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团白色大猫,被赶走前,仍不死心地扒拉着门框,转头,反复确认
“我真的不能留下”
神田诗织摇头。
五条悟好像做了极大让步一样,不情愿地哼哼“什么都不会做的啦。”
她狐疑地瞟他,摇头。
才不相信。
三周目的实践证明,一旦开了口子,猫就会立刻蹬鼻子上脸。
五条悟长长“嘁”一声,孩子气地撇嘴。
两人在门口僵持了会,五条悟最终败下阵来。
他拉过神田诗织手腕,低头,见内侧仍是光洁一片,又用六眼仔细打量她一番,才慢吞吞
“走了。”
神田诗织朝他挥手。
五条悟抽出墨镜,利落戴上。
刚转身,没等神田诗织把门合上,又忽地顿住脚步,摘下墨镜,后退。
身前突然落下一大片阴影,神田诗织疑惑仰脸,就看见五条悟正抬着手臂撑在门缝之间,低头看她,眼睛亮亮的。
“晚安吻。”
“”好难搞的猫。
她不吱声,五条悟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一点,声音也低低的“以前都有的,现在不行吗”
咕唔。
怎、怎么回事,她那颗离家出走的良心怎么突然就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开始开庭谴责。
她手指抠抠墙面,再看看五条悟,眼露犹豫。五条悟好像也读懂了她内心的挣扎,难得善解人意地退步,张开双臂
“那换成抱抱。”
神田诗织想了想,觉得这个难度还可以接受。
她点头,五条悟悄悄勾唇,很配合地弯下腰。
五条悟的怀抱好像一直是密不透风的。
像把罐头拢到肚皮底下那样,有点难以呼吸。她好不容易艰难探头,刚喘口气,唇上却忽然一热。
“”
她呆滞侧目,看见五条悟那张离得很近的漂亮脸蛋。
他狡黠地笑,头顶两簇白发像猫耳朵那样,非常精神地支棱着。一双猫瞳亮得吓人,半点不见方才眼里无光的低落模样。
被、被骗了
好你个浓眉大眼的五条悟,居然也学会骗人了
她震惊到失色。
五条悟一击脱离,心满意足松开手,重新戴上墨镜,和她说
“晚安。”
“”她憋了半天,忍不住,“你哪学来的这些花招。”
五条悟歪头,好像很无辜的样子,唇角却噙着笑意。
“算了。”神田诗织摇头,作势要关门,想了想,又拉开一点缝隙,偷偷探出半个脑袋。
“油腻。”
她小声反击,生怕五条悟伸手来抓她,说完这两个字,急忙缩回脑袋,反手一推。
砰。
门关上
了。
差点被门板砸到鼻子的五条悟“”
油、油腻
五条大帅哥石化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墨镜也可笑地滑落一大截。
五条悟走后,系统才姗姗来迟。
神田诗织立即一顿狂轰乱炸。
系统沉默片刻,很公式化地甩给她一句
正在排查修复数据中,请玩家稍安勿躁。
她忍不住对着空气戳戳戳,催促系统赶紧干活。
系统很快又没了声息。
好不容易对付完五条悟,她瘫坐在地毯上,感觉精气神已经耗去了大半,眼神茫茫然,表情好似咸鱼。
良久。
神田诗织看看精力值,艰难翻个身,打算爬上床睡觉。
但刚四肢并用地扒拉住床单,她动作又忽然一顿。
不对呀。
既然五条悟有了记忆,那夏油杰呢
村庄是他们一起去的,双胞胎是他们一起救的。夏油杰说只是绕路,她当时就隐约有些怀疑,现在一想
好你个浓眉小眼的夏油杰,原来也在骗她
还装得那么像,把她都给整迷糊了
神田诗织表情一时精彩纷呈。她半截身体挂在床上,半截身体跪在地上,姿态滑稽,神色惊悚中带着懊恼,懊恼中又夹着三分恍然。
第二天。
神田诗织满脸疲惫地来到食堂。
她一夜噩梦,眼下有着憔悴的淡淡青黑,游魂似的荡进食堂,像被吸走浑身精气的小可怜,走路都在打飘。
家入硝子见她这般模样,好奇“怎么了”
神田诗织捧着餐盘,面色惨淡如愁云“做了噩梦。”
“什么噩梦”
“梦见自己变成罐头了。”她颤巍巍。
神田诗织打完饭,忧愁地飘走了。
家入硝子挑眉,扭头,看见抄兜往这走来的五条悟。
高专小霸王今天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容光焕发,清爽帅气,一头蓬松银发,看上去白得晃眼。
家入硝子随口打招呼“挺精神的。”
“做了好梦。”五条悟懒洋洋。
“什么梦”
“开罐头的梦。”遗憾与回味的语气。
“”
家入硝子面色复杂。看着五条悟快黏在神田诗织身上的眼珠子,她没忍住,问,“你上辈子是梦魇”
“哈啊突然怎么了”
五条悟感到莫名其妙。
他想了想,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摘下墨镜,笑嘻嘻地比耶。
“是羡慕我长得好看吗真抱歉啊硝子,天生的啦。”
家入硝子懒得理他。
走到神田诗织身旁,坐下。
五条悟过来一看,发现没了位置,只好不情
愿地坐到少女对面。
神田诗织低着头,一口一口喝豆腐味增汤。
夏油杰姗姗来迟。
他难得这么晚起,揉着额头,脸色也不大好。制服衣领敞开着没扣上,露出一点黑色打底衫。
家入硝子发出灵魂三连“你也没睡好做噩梦了跟罐头有关”
夏油杰一愣,诧异反问“你怎么知道”
神田诗织忽然被味增汤呛了一口,浅浅咳嗽起来。
五条悟立刻警惕瞪视。
家入硝子饶有兴致“什么样的梦”
夏油杰捏捏眉心,好像心情不太好“罐头被偷了。”
五条悟毫不客气反驳“那也不是杰的罐头吧。”
“”
夏油杰看一眼护食的猫,疑惑,“悟又怎么了”
家入硝子只是笑,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帮神田诗织拍背顺气。
神田诗织默默低头擦嘴巴,头埋得很低很低,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缩小再缩小,直至彻底归于虚无。
夏油杰觉得今天三个人都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这阵怪异,在神田诗织时不时偷瞄他,以及变得愈发鬼祟的举止上达到了顶峰。
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每次路过他时都会露出那种想说什么又放弃了的表情,而五条悟黏她也比以往要更频繁。
一定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聪明的狐狸眯着眼,摸摸下巴,想。
被夏油杰叫出去了。
两人来到中心湖畔。
夏日,绿荫苍翠,蝉鸣阵阵。湖畔垂着几支杨柳,枝头低压,探进水面。
夏油杰在长椅坐下,拍拍身边的座位。等神田诗织也坐下了,他就笑眯眯的问
“最近过得怎么样”
神田诗织坐得端正,一板一眼“还不错。”
“看你好像吃得少了点。”
神田诗织瞥他,过了会,小嘴一张,憋出两字“苦夏。”
夏油杰噎住。
他很快调整过来,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诱导“你好像有话想对我说。”
“”
神田诗织纠结地搅了搅指头。
她原本打定的主意是,这周目要多加关爱夏油杰的心理健康,力求把他捞上岸。但一想到他是有教主时期记忆的夏油杰,她忽然又有点没信心了。
可他这周目也去过村庄,救出了双胞胎姐妹。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杀人,而是把那些犯下恶行的村民送去了警察那里。
所以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还会抛下朋友叛逃吗
还会如先前那般,义无反顾地走向他所谓的“大义”吗
神田诗织皱着眉,纠结来纠结去,被自己憋得气闷不已。想着反正都掉马了,干脆深吸口气,单刀直入
“你是不是也有记忆”
夏油杰愣住。
神田诗织扯下最后一块遮羞布“悟告诉我了,他有记忆。所以你呢”
“”
夏油杰沉默。
他定定凝视着她,笑意微敛,轻轻“嗯”了一声。
“我有。”他说。
夏油杰脸上不见多少诧异,好似并不吃惊她会这么问。
看上去就像早就知道她摇摇欲坠的马甲一样。
所以他一直在装。
她捂着马甲捂了这么久,结果早就被他看穿了。
好会骗人的狐狸。
她气闷,又觉得既然开了口,不如直接问个清楚。于是咬着唇,试探“那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想了想,又急急补充,凶巴巴的“不准骗人”
夏油杰轻笑了一下。
他思忖般偏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温声反问
“咒术师夏油杰,跟教主夏油杰,你对他们是什么看法”
神田诗织一下懵住,云里雾里。夏油杰看着她,眼里闪着晦涩幽光,哂笑
“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曾经的咒术师夏油杰,天真单纯到令人发笑。信奉正论,逼迫自己无私奉献,不允许私心存在,最终被倾轧而来的责任与义务所压垮。
他认为术师应该不图回报、本质高尚,却忘了人人皆有私心,有所付出就必然会寻求回报,连他也不会例外。
所以咒术师夏油杰没有得到救赎。
理想的构图逐渐扭曲,他落入了无法自拔的深渊。
同样是看不见尽头的血色马拉松,教主夏油杰选了另一条极端之路。
那并非抵抗,而是逃避。
他比谁都要清楚,这是注定不会成功的泥沼,是不会有曙光到来的黑夜。
他固执地不去回头,直至看见爱人三度离世。
直至他内心所想被她全部点破。
最深切的痛与最深刻的爱,长达三次的时间回溯,对她死亡的惧怕,对自己的再度正视,终于让他一点一点、循着来路回了头。
可那终究不是曾经的术师夏油杰了。
伪装得再好,他也无法成为曾经那个意气风发、正义且纯粹的少年夏油杰。
少年夏油杰死在了很久以前的夏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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