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5 章 番外完

    最强的战绩铭刻于新宿。

    命运同他开了个玩笑。

    东京的早春仍带着料峭寒意,天空是一望无垠的蔚蓝,连绵白云悠悠漂浮。

    新宿街头高楼林立,白发男人躺在柏油路上,感受着粗糙的地面质感。

    那道死战中留下的斩击伤是如此恐怖而致命,几乎要将他拦腰截断。深至骨骼的伤口将脏器与血肉一起斩裂,深红色的肠子翻出来,淙淙鲜血将地面浸染。

    可五条悟依然神志清明。

    就好像极致的疼痛潮水从来不曾冲刷。

    他拿反转术式修复着身体,施下掩人耳目的帐,冷静估算着如今的情形这里的东京仍旧繁华,丝毫没有大战之后的破败模样。

    在他脱离战场、这之后呢

    惠的身体,他的学生们

    思绪戛然而止。

    有人闯入了帐。

    他躯体微微紧绷。

    那双五条家引以为傲、奉若至宝的六眼微微转动,失去明亮光泽的眼珠眨了眨,看向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那是一位非常年轻的少女,黑发棕眼,面容看起来比他还要茫然。

    她慢慢后退两步,眨巴眨巴眼,脸上带着不小心敲错房门时的无措,出了帐,很快又走了进来。

    没过两秒。

    五条悟看见她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她好像按了免提键。

    因为手机那端很快响起了五条悟再熟悉不过、轻浮中尤带着甜腻撒娇意味的男性嗓音

    “怎么了是突然想小悟了吗明明才刚分开呐。小悟也很想”

    少女轻轻“嘶”了一声。

    在喋喋不休的男性撒娇背景音里,两人互相面面相觑,大眼瞪大眼,双双陷入沉默。

    “所以,这就是你来到这的始末”

    高专。

    医务室内。

    家入硝子检查完五条悟那位莫名奇妙横躺在新宿街头、被诗织捡回来的,悟先生的身体,摘下医用手套,拿起一旁的病例,唰唰在上面写下几行龙飞凤舞的潦草字体。

    悟先生拉好卫衣,遮住有着触目惊心伤疤的腹部,语调轻松“没错哦。”

    这是从这里的五条悟那借来的。

    先前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染透,破破烂烂,没法再穿。为了区分,五条悟没有给他教师服,而是随手从教师宿舍里抄了件卫衣递到他手上。

    现在,小小一个医务室内,一左一右,分别站了两个人类最强。

    世上绝无仅有、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的稀世六眼,足以说明彼此身份。

    六眼是无法被仿冒的。

    饶是见多识广的神子也从未经历过这等奇异之事。

    悟先生挑起一侧眼罩,眯着眼,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向五条悟

    身旁站着的神田诗织。

    六眼不会错过每一个人的细微动态。

    尽管努力装作无意,可那频频转动的眼珠,若有似无扫过来的余光,每一样都诉说着她正小心观察着他。

    悟先生想起那通电话。

    姆唔。

    是这样啊。

    悟先生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

    悟先生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的理想型。

    比如在年少轻狂时,他也曾换过井上和香的写真壁纸。而在更早之前的手机屏保,似乎也是一名早已在娱乐圈销声匿迹的性感女星,至于名字

    他有点记不得了。

    但那不过是出于青春懵懂、对真正恋心一无所知的,男子高中生青涩的好奇罢了。

    再到后来,挚友叛逃,他变得越来越忙。

    咒术界的未来、自己的改革理想、教书育人的责任,林林总总压在他一人肩上,悟先生没有空、也无暇去思考将来的伴侣这些事。

    他总有排序在前,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所以乍一见到平行世界的老婆

    悟先生有点惊奇。

    他以纯粹好奇的目光认真端详了一番神田诗织。

    身材小小的,脸蛋很白,穿着时下流行款的毛衣薄外套,黑发柔顺,看着不过与他所教学生那样,差不多的年纪。

    悟先生的眼神逐渐微妙。

    虽然他本人经常被诟病为没有道德没有底线的人渣,但多少、多少还是有一点师德的啦。

    而且,另一个他也是教师。

    高中生对超绝麻辣教师五条来说,还是太超过了点。

    悟先生沉默一会,问“神田小姐,你高中毕业了吗”

    诗织眨眨眼“嗯我快上大二了。”

    大二啊那就没问题了。

    是已经能领婚姻届步入结婚殿堂的年纪了呢。

    悟先生面色恢复轻松。

    然而这句话,却好像让这个世界的五条悟误会了什么,白色大猫瞬间竖起耳朵,脸色警惕地拿手臂圈住少女肩膀,浑身上下写满了占有欲。

    五条悟挥挥手“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欸。”

    两双一模一样、瑰丽璀璨如蓝宝石的眼睛隔空相撞,却无一人率先移开。

    悟先生徐徐挑眉,眼里渐渐浮现出戏谑。

    然而未等他开口。

    医务室里倏地又闯进一人。

    夏油杰按着眉心,风尘仆仆。见到室内四人齐齐往来的面孔,不禁失语一瞬,紧随着发出一声叹息

    “还以为是悟又在恶作剧,原来是真的啊。”

    悟先生注视着挚友,倏忽哑然。

    命运惯会同他开玩笑。

    傍晚时分,倦鸟归巢。

    天边火烧云如火如荼,橘红色的天空洒下淡淡余辉。悟先生提来两盅清酒,寻到了在檐下悠闲靠坐着的夏油杰。

    夏

    油杰好似也不意外他会来。

    “找到线索了”黑发男人笑问。

    悟先生耸耸肩“算是吧,明天晚上大概就能回去了。”

    医务室休整后,悟先生又回去了新宿一趟,在那里,六眼寻到了些许端倪。

    夏油杰问“你那里的我”

    目光触及悟先生的脸,他忽然停了声音。

    夏油杰了解五条悟,正如了解他自己。

    三次回溯叠加的时间,彼此的惺惺相惜,战场上的生死相托,这些长久相处所积累的点点滴滴,让五条悟即便不说话,夏油杰也能从中窥探两分他的心思。

    黑发男人取来酒与杯,斟上那么满满的两杯,再递给悟先生。

    两人一齐在回廊坐下,仰头去望火烧似的天空。

    杰死那天,也是这样的傍晚。

    昏暗的小巷,羸弱断臂的极恶诅咒师,自挚友身体内流淌而出的鲜血,恰如此时此刻的天空,烧得血红。

    悟先生舒展开长腿,肆意往后仰靠着廊柱,抿着薄唇,喝一口清亮酒液。

    他忽然“做咒术协会会长开心吗杰。”

    夏油杰想了一下,浅笑“还行吧。现在有点忙,不过将来会清闲许多。”

    说着,男人同样抿了口清酒,眉头微蹙。

    “这酒发苦。”夏油杰看向悟先生。

    悟先生面色平静,只是单手晃了晃瓷做的盅,漫不经心

    “唔,好像是,我问硝子拿的啦。”

    “”

    夏油杰叹息,“你变了许多。”

    悟先生穿着当下昂贵且新潮的卫衣。

    再配上那副童颜,看上去与年少时分并未有多大差别。

    恍惚间,依稀仍是十七八的少年模样。

    可那终究只是外表。

    十七八的悟先生尝不得一点苦味,遇见难吃的食物就嫌弃得呸呸直吐舌头,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酒量也不好,哪怕只是酸奶盖那样微量的酒,都能让他立即倒头栽下呼呼大睡。

    所以他滴酒不碰。

    二十九的悟先生已经不会再孩子气地叫苦了。

    周围人来了又走,形形色色。有的运气好,呆得久活得长;有的倒霉了点,没等打两个照面,再相见时,已是一具苍白尸体。

    悟先生学会了喝酒。

    偶尔得空,便会叫上七海海与仅剩的昔日同窗作为酒搭子,在他们不情不愿的表情里,强行勾肩搭背地推去居酒屋。

    想到这里,悟先生不禁表情微怔。

    啊。

    现在的硝子,大约连酒搭子也找不到了。

    总觉得,稍微有点抱歉。

    悟先生想着,喉结滚动,又仰头喝了口酒,忽听夏油杰道

    “你是不是累了悟。”

    悟先生微怔。

    “你是不是瘦了杰。”

    那年的

    苦夏仍隐隐在耳畔回荡。

    只是那会,悟先生实在太年轻了。

    年轻到看不出挚友正站在深渊的边缘。

    而现在,二十九岁的悟先生看着神色温润宽容、并未叛逃的挚友,哑声笑了一下。

    “你也变了许多,杰。”

    从傍晚到日落,月亮初升,这个世界的夏油杰谈起了自己的过去。

    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

    故事讲完,两人都有些微醺。夜间凉风徐徐吹来,夏油杰嘲笑悟先生

    “要醉了吗悟。”

    悟先生轻嗤“哈搞什么。老子才没有这么轻易倒下。”

    他是五条悟。

    是咒术界的根基,是永远的定海神针。

    只有在完成自己的理想之后,五条悟才可以彻底酩酊大醉。

    夏油杰看着他,忽然伸手,隔着无限,重重用力拍了下悟先生的肩膀。

    “加油。”

    悟先生捂着肩膀,沉默着没说话。

    但他解开了无限。

    片刻。

    “那是当然啦。”

    悟先生仰头,一口饮尽杯中酒液,声音沙哑低沉,“我会赢的。”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地面树影沙沙浮动,悟先生看向廊道转角。

    那里,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影子蹲了许久,姿势换了又换,偶尔因为没藏好而暴露出的那张小脸,也写满了担忧之色。

    “再呆下去,这边「我」的太太就要感冒了。”

    悟先生随口说着,散漫伸了个懒腰。正打算起身,却发现夏油杰忽然抬手,眉目阴沉地按上了悟先生的肩膀。

    先前那兄友弟恭、温馨祥和的氛围陡然一变,夏油杰皮笑肉不笑

    “悟,我需要重申一点。诗织不是你的太太。”

    悟先生满头雾水。

    他看着挚友,倏忽间好像顿悟了什么,挑起一角眼罩,看向夏油杰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而犀利。

    好你个怪刘海眯眯眼,居然想着偷他、「他」的家

    沿走廊回房时,悟先生看见了五条悟。

    那个长相与身高都分毫不差、同位体的自己正双手抄兜,斜斜倚靠着墙面,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一会。

    月光从窗户投落进来,照亮男人满头银发。

    “欸、什么,偷听”悟先生唇角翘着,抱怨,“这可不是好行为。”

    五条悟懒得与他拉扯,撇撇嘴。

    “才不是啦,都不需要偷听。你也是我吧只要稍微想想就知道会说什么了。”

    “唔没有隐私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悟先生口里的抱怨意味浓重了几分。

    下次、还是稍微放过伊地知吧。

    用碰见男娘相亲失败来捉弄伊地知,好像过了点。

    那就换成伊地知初中尿床这件事好

    了

    悟先生很愉快地下了决定。

    走廊内,两个拥有精致美貌的男人面对面站着。

    五条悟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用「赫」推到悟先生面前。

    这是一张咒术高专的课表。

    时间在明日。

    悟先生挑眉,表情不明地望过去,见五条悟面色平静。

    “不想看看吗你理想的世界。”五条悟说。

    悟先生没有过多推辞。

    男人神情自然地收下纸条,临走时又似想到什么。怎么说,姑且是另一个自己,所以他还是决定提醒一下

    “注意偷腥杰。”

    于是再次来到了咒术高专。

    家入硝子看着换上教师服的悟先生,犀利点评“不愧是同一个人,散发着同样的麻烦精气质。”

    悟先生系好眼罩,咕哝,“好过分啊硝子。人家也有着一颗需要呵护的七彩玻璃心喔”

    家入硝子闻言冷笑。

    她摸出根烟“还有,别用这种表情看我。”

    “”悟先生微顿,“什么表情”

    什么表情

    像在透过她,去注视已经埋葬的青春

    那样的表情。

    家入硝子半撩眼皮,看他一眼,低头将香烟凑向打火机。

    她是个聪明人,从昨日悟先生的只字片语中也察觉到了些什么。

    倘若夏油杰还在,又怎么可能让五条悟一人上战场

    倘若诗织也在,他又怎么会露出那样陌生而困惑的表情

    家入硝子深吸一口,等那点猩红燃起,尼古丁似有若无地弥漫开来,她才淡淡“别搞错了,五条。你的有话要说应该不是对着我吧”

    “”

    悟先生沉默地看着家入硝子。

    半晌。

    男人笑了笑“嗯,我会去说的。”

    对最后仅剩下的、孤身一人捧着泛黄褪色记忆的朋友。

    他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后事都交代了,关于惠的父亲,关于咒术界的未来,却独独忘了将那份歉意诉之于口。

    缭绕烟雾模糊了褐发女人漂亮的面孔,家入硝子夹着烟,注视着另一个时空的好友,眉眼略略无奈。

    她抬手,隔着无限,用力拍了下悟先生的后背“加油啊,那边的麻烦精。”

    悟先生捂着被拍到的那块无限。

    眨眨眼,用与昨晚同样的回答

    “那是当然啦。”

    因为两个悟都是教师,所以代课也没什么不方便。

    悟先生上了课,又在校园逛了一圈,成功见到了自己的学生崽子。

    小虎崽子悠仁体内的咒物被净化了,自爆坦克惠惠黑着脸说他生父又没忍住,手痒跑去了帕青哥店,野蔷薇在一旁听见人渣父亲的事迹,很有义气地掏出了铁锤。

    哦

    ,还有一件事。

    禅院家不服输的真希评上了准一级,正在准备一级术师的考核。

    悟先生知道这孩子本就很有实力,只是苦于禅院家的阶级观念,被恶意卡住了评级,始终无法在术师道路上更进一步。

    而现在

    禅院家被伏黑甚尔清理了个遍。

    加茂家似乎也是如此。

    不过秤金次与星绮罗罗倒还是在停学处分中。

    因为赌上头把学生证给当了。

    那些满怀孺慕尊敬着超绝麻辣教师五条悟的学生崽子们,像终于长出绒毛的小鸟,挤挤矮矮地从老师宽大的羽翼下探出一颗颗小脑袋,跃跃欲试地看向外面的世界。

    悟先生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绪,抬脚走上台阶,推开教学楼天台的门。

    天空湛蓝,广阔无垠。

    正值初春,粉樱烂漫的季节。放眼望去,底下遍地落樱,灰瓦白墙,绮丽繁华。

    漆黑眼罩柔顺滑落,悟先生闭上眼。

    感受着天元大结界消散后,那变得极浅又极淡的咒力沉淀。

    无限与咒力扩散到脚底,狂风猎猎作响,撩动银白发丝。

    悟先生张开双臂,好似又感受到了年少时分、潇洒遨游于天地之间的那股恣睢与自在。

    神子纵身往下坠落。

    然后被妥帖接住。

    漆黑如墨的影子迅速延伸,化为大手层层揽住他,将他竭力地往回拉至天台。

    一个娇小的身影冲过来,慌慌张张抱住了他的腰。

    悟先生低头。

    看着这个从早晨开始,就一直鬼鬼祟祟尾随着他,跟踪技巧万分拙劣的,「悟」的太太。

    男人微微翘起饱满唇角,无声轻笑。

    这绝对、绝对不是尾随,她也不是什么跟踪狂

    神田诗织在内心第八百次重申。

    说到底,也是因为昨天悟先生的模样实在太过惨烈想办法将他送到硝子那时,已经是悟先生用反转术式修复身体之后的事了。

    他被伤得很严重,反转术式效率没有之前那么强劲。所以虽然修好了那道几乎要将他拖入地狱的斩伤、暂时保住了性命,却也需要硝子帮忙再奶一口。

    除了诗织之外,没有人看到悟先生初来乍到、了无生气的模样。

    那样骄傲矜贵、自信自满到让人牙痒欠扁的人,眨眼间便从天空坠入尘埃。

    再加上,她又在医务室听到了与宿傩大战的经过。

    那、作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她会担心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因为很担心,所以稍微跟上去看看

    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结果、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万分刺激的一幕。

    悟先生跳楼了

    吓得她匆忙就扑上去,发动术式把他拉了回来。

    还好还好,赶上了。

    诗织

    拍着胸脯,惊魂未定。

    跳楼的悟先生看上去却比她要淡定多了。

    雪发男人拍散身上缠绕的影之手,在诗织警惕的眼神里,用「苍」取来眼罩,抖落布料上的尘屑,边把发丝往后捋,边系上眼罩。

    做完这些,他捏着下巴,思索片刻,慢悠悠低头,看向还死死抱着自己腰的少女。

    “要不要和老师出去逛逛”他说。

    稀里糊涂地被瞬移带到了涩谷。

    并没有查看手机导航,悟先生七拐八拐,很熟练地带着诗织来到了一家甜品店。

    “姆唔,虽然也只是怀着试一试的心思不过这家店还在呐。真是太好了。”

    悟先生弯腰,以称赞的口吻,欣赏着展示柜里那些长相精致的蛋糕。

    而诗织。

    诗织看着蛋糕下方标签写的价格,轻轻倒吸了口气。

    她问“你是要吃这个吗”

    悟先生轻快回应“是呀,你请我。”

    “原来嗯”

    她一顿,立即震惊昂起小脑袋。

    悟先生嘿嘿笑着“诗织请客。因为我现在是没有钱的贫民嘛。”

    “”是说,让她请客这家巧克力论克卖、堪比金子价格的甜点

    神田诗织张大嘴,露出了宇宙猫猫脸。

    她很想转身就走。

    然而悟先生却忽然捂住了肚皮,拿不存在的手帕抹着不存在的眼泪,很浮夸地“哎哟喂”叫唤着。

    说自己的伤口突然变得好痛好痛,没有小蛋糕填肚子的话,可能会一辈子就这么痛下去也说不定。

    咕呜。

    明明知道这个人只是在装,但因为那副躺在地面的濒死模样太触目惊心,诗织还是感觉自己受到了良心的谴责。

    好吧、好吧。

    她现在姑且也算是个有钱人了。

    满足一次悟先生的愿望,好像也没有什么。

    买都可以买

    少女肉痛地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抽出钞票。

    悟先生满意了。

    他坐在位置上,像只贪心的蓬松大白猫,拿爪子揽过五彩缤纷的各色小蛋糕,吃得唇角粘上奶油,浑身冒出幸福的小花花。

    悟先生是一只很能忍痛,很好哄的大白猫。

    也是懂得报恩的好猫咪。

    所以他想了想,拿叉子割下一小块栗子蛋糕,递到正哗啦啦流眼泪、心痛看着空空如也荷包的少女嘴边。

    猫仗着得天独厚的美貌,很无辜地笑了一下

    “好啦,张嘴。”

    这是悟先生的圈套,是资金诈骗。

    她如今已身无分文。

    荷包被悟先生诈骗得干干净净,诗织抿着唇,悄悄摸摸感受着奶油残余的绵密味道。

    可恶。

    虽然价格堪比金子,但真的非常非常好吃。

    真香。

    她咕咚一声,咽了口口水。

    两人沿河边漫步。

    悟先生人高腿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却刻意放慢了步步伐,配合着她的蜗牛速度。

    河的两岸栽种着樱花,天清气爽,花香淡淡,如今正是十分适合出游的季节。

    悟先生说“真是久违了的休假呢。”

    诗织有点好奇“你很忙吗”

    悟先生想了想“还好吧。”他漫不经心,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也就是007而已。”

    007叫还好吗

    诗织大为震撼。

    这边的悟有固定休假,除去突发的咒灵事故外,上下班基本很规律。在她读书时,他甚至有闲情用瞬移来往东京与宫城县两处。

    所以她都快忘了,五条悟在高专时任劳任怨凄惨打工的社畜生涯。

    如果悟先生一直过着这种悲惨的打工人生活

    诗织不禁肃然起敬。

    她从口袋里摸出藏起来的巧克力这是方才在店内时,她趁悟先生不注意虎口夺食抢来的。

    本想着晚上再细细品味,但因为她这份该死的温柔善良,她不得不肉疼地将包裹着完整包装纸的巧克力,递到悟先生手上。

    “给你,补补脑。”

    悟先生笑了一下,没有推辞。

    他含着巧克力,指指远处聚集着三三两两人群的赏樱地,说

    “去那看看吧。”

    可没走出几步,天上突然下起了太阳雨。

    淅淅沥沥的雨滴点点落下,这是一场柔软的春雨,不激烈,如微风拂面。

    诗织摸摸凉凉的鼻子,仰头,迷茫地看着天边那金灿灿的太阳。

    “是太阳雨。”她喃喃,又有点烦恼地蹙起细眉,“糟糕了,没带伞。”

    悟先生看了看她。

    少女拿手盖在头顶,似乎是想要挡雨,但因为面积太小,没挡住多少,便显得有些愁苦与狼狈。

    悟先生想了想,徐徐拉下眼罩,伸出手,在诗织面前晃了晃。

    “贴上来试试。”

    诗织愣了下“什么”

    悟先生很耐心“无下限,可以挡雨喔。”

    对哦

    她恍然大悟,放心地将手掌贴了上去。

    悟先生握住了她的手。

    无形的无限逐渐扩展。

    从两人相触的掌心,到浅色的毛衣,再到少女柔顺的黑发,一点一点,无限将其包裹,替她隔绝了那稀疏雨幕。

    两人满身清爽。

    诗织看着咫尺之遥的雨丝,不免感叹“好好用的技能。”

    悟先生没有回应。

    男人用另一只捏着下巴,盯着两人相扣的手,好似在思考什么,苍色眼眸闪烁如星。

    片刻。

    他兴致勃勃道“诗织,我们这样牵手,被「悟」知道了,他不会生气吧”

    她呆

    住“”啊

    悟先生要回去了。

    夏油杰他们在送他。

    五条悟看着另一个自己。

    夏油杰说他有点过分淡定了,好似觉得他也该与悟先生来一场彻夜长谈,五条悟说免了,那太肉麻,他不需要。

    悟先生也确实不需要。

    无论哪个,都是五条悟。

    五条悟会缅怀,却不会耽于过去。

    他有自己的理想,知晓自己该走的路。四周的人来来往往,去的去走的走,只有他始终坚守如一。

    五条悟的眼睛永远看着未来。

    所以即便面对着悟先生,五条悟也觉得没什么好多说的。

    两张如出一辙的精致面庞看着彼此,五条悟挑眉,语气淡淡“不会再输了吧”

    悟先生翘起薄唇。

    露出了骄傲而自信的笑容。

    夏油杰眉眼弯弯“加油啊,悟。”

    家入硝子咬着根烟,左右看看,迟疑问“诗织呢”

    夏油杰“说是要回家拿东”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娇小的人影沐浴着月光,急匆匆倒腾着腿赶来。

    她显然跑得急了,鼻尖冒着细密的汗珠。好不容易一个急刹车抵达,也顾不得别的,诗织抬手就将手里抱着的玩意儿塞到悟先生怀中。

    悟先生讶异低头。

    夏油杰与五条悟见了,认出这就是魔女秘宝。

    “这个、咒具,很有用的”诗织断断续续地介绍起魔女秘宝的作用来。

    虽然每隔二十年才能使用一次,但因为是另一个时空,说不定穿梭过后,就意外刷新进度了呢

    怀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匆忙带来了魔女秘宝。

    悟先生笑眯眯地揉乱诗织长发,夸她“好孩子。”

    两道视线登时如针般袭来。

    悟先生看看黑脸的五条悟与夏油杰,不仅不以为意,反而坏心眼地吐了吐舌头。

    然后,他低下头。

    月光虔诚亲吻着他的面庞,雪发男人轻笑一声,难得露出温柔神色。

    “好啦,我要走了。”悟先生勾起眼罩,俏皮地眨眨眼,“和我说一声「再见」吧。”

    诗织用力点点头。

    她拍了下五条悟的肩膀,说“再见,祝你一切顺利。”

    雪白光芒涌现。

    霎时吞噬了悟先生的身影。

    见证过理想的终点、经历过一场美妙童话冒险的悟先生,孤身一人回到了属于他的时空。

    本该是这样的。

    战场上,无数雷蛇肆意涌动。

    化为幻兽的鹿紫云一与四眼四手的诅咒之王酣战之中,忽然齐齐抽身。

    两人动作统一地转头,看向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那里,站着此前倏忽消失不见、理应早已命陨的五条悟。

    以及

    一位表情震撼的陌生黑发少女。

    四人面面相觑。

    神田诗织又与悟先生面面相觑。

    她那只鼓励的小手还没来得及从悟先生的肩膀上收回。

    两人神色是如出一辙的见鬼与空白。

    她呆呆“嘎”

    而距离五条悟与夏油杰狂暴追来。

    还剩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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