落入漆黑的垃圾袋里。那个垃圾袋是一楼客厅总垃圾袋,里面有前一天剩下的鸡蛋液和嘉琪没有吃完的粘腻冰淇淋。娃娃的毛绒绒瞬间全部沾满脏液,拧巴成一团,再也没有捞出来清洗干净的可能。
樱井牧震惊地看着安若。
安若扔完娃娃,便拖着拖鞋,一言不发往回走。她还有些清醒的意识,在走到楼梯口,她忽然又对樱井牧,轻声打了句早安。
“早。”
“”
拖鞋踩着木地板,那漂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窗外又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安若在房间里,躺了三天。
第三天,程淮书来了。
那天早晨五点钟,樱井牧照例早起,外面天还是朦朦胧胧一片,樱井牧来到厨房准备打工带的便当,打着哈欠,喝了一杯冰水。
放下玻璃杯那一瞬间。
他忽然就看到窗户外,院子篱笆墙缝隙更对面的那条马路旁。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
那里,熟悉的车牌熟悉的标志。车不是刚来,像是在那里停了一段时间。几片树叶都飘到了车顶上,车窗关着,静悄悄,仿佛刻意不去打扰外人。
程氏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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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早上八点钟,樱井牧准备去打工,这个时候他才看到那辆安静了好几个时辰的黑色劳斯莱斯,车窗终于被缓缓降落。
程淮书从凌晨三点钟就过来等,等今天和安若约定好的去水族馆看表演。
他不敢晚来,老婆好不容易失而复得,所以凌晨就来了。但又怕太早了惊吓到她,便就这么在车上坐了一个清晨,直到距离约定的九点钟还剩一个小时,他才拿出手机,翻出了安若的手机号码。
他们那天又加回了联系方式,安若没有微信,程淮书便要了她的手机号,说到时候给她打电话。
“嘟”
“咔”
日本这边,如果手机号码被拉黑,都是直接打不通的。
程淮书先是怔了一下,以为是拨号失误,准备重拨一遍。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那是号码被拉黑的,手机挂断声
“”
“安若”
樱井牧立在鞋柜边。
他将程淮书的所有举动都看在眼里,心情是说不出来的复杂。要开门吗现在安若因为他的那一句真话,难过了整整三天。如果程淮书再出现,她在不知道全部真相的情况下,跟程淮书见了面后,会不会更加崩溃
在樱井牧思考期间,对面的门,被急匆匆的敲响。
樱井牧走了过去,还是给他开了门。
与此同时,身后沉寂了三天三夜的楼梯,忽然就传来了踩拖鞋下楼的声音。安若缓缓下楼,对面的大门被撞开,程淮书焦急地走了进来,
“若若”
樱井牧看着安若,她仿佛早就知道楼下敲门的人是程淮书。
不,她一定是也从窗户中看到了程淮书停在楼下的车所以她才会出现这个地方已经不适合多出来第三个人,樱井牧拿起伞,默默把门拉开了一些。他看了一眼安若,小姑娘脸色发白,眼睛里都是恨,就那么死死望着程淮书。
那个模样,像极了,她还没有失去那些记忆。
可安若也确实没有回忆起来过去往事,她只是在痛,她误解着程淮书三心二意,玩弄她的感情
樱井合上门,把空间留给了他们二人。程淮书在见到安若那满怀恨意的双眼那一刻,几乎意识都被拉回了一年多前,他都快以为,安若想起了从前
但程淮书很聪明,安若眼睛中对他的恨里面,还夹杂着泪光。那不是过去安若会倾泄的感情。一年前安若被折磨到生不如死,她在最后跳车前,是满脸平静、面带微笑,诅咒他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到她。
程淮书意识到,是樱井对她说了,什么。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程淮书不淡定了,他不确定樱井对她说了多少,肯定是跟过去有关的事情。
阮茉亲口告诉她,安若再也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安若看了一会儿程淮书,一开始她是有一肚子的恨,想要冲上前去质问他,问他为什么结婚了还要来玩弄她但见到程淮书那一刻,她忽然恨意就消散了大半边。她忽然就只剩下恨自己,发现要不是她沦陷的那么快,这一切的恨都不会滋生。
终归,是她爱的太荒唐。
那些恨逐渐在她的瞳孔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自嘲。安若转过身去,她原本的确是相冲下来去质问程淮书。
但现在,似乎没必要了。
她转身就要上楼,却被走上前来的程淮书一把抓住了手腕。程淮书用的力气不算小,安若身子被带了一下,转头。
“小怜”
安若想起来,最初见面时,他对着她这张脸,一直在喊若若18”。
一切都能想通了,他从最初,就告诉过他他有一个“若若”。是她忘记了,忽略掉了他有一个深爱之人安若又要被自己给蠢哭了,爱上有妇之夫还能是谁的错只能是她自己的错误她盯着程淮书,自嘲笑了两下。
“小怜,你听我说”
“说什么,程公子”安若一字一句,质问道,
“说说你有妻子了,还来招惹我”
这要是阮茉,一句“在日本寂寞”的骂话瞬间就能脱出口。但安若不会,过去和现在的安若都不会说挖苦人的话。她连生气都是那么软绵绵的。程淮书反应极快,一下子就能明白樱井跟安若说了多少。
不多,却很致命。
程淮书在外那么能说会辩的嘴,这一刻,居然找不到如何来解释。
安若还是等了他一会儿,等他给她一个能让她接受的解释。可等了半天,只等到了程淮书那越来越沉甸甸、越来越看不懂、像是跨越了七万年才再一次见到她的目光,安若给理解成了,这是程淮书为他玩弄女孩在找借口的思绪。
安若抿着嘴,用力把胳膊往外抽。
“”
“小怜”
“你放开我啊”
安若用力一推,居然真的挣脱开了程淮书。
她好生气,好委屈,为什么结婚了还要来招惹她她就那么不堪吗她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睛边缘打转,压抑着感情,朝他吼道,
“你是想让我给你做地下三儿吗”
“程淮书你有妻子你结婚了你给我滚我恶心你”
“我不想再见到你”
唰
程淮书胳膊被甩开,往后倒退了好几步。他那么大个块头,安若那点儿力气,根本就撼动不了他。
可是,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我安若都不要再见到,你程淮书”
话语重合,一年前安若跳河的画面历历在目。那是程淮书心底最痛的伤他看着安若,与那个时候重合。他忽然就没有了力气,
他感觉到心中一阵阵的痛苦。
安若也哭了起来,眼泪一串一串掉。她转身就跑上了楼,留着程淮书一个人,失魂落魄站在楼下。
门“砰”的一声,被死死甩紧。
“程总,周先生来电,有要事。”
“知道了。”
“”
樱井牧正在寺庙打散工,夏季气候炎热,寺庙里的香火需要勤快更换。他清扫完烧香剩余的残屑,提着扫帚,走回到侧厅。
雨下的淅淅沥沥,侧厅窗台边升起袅袅炊烟。有清茶飘香,樱井牧刚踏入侧厅门槛,忽然就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他睁了睁眼睛,看着程淮书,他其实猜测到了程淮书会来找他,也做好了说错话来道歉的准备。
樱井放下扫帚,走到坐垫前,刚准备屈膝坐下。忽然,对面程淮书看到他后,一下子就站起了身。
樱井牧看着程淮书,看着这个在报纸书刊上永远都风度翩翩沉稳自如的男人,就那么笔直走到了他的面前,在那水泥封涂的地面,在那雨捎进来的窗户下。
程淮书忽然就,笔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
少年吓了一大跳,旁边没有别的人,整个侧厅就他们两个。樱井牧直接结巴,磕磕绊绊,问他这是做什么
程淮书“求你,不要把过去的事情,告诉安若”
程淮书痛苦至极,表情扭曲着,他没办法了,没办法了。他不能让安若知道过去,不能让安若想起来,他们那些痛苦的回忆。
“我现在只想好好弥补她,上天给我了这么一个机会,让我可以再去弥补她,弥补当年我对她犯下的罪。”
“那些折磨太疼了,当年若若就是为了从那些痛苦中解脱,才跳河自尽。若是她再想起来那些痛苦,她会重新陷入崩溃之中的现在她记不起来,也忘记了那些痛,我只要能看着她,能看着她好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我想把我过去对她的伤害用这辈子去弥补,所以如果她真的回忆起全部往事,到那时,也将会是她彻底离开我的日子”
“我这辈子,就再也没机会,去弥补我犯下的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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