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崔冶还擒着孟昔昭的手腕。
“你跑什么”
孟昔昭十分着急的指向院外“我大哥他”
突然,他顿了顿。
是啊,他跑什么
都怪这些日子孟昔昂盯他盯的太过分,现在他已经快取代孟昔昭高中时那位秃顶年级组长的位置,成为孟昔昭第一怕的人了。
孟昔昭就是这样,他敢逃课、敢抄作业,但就是不敢当着面跟那位年级组长耍横,毕竟人家也是一心为学生嘛,最基本的好歹他还是懂的。
眨眨眼,孟昔昭僵硬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他就低下头,看向自己被攥住的部位。
崔冶同他一样,垂眸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松开手指,只放开了他,手却还在他腕子边缘上圈着,也就松开了一指宽的距离。
孟昔昭感觉这样子怪怪的,却一时分析不出来哪里怪,他只好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没话找话的说“你手好凉。”
崔冶也收回了自己的手,不动声色的藏在袖子里,他抬起眼,对孟昔昭如常的笑了笑“二郎的手却很暖。”
孟昔昭有点不好意思的摸了摸手腕,“男人嘛,火气旺盛。”
说完了,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赶紧抬头补了一句“我是那类火气流于表面的,像殿下这样的,就是将火气收敛于内心,如此从容不迫,我就是羡慕,也羡慕不来。”
崔冶听着他的话,又笑了一下。
他发现,孟昔昭只在求他办事、还有想要讨好他的时候,才叫他殿下。
对于孟昔昭的话,崔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看了一眼院外“你大哥还在外面。”
孟昔昭这才想起被他忘干净的大哥,愣了一下,赶紧朝崔冶拱手“那我先去把他打发走殿下,对不住。”
说完,他急急忙忙走向外面。
崔冶看着他离开,然后转身回到屋子里。
*
孟昔昭出来的时候,孟昔昂正站在院门外的不远处。
金珠说孟昔昭在里面会友,劝孟昔昂先离开,孟昔昂却伸胳膊挥开她,表示自己死也不走。
他用狐疑又警惕的眼神看着张侍卫,而张侍卫虎视眈眈的站在院门口,也同样看着他。
张侍卫心里还在想,这孟家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毛病,怎么一个个的,都跟他们殿下过不去
院门被推开,张侍卫回头看,发现是孟昔昭,他抿了抿唇,老大不情愿,但还是让开位置,让他走了出来,然后顺便往后一靠,自己走进了院子,同时一伸手,拽着院门,砰的就给关上了。
刚张开嘴想说话,听见这个动静,孟昔昭一回头“”
行叭。
孟昔昂快步上前,他严肃的问“二郎,这里面的人是谁”
孟昔昭眼珠转向金珠,后者站在孟昔昂身后,疯狂摇头。
“是我的一个朋友,得
了风寒,就在这里一边修行,一边养病。”
他说崔冶得了风寒,本意是想让孟昔昂听了就知难而退,别想着进去看看了,然而孟昔昂的注意力全在另一个地方。
他得了风寒你都要来看他,你就不怕传染吗
再进一步就是,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这也不能怪孟昔昂多想,毕竟他弟弟的花痴病是出了名的,最近几个月一直没有动静,连唯一的绯闻都是为了陛下才闹出来的,孟昔昂其实一直在等,他觉得他弟弟绝对维持不了多久,早晚有一天要现出原形。
现在好像是现了。
但怎么现的这么这么
这么让他浑身冒冷汗呢
孟昔昂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向院门,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只修长有力、呈现出不健康白色的大手。
孟昔昂一脸恍惚,真的好大啊
孟昔昭就这么看着孟昔昂的表情越来越空白,仿佛马上就要表演一个灵魂出窍,孟昔昭一脸纳闷,他伸手晃了晃孟昔昂的眼睛“大哥大哥你怎么了,你也得风寒了”
孟昔昂一个激灵回过神,他怒视孟昔昭,张口就要说什么,然而想起来这是佛门重地,而且现在也是大白天,光天化日的,同时还是在这户人家的门口
孟昔昂瞬间闭上嘴,露出了一个仿佛被噎着的表情,然而须臾之后,他又怒起来“跟我回去阿娘找你半天了,明远大师父忙得很,人家可不会等你”
孟昔昭本来都要跟着下去了,一听这个,他突然停下“明远大师父是谁,不是上香么,怎么还冒出个大师父来”
孟昔昂现在已经把孟夫人所说的“不要告诉二郎我在明远大师父这里”忘干净了,他脱口回答“还能是谁,就是那个在你小时候给你下批命的大师父啊,三年前你不是还见过他吗,隔几年阿娘就要带你来见他一次,但那大师父十分顽固,就是不愿意说点好听的”
孟昔昭“”
就说么,好好的,他娘上香为什么还要带上他。
敢情是想带他来算命
不不不,绝对不可以。他不知道这大师父到底是坑蒙拐骗的好手,还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如果是前者,他才不去给他贡献被骗基金,如果是后者,那他就更不能过去了
万一被他看出来自己是借尸还魂,那还了得
孟昔昭面无表情的看着孟昔昂,一瞬之后,他用力锤掌心,满脸都写着苦恼和痛惜几个字“大哥,不是我不想过去,实在是我这边走不开啊,你不知道,我朋友家境不好,此次风寒又来得猛烈,这样,我留在这,照顾他一段时间,等大夫来过,我再离开。你回去以后,跟阿娘和大师父说,等日后我有空了,一定亲自过来给大师父赔罪,啊,就这么说,好了,你快回去吧。”
孟昔昭推着孟昔昂的肩膀,把他推得走了七八步,然后自己迅速回身,跑回了那个院子,里面的院门竟然没锁,孟昔昭一推就开了,他窜
进去,然后又是砰的一下,把院门紧紧关上。
孟昔昂“”
他气的想上去砸门,然而他遗传父亲更多,并没有继承母亲那说动手就动手的魄力,再说了,他是个标准的文人,并不是那等武德充沛的文人。
扭过头,他看着金珠,顺便生气的指着院门“他、他他”
金珠沉默一瞬,又福了福身子“大公子息怒,郎君喜欢助人为乐,您是知道的,还请大公子回去以后跟夫人好好解释,别让夫人生郎君的气。”
说完,她螃蟹一样的左移两步,“大公子见谅,郎君从未照顾过病人,这等事,还是由奴婢来做比较好”
说完,她也快步上了台阶,还不等推门,一只胳膊从里面伸出来,直接把她拽了进去,孟昔昂看的分明,那衣袖的材质和颜色,都跟他今日穿的一样,制造商正是他们亲爱的阿娘。
孟昔昂“”
在门外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了一圈,最后,他仰头看看关闭的院门,沉默的看了一会儿,还是转身离开了。
金珠一直在门口盯着,见孟昔昂走了,她回来禀报“郎君,大公子已经离开了。”
孟昔昭听见,松了口气“走了就好,走了就好。”
金珠是站在院子里说话的,说完了,听到孟昔昭的回答,她也没进去,而是继续在院子里待着,张侍卫则抱着一把长约一尺多一点的手刀,一脸不顺眼的看着她。
然而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丫鬟,金珠瞥他一眼,做足了卑微胆小的模样,但就是不从正屋的门外走开,就继续在这守着,时不时的,还对他露出一个“您真威猛”的真诚微笑。
张侍卫“”
屋里,孟昔昭坐在桌边,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
崔冶坐在他对面,看着没什么精神和气力的样子。
要知道崔冶这个人是非常能忍的,轻易不流露自己真正的情绪,如果他能表现出来一分,那就说明他正在承受十分。
孟昔昭倒完了茶,摸摸杯沿,感觉有些烫“你不回去躺着吗”
崔冶“无妨,我想坐在这里陪二郎。”
孟昔昭“”
三个月过去,他已经从臭名昭著的纨绔,进化成了臭名昭著的官员,但崔冶还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黏黏糊糊。
手一直摩挲着杯沿,感到温度降低了一些,可以入口了,他把茶推到了崔冶面前,“你这样,我会觉得我是来捣乱的,弄得你都没法休息了。”
崔冶伸手,缓缓覆在那茶盏上,感受着蒸腾的热气,他笑了笑“没关系。”
孟昔昭面露疑惑。
崔冶说道“或坐或躺,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孟昔昭看看他。
然后低下头,没说任何话。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他不能暴露自己知道崔冶中毒的事情,也不能去问崔冶究竟怎么回事,他们还没那么熟
。
崔冶身上一堆秘密,是即使看了书的孟昔昭,都只能停留在一知半解状态的程度;孟昔昭的身上也有一堆秘密,是崔冶决计猜不到的那种大秘密,即使猜到了,恐怕他也不敢相信。
自从发现自己穿到古代,孟昔昭就自动放弃找个知心爱人和生死之交这种事情了,观念不同,怎么睡觉;眼界不一,怎么掏心。
他陷入了沉默,却不知道,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回应,而且回应的更大声。
崔冶看着他脑袋上的白玉冠,冠随人动,人心浮气躁,那洁白无瑕的小冠也一点一点,看着不太老实。
孟昔昭有的顾虑,崔冶也有,只是看着孟昔昭这个知情知趣的模样,他又觉得心里不太好受。
他不知道为何世人对孟昔昭有那么大的误解,他只知道自己认识的孟二郎绝不是那等愚笨污浊之辈,恰恰相反,他活得很通透,或许就因为太通透了,才总是殚精竭虑,难以表露自己的真性情。
一段时间过后,安静的室内突然响起崔冶的询问“上次在宫中,我对你置若罔闻,你可生气了”
孟昔昭抬头,有点茫然。
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提这件事
眨眨眼,孟昔昭当然是摇头否认“哪里的话,我怎么会生殿下的气。”
崔冶听了,却小小的勾唇一下,仿佛看见鱼儿傻乎乎游过来的猫,“看来是生气了。”
孟昔昭“”
他搞不懂崔冶从哪得出的结论,赶紧为自己正名“真的没有,我知道殿下这么做,是有殿下的道理。”
崔冶点点头,叹了口气“看来生气的时间还不短。”
孟昔昭“”
“没有,确实没有。”
崔冶给了他一个怜惜的眼神,仿佛在说,我都知道了,不用再撒谎了。
孟昔昭“”
他不想让崔冶误会他,被逼无奈之下,只好说了实话“当时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但是就一点点而已啊,殿下的处境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我确实没有生你的气。”
崔冶歪头“真的”
孟昔昭赶紧点头,恨不得对天发誓“真的,绝对真。”
崔冶听了,反而有点失望“其实我是希望二郎对我生气的。”
孟昔昭“”
是不是那毒已经进入你的脑髓了,怎么生病以后你的脑回路我就看不懂了呢
他正疑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突然,外面进来一人。
来者身高八尺,却步伐轻盈,一点脚步声都没发出来,要不是他说话了,孟昔昭还没发现有个人进了院子。
“殿下”
进来了,看见孟昔昭坐在凳子上,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神色如常的对他拱了拱手“孟少卿。”
孟昔昭有点拿不准,自己认不认识这个人。
还是崔冶体贴,直接为他介绍“这位是郁浮岚,郁都头
,在我身边办差。”
孟昔昭恍悟,原来是太子殿下的心腹,那他绝对不认识这人,他早就旁敲侧击的跟家里人问过了,他和太子见过,但仅限于见过,属于是太子在台上端坐,而他在台下大部队里跪坐那种见过。连太子都只是遥遥看上一眼,他的心腹,自己就更不认识了。
孟昔昭站起身,也还了个礼,郁浮岚点点头,然后就走到崔冶身边,有些着急的看着他。
崔冶看他一眼,郁浮岚得到示意,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耳语了两句。
崔冶听了,低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郁浮岚听令离开,只是临出门之前,又看了一眼老实坐在凳子上的孟昔昭,然后才大步走了出去。
在他走了以后,崔冶抬头,对孟昔昭笑“今科杏榜已经张贴出来了,头名会元是个二十二岁的年轻公子,来自兴仁府,如此难得,一甲必是跑不了的。”
孟昔昭眨眨眼。
虽然崔冶没表现出来,但他就是觉得崔冶现在心情不太好。
“这人叫什么”
崔冶回答“臧禾。”
孟昔昭孟昔昭没什么反应。
他在书里没见过这人的名字,不知道是他的蝴蝶翅膀导致了这人突然大放异彩,还是这人能力不行,竟然在詹不休开创的新朝里一点水花都没有。
春闱考试分两步,第一步会试,也就是刚考完的这个,之后还有殿试,过了殿试,才会知道谁是状元,谁是榜眼。
但无论如何,状元都会从杏榜上的三百人当中诞生,会元虽然含金量非常高,然而会元不一定能当状元,能不能当状元,还要看自己受不受皇帝的喜欢。
毕竟殿试是由皇帝全程指导的,他喜欢谁,谁就能当第一,完全没有道理可言。
孟昔昭刚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却听崔冶突然笑着换了话题“二郎为何不愿意去见明远大师父”
孟昔昭“殿下知道啊,我不信神佛。”
崔冶“可信与不信,不影响你去见他。”
孟昔昭“是这样没错,但是我不喜欢他。”
崔冶一愣。
孟昔昭哼一声,看上去仿佛积怨已久“就因为他一句批命,弄得所有人都觉得我是活不长的废物,殿下看我像废物吗”
崔冶含笑摇头“不像。”
孟昔昭这才得意的笑了一下“就是嘛,批命一点都不准,还害人,这等大师父,不见也罢,免得我见到他,一个怒上心头,就跟他打上一架。”
崔冶上下打量孟昔昭的身板,“明远大师父每日挥舞禅杖数百下,二郎怕是打不过他。”
孟昔昭“”
那更不能去见他了,要是被他发现自己的来历,当场一禅杖敲下来,他可不是白骨精,还能再去重生一回。
说话间,日头就西斜了,孟昔昭起身告辞,想起什么,他问“殿下今日回宫吗”
崔冶摇了摇头
“每月初一,
我都会来鸡鸣寺住上三日,
斋戒沐浴,初四再回宫去。每月十五,则是在大报恩寺敬香,从我十岁到现在九年,年年月月从未断过,宫人皆知道此事,他们也习惯了。”
孟昔昭想起他们第二次见面,那天就是十五,难怪他能在外城见到崔冶,原来那天他也出门上香了。
还有第一次见面,那天好像是初四,也就是说,崔冶刚从鸡鸣寺回来。
那他怎么会一个人的,还看着那么狼狈。
孟昔昭觉得奇怪,但他什么都没问。
一个口口声声说不信神佛的太子,却九年如一日的虔诚礼佛,他要是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还是趁早辞官回家算了。
跟崔冶道别,孟昔昭出去以后,也没去鸡鸣寺的前殿转一转,而是直接顺着那条幽深小道,又下山了。
孟夫人被他气着了,午时就带着孟昔昂和孟娇娇打道回府,好在她还给孟昔昭留了一辆马车,不然在这山下,想雇马车都不好雇。
回去的路上,孟昔昭垂着眼睛不说话,金珠在一旁坐着,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突然,孟昔昭开口“金珠,先别回府,去贡院,我看看今科进士们都有谁。”
金珠应了一声,然后问“郎君,要不要命人抄一份”
孟昔昭想了想,点点头“回府以后你再找人去抄。”
回程不像来的时候,人多,速度慢,回程的马车在孟昔昭的示意下,赶出了骑马的架势,没多久,他们就进了内城。
来到礼部贡院,贡院门口还稀稀拉拉的站着几十个人,但是没有上午那么多了,上午人山人海的,应天府衙都派衙役过来维持秩序了,现在虽说也有两个衙役站着,但他们也是一脸的百无聊赖,显然到了这个时候,该知道消息的人已经全都知道了,不怕会有过来闹事的。
孟昔昭从马车里下来,朝着杏榜走去,而杏榜旁边,一个正看榜的家丁余光看见他,连忙扯了扯自家主人的袖子。
他的主人扭过头,看见孟昔昭,顿时吃惊的瞪眼,他赶紧低下头,一边催促家丁,一边快步回到自家的马车里。
榜都没看完,那家丁就驾着马车一骑绝尘,跑的飞快,仿佛后面有人追他。
孟昔昭对这一幕视若无睹,还是金珠一脸复杂的目送那辆马车离开,然后转头提醒孟昔昭“郎君,刚刚那辆马车好像是梁郡王府的。”
金珠每次说好像,都不是好像,而是必然就是,孟昔昭脚步一顿,他有些惊讶的转头,“哪里”
金珠“已经走了,马车主人看见您就立刻回车上了,奴婢看着,那人好像就是郡王爷。”
呀,那肯定就是梁郡王啊,他家金珠的眼神没得说,比屎壳郎还贼呢。
金珠要是知道孟昔昭在心里是这么夸她的,估计明天就得去找孟夫人,申请调去伺候小娘子。
梁郡王是皇帝的堂弟,梁郡王的爹是梁王,和那个一辈子都想做仁君的先帝
是亲兄弟,都是太后生的。本来在他爹死了以后,梁郡王是可以不往下降级的,他还能继续当亲王。但他这个人,太胆小了,竟然自请上书,说他无德无才,不配当亲王,还是让他当个郡王吧。
皇帝那时候年轻,心中抱负不少,本来不老乐意的,因为他觉得梁郡王这个弟弟挺好的,威胁不到他的皇位,还特别听话,很适合给个亲王的位置来显示自己有多大度。但奈何梁郡王三请四请,最后还进宫来哭诉自己真的不想当亲王,皇帝实在没办法,就给他降级了。
级虽然降了,可封地没变,那每年的收入,大把大把的。
同时也多亏了他自请降级,要不然,他们家哪能跟梁郡王结亲,如果不降级,梁郡王的女儿就是郡主,七年前定亲时,孟旧玉还不是参知政事呢,孟昔昂也还没考上举人,根本高攀不上郡主。
现在就挺好,他女儿崔永宁只是县主,自家大哥努努力,也还是配得上的。
说起崔永宁来孟昔昭不禁想起她的封号了。
寿光县主。
这听着就水灵灵的很营养很健康的样子
孟昔昭看书的时候,一直觉得梁郡王这人应该是挺聪明的,他装作胆小的模样,其实是有自己的打算,毕竟大齐公主是个高危职业,不知道哪天就被送出去和亲了,郡主也不遑多让,要是公主暴毙了,或者数目不够,那就得郡主来凑。
亏得孟昔昭还挺敬佩梁郡王,觉得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父亲,直到今天这擦肩而过,他才发现,梁郡王可能是真的很胆小
不然没法解释他看见孟昔昭为什么跑的这么快,不就是来看个杏榜么,还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觉得自己出现在这,会让孟家人误以为他还是喜欢进士,容易心里产生芥蒂啊
摇摇头,不再关注已经逃之夭夭的梁郡王,孟昔昭上前几步,找了个空位挤进去,然后挨个的看上面的名字。
他现在已经看字读书无压力了,然而看着这上面的三百个名字,他还是有种睁眼瞎的感觉。
这都谁啊,怎么一个都没听过。
书里可是围绕詹不休建立的新皇朝写了整整一百二十万字你们这群人,竟然一个效忠新朝的都没有
不能吧,这年头的读书人可没有那么迂腐,改朝换代是常有的事,扭头就效忠新君也不是什么很有压力的事情。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了。
是这三百人都没啥本事,到了百废待兴的新朝,竟然也混得查无此人
孟昔昭正想离开,却听到旁边两个文人打扮的秀才正在小声讨论。
“会元竟是臧禾,先前在押注的人选中,臧禾都快排出十名之外了,谁知道他竟然一举拿下了会元。”
“这算什么,你看看我押的是谁,谢原亏得我信誓旦旦的跟启光书院的人说,谢原必为会元,他、他也太让我失望了,就是发挥不当,也不能直接掉到二百名开外啊要不是我不知道他住在哪,我都想找人揍他一顿了
”
“哈哈哈,叶兄的脾气还是这么直爽。”
孟昔昭“”
赌博输了就想把赌注揍一顿,这叫直爽啊
皱了皱眉,孟昔昭在榜上搜寻起谢原这个名字。
金珠悄悄抬手,替他指了一下,“郎君,在那里。”
孟昔昭看过去,果然在二百名开外,二百二十一名,这个名次,一甲绝对没戏,二甲都非常悬。
孟昔昭盯着这个名字,半天都没挪眼。
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了,是书里的吗
就算是,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而是被一笔带过那种,不然他会有更深刻的印象。
实在想不起来,孟昔昭只好放弃,转身打道回府。
到家以后,孟昔昭先去找孟夫人,又是一番捏腰捶腿,好话一箩筐的往外扔,这才把孟夫人哄好了,孟夫人表示过段时间再带他去找大师父,孟昔昭则十分热情的点头,回复自己一定会去。
同时心里想着,到时候就是自己吃痛经药,他也一定不会去的。
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孟昔昭拿起字帖,准备再练练自己的狗爬字,然而写了没两个字,他突然搁下笔,嘀咕道“我真的好像在哪里听过谢原这个名字。”
庆福在一旁看他练字,闻言,他说道“郎君是听过啊,不寻天的贵宾登记册上,就有谢原的名字。”
孟昔昭一愣,他转头看庆福“啊有吗”
庆福点头“有的,谢原的弟弟谢韵,他是大理寺少卿谢幽的儿子,这个月来咱们不寻天想登记,本来看他没什么本事,金珠姐姐想把他卡下去,但是后来听说他爹是大理寺少卿,大理寺跟咱们又有点交情,就把他放进去了,他登记陪同的时候,一个写的是他哥哥谢原,另一个写的是他相好,一个叫岑翠翠的行首。”
孟昔昭“”
“这事我都不记得了,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庆福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郎君平日太忙了,才会不记得这种小事,我最近一直努力替郎君分忧,因此对这应天府的大事小情,都略知一二。”
孟昔昭不禁笑了一声,“还挺厉害,居然整个应天府都略知一二。”
顿了顿,他又露出了几分疑惑“谢幽,这名字怎么也听着耳熟呢”
庆福嘿嘿笑“能不耳熟嘛,谢幽在应天府也很出名呀,他的名声,就比郎君您的名声差那么一点点。”
说着,他还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孟昔昭“”
这种优势他并不想要。
把写了一半的宣纸推开,孟昔昭坐下去,转而端起一旁的点心,完全陷入了好奇又兴奋的八卦状态,“说说,这个谢幽怎么出名的,是不是跟我舅舅一样”
孟昔昭的舅舅,吴国公府的世子爷,年轻时是个连孟昔昭都比不上的著名纨绔,他都已经不做纨绔二十年
了,大齐还有他的威名传播。
庆福摇头“看来夫人说的没错,郎君您的记性是真差。”
孟昔昭“”
“说八卦就好好说八卦,不许诋毁郎君”
庆福讨好的笑了笑,“小的遵命。其实也不是什么多大的事,谢幽以前是咱们大齐的国舅爷,本来风头很盛,皇后娘娘没了以后,谢家门庭冷落,皇后娘娘的父亲,房陵郡公就辞官回家了,谢幽虽然还一直当官,但是老也升不上去,他都四十多岁了,还在大理寺当少卿,跟郎君您一样,怕是以后要在大理寺中致仕归家了。”
孟昔昭怔住。
庆福见他反应不对,还以为自己说八卦的姿势有问题,赶紧调整了一下,用更为神秘的声音说道“虽然外面没人说,但大家私底下都传,谢家这是完了,以后也就这样了,谢原参加科举,也就是那些不知道内情的人,会觉得谢原学问高,肯定能高中,其实真正有眼力见的都知道,谢原名次肯定高不了,还有人觉得谢原必定落榜呢。”
现在,孟昔昭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谢原和谢幽的名字耳熟了。
应该是剧情进入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吧,江州造反的人杀到了鄂州,鄂州知州带着金银细软逃命去了,通判没有走,一直跟鄂州的百姓留守在一处,造反军破开了鄂州的城门,在城内烧杀抢掠,鄂州通判是里面最大的官,被他们拉出去当众烹杀,这个通判的名字就叫谢原。
然而就像孟昔昭判断的那样,这个名字,只是一笔带过,谢原出场就这么一句话,而他的作用是,让詹不休带兵打到鄂州的时候,听到这段往事,十分气愤,一鼓作气,就把鄂州拿下了,而且把当时镇守鄂州的造反军将领直接凌迟,鄂州百姓见了,激动的潸然泪下,高呼詹不休万岁。
谢幽则是在快结局的时候才出现,那时候崔冶已经死了,詹不休是皇帝,他为崔冶大办丧事,办完以后,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求见,说想要替崔冶守陵,当时詹不休还挽留他,大概是因为他知道崔冶没死,而老人非常坚持,詹不休只好同意。过后他去后宫,跟自己的皇后感慨,崔冶虽然死去,但他仍有家人惦念,而他虽然活着,却再没有一个家人可以出现在他眼前了。
皇后听了这话,心里非常复杂,因为她发现詹不休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是家人,她不算,后宫的其他人不算,甚至连她们生的子女都不算,皇后感觉很心寒,但她又不敢说,毕竟,没人敢得罪皇帝。
然后作者就一路都在描述帝后之间的相处和交锋,那个叫谢幽的老人,再也没出现过。
打天下用了四年,治理天下用了六年,也就是说,崔冶死的时间,是十年后,十年后谢幽才五十来岁,怎么也不至于到了白发苍苍的阶段,所以,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
孟昔昭发现,书里没提到过的,太子崔冶的故事和秘密,他好像已经知道一点了。
孟昔昭心情怪复杂的,晚上都没睡好觉,书里看着人们苦苦挣扎是一码事,而亲眼看见、亲耳听见,又是一回事,第二天,顶着两只熊猫眼起床,孟昔昭把大家吓了一跳。
孟夫人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孟昔昭带着黑眼圈,对孟夫人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没有啊,阿娘,我很好,我去上值了。”
孟夫人“”
她又开始担心了。
而她这一担心,李淮就又上门了。
下午回到家,看见腆着脸对自己赔笑的李淮,孟昔昭差点没吓得蹦起来。
他大喊出声“金珠,把他给我轰出去”
金珠听了,立刻行动,一挥手,就招呼了六个护院过来,要把李淮架出去。
李淮赶紧求饶“表弟这回我是真的有好事要告诉你啊表弟”
孟昔昭看着手舞足蹈生怕他不信的李淮,心里开始认真盘算,去找个匈奴人贩子,把李淮卖到基辅罗斯的可行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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