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漫长的一段时间,火车到站。
五条悟拖着行李箱下车,神田诗织则两手空空她的行李箱讨巧地放进了背包内。
她也在上车时询问过五条悟是否需要寄存服务,但以往总是两手一摊把行李箱推到她怀里、理直气壮享受免费寄存服务的五条悟,这次只是拉下了一点墨镜,用那双冰透的蓝眼睛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就生硬地别过脸去,径自拖着行李箱往前走。
长腿一个大跨就是她的两步,一点也没有要等她的意思。
神田诗织只好摸摸鼻子,把自己的行李箱塞进背包,匆匆小跑着跟了上去。
下车时,五条悟突然放缓了一点步速。
至少她能跟上他了。
神田诗织悄悄看他。
五条悟一手抄兜,一手拉着行李箱。还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只是相比之前浑身都是低气压的模样,他身周的气场似乎稍微软化了一点,没有那么刺了。
行李箱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拖拽出响亮的隆隆声响,阳光很烈,浓浓的金光一团团落在身上,带来汹涌的热意。
神田诗织落后两步,弯腰从影子与背包的接口处翻出一桶水壶。
是那种登山用的水壶,很大一桶;水壶里插了一根彩色的吸管,直管上方有一个塑料花花,花上印着只微笑小狗。
她想了想,双手捧着水壶送到五条悟手边,问“悟,你渴吗”
金大腿先生帮她赢了连连看。
金大腿先生好。
五条悟转过一点脸,眼睛下撇,看到了那个花花绿绿、外表粉嫩的水壶。
小女生才会用的东西。
他轻哼一声,心中还存着气“不喝。”
“哦。”
好吧。
她有些遗憾地捧回水壶,用力吸了一口
吸管很快就“叭叭”了两声,像是按下了车喇叭一样。
五条悟没忍住,瞟了她一眼。
她又用力吸了一口。
塑料花花一闪一闪的,七彩的光中,吸管开始唱歌。
“卡皮巴拉。卡皮巴拉卡皮巴拉”
“卡皮巴拉。”
五条悟这次把脸全部转向了她。
神田诗织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非常高兴地向他介绍
“这是最新款的唱歌吸管喔。很可爱吧”
五条悟觉得新奇,却故意跟她唱反调“一点也不可爱。”
神田诗织为五条悟的审美感到遗憾。
金大腿虽然眼神比她好,但品味明显不如她。
正在这时,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取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来电显示是「夏油杰」。
六眼自然也不会错过。
五条悟也看见了她的手机屏幕。
只是刹那间,原本缓和了一些的气场转眼又变得冰冷
起来。
五条悟抿紧了淡色的薄唇,眼神瞥过她,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
接着,他长腿一迈,等也不等,就径自往前走了起来。
神田诗织只好一边接电话,一边拎着水壶着急忙慌地跟上。
只是因为过于匆忙,她一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键。
夏油杰问她“到了吗”
她说“刚下火车。”
夏油杰又说“天气热,注意补水,别中暑了。”
她“在喝。”
她一边说,一边艰难地想要再戳一次免提键关掉免提。
夏油杰“嗯,乖。”
顿了顿,他温声,“什么时候回来我有点想你了。”
五条悟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终于转过了身。
少年表情没什么起伏,目光扎人,语气冷得像掺了冰渣
“喂,你还做不做任务了”
在小镇内,见到了上报情况的术师拓也先生。
并非名门世家,也不曾在高专内学习。对方只是一个居住于此、世代绵延下来的术师家族而已。
因为定居在此处,所以自然而然地承担起了保卫这座小镇的责任。袚除咒灵、叫这座小镇的居民们安居乐业以往一直是这样做的,但这次现身的诅咒师,却是一个一级术师。
拓也先生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传承至今,家族内只剩下了我一个术师。而正如你们所见,我的水平大约在三级左右。”
“怀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向咒术总监部进行了报告没想到居然真的派来了支援,真是帮大忙了。”
拓也先生说着,脸上不禁松了口气。
五条悟不耐“还有没说的吧”
拓也先生一愣。
他口吻恶劣“哈,你不会想着来的术师都是些蠢到不行的笨蛋吧这种笨蛋有旁边那一个就够了,老子可没那么好糊弄。”
神田诗织觉得自己有被影射到。
拜托,她可是当代超聪明的大学生耶
她不满地捏了捏拳头,想要偷偷对着他的背影挥几下,可还没等抬起,五条悟就立马捕捉了她的小动作。
他微一偏首,正好对上她将抬不抬的小拳头。
“”
嘁,外挂六眼。
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放下手,拍拍裙摆。
五条悟这才转回脸。
“魔女教那些行踪诡异的杂鱼突然出现在这种小地方。又不是为了祭祀,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怎么想都很奇怪啊”
拓也先生沉默两秒,苦笑“您很敏锐。”
“是因为,他们听说我这里有魔女秘宝的线索。”
秘宝
探险支线
神田诗织嗅到了隐藏任务的味道,从五条悟身后探出了半个脑袋。
两人离得很近,白发少年低头看她一眼,她却完全没注意,只是很兴奋地亮着眼睛,翻来覆去地追问
“秘宝是什么你有宝藏地图吗oneiece”
拓也先生看到她的眼神,又是一声苦笑,摇头
“不老实说,它连线索也算不上。”
拓也先生介绍得很简练。
所谓的魔女秘宝,其实是一把特级咒具。它有着极为特殊的效果可以剥夺一个人的生得术式为己用。
拓也的祖先也是偶然间得知世上竟有这样的咒具,也不是没有生出过想要一窥的好奇,只是在长达千年的时光长河里,这把咒具随着嫉妒魔女的陨落而逐渐埋没在了河底,如今已杳无音信。
这个无意间得来的消息,也被祖先以睡前童话故事的形式,代代传承了下来。
“我知道的,有也只有这些,仅此而已。”
拓也先生说,脸上浮现了认真之色,“诅咒师行事无常,在造成危害之前,还需尽快解决才是。”
神田诗织回忆了一下自己见过的魔女教徒,觉得拓也先生说得很有道理。
确实。
堪称是神经病聚集地了。
有五条悟在,追踪诅咒师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一件事。
他们花费了点时间,终于在小镇的一处农场里找到了诅咒师。
就像某种写入dna的执行程序一般,诅咒师如同之前见到她的每一个魔女教徒一样,脸上焕发出了怪异的狂热神采。
但黏稠晦暗的目光刚落在她身上,就被五条悟挡住了。
少年拎住她的衣领往自己身后一带,发出了重重的、含着不悦意味的咋舌。
红光在他手中闪烁,庞大的咒力流带起了阵阵狂风,鼓吹着众人的衣摆。
他扬着下颌,眼里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肆意与恣睢。
「赫」
一发轰出。
满地疮痍。
拓也先生脸露震撼、眼神呆滞。
被带飞的神田诗织想了想,决定尽到一点挂件队友应有的职责。
她很谦虚地介绍道“没错,这就是我们最强的少年神子,现役三个特级术师之一,高专的骄傲与咒术届的瑰宝五条悟先生。”
刚结束战斗的五条悟动作一顿,似有若无地瞥来一眼。
任务顺利完结,剩下的时间便都是自由休息时间。
拓也先生也没料到能结束得这么快,但他到底有自己的待客之道,很快就调整过来,邀请他们参加小镇的庆典。
“你们来得正好,最近正在举办纪念小镇创立的庆典,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四处逛逛。”
拓也先生说,每逢这时,小镇总会变得很热闹。
高高串起的彩带、漫天缠绕的彩灯、载歌载舞的镇民这座小镇散发出了白日里未曾见过的浓烈生气,仿佛彻底活过来了一样,
灯火透亮、人头攒动。
市集的每家店前都放着一个糖果罐。
只要说上一句祝福的话,在这个特殊的节日里,店家就会免费给予糖果。
五条悟嗤笑“搞什么,又不是万圣节。”
神田诗织却很吃这一套。
秉持着免费就是最好的99”朴实观念,她从背包里找出了个帽子,再把帽子往下一翻,就变成了个可以装东西的“小篮子”。
她怀揣着小篮子,殷切地跑前跑后,敲开了每一家有着糖果罐子的店门。
那些店主看他们是外地游客,又见女孩子笑得这么甜,总是会多抓两把放进帽子里。
没过一会儿,帽子里就堆满了糖果。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帽子,低头从里面翻呀翻的,终于翻出一根超大的七彩波板糖。
眼见五条悟两手空空,她很大方地分享给了五条悟“给你。”
五条悟看她一眼。
没接她的七彩波板糖,只是突然又揪住了她的衣服后领,一把提溜起来,把她往身侧带了带。
身后有行人喝了酒,走路跌跌撞撞。
五条悟冷着脸,等那人走远了才松手。
神田诗织呆了呆,摸了摸自己被扯皱的衣服后领,才意识到五条悟是在帮她躲醉鬼。
她很礼貌地又摸出两颗糖“谢谢。”
五条悟从喉咙里极低的哼了一声。
市集很长。
两人从街头逛到街尾。
他们看见了脚踩独轮、吞吐着火把的杂技艺人。
火光映得两人面庞染上明亮暖色,周围人群拥挤,密不透风。
五条悟瞥了眼四周,将无下限往外延展了一点,替她隔开人群。
他们也看见了弹着尤克里里的吟游诗人。
站在涂着深蓝颜色的屋檐下,身后是颇具异域风情的塔楼。
风车转呀转,长发的吟游诗人慢悠悠地弹着曲子,面容陶醉。
最后,两人走出了小镇,来到了湖边。
这里同样有着游船的活动。
因为五条悟实在太大只,他们租的是最大号的船。
等待的时候,神田诗织给路边的白猫喂了点火腿肠。开船时,这只白猫忽然趁人不备,也跟着蹿了上来。
船头艄公慢悠悠地划着船,湖面的风很轻柔,远处灯塔的光被风车切割成一块一块的斑驳影子,小镇的煌煌灯火与人声鼎沸逐渐远去了,只在湖面留下了模糊的影儿。
她低着头,长发垂落下来,手上掰着火腿一点一点喂猫。猫咪很亲人,也不乱动,就挨着她脚边喵喵叫。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一幕。
水波徐徐荡漾,船只往前行驶,划开阵阵涟漪。
有些气恼,有些烦躁。
五条悟不明白。
无论怎么想,分明都是喜欢自己的才对。
他只是稍微离开了那么一会儿
。
结果一切发展都像脱了轨的列车,变得横冲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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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快的就变心吗
还是说
全部都是他会错意了又或者她在骗他
少年神子生来骄傲,生来就站在了所有人的顶端。
他从来没有尝到过挫败的滋味。
伏黑甚尔是第一次。
她是第二次。
但这两次又是不一样的。
伏黑甚尔那会,是一种强烈的胜负欲、是一种本能的、终于得以畅快战斗的宣泄。
所以哪怕失败过一次,他也并无所谓。他打得痛快,也没什么好说何况在这之后,他还把场子找了回来。
可面对神田诗织时,这阵挫败是延绵的、长长的、一种没有头绪也找不到出路的空茫。
他像是被丢进了满是线团的迷宫,又像是喉咙里卡了根作梗的鱼刺。曾经见到她时那些在血管里快乐沸腾的气泡,眨眼间就变成了盛大烟火燃烧后冰冷的余灰。
五条悟撑着脑袋,渐渐出了神。
白猫忽然贴了过来,蹭着他的裤腿,黏糊糊地喵了一声。
五条悟低首,把它捞了上来,又去看对面的少女。
她睡着了。
双手搁在栏杆上圈起充当抱枕,小镇分发的传单被她展开盖在了脸上,呼吸均匀而悠长。
一副没心没肺的快乐模样。
压根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五条悟更加心烦了。
他见不得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走到她身边,想要把传单从她脸上撩起,再捏住她的脸掐上一掐,把她从梦里面叫出来。
但刚掀起传单,她就若有所觉似的,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
她鼓着脸颊,声音微弱,似在梦呓
“悟,别闹。”
“”
五条悟顿住了。
时间忽然过得很慢。
她依然维持着这个姿势,拉着他的手指没放,在解决作乱的罪魁祸首后,很快又睡了过去。艄公划累了,站在船头拄着浆休息。
五条悟低头看她。
墨镜滑落一截,漂亮的蓝眼睛里眸色难辨。
四周陷入了一种空旷的寂静。
然而在这沉默的每一分、每一秒内,他都听见了自己逐渐响亮的、愈演愈烈的心跳。
答案也许不那么重要。
五条悟摩挲着她的手背,散漫地想着。
因为无论是哪种,他都不可能接受。
半梦半醒之间,天还是暗的。
眼睛很酸,腰也很酸。
她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看见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少年神子。
浮舟摇摇曳曳,水波荡出一圈圈的涟漪。天边星子一闪一烁,湖上倒映着漫天星汉。
蓬松白猫卧在少年的膝头,顽皮地拿猫爪
去碰他制服上的金色纽扣。
五条悟没管,就这样披着满船夜色,撑着下巴在看她。
眼睛很蓝。
目光专注而灼热。
静冈。
夏油杰喘息着靠在树干上。
他才接到的紧急任务,祓除一只特级咒灵。
赶到现场后才发现,这只咒灵的术式是时间回溯。
好在它的术式有所限制,只能往前回溯十几分钟,而触碰到它的事物同样会拥有回溯前的记忆。
夏油杰放出的咒灵缠住了它。而作为咒灵操使,其放出的咒灵同样被判定为了夏油杰本人与咒灵有所接触,成功卡住了这只特级咒灵的bug。
在经过几次回溯后,夏油杰终于解决了它。
咒灵化为黑烟消散的那一刻,尝试发动术式的余波似乎也波及到了他。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像是发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
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又紧随着略过了零散的几幅画面。
他看见了身穿高专制服的自己站在尸山血海之中。
也看见了自己毫不犹豫把刀捅进心上人的心脏。
更看见了自己坐在蒲团上,被教徒们跪趴着行礼。
只是极其零碎的片段,他没有办法理清全貌,却近乎在同时想起了那个春日里,她对自己说的秘密。
他做了杀死她的梦。
她说自己曾被同学杀死过。
他看见了自己成为教主的画面。
她说放弃吧,别当教主了。
似乎有什么答案在顷刻之间,即将呼之欲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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