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还愿

    月氏这个国家,其实地位也很尴尬。

    因为它既没有厉害到可以称王称霸,也没有弱小到需要对其他国家俯首称臣,说它没实力吧,它也能拉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跟人拼命,但要说它有实力,又对不起它墙头草一般的行为。

    被当初的匈奴左贤王抢了王位,月氏人当时是忍了,但没过几年,就密谋弄死了那位左贤王,内部来了一个大混战,只要跟王族沾点血缘关系,就都觉得自己可以胜任王的位置。匈奴安顿好了自家草原,扭头一看,邻居居然乱了,匈奴单于乐不可支的就要过去接收胜利成果,月氏人大惊,赶紧暂停内斗,一致对外。

    月氏王后,就是那位左贤王当时娶的公主,她当机立断,把自己几个孩子的姓全都改成了自己的,还把左贤王的尸体刨出来,弄了个不伦不类的入赘仪式,直接把王,变成了王夫,然后又把自己最大的儿子推出来,提议让他继位。

    也是多亏了这位公主聪明,不然月氏还真有可能被匈奴吞并。只是改了个姓而已,月氏人的反抗心理就没那么强烈了,匈奴大军来到以后,他们抵死顽抗,匈奴见讨不到好,就跟月氏签了个停战协议,说明只要月氏每年给他们进贡,他们就承认月氏是个独立自主的国家,而且会跟他们睦邻友好。

    果然,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匈奴强的时候,月氏自然是点头哈腰,无有不从,但匈奴一旦弱下来,月氏就会瞬间翻脸,过去的两百年间,人们都数不清月氏到底背刺过匈奴多少回了,背刺匈奴的时候,月氏当过越朝的小弟、当过夏国的小弟、还当过遥远的基辅罗斯的小弟

    月氏人种族高度混合是怎么来的,就是这么来的,别说普通百姓了,连王族,都是彻彻底底的混血,既有匈奴血统、又有东欧血统、还有西亚血统、和一部分的黄种人血统。

    嗯最后一点,说起来有些丢人。

    月氏给周边国家当了两百年小弟,越朝和齐朝也没闲着,给周边国家输送了两百年的公主

    越朝就不必说了,年年跟匈奴打仗,除了匈奴没有,为了让其他国家别来掺一脚,越朝几乎把所有的公主都留给外国了。大齐跟匈奴没有那么连绵不绝的战事,但他们也会往外送公主。

    别问,问就是睦邻友好,未雨绸缪,不管会不会打仗,先把公主送出去再说。

    孟昔昭寻思着,大齐人可能心态已经扭曲了。

    上层是什么想法,底下人是不会知道的,为了让他们觉得输送公主是好事、一点都不丢脸,上层甚至会大力宣扬,说公主嫁出去是为了结秦晋之好,是极度光荣的事情,一年两年,没什么效果,十年八年的下来,人们对嫁公主这种事就会感觉很常见,甚至假如不嫁了,他们还会有意见。

    怎么不把公主嫁过去了不嫁公主,怎么宣扬我们大齐国威,怎么显示我们大齐胸襟广阔

    孟昔昭撑着脸,百无聊赖的晃了晃腿。

    教化民众这种事太高大上了,

    他管不了,他还是把眼下的问题解决了吧,明天去月氏驿馆,他要带什么见面礼呢

    *

    月氏驿馆在淮河对岸,也就是大报恩寺东边一十丈的长生街上。

    长生街就是驿馆一条街,除了各个国家的驿馆都设在这,这里还开了很多家客栈,有的是大齐人开的,有的就是外国人开的。

    但不管哪国人开的,招待的都是外国客人,孟昔昭今天没坐马车,一路走来,就没见过几个大齐人,各国的商人穿着不同的服饰,用各自的语言跟别人交流,孟昔昭驻足听了一会儿,发现一句都听不懂。

    越在这种时候,他越觉得扎心。

    因为上辈子,他的大学专业就是小语种专业。

    然而非常不幸,他学的语种来自非洲,一点都帮不上忙。

    除非大齐能在孟昔昭有生之年造船出海,不然,他的这个技能点,怕是一辈子都用不出来了。

    悠悠的叹了口气,孟昔昭迈步走向月氏驿馆,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很快,月氏使臣就出来见他了。

    这就是给月氏人办事的好处了,月氏人自己也知道,说不定哪天他们就又开始当大齐的小弟了,态度上还是过得去的,毕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要是换了对面的匈奴,孟昔昭今天能不能见到人,都不好说。

    月氏使臣名叫沮渠慧觉,来自月氏宗室,是个三十来岁的高个帅哥,深眼窝,卷头发,有着一双浅褐色的眼睛。

    光看脸,这位使臣长得真不赖,但是再看看他的衣服,魏晋风的宽袖长袍,刻着六字箴言的头冠,让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放荡不羁、祥和平静的猴子气息。

    孟昔昭“”

    他默默的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想必就是沮渠大人了,请您饶恕我的冒昧,刚刚您一走出来,我还以为看到了阮籍嵇康在世,后来看见您的样貌,我才反应过来,真是失敬失敬。”

    沮渠慧觉被他吹的身心舒畅,他们月氏就是在魏晋时期被文化输出了,所以全民崇拜士大夫,现在的大齐文化,他们反而有点看不上。

    以前不是没有大齐人拍他的马屁,但那群人一上来就夸他穿上这些,比中原人还像中原人,拜托,他也是有眼睛的,他会看不出来自己长相如何吗再说了,他是喜欢中原文化,但这不代表他想成为中原人啊,他还是月氏国的宗室,有着他们月氏国的骄傲。

    风骨我想听的夸赞是风骨啊你们这群混蛋

    沮渠慧觉深觉,孟昔昭是个有眼光的人,像他们这种士大夫呢,与人结交,不看对方地位如何,只看对方是否懂自己。

    沮渠慧觉现在就认为,孟昔昭是大齐人当中的翘楚,他竟然能一眼看透自己

    于是,他很高兴的说“你可以称我的字,叔夜。”

    孟昔昭“”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对月氏印象是“他们都爱装文化人”了。

    重点不在文化人上面,而

    是在装上面。

    看着人模人样的,

    但是一张嘴就暴露了他们没文化的事实,

    你喜欢嵇康可以,但你不能把人家的字直接安自己头上啊。

    本来孟昔昭还有点担心,假如以后混的亲近了,月氏人让他提笔作诗怎么办,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他随随便便说两句,就能把这群人糊弄过去。

    孟昔昭心里一定,嘴里的彩虹屁就不要钱的往外说,直把沮渠慧觉说的通体舒畅,拉着他要跟他一起坐下喝酒。

    孟昔昭婉拒,然后在沮渠慧觉察觉到不对之前,把自己准备的小礼物拿了出来。

    沮渠慧觉接过盒子,完全没有中原人的含蓄,直接就打开来看,然后他一脸莫名的问“这是何物”

    孟昔昭介绍“这是我从小时起,便一直钻研的一种棋盘,说来也巧,就在几日前,本让我停滞了数月的难点,竟然一下子打通了,如今棋盘已成,我听说叔夜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连夜刻了一张完整的,来送与叔夜兄,聊表我对叔夜兄的敬意。”

    从小时候就开始钻研,说明孟昔昭花了非常多的心思,而且非常热爱这东西;难点突然打通,代表有神灵保佑,对于全民信佛的月氏人来说,这就是变着法的表示他们有缘啊;连夜刻了一张完整的,说明这是第一份,也是独一份。

    沮渠慧觉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他已经感受到孟昔昭对他的重视了,他抚摸着这张折叠棋盘上的刻痕,发现上面是很多个格子,用四种颜色区分开,很多格子上都是空白,但有一部分格子上写着“文殊菩萨好运加持”几个字。

    啥意思

    孟昔昭看出他的茫然,对他微微一笑“此棋名为大登科,和普通的围棋象棋不同,需要四个人同时下,在争锋当中决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个名次,同时,还会有一人落榜,不过叔夜兄才华横溢,又深受佛祖保佑,是绝对不会落榜的。”

    沮渠慧觉愣了一下。

    然后眼睛就亮了。

    这不是模仿科举嘛

    他在大齐待了这么多年,早就对所有学子都会参加的科举垂涎上了,然而大齐不允许外国人参加,他们月氏国内则是没有这种制度,主要是,他们也搞不起来,人太少,没必要弄这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筛选方式。

    沮渠慧觉当场就要玩一把,孟昔昭陪着他,他又找了两个下属过来,四个人坐一起,十分严肃的玩起了科举版飞行棋。

    这东西要是拿到各个学院,估计很快就会被人识破,这只是一种游戏,跟科举一点关系都没有,完全靠运气决定输赢,人们就是喜欢玩,也不会玩的有多入迷。而在月氏驿馆就不一样了,这帮人沉迷中原文化已经到了疯魔的程度,哪怕只是蹭下热度,也够他们过瘾的了。

    每回沮渠慧觉走到文殊菩萨好运加持这个格子的时候,都会格外的兴奋,好像他真的得到了文殊菩萨的青睐,孟昔昭陪他玩了两把,第一把沮渠慧觉只是探花,第一把他当上了状元,当场拍桌子大叫一声好,

    高兴的甚至想站起来跳个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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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昔昭“”

    你才招娣呢

    *

    古代娱乐活动比较少,孟昔昭弄的这个改编版飞行棋,让沮渠慧觉保持了七八天的热度,后面就不行了,毕竟这东西玩法单一,总玩,很容易腻。

    不过孟昔昭原本做的打算就是,利用飞行棋跟沮渠慧觉套近乎,只要感情培养起来了,没有游戏,孟昔昭也能把沮渠慧觉哄得高高兴兴的。

    后面,他就带着沮渠慧觉去自己开的不寻天玩了,那里本就是为文人服务的地方,差点把沮渠慧觉迷的找不着回家的方向了。

    至此,孟昔昭不仅完美保护住了自己没文化的内核,还给沮渠慧觉造成了一种错觉。

    这么懂文人的心思,孟昔昭一定是位大文豪吧

    现在,大文豪和他坐在一起,聊女人的事情。

    月氏人少,女人的地位又高,虽然他们也有一个男人娶十几个媳妇的例子,但那毕竟是少数,多数月氏人都是一夫一妻制,至于少数究竟是多夫制还是多妻制,那就要看夫妻一人谁更有本事了。

    沮渠慧觉就是这样,他有一个老婆,老婆在家还有俩暖床的男妾,他老婆是月氏大将军的女儿,比他这个都快出五服的宗亲地位高多了。

    来了大齐之后,沮渠慧觉也在这里养了一个外室,但那外室是标准的良家女子,文化程度一般般,仅会写字而已,所以,他很羡慕能跟著名才女一起睡觉的孟昔昭。

    他还问孟昔昭,才女在床上是什么样子,是不是也格外的迷人。

    孟昔昭“”

    他笑道“床笫之间看的不是人,而是情,有情的话,不迷人也是迷人,无情,迷人也只是不迷人。”

    沮渠慧觉听完,点点头“确实,你们大齐人都是痴情种。”

    不,只有皇帝是。

    也不对,连皇帝都不是,应该说大齐的行事准则是,爱一个人,然后上一堆人的床。

    沮渠慧觉好奇的问“那你对桑行首,可有情”

    孟昔昭你还没完了是吧。

    他停顿一下,颇为无奈的笑了笑,“只是怜惜之情。”

    在他问出下一句之前,孟昔昭先抢答了“情之一字,不是什么人都能堪破的,愚弟笨拙,尚未得到这个机会。”

    沮渠慧觉似懂非懂“这可能就是你们说的,饱暖思”

    孟昔昭捏着茶杯的手一抖,幸好,茶水没洒出来,他觉得不能再这么迂回了,还是直来直去吧“说实话,叔夜兄,在鸿胪寺少卿的任命下来之后,我还担心过,万一我要跟那些蛮夷之地的使臣打交道,怕是要头痛很久了,幸好,有叔夜兄你在。”

    沮渠慧觉哈哈大笑“不是每个

    使臣都能像我们月氏人一样博古通今,远的不说,就说匈奴,茹毛饮血,好不斯文”

    孟昔昭做出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我并未去过匈奴,只是听说,匈奴会买卖人口,将人当成牲口一样的贱卖,真是太可怕了。”

    祖上阔过也不耽误匈奴崇尚奴隶制,这点确实饱受人们的诟病。

    相比之下,月氏就文明多了,万事都模仿中原,已经脱离奴隶制很久,说起这个,沮渠慧觉就来劲了,跟孟昔昭说了好多匈奴的缺点。

    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爱人,而是你的敌人。

    沮渠慧觉作为月氏的使臣,他当然会提防着孟昔昭,哪怕跟他称兄道弟,也不可能把自家的情报泄露出去,但说点对家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管沮渠慧觉说什么,孟昔昭都会点头,在他说到义愤填膺的时候,还会跟着气愤,捧哏捧的不亦乐乎,等这顿饭吃完了,孟昔昭也得到了一大堆的匈奴情报。

    比如老单于老眼昏花了,还不愿意退位,他那几个儿子都着急的要命。

    再比如,左贤王和右贤王不合,两人支持的皇子都不一样,天天打架,笑死人了。

    再再比如,今年万寿节,老单于估计要派一位重量级使臣过来,跟大齐商量和亲的事,上一位和亲公主已经死了四年,老单于一直没动作,但最近他往自己后宫里放了好多年轻美女,沮渠慧觉猜测,他这是不服老,所以很可能会干点缺德事。

    说到这的时候,沮渠慧觉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他打了个哈哈,说自己喝醉了,希望孟昔昭不要放在心里,孟昔昭笑了一下,转身为他要了一份醒酒汤,好像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

    接下来有好几天,沮渠慧觉都没再邀请孟昔昭过去找他,孟昔昭也乐得轻松,最近“大登科”从长生街流传出来,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聪明的人民群众改编成了各种版本,什么“小登科”、“游应天”、“官运亨通”全出来了,连孟昔昂都买了一份,拉着孟昔昭一起玩。

    春闱已经结束有一段时间了,再过几天就要放榜,孟昔昂之前还会长吁短叹,现在,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了现实,已经可以平静的跟人讨论放榜的事情。

    他说他不打算去看,往后科举就跟他再没有关系了,还去看金榜做什么,等状元打马游街的时候,他就去望江楼要上一壶好酒,远远的看上一眼,也算是全了自己这些年的憧憬之情。

    孟昔昭表示大哥你真是太棒了,真正做到了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大哥你真是我的人生楷模

    然后又补充一句,但我还是要去看的。

    孟昔昂“”

    孟昔昭倒是没多少想法,他纯粹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放榜是什么模样,去凑个热闹。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春闱放榜当天,一大早上,他就被孟夫人叫醒了。

    孟昔昭十分痛苦“阿娘,我今天休沐,不用去鸿胪寺”

    孟

    夫人挑眉“我知道,所以我才选今天,让咱们全家一起去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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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夫人一把扯开他的被子,“因为你要同我一起去还愿为娘去年向佛祖许了三个愿望,一愿大郎顺心如意,一愿一郎身体健康,三愿娇娇美好惬意,如今这三个愿望都实现了,你们自然都要跟上,去叩谢佛祖”

    孟昔昭“那爹去不去”

    孟夫人回答的非常无情“当然不去,我又没许跟他有关的愿望。”

    孟昔昭“”

    你们真不愧是亲夫妻。

    把孟昔昭扒拉起来,孟夫人就出去了,任由金珠银柳等人替他梳洗,然而出去以后,当着孟娇娇的面,孟夫人又换了种脸色。

    她松了口气,坐下来喝茶,孟娇娇问她“一哥信了”

    孟夫人微微一笑“自然信了,一郎对我的话,向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那你还骗他。

    孟娇娇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还是搞不懂为什么要瞒着孟昔昭“阿娘,你直接跟他说不就是了吗,反正等一会儿见到明远大师父,他也还是要知道怎么回事的。”

    这可不一定。

    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要是直接告诉孟昔昭,她想带他去明远大师父那里看看,当年的批语是不是已经破开了,孟昔昭肯定不愿意去;以前他就对香火之事不怎么热衷,现在更是毫不在意,仿佛眼里就没有那些神佛似的,所以,绝对不可以直接跟他说。

    反而像这样,把人骗过去,以一郎这个不认人的脑袋搞不好他根本就不记得明远大师父长什么样了,那不就正好了吗。

    至于为什么要拉上孟昔昂和孟娇娇谁让今天春闱放榜呢,前者在这日子容易伤心,后者在这日子则容易闯祸,放榜的日子堪比乞巧节,小娘子们都能上街,一睹今科进士们的真容,榜下更是有无数家丁在那守着,只要有个长得好看的,就会被那些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管家们迅速盯上,直接绑起来,送回家里让老爷小姐相看。

    去年孟娇娇还扬言要捉个进士回来当相公,今年倒是没放过这样的厥词了,但谁知道她是不是决定走低调路线,突然来个大的,吓死自己的爹娘,所以,还是一起带上吧,至少佛寺里,不会有她能绑走的年轻郎君。

    除了孟娇娇知道实情,孟昔昂也是被骗出来的,但他比孟昔昭配合多了,甚至还帮着孟夫人一起抨击孟昔昭。

    “一郎,如今你也是有正经官职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懒,君子自当勤勉,你该改改自己这个睡懒觉的毛病了。”

    孟昔昭一脸怨念的看着他。

    孟昔昂被他看的毛了一下“干什么,我还说不得你了”

    “说得说得,谁让你是大哥呢。”孟昔昭回答他。

    孟昔昂“”

    还是不服气啊,看来他需要好好管教管教一郎了。

    出了门,

    ,

    孟昔昂则和弟弟坐一辆马车,马车里空间本就逼仄,孟昔昂还口若悬河,大道理讲个不停,听的孟昔昭真想就地打个滚,然后大喊,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到了鸡笼山,孟昔昭从马车里下来,整个人都是晃晃悠悠的。

    金珠赶紧扶他“郎君,你没事吧”

    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看见孟昔昂在后面跟孟夫人说着话,他赶紧快走两步,避开了他们。

    他用求救的眼神看着金珠“我觉得我大哥有问题。”

    金珠一愣“大公子有什么问题”

    孟昔昭“没能参加科举的事,可能对他刺激太大了,他看上去没事了,其实根本没有不然的话,他也不会把我当成一个学生,天天对我魔音贯耳。”

    金珠却笑了“郎君你在说什么,大公子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孟昔昭“”

    金珠看起来还怪欣慰的“大公子对郎君,一直都是长兄如父,他对你的谆谆教导,一点都不比老爷少。只是前段时间,大公子忙着备考,冷落了郎君,我还以为郎君心中会生嫌隙呢,现在好了,大公子已经恢复如常,能看到你们兄弟情深,奴婢这心啊,也终于放下来了。”

    孟昔昭“”

    敢情现在不是受刺激,而是之前才受了刺激

    孟昔昭一脸恍惚,感觉不行,他好像也要受刺激。

    家里有个唐僧,这谁受得了啊

    再一转头,孟昔昭看见孟昔昂正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他去哪里了。

    “”

    果断转身,孟昔昭吩咐金珠“走走走,赶紧远离这是非之地,再听大哥念叨两句,我就要长毛吃香蕉了。”

    金珠没听懂,但也只好提起裙摆,快步跟上他。孟夫人跟认识的长老刚寒暄完,一转头,却发现自己的三个崽,就剩俩了。

    三人默默对视。

    孟夫人“一郎呢”

    孟娇娇摊手“不知道,一转眼就跟金珠跑了,阿娘,一哥都自己逛去了,我能不能也自己逛啊”

    孟夫人“”

    没一个省心的

    *

    鸡鸣寺历史也挺悠久的,西晋时它就已经存在了,受了多年的香火,连这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格外的幽静。

    孟昔昭绕开前来上香的大部队,从后面一条幽深小道上山,没多久,就见到了一扇破旧的木门,他试探着推了一下,发现没上锁,便乐颠颠的走了进来。

    别人来鸡鸣寺是带着虔诚的心情,孟昔昭来鸡鸣寺则是带着旅游的心情。

    金珠没他这么心大,在她眼里,这种百年古刹,比皇宫还神秘,千万不能乱走。

    她追上孟昔昭,劝他“郎君,我们还是下去吧,这里应该是僧人们休息的地方,咱们要是打扰了人家,那就不好了”

    孟昔昭看看周围,持不同意见“谁家僧人穿常服的,你看,那边晒的衣服,全是普通衣衫。”

    “那就是在这短暂修行的居士们所住的地方,同样打搅不得呀”

    孟昔昭“我就进来看看而已,哪里就打搅到别人了,倒是你,声音这么大,很容易惊扰到打坐的某个人。”

    金珠“”

    还成我的不是了

    其实这里没什么好看的,都是一排排的房屋,孟昔昭也想出去,问题是他不知道哪边才是去前殿的方向,就只好闷头往前走,如果说他刚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普通房,那这边,应该就是贵宾房了。

    孟昔昭还伸着脖子想看看前边有没有总统套,这时,旁边的独门小院里走出一个人,端着木盆,正要往山涧里泼用过的水。

    孟昔昭和这人都是短暂的一对视,然后就挪开了眼。

    突然,他俩同时顿住。

    大约半秒钟之后,他和这人一同吃惊的甩过头来。

    孟昔昭小厮“怎么又是你”

    被质问了,孟昔昭还没说什么,那个小厮先怒不可遏起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一回两回全都被你碰上了,今日便是参政之子,也不能饶你说,你跟踪我家殿下多久了”

    孟昔昭“”

    “你讲不讲道理,鸡鸣寺是你开的人人都能来,我就来不得了我还想问问你呢,怎么总是这么巧,你跟你家殿下,又跟踪我多久了”

    小厮气的想打人,而这时,院内传出一个颇为沙哑的逗趣声音“也不算太久,只是三月有余。”

    小厮脸色僵了一瞬,孟昔昭懒得搭理他,迈步走进院子,恰好看见崔冶披着衣裳,从屋里走出来。

    他这回的气色比初次见面时还差,唯一好点的地方是,现在他还能走路。

    对着孟昔昭,崔冶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只是脸色太苍白了,导致这笑容不太好看。

    孟昔昭愣了愣,突然转身,他没看见崔冶在他转身那一刹流露出来的冰冷情绪,而孟昔昭在转身之后,砰的一下,把大门关上了。

    马上就要跟进来的金珠“”

    还端着盆的小厮“”

    门关上了,这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在崔冶略有些错愕的目光下,孟昔昭快步穿过庭院,走到了崔冶面前。

    拧着眉,他打量着崔冶如今的模样。

    崔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这么站着,动也不动,任他打量。

    孟昔昭也不是学医的,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反正看了半天以后,他觉得,崔冶这样子虽然惨了点,但还有救,那他就放心了。

    “三个月前,你说你是旧疾发作,那这次呢,也是旧疾发作”

    崔冶垂眸,看着眼前的孟昔昭“若我说是,一郎会如何”

    孟昔昭诧异的看他一眼,是不是的,关他什么事

    但他还是回答道“替你找个信得过的老大夫。”

    崔冶又笑了,“那我若说不是呢”

    孟昔昭抬起头,两人视线相撞。

    顿了顿,他回答道“也替你找个信得过的老大夫。”

    崔冶有些失望的啊了一声,眉头淡淡的蹙起“就这样吗,没有别的了吗”

    孟昔昭“”

    可以了,再演下去就过头了。

    当初把崔冶看成小倌,孟昔昭还偷偷的羞愧过,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他的错,而是太子殿下你太不把自己的身份当回事了啊

    谁家英明神武的太子会撒娇一样啊一声的

    然而崔冶可能是在演戏,可他脸上的疲惫和病态是演不出来的,孟昔昭抿着唇,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张口说道“请大夫的时候,顺便再给你买块糖。”

    崔冶眨眨眼“这是为何”

    孟昔昭回答的理直气壮“吃糖能让心情变好,再大的事,吃块糖,也就不叫事了。”

    崔冶有些站不住了,他向后靠了一下,倚着门板,然后轻轻的笑“这恐怕只适用于一郎。”

    孟昔昭听了,不禁问他“那什么适用于你”

    崔冶还真的想了想,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目前来看,一郎自身便具备这个功效,每次见到一郎的时候,我心情都会变好一点。”

    他说的很认真,孟昔昭也听的很认真。

    听完了,孟昔昭没有立刻发表见解,而是在沉默了两秒钟后,蓦地一仰头,十分骄傲的说道“那是,我存在的作用就是给大家带来快乐”

    这就是一个乐子人的终极使命

    崔冶看着他,忍俊不禁的笑起来,脸色倒是出现了几分血色。

    *

    门外,金珠和小厮听着里面不怎么真切的交谈声,等到交谈声消失,关门的声音传来,他俩才默默的对视一眼。

    金珠觉得自己也不能这么干等着,于是福了福身子“奴家名叫金珠,是郎君身边的大丫鬟,不知阁下是”

    小厮看她一眼,心里窝火,却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我在侍卫亲军里任职,全名张硕恭。”

    金珠赶紧又福了福身子“原来是张侍卫,真是失敬。张侍卫有所不知,今日我们郎君是跟夫人一起来寺中还愿的,夫人一年前替郎君许下了身体健康的愿望,今日正巧赶上休沐,这才来到了这里,绝对不是张侍卫误解的那样。”

    张侍卫却不信“还愿就好好的在前面还愿,你们到后山干什么,还探头探脑的,一看就是形迹可疑”

    金珠叫苦,就说别让郎君到处溜达了

    她刚想解释一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张开嘴,张侍卫就拉了她一下,示意她别说话。

    而转瞬之后,孟昔昂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他也是探头探脑,看见金珠,他顿时高兴起来“可叫我好找,你们怎么跑这来了,一郎呢”

    金珠没说话,只是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关上的大门,孟昔昂见状,立刻大喇喇的上前,“阿娘正找他呢,他在这待着做什么,一郎,一郎”

    一边叫他一边推门,孟昔昂动作太快且太自来熟,等张侍卫反应过来要把他拦住的时候,那门都已经推开一条缝了。

    从那条缝里,他看见他的弟弟跟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还是后面有只手拉了他一下,他才保持住了身形。

    后面的他就不知道了,因为他已经被张侍卫推下了阶梯。

    张侍卫憋着怒火咆哮“这是我家主人的修行之处,你这人究竟懂不懂规矩,还不快走”

    孟昔昂震惊的看向他。

    口中喃喃“你家主人手挺大啊。”

    比他弟弟的手都大,现在还有这么大手大脚的姑娘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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