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廉家。
就在连亭带着絮果准备登门前没多久, 司徒犬子小朋友已经先一步到了廉家。这天是休沐日,犬子拿着两个好友的习作,特意来请教他的探花郎姨父该怎么做文章。
犬子的母亲去世的早, 外祖母及姨母时不时就会邀他过府小住。这样的情况一直维持到了他上国子学外舍, 因为休沐日也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功课,不得不减少了走动。最近一两个月,他也就上巳节在外祖母家见过姨母。
他真的好想她哦。
冯廉氏也很想妹妹的这个独子,小孩一进来就是好一顿地打量, 全然无视客观事实地心疼表示“又瘦了,怎么会这么瘦啊”
犬子倒是有点美滋滋“因为我把体重分给我的好朋友了呀。”
冯廉氏之前也听犬子念叨过他的两个朋友,但她对别人家的孩子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只从正在吃点心的廉深手边“虎口夺食”, 像每个传统又朴素的家长那样, 总想先紧着孩子吃。
本来好好在花厅的桌子旁吃点心的廉大人,看着手里仅剩下的半块点心一脸懵逼,他给自己准备的八碟点心如今都被一股脑堆到了犬子面前,每一个碟里都是一种不同款式的点心, 既精美又好吃。
冯廉氏让犬子挑他喜欢的,廉深却已经熟练站起,把犬子最喜欢的红豆馅推的离小朋友更近了些, 顺便就着凑近的座位, 再次开始吃点心, 就好像他每天有什么吃饭的任务目标, 必须完成似的。
犬子坐在绣墩儿上,一边抱着适口的点心开心吃了起来,一边想着,好像每次来姨父家, 总能看见他在吃东西啊,在外面不一定,但是在家里永远不用担心他身边缺少食物。
姨父为什么就一点没有吃多了会变胖的烦恼呢
廉深正在以一种优雅但不失速度的方式继续进食,见外甥好奇的看过来,还很有耐心的“嗯”了一声。
“姨父,等你吃完之后帮我看一下功课,好不好”犬子很懂先来后到。
冯廉氏在旁边故作吃味“我就说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怎么会突然想起我,原来在你的眼里只有功课,没有姨母。”
“不是的,是我爹说他没空,祖父又有些看不清字了,他觉得姨父肯定很闲,才把我送过来的。”耿直的犬子再次出卖亲爹。
被说很闲也不生气的廉大人,放下点心,好脾气地拿过了犬子的功课要求,笑着当和事佬“我们犬子爱读书是好事,对吧他要是不上进,你才要着急。”
“可不是嘛,要是像了他那个没出息的爹,那还得了”冯廉氏一提起妹夫就是一肚子气,她妹妹当年根本就不愿意嫁过去。又有谁愿意呢说是功勋门第,但京中哪个不知道司徒威整日酗酒,游手好闲若不是家里一意孤行,她的妹妹又怎么会遭这份罪
冯廉氏常常觉得,她妹妹就是活活被累死的,怀着孕还要操持中馈,侍奉病中的公婆,以及总之,她对妹夫颇多怨言。
就在冯廉氏即将说出更难听的话之前,廉深轻“咳”了一声,引她看向了正在看着他们的司徒淼,那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唯一的血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极了她命运多舛的妹妹。冯廉氏赶忙再次变回了那个爱笑爽利的姨母,搂过她的大外甥道“瞧姨母这说的什么话,快来好好跟你姨父学学怎么做文章,他别的不行,做文章却是真的不错。”
犬子被姨母的爱搂的有些窒息,但还是老实的点点头“我不想再被罚重写了。姨父,这是我最好的两个朋友写的,他们都能在学斋里念自己的习作,是不是很厉害”
犬子炫耀朋友获得的成就,就像炫耀自己的一样,他是真的很为他们骄傲。
廉深这才拿起了被压在下面的两页宣纸,他先看到了叶之初的,对小朋友朗朗上口的诗词赞不绝口。
廉深当年就是因擅长诗词而扬名文坛,哪怕在如今这个清流派人人厌他谄媚的当下,他们也对他的诗挑不出毛病,顶多会说些什么“总有些人能写出超越他们人品的作品”、“这首诗遮住名字方才能看”之类的酸话。廉深对此早已免疫,他就喜欢看他们不喜欢他又干不掉他的样子。
而叶之初下面的一篇
“看题目,先看文章题目”司徒犬子忠实地执行着朋友的交待,“絮哥儿说他叔叔给他起的题目是得分的关键。”
廉深一看,也被深深的震撼住了记我的督主父亲,那确实是不会被要求重写,谁敢啊他情不自禁在心里感慨,这年头在外舍做文章,除了拼文采,还要开始拼爹了吗廉深看了眼正期待他反馈的大外甥,不知道该如何委婉,只能说“这个你学不来。”
你爹和人家爹根本没得比。
“怎么就学不来了”冯廉氏有点不高兴廉深这么说犬子,她们家犬子天下第一好,再找不出比她家犬子更好的小孩了。哦,不对,絮姐姐的儿子肯定也是好的,那就两个小郎君并列第一,怎么会有比他们更好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一把拿过廉深手里的宣纸,倒是要看看对方写了怎么样惊才绝艳的内容。
然后
冯廉氏“”
廉深没和夫人反驳,就是等着看她这一刻的震惊“懂了吧这个爹咱们比得起吗没想到犬子竟和连厂公那个宝贝儿子是朋友,也不知道连小郎好不好相处。你是不知道厂公把他儿子都宠成什么样了,我总觉得这孩子会很霸道,没有欺负犬子吧”
“絮哥儿人可好了,才不会欺负我。”犬子第一个不干了,大声反驳,维护朋友。之前姨母说他爹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甚至有点跃跃欲试,希望会说话的姨母再多骂一点。但是说他的朋友可不行。
不过,冯廉氏此时明显已经有点顾不上外甥了,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把把宣纸拍在了廉深那张胖乎乎的脸上“你眼睛被挤小到看不见真正的关键信息了吗”碍于有孩子在场,冯氏没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只一个劲儿的让廉深看重点。
什么重点
当然是那孩子叫连絮果啊。
絮果的絮果
廉深看着功课上那小小的三个字也愣住了。
冯廉氏是个敢想敢干的,先让自己身边的婢子哄着犬子去后面拿玩具,然后才关起门来激动的说“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这可是连亭的儿子。”廉深并不觉得一个名字能说明什么,世间门同名之人何其多哪怕他儿子能认错人,连亭还能认错自己兄弟的孩子去年秋天有多少人不知道,连亭的侄子进京来投奔那可是在小皇帝和杨太后面前过了明路的。
再说了,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连亭要是敢随便认子,还不得被人参死
冯廉氏不懂朝堂,只相信自己的直觉。从看到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亲切,她不死心的反问廉深“连亭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入的京是不是去年秋天能不能和闻大娘子的话对上”
“那倒是。”廉深对此印象深刻,甚至这才想起来,说不定就是同一天。
他后面去查了,闻来翡说的她们进京的日子,其实和千步廊的蔡思刺杀案很近,而连亭的儿子也是在同一天出现的。他当时还和冯氏讨论过。
“那就是了啊,你是不是还说过你觉得连亭的儿子像你舅舅如果真是连亭兄弟的孩子,凭什么像你舅舅啊你好看的时候也像你舅舅,不是吗所以孩子真正像的是你啊。”冯廉氏把所有能想起来的细节都摆了出来,她是越琢磨越像,已经快要不能接受其他答案了。
“”这一回连廉深都被说动摇了。
“我也不让你干什么,就想你能带着闻大娘子去远远看一眼,她是认识絮姐姐的儿子。万一真的是呢”冯廉氏催促着丈夫,“我知道你怕闻大娘子出去了会出事,那你就先把孩子写的东西给她看看,她说不定能认识果果的字。”
总之,冯廉氏是一刻也等不了,她甚至已经琢磨起了今天该怎么见到厂公儿子的办法。
廉大人只能听命,既激动又忐忑的拿着絮果的习作,跑去了西跨院找闻大娘子确认。一方面他多年受苦受难的经历,让他总觉得自己没可能如此幸运,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被冯氏的情绪带动,是啊,万一呢总是要试试的。
在去的路上,廉深又来回看了好几遍絮果的文章,上面的石o饼更是让他浮想联翩。这会不会就是石鏊饼如果真的是,那厂公就是和他学做的饼啊,他与絮娘的手艺师出同门,是当年在晋地一起跟着一位老师傅学的。
絮果说这饼子和他娘做的一模一样,那岂不就是说
闻来翡却告诉了廉深一个噩耗,絮果在来京之前根本不会写字,就是个纯文盲,她也无法分辨这字到底是不是少东家的。
但她愿意冒险去看一下那个孩子。
甚至也许都不需要看见,只需要一个声音,一个
“哇,阿爹,廉大人的家看起来好眼熟啊。”一个最近几乎天天出现在闻来翡耳边的熟悉童声,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从墙的那边传了过来。
廉深家很大,他把闻来翡安排在了几乎无人问津的西跨院,而与西跨院一墙之隔的,正是主院二进门左边的风雨连廊。
家仆也已经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在西跨院前头的小门外焦急地表示“老爷,老爷,不好了,东、东厂上门了,还带了个孩子。”
闻来翡“”
廉深一看闻来翡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的儿子絮果,就是连亭家的连絮果
主院内,不苦也跟着连亭一起来了,他此时正一边狐假虎威的被领着进门,一边打量着廉家院内最高大瞩目的榉树。夏天的榉树枝繁叶茂、绿盖如茵,会是最好看的时候,但在春天它亦有独属于这个季节的美。
大启有读书人的人家都很喜欢在房前屋后种榉树,因为“榉”同“举”,既是科举的举,亦是一举升迁的举,人人都想博个好彩头。
不苦虽然道法学艺不精,但多多少少了解过一些风水,一进门他就看到廉家是以这棵榉树为顺风顺水的中心,摆出了一个升官发财的大阵。
廉大人官迷的心昭然若揭,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了所有人眼前,他超爱的。
不苦以为絮果觉得熟悉,是因为他也看出了这个阵法。开始不断让絮果努力回想,为什么会觉得熟悉。他觉得絮果颇有慧根,说不定会是个跟他修道的好苗子。
而絮果在不苦不懈地启发下终于想起来了,他其实是在他娘给他画的阿爹家的住宅图里,看见过这个格局呀。为了提前适应在阿爹家的生活,阿娘告诉了他不少东西。只是没想到阿爹后来搬家了,那些东西都没了用武之地。
“所以,阿爹的旧家是被廉大人买下来了吗”絮果仰头问向牵着他的阿爹。
不苦在一边“”啊啊啊啊啊,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快忘记,快忘记,恨不能当场给小朋友洗脑,让他觉得这里一点也不像他娘说过的地方,绝对不像
只有连大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大言不惭的说“对啊,阿爹和廉大人关系可好了。”
匆匆赶来的廉大人,正听到这不要脸的一句,再看向连亭手上牵着的珠圆玉润的小孩,越看越觉得像他,瞧这眼睛,瞧这耳朵,瞧这可爱的样子,除了他的儿子絮果还能是谁
两位“ian”大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如果眼神能化作利刃,那他们此时此刻大概都不知道已经捅了对方多少刀。
那一刻,他们就知道了,对方也已经知道了
随后,他们心中百转的心思,就化作了无数的问题,并进行了自问自答。好比廉深在震惊,你们东厂偷孩子都偷的这么嚣张吗拐走了我的儿子,还敢带着他上门就像之前还骗我教你做饼,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连亭则在奇怪既然廉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之前竟毫无动作,他果然根本就不在乎絮果吧幸好絮果现在是他儿子,这个亲爹不要也罢
一墙之隔的翠花姐姐更是个狠角色,只觉得这俩人都不行,少东家还是得跟着她。一个脑子不行,自己儿子上京小半年,认了别人当爹都没发现,另外一个人品不行,随便认别人的儿子当儿子。总之,怎么看都自己更靠谱啊。
但不管大人们怎么想,在小朋友们看来
“絮哥儿”
“犬子”
“你来找我玩吗”
“是呀是呀。”
“我好想你哦,”
“我也好想你。”
刚刚拿到玩具回来前院的犬子,就这么和絮果喜相逢了。两个小朋友不知道有多开心,就好像两人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见过了那么思念。
絮果挣脱了阿爹牵着的手,犬子也根本顾不上姨父,直直就跑了过来,给絮果展示自己的新玩具“看,我姨母给我买的。”
“哇,我能玩吗”
“当然可以啊。”
在絮果挣开手的时候,不苦是有点替好友着急的,生怕絮果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伤了他连爹的心,万万没想到,那边的犬子先一步跑了过来,快乐地“投奔敌营”,一个猛子就扎了进来,原地和絮果玩了起来,根本不准备离开。
而絮果也没打算离开他爹,带着犬子以他爹为圆心、以几步为半径,开始转着圈的玩。
不苦开始嘴贱“咱们絮哥儿这朋友交的不错。”根本看不懂大人们的暗流涌动,眼睛里有一种没有被知识污染过的清澈。
连亭斜了一眼不苦,心想着,彼此彼此,你也不差。
和犬子五五开的不苦,此时确实在更进一步地仔细观察着廉家的布局,并小声宽慰好友,好像生怕他暴起杀人“你别着急,也别生气,不行咱们晚上偷偷来砍了他家的树,坏他的风水”
连亭“”
廉深“”谢谢我都听到了
本来挺剑拔弩张的气氛,在这一声声“哇”、“好好玩”、“砍他家榉树”里,真的很难维持啊。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