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天空,飞过驶往欧洲的飞机。
往后一年的日子里，安若彻底与过去划清界限，她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去了边境最南端。那里是她不熟悉的地方,一年四季树叶都不会凋零,还有着她听不懂的粤语，以及享受不下去的回南天。
但她却很努力地在好好生活，打过零工，去闹市卖过糖水。她只会做一种糖水，只会做糯米圆子红豆甜汤。
生意意外不错，过去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也变得健康了许多。她做的糯米圆子很好吃，每天晚上顾客都是排队等号。
很多顾客买完糖水,都会夸一句“老板娘长得真漂亮”,安若戴着白色的口罩，听到这些赞美之言也不沾沾自喜，只会低下头去,眉眼稍稍温柔几分。她又把刘海给扎上去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时间久了，天天来排队买糖水的熟人,就忍不住问她。
“小安的额头过去是经历过什么事情吗”
“太阳穴那里的疤痕要不还是去整一下吧”
每次安若听到有人问她额角上的伤疤,她都异常平静,她也不回答，明明别的事情什么都会说。她只是淡然地摇摇头，将打包好的糖水，递给问话的顾客。
“给。”
“今天的红豆可能会比昨天口感更加绵密哦”
“”
那是她有故事的遮掩。
后来大家也就都猜到了安若绝对是个有故事的女孩，也就不再问了。来年冬天,隔壁卖生蚝的叔叔突然拿了一沓广告单，从花花绿绿的广告里抽出一张素净的纸，递给了安若。
“隔壁那家艺术学院，据说今年面向社会招生了。”
“小安，你要不要去试试我看你经常看一些戏曲方面的书，感觉你有机会哎”
安若一怔，她确实经常看书，也不避着人。只是读书这件事，她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想起来了。
她内心底处还是想读书的，她连大一都没有念完，但读书这件事总会令她想起那些往事，她将来一定会读书，但现在还放不下心结。
最终安若犹犹豫豫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让叔叔把单子放在那边的桌子上吧。
安若每个月都会匿名给京城汇一笔款，给妹妹安苑的。那天她汇完款，走出邮局的门，路过书店，她突然再一次看到了贴在书店大门前的学校招生简章。
那家艺术院校很有名，正儿八经的本科院校，在南方一带年年都是艺考生报名的大热门学校。去年的招生简章安若见过，画面花里胡哨，今年一改往日风格，做的极简又朴素。
安若很喜欢素净的东西，或者说会让她想起内心深处那个不愿意回忆的人。她站在玻璃窗前看了一会儿，南方这道街上也有几棵樱花树，树苗稀稀拉拉栽植，花瓣飘的也没什么劲儿。
安若想了想。
推开了书店的大门。
九月份，
安若关闭了糖水摊，重新回到学校里读书。
她依旧学的是戏曲，并且十分努力。很快安若便在学校里崭露尖角，学校的老师们都很喜欢她，喜欢这个似乎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人什么亲人了的女孩。辅导员也总是找安若谈话，给安若一些帮助，这个学校很有钱，时不时就会安插新的奖学金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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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学第一个月，辅导员在班里说了新一轮助学金的事宜，按照成绩和投票进行选举。安若成绩是年级第一，人缘也好，奖学金的名额拿的名副其实。
给安若助学金的那天，导员将装有助学金的牛皮纸袋递给安若，安若很感谢，她虽然之前攒下了不少钱，但钱对于她来说，仍旧是没办法避开的身外之物。
只是那个时候，旁边还站着好几位学校里的领导，安若不认识那些领导，不知道他们是多么大的官。
领导们也看到了安若，目光有些许微妙。
到了学期最后一个月，当月的奖学金依旧归为安若，终于有同学嫉妒安若，挑衅称安若一定是跟校领导有什么关系才每个月都霸占了奖学金瞬间流言就到处撺掇，有人信了也有人没信，还有人专门跑来问问安若，是真的假的
以前安若会在意这些流言，但现已经不再会了。安若回答那位同学，她的奖学金都是凭着成绩上去的，真金白银，没有任何异议。
但很快，安若的舍友也有人开始不相信安若。大学宿舍最容易拉帮结派，已经有对床的小姑娘看不惯安若天天收情书，还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
她们会欺负安若，但安若也不会让她们欺负到。或许这些女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她们这些小手段，在安若眼里，与过去发生的事情相比，是有多么的幼稚。
那天，对床的女生正在寝室里说着安若的坏话，
“早年不是在冬湾夜市摆摊卖糖水嘛，家里穷的连学都上不起”
“成绩好又有什么用学艺术就是烧钱啊她那些奖学金、够她将来开工作室的吗笑死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女人，靠着出卖身体换奖学金，改天要不拉她去市中心的商业街区，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那点儿奖学金连个包包都买不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若刚好在洗手间里，刷自己的帆布包。
这是她唯一能背出来的包，价值九块九。当年程淮书送她的奢侈品包包，都被她带走了，她想过去一手市场上卖钱，但最终没能去卖掉。
安若把包往盆子里一放，拉开门。
笑声戛然而止。
平日安若是不会回应这些嘲笑的，原本她也只是想拉开门给她们一个警示目光，让她们不要太放肆。
但今天，她开门那一瞬间
忽然一眼就看到，一个过去一直站在她这边、还为她说过话的女孩，也在那些人之中。
安若经历过程淮书地那些事情，辨识人心愈发熟练，一眼就能看出，这个女孩是自愿战队造谣她这一边的。
这让安若，有些意外。
她终究没有跟她们吵起来，但往日关系不错的同学突然就变卦，到了晚上，大家都睡着了，安若听到对床一直翻来覆去，她拿着手机，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给那个女生发过去一条微信。
夏瑜，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安若的态度很诚恳。
兴许是平日里安若也照顾到了夏瑜不少，发了奖学金也会请她们吃饭，夏瑜又翻了个身，半晌，安若的手机收到了回信。
安若点开一看。
屏幕散发莹白的亮光，黑体字倒映在眼眸中，安若看着那一行字，瞳孔“嗖”放大。
有人说，这个奖学金，是专门为你设立的。
在我们入学之前，学校没有这项奖学金。
冬天的南方，落叶都是绿油油，安若抓着这几个月所有给她奖学金的信封，里面的钱她今天一大早就去学校的的银行at机里提出、补上。她不明白，什么叫做“在此之前，没有这一项奖学金”。
她还咨询了上一届的学姐，询问过后得到的答案的确是以前没有这项奖金。学姐还说，就她们这一届才有，按理说奖学金的设立，应当是一经立项、所有年级都会拥有。
然而今年新开的奖学金，只有大一新生有。并且今年还破天荒开通了面向全社会的录取招生。招进来一个社会途径考进来的安若，奖学金全被安若拿走。
所以不赖大家怀疑，那比国奖还要高好几倍的钱，更是让同学们捶死了安若与这项奖学金相关。
安若听完后，也就不怀疑这些事情的真实性了，因为她过去见过她见过那是她真真正正大一的时候，程淮书投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
学校校长办公室的大门被“砰”撞开，安若没有任何犹豫。校长办公楼向来是学生禁地，校长的办公室更是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奖学金这么重大的事情，设立项目，校长一定一定是知晓内幕
学校里的保安团队根本拦不住安若，她用程淮书教过她的东西，轻而易举便攻破了那些防卫。只是今天校长办公楼的保安出奇的多，安若撞开办公室大门时，刚好已经到了晌午。
校长办公室里，今天有外人的光临。
那人似乎打算离开，已经起身道别。安若撞门前先贴在门口处，听了听里面，她模模糊糊听到了三个字，沈先生
“沈煜”
安若气喘吁吁站在门口，抱着的信封扑簌簌往下掉。她带着嗔怒注视着沈煜，好像下一秒钟就会爆发。
沈助理训练有素的助理素质，在那一刻。
忽然就崩掉了。
安若抱着那些装有奖学金的信封，她彻底确信了这场奖学金闹剧，从头到尾就是程淮书给予她的她真的要疯掉了她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又快要两年，程淮书还是不放过她还是不放过她
她那
个时候，那个时候
明明都已经，说得那样的决绝
沈助理的模样与过去变得有些多，神态要比两年前肉眼可见的疲倦，他也是相当难得的很长时间都回不来神，可能是震惊安若为什么会找过来，她怎么会察觉到
安若将手中的信封，全部扔向了沈煜。
终于失控道，
“求求你们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了”
“为什么还要给我钱还要用奖学金这种方式给我我已经有自己新的人生了，我已经彻底跟程淮书划清界限都已快要两年了为什么还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
校长直接看懵了。
听到“程淮书”三个字，沈助理的瞳孔里不被察觉地划过一丝伤感，但他掩藏的极快，在没有被安若察觉到的情况下，迅速变回了正常。
他弯下腰，将那些信封，重新捡起。
整理好了，并未收到手中，而是放在了校长办公桌上。他没什么表情地走向安若，微微欠身。似乎有些抱歉，有些迫不得已。
“安小姐。”
“我们这是按照约定，将这些钱归还于你。”
“”
沈助理说完，又欠身，然后就急匆匆离去，留下懵逼的校长，还有愣住了的安若。她的大脑短暂性被清零，只有那句“归还与你”“归还与你”不断在脑海中激荡。
按照约定，将这些钱，归还于你。
归还于你。
为什么是，
归还给她
随即沈煜便消失了，安若想方设法去查他的行踪，大海捞针，仿佛沈助理的出现，就是一场错觉。
那些奖学金并没有消失，安若不想接受这些钱，便开始在考试成绩上做文章，故意考倒数第一。
寒假过后的初春，安若再也没拿到过奖学金。
可她莫名开始，收到一些价值不菲的“馅饼”，买彩票时突然抽中大奖，去超市赶上购物狂打折，每一次她都是后知后觉，享受完了“偶然”，才会察觉到这出自于“程淮书”。
那个男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将钱塞进去，她后来生气到，又去摆糖水店，通过自己的劳动力赚取了很多很多钱。她将理财记录一股脑都发到了程淮书过去的邮箱，铁骨铮铮告诉他，她有的是钱，不需要他的怜悯
然而无用，程家的钱，依旧在通过暗戳戳的渠道，源源不断往安若手里送。
“我前男友简直有病”那天安若实在是忍不住了，跟关系最好的舍友倒苦水。
“哇安安你居然有前男友”
“以前年少不懂事。”
舍友“为什么突然骂他啊”
安若也不怕忌讳，反正那些事情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她便稍微修改了一下里面人名地点，把前男友天天给她送钱这件事，告诉了舍友。
舍友也觉得古怪，毕竟一个人都有了赚钱能力，
为何还要源源不断给予她重金这个舍友很喜欢看推理小说，忽然灵光一现dashdash想到了一个点
我解决不了你这个疑惑，但我有一个推测。”
“你这个前男友，绝对不是前阵子奖学金这件事，才开始重新关注你的”
“”
“他只是在助学金这件事上，太过于白热化、让你发觉到了漏洞”
安若也跟着反应“你是说”
舍友“他一定，很早很早，就开始关注你了”
“你想想你身边，有没有你俩断关系之后，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并且一直一直陪着你的，这么一个人”
“如果有，那这个人，绝对就是、你前男友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
“小宝，你爸爸又出差了呀”
“嗯嗯安安姐姐你要找爸爸吗爸爸前两天出差的，明天才能回来”
“小宝知道爸爸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哎”
“”
安若将卖生蚝叔叔家的小姑娘送回到了出租屋。
这位卖生蚝的大叔，是从安若来到南方后，第一个认识的人。
以前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个人。
安若并没有多问，只是把房间内目光所到之处角角落落都牢记于心。她记完了，起身跟小宝告别。小宝像是过去那样，拉着安姐姐的手，给她的手背贴了一张贴画
“安姐姐再见”
安若看到那方方正正的印花贴纸，这次是史莱姆的。
她温柔一笑，也跟着挥了挥手，
“再见”
安若回到宿舍，就把舍友给薅出被窝。两个人对着电脑，分析生蚝叔叔可能从哪里来。
“就是个很普通的人啊”舍友琢磨了半天，分析不出。
安若把手放在桌面，手背向上。她也想不出，生蚝大叔她已经很熟悉了，但通过复刻她对他的认知，还是没办法达到分析出他可能是从哪里来。
“每个月出差的目的地不明确，行踪受到了屏蔽，出差时间也不固定，基本上无规律可突破”
“难不成不是他”安若问。
舍友“他行踪我们查不到。”
“所以一定是他”
安若“”
舍友也往后一摊，把手撑在桌面上，她吐槽了两句安若的前男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啊行踪都查不到，简直是神
安若手指转着笔，回了她一句，
“变态中的变态。”
“”
舍友的目光被安若转笔给吸引住了，脖子一转，就一直注视着安若的手指。安若转笔巨牛逼，据说这也是她那个变态前男友教她的。
“你前男友大概是个深爱你的大帅比等等”
“”
舍友伸出手。
一把攥住安若的手腕。
安若一愣“干什么。”
舍友紧盯着她的手背处。
半晌，舍友厉声问她道，
“你手背上的这个贴纸，是哪儿来的”
安若懵逼了一下，脱口而出，
“小宝给的”
“等一下这个贴纸也是生蚝叔叔给小宝的这个有什么问题吗是哪里特产贴纸吗”
舍友抱起电脑，挂了vn，连入了一个网站。
网站卡，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才翻过来电脑。
一个平平无奇的711官网。
但官网里内容的字体，
是繁体字
“澳门”
舍友指着电脑屏幕，上面711的集齐印花活动，对安若一锤定音，
“你前男友所在的地方是澳门”
“这款印花收集，只有澳门的711有”
海关熙熙攘攘。
安若提着行李箱，一身黑衣包裹，戴着墨镜，随着人流从青茂口岸入境，出示了证件后，自助过关机器自动放她进入到了澳门的境地。
海关边检处的人，完全没有任何特殊举动，安若出了青茂口岸的门，站在公交站等公交。这时海关处才彻底变成一团乱，治安警署的顶层领导人亲自指点，将截取下来的安若过关全部信息，发送至一个神秘号码之中。
山顶医院。
沈煜接到了电话，浑身如坠入冰窖。他苦苦支撑着的力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全部被抽走，他千算万算也没能想到，安若居然能找到了这里。
他看了一眼，躺在重症监护室、接近两年了的、昏迷不醒的男人。
“”
沈助理最重最终，如释重担，长叹一口气。
“来不及了。”
“那就只能，迎接太太的到来。”
“老板，对不起。守了两年的秘密，终究还是要让夫人、知道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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