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真神

    刚出发的时候,大家都兴奋着,但等到真正的上路了,连续走了两个时辰以后,有些人就开始犯困了。

    但再困他们也不出声,反而还加快了自己的步伐,仿佛想用一天的时间,就走出匈奴的地界。

    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到了午时,队伍停下来生火做饭,大家忙着吃饭和抓紧时间的补眠,都没注意到队伍里悄无声息的又多了几个人。

    郁浮岚这几天过得比野兽还凄凉,白天找地方躲起来,不敢睡觉,只能眯眼稍微的打个盹,等到了晚上,就像老鼠一样窸窸窣窣的跑出去,在匈奴的各个草场里到处乱窜。

    期间还要担心太子等人的安全问题,天知道他躲在某户人家的柴火堆里,听到单于殡天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多吃惊。

    好歹也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就算孟昔昭没跟他透过底,但从孟昔昭这些日子的种种行为上看,还有他就这么巧的,把他在大婚前一日派出来,而大婚之后,匈奴就因为老单于的死彻底乱套了,所有兵力都被叫到王庭内部,附近的草场空荡荡的仿佛没人住一般。

    郁浮岚就是用自己的腿毛思考,也能得出一个明摆着的结论。

    老单于的死,肯定跟孟昔昭脱不了干系

    郁浮岚当时就倒抽一口冷气,这孟少卿,胆子也太大了吧

    但震惊归震惊,担心归担心,王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齐国驿馆也被包围起来,难怪孟昔昭让他办完事就在外面等着,看好情形,再决定要不要回来。

    情形不好了几天,郁浮岚就在外面流浪了几天,现在已经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带着饱经风霜的脸回到送亲队伍中,他刚用热水泡过的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转过身,正想去找太子殿下,迎面,他撞见一个丁醇的亲兵。

    后者见到他,猛然一愣。

    郁浮岚顿时紧张起来,自己消失了那么多天,这人肯定是发现不对劲了

    他正想着应该怎么糊弄过去呢,就听这个亲兵十分惊讶的说“郁都头,你这风尘仆仆的,难道你出去过”

    郁浮岚“”

    我都消失三天了你居然一直没发现

    我可是太子近卫的头儿我的存在感就这么低吗

    这也不能怪大家,这三天郁浮岚过得跟个流浪狗一样,可留在驿馆里的大家更不好过啊,每天都胆战心惊的,生怕下一瞬匈奴人就冲进来,要把他们全都杀了祭天。

    命都快保不住了,谁还有工夫去关注别人在不在呢。

    捂着内伤,郁浮岚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绕过这个亲兵,他来到太子车驾前面。

    敲敲车驾的门,得到允许,郁浮岚才把门推开。

    里面,孟昔昭和太子正面对面的坐着,打羊肉火锅。

    郁浮岚“”

    有时候,真不是他太愤青,而是这个世界对他实在过分。

    孟昔

    昭蹭崔冶的饭,这才蹭到了涮青菜的待遇,他正吃的美着呢,看见郁浮岚进来,也没多大的反应,直到郁浮岚半天都不把门关上,他那吃的热乎乎的脸感到了寒风灌进来,才一脸不高兴的看过去,“愣着干什么,快关门啊。”

    郁浮岚想把他前面的锅掀了,然而在他有动作之前,太子崔冶突然淡淡的瞥向他。

    郁浮岚顿时没了脾气,乖乖的转身关门。

    这时候孟昔昭勉强算个人了,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碗,递给郁浮岚“来,郁都头,喝点热汤暖暖身。”

    “如何,药都撒进去了”

    郁浮岚不敢劳动孟昔昭给他盛汤,他自己拿过汤勺,给碗里添了两勺浮着油光的羊肉汤,然后就这么端着,一边取暖一边回答“都撒了,我还亲眼看着那些牲畜吃了一些才离开,就像孟少卿你吩咐的,一个食槽撒半瓶,那些牛羊胃口都大得很,不会有遗漏的。”

    就是漏了也没多大的事,这药没什么味道,在匈奴这苦寒的环境中,一把瓶塞打开,没多久就会变干,开裂,看着一点都不像药丸,倒像是某种动物的粪便。

    孟昔昭听了,笑起来“辛苦郁都头了,只可惜此事不能声张,如此的大功一件,却只有我和殿下知情,希望郁都头不要挂怀,我不会忘记郁都头的,日后有机会,一定会给你补偿。”

    郁浮岚刚刚还挺郁闷的,此时听了他的话,他又笑了一声“孟少卿哪里的话,都是为太子办事,为齐国效力,在下哪里会贪图那一点点的功劳。”

    是啊,你贪图的是太子能登上大位。

    听着他把太子放在国家前面,孟昔昭失笑的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这时候人们的价值观就是这样,国家兴亡匹夫有责那是顾炎武说出来的,离现在还有好几百年呢,君主在前、国家在后,要不然天寿帝那德行的皇帝,能逍遥自在到现在么。

    观念,这不是孟昔昭能改变的东西,制度,更不是他可以轻易撼动的,他也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大智慧,他没有,他只有一些小聪明,而利用这些小聪明,在这个扭曲却又正常的世道里不停的钻空子,这才是他的目标。

    吃了一口青菜,咽下去以后,孟昔昭感慨道“幸运终究是站在齐国这一边,咱们这一次,算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凑齐了,要不然的话,这药,还真是不好下。”

    郁浮岚认同的点点头。

    可不是么,一年四季,这牛羊只有在深冬、寸草不生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待在圈里,用食槽吃饭。平日,它们都是要被拉出去放牧的,草原上怎么下药,就是下了,牛羊也只是啃上面的草叶,草根只在实在没得吃的时候,它们才会去啃啃。

    而他们之所以能赶上这个好时候,也要多亏匈奴人。

    谁让他们不怀好意呢,早不来晚不来、非要顶着万寿节这天过来,想把求娶和祝寿一次性完成,而且,他们人过来的时候,是秋天,道路好走,而齐国人回去的时候,就是冬天,几乎天天都能冻死人。不好说匈奴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有

    一点可以肯定,他们没把齐国放眼里,所以才一点都不关心送亲队伍该怎么回去。

    这下好了,现世报来了。

    崔冶搁下筷子,他问孟昔昭“这所谓的绝育药,真的这么厉害”

    孟昔昭嗦着筷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不敢打包票,这药到我手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根本来不及多多尝试,连这些药丸,都是临时赶工出来的,我想着,不管有用没用,总之先试试,要是今年不管用,我就再命人继续研制,然后明年,找个机会再下给他们。”

    郁浮岚这几天不在,不明白孟昔昭为什么对匈奴的牛羊这么执着,不过,只要能给匈奴找事,郁浮岚就高兴,省得他们的人再跑到齐国的地盘上撒野。

    崔冶却比郁浮岚知道的多。

    孟昔昭原本跟右贤王说的是,他要用收购铜铁补足差价,右贤王不怎么愿意,后来同意了,也准备狮子大张口,狠狠抬价,而到了谈判桌上,孟昔昭突然改了主意,说用牛羊做大头换也行,匈奴本来就不想卖矿,闻言,自然喜不自胜,而且因为齐国人第二天要走,这时间实在是紧急,他们怕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所以答应的十分痛快。

    收购牛羊,用市价加一成的价格,这放在哪,都是大便宜,得赶紧占,毕竟牛羊不像马,养起来麻烦,出栏速度慢,而且牛羊在匈奴的数量是真多,各国商人其实都有去匈奴买牛羊的,但谁会像孟昔昭这样,不压价,还抬价,崔冶都想得到,不管到时候齐国说要多少数量,匈奴肯定都会拿出更多的数量,威逼利诱的让他们买更多。

    这样一来,匈奴国内的牛羊数量就会迎来一批锐减,而直到明年年底,匈奴人才会发现,牛羊的出生量突然变小了。

    马是战备资源,可牛羊,才是匈奴的命脉。

    孟昔昭也没让郁浮岚把整个匈奴都撒一遍,那他在匈奴待一年也干不完这件事,孟昔昭让郁浮岚撒的,都是在王庭附近的大草场,也就是那些拱卫单于的贵族所拥有的资产。

    贵族资产缩水,普通匈奴人的日子却还过得下去,看似贫富差距缩小,可这是封建奴隶制的匈奴,贫富差距大,国家才能稳,贫富差距缩小了,那就等着大闹一场吧。

    不是贵族去掠夺普通人,就是普通人联合起来吞并贵族。

    当然,在闹到这一步之前,估计匈奴的贵族会先另想办法,比如,从邻居这搜刮一下。

    而孟昔昭也在这里把他们的路堵死了,新合约上写了,收购粮食,按市价来,想要粮可以,一分不少的来买。

    想到这,崔冶忍不住看向对面的孟昔昭。

    好厉害啊,一张小小的合约,却一石数鸟,不仅换走了匈奴的大批物资,还令他们不得不依赖起农业大国的齐国,要知道,粮食这东西,最好还是自给自足,一旦完全的依赖他国买卖,那就等于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对方的手上。

    可匈奴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不会种地,就是种了,也经常遭灾,现在牛羊又出问题了,除了跟别的国

    家买,就只剩下抢了。

    这个过程要发酵起来,还有一段时间,崔冶心知孟昔昭应该已经提前想好了对策,但默了默,他还是说道“年后,洛水以北的兵力,应当加强了。”

    孟昔昭叼着一根青菜,闻言,他笑了一下,把青菜吃进去,他说道“殿下关心百姓,我替百姓谢谢殿下。”

    崔冶也微微一笑,两人对视片刻,然后又默契的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

    默默喝汤的郁浮岚“”

    手里的汤都不香了。

    他甚至有种诡异的感觉,在这待着还不如在外面流浪。

    来路上送亲队伍慢吞吞的,走了快一个月才来到匈奴王庭,回去的速度有所加快,但也快不到哪去,走了三天,才走了八分之一,再走四五天,才能离开匈奴。

    而这一日的一大早,孟昔昭就仰头看天,这天阴沉沉的,云彩十分的厚重,已经完全看不到太阳了。

    感觉这是要下雪,孟昔昭歪了歪头,然后找到詹不休。

    “今日可能会下大雪。”

    詹不休正在喂马,闻言,他一头雾水。

    下雪跟他有什么关系

    孟昔昭有点嫌弃的看着他,这人在书里不是挺英明神武的么,怎么到了这,就跟个二愣子似的。

    孟昔昭靠近他,低声道“那天谈判的时候,右贤王也在,那右贤王之前明里暗里的找我打听手雷的事情,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

    尤其是在大王子被关起来以后,他对手雷的需求更强烈了。

    詹不休这才听懂了,“你是说他可能会派人来抢。”

    孟昔昭点点头,然后又补充一句“但是应该不是抢手雷,而是抢人。”

    詹不休“”

    他有点惊愕的看着孟昔昭。

    孟昔昭跟他对视,一开始有点纳闷,后来反应过来,顿时无语“不是抢我再说了,就是抢我也没用,我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手雷,总之,你跟丁将军说一下,盯紧了咱们的队伍,右贤王现在夹着尾巴做人,他肯定不会大张旗鼓的来,暗中来偷、或者装扮成不相干人员来抢劫,都是有可能的。”

    重点是,他们肯定不会多逗留,而是抢了就跑,这就需要将士们擦亮眼睛,把一切可疑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孟昔昭说的有点心虚,真正的工匠现在做包子都做的炉火纯青了,他肯定不担心他们两个,但谁也不知道右贤王现在认准了哪个倒霉蛋,万一因为这个,被匈奴人抢回去严刑拷打,那多冤啊。

    孟昔昭慎重的拜托詹不休,詹不休也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从这天开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都安排人前后巡逻,搞得右贤王的人虽然跟着他们,但完全找不到机会过去。

    还是等下雪吧。

    事实证明,孟昔昭没有看天气的本事。

    那一天他就觉得要下雪,然而这雪,是两日之后才下起

    来的,彼时孟昔昭正在崔冶的车驾里跟他商量事。

    左贤王说等继位大典举行完,就派信使去通知各国皇帝,信使一个人上路,又是匈奴人,走得肯定快,估计不到十日,就能到应天府了,他们这个队伍,哪怕全速前进,也赶不上人家。

    而这么大的消息,孟昔昭不想让匈奴人去告诉天寿帝,那还有什么惊喜可言这气氛,还是让齐国人来烘托比较好。

    但孟昔昭肯定是不能自己去烘托的,他现在也是重量级人物了,怎么可以承担通风报信的工作呢。

    所以孟昔昭来问问崔冶,派谁回去比较合适。

    他心里有个人选,就是詹不休。

    等他们过了临闾关,右贤王就不可能再对他们下手了,让詹不休自己一人上路,拿出八百里加急的架势,估计也能赶在匈奴人到达之前面见天寿帝。

    但他有个忧虑,那就是,他怕詹不休第一回见到天寿帝,控制不住自己。

    而崔冶听了他的担忧,又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说真的,孟昔昭对詹不休真是过于关注了,有点好事,就想着给他。

    虽然他也想着给自己但那能一样吗,詹不休是什么人,他崔冶又是什么人

    顿了顿,崔冶不动声色的说“二郎担心的有道理,依我看,詹不休的脾气是个变数,难以自制,不如还是换个更为稳妥的人。”

    孟昔昭眨了眨眼“谁”

    崔冶在脑子里把可以派的人都过了一遍,然后定格在其中一张脸上,他微笑起来“臧禾。”

    孟昔昭一愣,“你怎么想起他来了”

    崔冶“此人有想要表现的欲望,和匈奴人谈判的时候,他就试图要引起你的注意,不如借此,给他一个机会。况且他的官职不高也不低,做起事来,身份适合,游刃有余。”

    孟昔昭若有所思。

    但是他又想起一个问题来“臧禾是探花出身,他和右相”

    右相桃李满天下,朝堂里一小半的官员都是他的人,孟昔昭有点担心这臧禾也被笼络过去了,那不就给别人做嫁衣了。

    崔冶失笑“二郎忘了这送亲官员都是右相拟定的,若臧禾与他有旧,又怎么可能榜上有名呢。”

    孟昔昭还真把这件事忘了,听到这句,他不禁笑起来“看来臧禾还真是很适合走这一趟。”

    既然已经决定了,孟昔昭也不打算耽误,直接就出去,找臧禾,跟他说这件事。

    而臧禾听完了,得知孟昔昭想让他提前回应天府,直接就是一愣。

    花了几秒钟的时间,想清了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对他来说又代表着什么,臧禾的心情瞬间澎湃起来。

    “多谢孟少卿的赏识,某必不负所托。”

    孟昔昭“臧大人,咱们同朝为官,品级相当,不必这么客气。”

    臧禾笑着摇摇头“如今是品级相当,等回去以后,就不再

    是了。”

    听了这句话,孟昔昭也没摆出个谦虚的样子,只是笑了笑,算是默认了,然后对臧禾说道“臧大人此行十分重要,务必要在匈奴信使之前,把这件事告诉陛下,另外,我算了算,臧大人应该会在十二十三这天进入应天府,十三,是一个常朝日。”

    臧禾愣了愣,然后徐徐的笑起来“我明白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孟昔昭让他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带上两个将士,一同脱离队伍,前往应天府。

    晚上,队伍就停下安营扎寨了,孟昔昭今天困得早,早早就睡了,半夜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但他没多想,翻个身,又睡了。

    直到天亮,他起来给臧禾送行,这才惊愕的听说,昨晚上抓了两个匈奴小贼。

    而且不是詹不休抓到的,而是郁浮岚抓到的。

    把臧禾送走了,孟昔昭才赶紧过去看是怎么回事,郁浮岚满脸都写着晦气二字“我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两人趁我独自一人,拿着蒙汗药就想来药翻我,幸亏我这些天习惯了保持警惕,这才没有中招。”

    说着,他还气呼呼的踹了地上的匈奴人一脚“说为何要偷袭本都头”

    孟昔昭抿抿唇,把克制不住的笑声又压了回去。

    原来倒霉蛋是郁都头,真是搞不懂,匈奴人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制造手雷的工匠。

    把他们交给郁浮岚撒气,至于是去是留、是死是活,孟昔昭就不管了。

    大雪终究还是下了起来,往后的路必然变得更加难走,孟昔昭怕队伍里有人生病,赶紧让随侍们熬药,每人灌一碗下去,有病治病,没病防身。

    用的草药,还是当初从右贤王那里骗来的。

    到底孟昔昭还是心疼这些草药,没有全烧干净,而是烧了一部分,然后都倒进草木灰中,混在一块,装出全烧了,剩下的,则一起打包带上路。

    喝了孟昔昭命人熬的药,大家对他更加的感恩戴德,赶起路来也更加的有力气。

    在齐国队伍离开匈奴,跨过临闾关这天,匈奴的士兵也把这个消息报回了单于庭。

    二王子已经是新单于了,右贤王换成了二王子的妻弟,至于左贤王,还是原来的左贤王。

    左贤王隐隐有一家独大的趋势,金都尉也跟着水涨船高,曾经被贵族看不起的他,现在几乎天天都被人请去吃饭。

    得知齐国人已经回去了,金都尉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那一日,左贤王做出了支持二王子的决定,然后立刻就把他派出去镇压不老实的人群,当时他没有反应过来,到了第二日,两国谈判左贤王却不带自己,金都尉才知道,左贤王这是故意隔开了他和孟昔昭。

    理智上,他理解左贤王为什么这么做,孟昔昭心眼太多,一会儿翻脸一会儿和好的,是个天生的奸佞,齐国拥有他尚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一个匈奴人,自然更应该离他远远的。

    金都尉都已经劝解好自己了,可在

    孟昔昭走了以后,齐国常驻匈奴的使臣突然来到自己的府上,给他带来了孟昔昭的临别礼物。

    两壶应天府的好酒,一笼孟昔昭最爱吃的包子,还有一柄小刀,和之前送给左贤王那个材质相同,只是做工稍差,但刀柄上,有早就镌刻好的、他的名字。

    摸着刀柄上的汉字,金都尉心想,孟昔昭满嘴都是做不得真的谎言,或许有时他也说过几句真话,只是,再没人相信了。

    国与国之间从不可能有真正的友谊,而人与人之间就算有,也不能表现出来。

    这一别,恐怕他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见了。

    这样想着,金都尉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还是孟昔昭说得对啊,不相见,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

    那边金都尉都惆怅成这样了,这边,别人因为进了大齐境内,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拼命前进,而孟昔昭则一脸淡定的翻看自己的行李,准备扔掉一些东西,减轻负重。

    比如这几把制式一样的小刀,跟水果刀差不多长,只是上面刻的名字不一样,就可以直接扔掉了。

    他当初为了以防万一,给匈奴几个大人物都准备了这样的小礼物,就等着关键时刻送出去,结果真正派上用场的只有金都尉那把,左贤王的都没送出去,因为临时他突然觉得,最好还是给左贤王一些特殊待遇,这样日后也好说话。

    但这些都是好钢,就这么扔了,似乎有些浪费,不如,再带回去,融了,做点别的

    孟昔昭正纠结着呢,突然,他的马车外面响起一个柔柔的声音“孟少卿,公主有请。”

    孟昔昭抬头,面露疑惑。

    虽说公主是有请了,但孟昔昭也没立刻就过去,这还是行进路上呢,他吃了几个豹子胆,敢上公主的车驾,跟公主关上门待一起啊。

    所以,还是等等吧,至少等晚上安营扎寨了,他再恭恭敬敬的过去拜见。

    楚国公主大概也是兴奋过头了,后来反应过来这样不合适,她也没催孟昔昭,而是安安静静的等着。

    黄昏,大帐扎好,孟昔昭这才在侍女的带领下,进去了。

    “不知殿下找臣是有什么事”

    楚国公主穿着齐国样式的冬衣,脖子上还围着毛茸茸的狐狸围脖,她端坐在椅子上,先对孟昔昭说了句请坐,然后才一个眼神看向自己的侍女,后者会意,走到门口,替他俩守着。

    孟昔昭“”

    不是他自恋,而是这楚国公主实在是胆子大,他在这待着心里发虚。

    默了默,他说道“殿下,有事您就直说吧。”

    楚国公主见状,也不说废话了“孟大人,回到应天府之后,我该如何做”

    孟昔昭眨眨眼“公主问我这句话的意思是”

    楚国公主怕他误会,赶紧道“孟大人,你是我的恩人,我没有其他意思,能平安回到齐国,我已无所求,只是想知道,

    孟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孟昔昭抿嘴笑了笑“公主折煞微臣了,哪还有什么安排呢,公主新寡,新婚夜便死了夫婿,别说是公主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大齐女子,逢此大难,都是要好好休息的,不然的话,这心中郁结久了,就容易生病啊。”

    楚国公主愣愣的看着他,反应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对,多谢孟大人的关怀,本宫近日,确实感觉身体不太舒服。”

    孟昔昭叹气“殿下也不必太过忧心,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呢,您就好好的修养,千万不要像来的时候那样了,外面的事,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替您操心就够了。”

    他说着是千万不要像来的时候那样,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楚国公主,还咬了重音,楚国公主又不傻,顿时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微微一笑,她对着孟昔昭点点头“孟大人,父皇身边有你的辅佐,真是太好了。”

    孟昔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起身“那微臣告退。”

    楚国公主嗯了一声“孟大人慢走。”

    在孟昔昭离开以后,那个侍女走过来,有些不解的看着楚国公主“殿下,孟少卿是什么意思”

    楚国公主望着地上的炭盆“不要管那么多。”

    侍女应了一声,不再问了,而楚国公主突然抬头,看向一旁的衣挂。

    她转过头,看向侍女“我的衣衫有没有比较宽大的”

    侍女“”

    没有啊,公主的衣服都是皇宫绣娘一针一线缝的,怎么会宽大呢

    *

    臧禾跟两个将士一起,三人全都骑马,而且骑的是送亲队伍里最快的三匹马,孟昔昭说他们十二十三才会回到应天府,然而十一这天,他们就已经在应天府城外了。

    发现自己回来的过早,臧禾愣是把最后二百里磨蹭了整整一天,然后才在十二和十三的交点,踩着点的扬起自己的鱼袋,让守城门的将士看清“我乃礼部员外郎臧禾快开城门,我要面见陛下”

    应天府是个不夜城,城里虽然灯火通明,但这城门每日还是按时关闭的,臧禾这一嗓子,把附近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守城兵赶紧过来查明身份,发现真是臧禾,他们赶紧把铁索放下来,轰隆一声,铁索下放,城门也打开了,跨过护城河,臧禾用力踢马腹,一路横冲直撞的进了内城。

    内城不准骑马,可臧禾现在的身份等同使臣,怕他有军机大事,也没人敢拦他。

    臧禾一脸焦急的跑进来,仿佛这就要冲进皇宫去把天寿帝从睡梦中叫起来了,然而事实是,他跑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一个拐弯,就这么藏起来了。

    跟着他的将士“”

    以前丁将军总是斗不过那些文臣,他们还替丁将军抱不平过,现在看来,斗不过才是正常的啊他们正常人,比不了长了八百个心眼的人。

    在这个巷子里一直等到卯时,臧禾才终于出

    来,这回,他是真的去面见天寿帝了。

    卯时就是正常的上朝时间,但在天寿帝这一朝,他起不来这么早,所以都是等卯时三刻了,乃至四刻,都到辰时了,他才会施施然的出来。

    就这,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十次里也就出来个五六次。

    今天,他就没出来。

    所以臧禾才挑这个时间,他回来了,而且是带着大消息回来的,无论如何内侍都会去叫醒天寿帝,他都起来了,还不顺便上个朝么。

    果不其然,天寿帝被叫醒,睁眼就感觉十分的暴躁,听说是臧禾回来了,他还纳闷了一下谁是臧禾,被秦非芒提醒这是送亲队伍里的人,而且他是一路骑马赶回来的,看来匈奴那边有大事发生。

    天寿帝心里一个咯噔,第一反应是,匈奴想打齐国。

    还是秦非芒说,如果真是这样,回来的人应该是报信的将士,还是八百里加急,怎么可能让臧禾一个文臣先回来呢,而且问他什么事也不说,非要面见陛下再说。

    肯定不会的啦。

    一听这个,天寿帝就淡定了,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匈奴入侵,什么都不算大事,而且一淡定下来,他就重新感到生气了。

    没大事还把朕叫醒,讨厌。

    上朝去朕要在文武百官面前好好骂骂你

    于是,等在待漏院的各位大臣们,就听到了今日陛下要上朝的好消息。

    孟旧玉最近没什么精神,上朝也恹恹的。

    自从孟昔昭走了,他和夫人跟倒班似的,今天你做噩梦,明天我做噩梦,梦的还都是一个内容,就是孟昔昭遇到危险了,小命不保。

    他本就带着这么一个批命,现在又去了九死一生的匈奴,就算同行的有大夫也有将领,无论如何这些人都会保护孟昔昭,可孟旧玉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后悔啊。

    当初得知孟昔昭命不好,他就应该当机立断,把孟昔昭送鸡鸣寺去落发为僧,让他平时多敲木鱼,多积点德,这样,说不定就把命破了。

    哪像现在,越看越觉得,这批命仿佛要应验。

    孟旧玉最近心情不好,也不弹劾别人了,有不长眼的想弹劾他,却被别人劝下。

    不知道孟参政的儿子现在生死难料吗你敢撞枪口,他就敢给你流放三千里

    想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孟旧玉本来就气不顺,再把气都撒自己身上怎么办,算了算了,还是等送亲队伍回来再说。

    莫名其妙的,孟旧玉还享受了一个来月的安宁日子。

    但这安宁,也就截止到今天了。

    三司使去山东糟践百姓了,孟旧玉身边又空了一位,他习惯性的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也不抬头看天寿帝,正琢磨着下朝以后是不是去大报恩寺上个香呢,就听前面的内侍唱名。

    “传礼部员外郎臧禾”

    孟旧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地砖的缝隙,过了一秒,他噌的抬起头来。

    传谁

    臧禾没换衣服没洗漱,即使在后边等着的时候,内侍看不过眼,给他打了一盆水,他也只是稍稍沾了沾,做做样子,根本没真正的擦洗。

    开玩笑,这么纯天然的风尘,我给洗下去,那你们这些稳坐应天府的老头,怎么知道我们这一路有多艰辛

    于是,臧禾就这么一身尘土的迈步走进崇政殿。

    天寿帝本来挺生气的,看见他这一身,又有点嘀咕。

    这么着急,到底出什么事了

    太子死了还是公主死了

    不愧是亲爹。

    而臧禾快步走向前方,经过孟旧玉的时候,他发现孟旧玉看自己的眼神特别悚然,仿佛自己出现在这,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噩耗。

    很不幸,臧禾只是个员外郎,以前是没上过朝的,哪怕琼林宴上,他也只是惊鸿一瞥,没记住孟参政长什么样,根本不知道这是孟少卿的爹。

    臧禾只随意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就来到天寿帝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了。

    随后,他一脸悲怆的高声道“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上月二十九,匈奴单于和楚国公主举行了婚礼,而单于在新婚之夜,不幸犯了心疾,于睡梦中殡天了”

    天寿帝猛地睁大双眼。

    而臧禾身边,传来一点骚动,他转头一看,发现是某个高官腿软,差点摔倒,还是后面的人扶了他一把,才没让他摔下来。

    臧禾正纳闷呢,不过很快,其他人就咋呼起来。

    怎会如此”

    “这也太巧了,匈奴人该不会怪罪咱们吧”

    “天哪,那太子殿下他们他们可是还在匈奴”

    而这个时候,孟旧玉才终于缓过来,顿时发出悲痛的哭声“我的儿”

    左相和右相今天也都在,他们皱着眉,比别人镇定一些,左相还看了看后面的孟旧玉。

    瞧瞧,这才是真正的爹,听说了这种事第一反应是担心自己的儿子,再看他们敬爱的陛下。

    天寿帝依然十分震惊,过了两秒,他反应过来,也不管孟旧玉如何,他赶紧问“匈奴人怎么说”

    臧禾已然明白那个陌生高官是谁了,有点心虚,他把头转回来,不敢再营造紧张的气氛,直接一口气全说了出来“起初匈奴人认为是公主害死了单于,他们纠集了大军包围大齐驿馆,他们的大王子还扬言,要杀光包括太子公主在内的所有齐国人,是丁将军带兵抵抗匈奴人,而孟少卿独自面对匈奴大王子与二王子,将他们逼退,后来他还去找了匈奴左贤王,跟他和谈,左贤王答应了不再追究此事,十一月初二的时候,太子等人已经离开了匈奴,微臣奉太子殿下和孟少卿之命,快马加鞭,赶回应天府,将此事告知陛下。”

    孟旧玉“”

    呆滞了一秒,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同僚怀里蹦起来。

    吓死了原来没事啊

    孟旧

    玉狠狠的松了口气,顺便擦擦脑门上的汗。

    可别人就没他这么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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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就这样放过了

    他们可是死了单于,别是记恨在心,准备日后再跟他们算账吧

    臧禾后面又说公主也跟着一起回来了,文武百官更是觉得就是这样,不然的话,干嘛把我们的公主退回来

    臧禾听着这些人的窃窃私语,眼中闪过阴郁的情绪。

    果然,哪怕他站在这,这群人都只往坏了想,要是匈奴的信使过来,还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做呢,说不定就趁着送亲队伍还没回来,先把罪责都定下来,让陛下也认定了,不管怎么样,先问罪再说。

    臧禾还不够习惯官场,可孟旧玉早就习惯这些人的德行了,他急急的问“臧员外郎,我儿、不,孟少卿让你回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吗”

    没说点别的比如,让你找一个叫孟参政的,告诉他自己安好、别再担心了

    臧禾点点头“有,孟少卿跟匈奴左贤王,还有他们的新单于安奴维谈下了给马匹降价的事情,在老单于殡天之前,就已经谈妥了,老单于殡天之后,孟少卿又跟他们加了一些条件,左贤王手书就在孟少卿手中,上面写明了,马匹降价四成,由原先的二百两银、五石粮食,改为一百二十两银,从明年开始生效。”

    这话一出,满场哗然。

    这比老单于死了,公主被退回来还劲爆。

    固定了二十年的马匹定价、匈奴死活不愿意改一改的定价,居然、居然就这么降下来了

    还是在老单于殡天以后才正式降下来的

    这孟昔昭是不是会巫术,他该不会给匈奴人吃迷魂汤了吧

    别说普通官员了,右相都一脸愕然,他同样万万不能理解,老单于死了,匈奴应该跟齐国交恶,甚至变成死仇才对啊,怎么还能让他们乖乖降价、吃下这么大的一个哑巴亏呢

    而在这时候,朝堂上却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好个孟昔昭”

    天寿帝现在都不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他还真把这件事给朕办成了”

    听到这句话,文武百官才恍悟过来,原来天寿帝知情,孟昔昭是一早就领了旨意才去办这件事的。

    看见皇帝高兴,百官们自然也不会扫他的兴,而是赶紧一起恭喜皇帝,顺便夸夸还没回来的孟少卿,然后再恭喜皇帝,有这么一个能臣在身边。

    天寿帝心情好,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大家的恭喜,觉得有点烦了,才对他们挥挥手,然后一脸好奇的问臧禾“孟昔昭他是如何让匈奴降价的,不是说大王子想要杀了你们吗,孟昔昭又是如何让你们脱险的”

    臧禾苦笑“回陛下,微臣不知。”

    天寿帝一愣“你怎么会不知道”

    臧禾“因为孟少卿只身涉险,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知道,后来跟匈奴人谈判,

    匈奴人还临时要反悔,也是孟少卿小施一番计策,才让匈奴人上了钩,微臣只参与了前半段,后半段是怎么样,恐怕需要孟少卿回来亲自告诉陛下。”

    天寿帝听了,也不嫌这故事只听了一半,孟昔昭办到了他十多年前就想办到的事,别说等几天了,等一个月都没问题

    关于这些,臧禾确实不知情,他没法讲,但是别的,他都可以说一说,比如那匈奴人是怎么凶神恶煞,匈奴的王族和贵族又是怎么瞧不起人,还有当天的那个下马威。

    孟昔昭只叮嘱了臧禾一句,就是别提前把手雷的事情说出来,剩下的都由着臧禾发挥。

    臧禾还算是实话实说,有的地方则稍微的加工了这么一下,顺便也给自己贴贴金,哪怕只是他讲的这一部分,就够跌宕起伏的了,听得文武百官一愣一愣的,这朝堂仿佛成了茶话会。

    等到臧禾把该说的都说完,天寿帝立刻大手一挥“好,赏臧卿有功,朕封你为宣政大夫,领银青鱼袋”

    臧禾听了,立刻弯腰领受。

    宣政大夫就跟孟旧玉的太保一样,都是没实权的荣誉称号,看着好像也就是比别人多领一份俸禄。

    但宣政大夫是五品荣誉称号,既然天寿帝把这个称号给了他,就说明,后面要升他的官,而且是升到五品官。

    臧禾弯着腰,心知如果不是他被孟昔昭选中,提前回来做这个报喜人,等大部队全都回来,他就泯然众人了,绝不可能一下子跳两级。

    甚至还在天寿帝面前大大的露脸。

    臧禾恭恭敬敬的领了天寿帝的赏,但实际上,他心里更领孟昔昭的情。

    能力卓然已经是难能可贵,而且他还不贪功,愿意把自己的功劳分出去,提一把与他无关的人,如此品性,在这乌烟瘴气的朝堂中,已然是一股清流。

    这个人情,他记下了,以后一定不会忘。

    *

    七日后,十一月二十日这天,送亲的队伍才终于回到了应天府。

    沿途他们是住驿站的,有官员们一路送信,朝廷早就知道他们会哪一日回来了,于是,大家正兴奋的看家乡景色变化时,就发现,在城门外,多了一群乌泱泱的人。

    有人来告诉孟昔昭,他赶紧撩开帘子,眯着眼,去看那是什么情况。

    但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

    还是派出斥候,过了一会儿,斥候兴冲冲的跑回来“殿下大人闫相公和司徒相公带着文武百官迎接咱们呢”

    孟昔昭闻言一愣。

    走的时候,只有闫相公带着小猫三两只来送行,如今回来,迎接的人却换成了最高规格的文武百官。

    看来,臧禾办事能力不错啊。

    愣完了,孟昔昭赶紧钻回马车里,整理自己的仪容,顺便酝酿情绪。

    等酝酿好了,他还吩咐外面的人,“去告诉郁都头,天气好,让殿下也出来看看应天府的景色。”

    那人照做去了。

    孟昔昭

    看着他跟郁浮岚说话,而郁浮岚点了点头,然后他才坐回马车里。

    这时候不刷存在感,那什么时候刷

    不仅要刷,而且要大大的刷让这群人都看看,太子他没有天寿帝压着,又是什么模样。

    知道文武百官都来了,整个队伍顿时挺胸抬头,没多久,就来到了百官面前。

    今日确实较为暖和,有个五六度,丁醇骑着高头大马,勒紧了缰绳,然后第一个下马。

    在他后面,一群将士全都下来了。

    闫相公对丁醇笑了笑“丁将军一路辛苦了。”

    丁醇看着这个文官头子,也笑了笑“保护殿下,为陛下分忧,本就是末将之职。”

    闫相公“”

    匈奴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丁醇走了一趟,回来以后都会说话了,不再是之前那个军中大老粗了。

    而后面,太子殿下走出车驾,他在官员和侍卫的簇拥之下,一起来到文武百官的面前。

    闫顺英突然发现,太子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太子精致有余,生气不足,虽然也总笑,但看着像个假人,而现在,他不怎么笑了,只是这样矜贵的走在最前方,却让闫顺英觉得,他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也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虽然臧禾说他们能从匈奴脱险,都是孟昔昭的功劳,但闫顺英还是觉得,不可能全是孟昔昭的功劳,太子能带领这个队伍完好无损的回来,也是直接证明了他的能力。

    呵有意思,看来变天的不止是匈奴,还有他们大齐呢。

    等到两方人马汇合,两位相公立刻带着百官见礼,崔冶对他们微微一笑,说道“免礼,平身,诸位大人候在这里许久,这份辛劳,孤看到了。”

    右相连忙说不敢,左相则看了一眼仍旧好脾气的太子,也低下了头。

    太子和右相在这一唱一和的客气,把后面的孟旧玉急得够呛,他悄悄抬头,看向太子身后,但他站的角度不好,而且太子那衣袖也太宽大了,把孟昔昭挡的严严实实的。

    等了好久,前面两位大佬总算是客套完了,后面的人,也可以出来见礼了。

    而太子一让开,孟昔昭走出来以后,刚一抬头,看着文武百官,他就红了眼眶“真没想到还有见到诸位大人的一日,闫相公,当初就是你送我们,如今你又来接我们,我在这,替大家谢谢闫相公了”

    闫顺英“”

    我跟你有那么熟

    我都没跟你说过话好不好

    当着这么多人,别瞎套近乎

    但想是这么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肯定不能这么说啊,而是露出一脸欣慰的笑容,仿佛在说,孟大人知恩图报、是个好后生。

    看见他这个表情,孟昔昭就知道妥了,毕竟这位是文官头子,背后他怎么想孟昔昭不管,反正当着面,得热热络络的。

    朝廷里还是墙头草比较多,这样一来,孟昔昭再办事,也会容

    易许多。

    虽然闫顺英走成熟稳重那一挂,并不接他的情绪攻势,但那也没关系,他还有n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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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这时候,他的nb正瞪着他,似乎对他只跟闫顺英说话,不理自己这个正牌爹的行为很不满。

    孟昔昭看过去,跟孟旧玉对视上以后,他愣了一下,然后表情逐渐转变。

    从激动、转变成委屈,从委屈、转变成超级委屈。

    一瘪嘴,他哭道“爹”

    然后,他快走几步,来到孟旧玉面前,直接给他跪下,顺便仰头大哭“爹,孩儿不孝差一点点就不能再回来给您养老送终了”

    孟旧玉“”

    本来他也挺想哭的,现在依然想哭,但同时也想棍棒教子。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再被你口无遮拦下去,你就真该给我送终了

    即使这么想,但他还是鼻头一酸,俯下身,把孟昔昭扶了起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孟昔昭则一边哭,一边把自己的鼻涕眼泪都抹到他身上“爹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匈奴的大王子几次三番的想杀我,他们太野蛮了,我真是九死一生、才能回来见你啊”

    孟旧玉“”

    这身衣服是他新做的。

    孟旧玉是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心疼衣服,感觉被这小子气的就快只剩下心疼衣服了,孟旧玉赶紧叫停“好了好了,跟爹回家去说,诸位大人都看着呢,你也不小了,不能再这么哭哭啼啼的。”

    孟昔昭听了,还真乖乖的停下了,他抹抹自己的眼泪,然后快步跑到崔冶面前,跟他说了两句话,崔冶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微微一点头,答应了。

    孟昔昭这才带着特别开心的笑容回到孟旧玉身边,准备跟他一起回家去。

    所有人都看着孟昔昭的动作,发现他对太子十分尊敬,大家知道这是正常的,可又觉得颇为怪异。

    毕竟他们可不敢直接就跟太子表现的这么亲近。

    但是孟昔昭跟太子朝夕相处了两个月,这样做,似乎也无可厚非啊。

    百官们若有所思,孟旧玉则是看的眉头一跳。

    难怪这小子之前信誓旦旦的说以后他就能和太子光明正大的走动了是在这等着呢

    一时间,孟旧玉归心似箭,他无比的想脱离队伍,赶紧把自己儿子拎回家,好好问问这一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急,有人比他还急。

    刚进城门,都没到内城呢,秦非芒就过来了,原来,是天寿帝等不及了,要求他先把孟昔昭接进宫去。

    陛下有令,谁敢不从,殿前司再次出动,急吼吼的把孟昔昭送进了宫。

    夏天过去,天寿帝又换地方住了。

    秦非芒领着他进去,本来已经做好了看到孟昔昭先大哭一场,然后再说话的场景,谁知道,今天孟昔昭他换套路了。

    见到天寿帝,孟昔昭连忙快走几步,然后仰着脸,一双眼睛虔诚又憧憬的闪着光,仿佛看到了自己信仰的真神。

    “陛下”

    “我就知道我还能再见到陛下,陛下有真龙之气,保佑着小小的我,让我在匈奴也能化险为夷,这两个月里,我无数次的梦到自己回到大齐,见到了陛下,如今,我终于梦想成真了”

    “多谢陛下保佑,多谢陛下解救于我,我给陛下磕头了”

    说着,他就要下跪,天寿帝感动的看着他,真是个好孩子啊。

    然后,他赶紧命令秦非芒“还不快把孟大人扶起来”

    秦非芒“”

    嗯。

    他就知道。

    孟昔昭一回来,他扶人的次数就要大大增加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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