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肥料

    对于这个问题,孟昔昭的回答是,眼皮眨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崔冶“”

    他一言不发的看着孟昔昭,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你打算何时才告知我这个消息”

    孟昔昭张了张嘴,终于发出一个音节来“额”

    崔冶“”

    修长的指节虚虚的蜷起,崔冶突然起身,往后面走去。

    孟昔昭就是再迟钝,这时候也知道必须要追上去。

    他腿没有崔冶长,但胜在跑得快,两步就拦在了崔冶面前,望着太子殿下那面含愠怒的模样,孟昔昭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舌头。

    “殿下息怒,我是准备着过完这个年,再去跟陛下请旨的,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才让殿下提前得知了这个消息,我并非有意的隐瞒,只是觉得,还不到时候”

    说着说着,他那本来还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因为他发现崔冶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就这么沉沉的看着他,怪吓人的。

    孟昔昭忍不住的闭上嘴,两手放在身侧,颇为无措,像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学生。

    崔冶顿了顿,说道“待得到旨意,再告知于我,你觉得,这样我便能感觉好受一些吗”

    孟昔昭“”

    他默默的摇头,就算以前是这么觉得,现在也不敢再这么觉得了。

    崔冶心绪起伏十分之大,抿了抿唇,他放缓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你可知外放的官员,多久才能回应天来”

    孟昔昭突然有种自己是条鱼的感觉,被人类网起来了,明知道很快就要被宰杀下锅了,但他还没什么办法,只能就这么看着,看着自己渐渐的离那口锅越来越近。

    屋子里静悄悄了一会儿,然后才听到孟昔昭小心翼翼的声音响起来“三年。”

    停顿一秒,他又赶紧为自己开脱“可是我不需要三年,最多两年,我就能回来了。”

    崔冶闻言,笑了一声“两年。”

    孟昔昭习惯性的要随他一起笑,但是这嘴角只翘了翘,就僵硬在脸上,因为他发现崔冶脸上的笑已经刷一下消失了。

    咋回事啊

    太子他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怕啊

    “你可知,两年里,应天府会出现多少变动。”

    孟昔昭悄悄觑他一眼,不太在乎的说“这世上,本就是时时都在变动的,这与我在不在应天府没有关系,更何况,虽然我不在这边,但殿下你不是在吗你会帮我盯着的,对吧”

    说到最后,他还对太子讨好的笑了笑,然而崔冶看着他,只问了他一句“若这变动之中,也包括我呢”

    孟昔昭愣了一下。

    崔冶上前一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比孟昔昭略高几寸,距离越近,他的眼睛垂得越低。

    虽说那眼中并

    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意味,可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就是他在逼视孟昔昭。

    “若两年以后,这应天府里,不再有我了呢”

    孟昔昭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没有呢殿下是太子殿下,不可能离开应天府啊,陛下也不会让你出去的,你”

    突然,他反应过来了崔冶所说的“不再有”是什么意思。

    倏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望着崔冶的眼睛睁得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不可思议、也极为恐怖的事情。

    崔冶的眼睛在他脸上细细的巡过,没有错过他一点点的神情变化。

    好消息,孟昔昭是在乎他的。

    坏消息,这个小没良心的,只在生死大事上在乎

    不管怎么说,在乎就好,这心稍微的定了定,崔冶又把身子转回去,沉默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微微的低着头,露出半截脖颈。

    孟昔昭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消化了这样一个恐怖的事实,他快步跑回去,拉过自己的椅子,也不管这位置是不是太不伦不类了,坐下以后,他就急急的问“怎么会这样”

    “还是那个旧疾张侍卫不是已经出去寻找治愈的办法了吗,他找不到要是他找不到那我来找,我那正好有个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如果殿下信得过,我今日就把他叫来”

    崔冶抬眸,看了一会儿他焦急的神色,思考片刻,才说道“已经有眉目了,张硕恭发回书信,说等对方出关,他就带人一起回来。”

    孟昔昭“”

    他想打人。

    哪怕对面的人是崔冶,孟昔昭也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那你为什么说这种话难不成就是为了故意吓我”

    崔冶拧眉“我为何要吓你,我说的是实情,张硕恭没有回来,有用没用也未可知,我身体里的旧疾就是一道阎罗殿的大门,谁也不知它何时会大发作一次,直接带走我的命。”

    孟昔昭眉头拧的比他还紧,转过头,他张口“呸呸呸,大过年的,别说这种丧气话。”

    崔冶倒是挺听话,“好,那不说了,还是说说一郎要外放的事吧。”

    孟昔昭“”

    我错了,其实刚才那话题挺好,咱们还是继续说你可能随时随地暴毙的事吧。

    崔冶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一郎你想外放去哪”

    孟昔昭“隆兴府。”

    崔冶怔了怔,对于这个地方的惊讶一瞬而过,然后他开始计算从这到隆兴府的距离。

    然后喃喃出声“八百里啊。”

    在这个年代,距离超过一百里,就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

    八百里,更是路途间夹杂着无数的可能性,稍微有一点地方出现差错,他们便会天人永隔。

    所以,真不怪崔冶如此的悲观,去匈奴,面对的危险只在天气之中,对于别的,有随侍和士兵保护他们,他们很安全;而去外地上

    任,还是情况那么复杂的外地,看起来真的太危险了。

    但崔冶知道,孟昔昭有这想法绝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不是害怕危险的人,多说无益,他是劝不动他的。

    孟昔昭也没出言安慰劝解,他还处于被崔冶吓到的后遗症当中,不太想搭理他。

    默默的垂眸,看着自己袖子上面的纹样,两人明明是面对面而坐,却还是各想各的,仿佛中间竖立着一道无形的隔阂。

    安静了许久之后,崔冶的声音突兀的从屋子里响起“外放两年,一郎会忘了我吗”

    孟昔昭瞅他一眼,不怎么热络的回答当然不会了。”

    崔冶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看未必,对这件事,你便已经把我忘了。”

    孟昔昭“”

    不是忘了。

    是他压根就觉得没必要。

    他俩又不是连体婴,他也没说过自己从此以后就叩拜皇天后土、宣誓一定效忠崔冶了,他只是想辅佐他而已,那有点自己的想法,又有什么问题。

    孟昔昭显然不理解崔冶为什么总是揪着这一点不放,看着他的眼神特别的莫名其妙,崔冶被他看得心一塞,胃部隐隐的蠕动起来,令他感觉十分的不适。

    崔冶跟他对视,过了许久,才轻轻的笑了一声,“一郎不懂我。”

    孟昔昭眨眨眼“那殿下可以给我解惑,让我知道,我究竟哪里不懂殿下了。”

    崔冶却摇了摇头“这个无法让别人来解释,若一郎会懂,总有懂的那天,若一郎不会懂,便是我说再多,你也无法同我感同身受。”

    孟昔昭“”

    不就是我要走了没告诉你一声吗至于这么复杂吗

    孟昔昭的双眼黑白分明,水润到如同两颗黑珍珠,被他用这样一双眼疑惑的看着,崔冶沉默又沉默,最后还是没忍住,伸出手,将宽大的手掌覆在孟昔昭的眼睫之上。

    “好了,不要再这么看我了,再看下去,我就舍不得让你走了。”

    睫毛颤动,如同两把小刷子,轻轻刷在崔冶的掌心,掌心好像也连同着心脏,被这又轻又痒的动作弄得狠狠颤了一下。

    崔冶条件反射的把手缩回来,明明刚才是他要伸过去的,现在快速收回来的人又是他。

    本来孟昔昭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问题,他就是习惯性的眨了眨眼睛而已,但看到崔冶反应这么大,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连脸颊都隐隐的有些泛红。

    尴尬的坐在原位上,眼神飘忽到远处,等想起来崔冶刚刚说了什么话,孟昔昭顿时又把脑袋转过来“这么说,殿下不生气了”

    崔冶“我生气的话,你会留下吗”

    孟昔昭果断摇头“不会。”

    崔冶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那不就结了。”

    孟昔昭“”

    不管怎么样,不生气就好。

    又在这坐了一会儿,孟昔昭跟崔冶确认了一下

    张硕恭回来的时间,发现那时候自己差不多已经走了,还有点失望。

    因为他想亲自看看那个大夫到底有没有本事。

    而崔冶也跟孟昔昭确认了一下他前往隆兴府的时间,得知他打算在自己大哥成婚之后再走,算算也就剩一个月了,不禁满怀怅然。

    过了很久,孟昔昭才起身离开,他对崔冶告别,崔冶点点头,依然坐在屋子里。

    郁浮岚等他走了,才推门进来,问崔冶“殿下,如何,孟修撰有办法让陛下收回成命吗”

    崔冶面无表情的回答“没办法,这事正中他的下怀,他本身就想外放出去。”

    郁浮岚默默反应一秒,惊了“去秦州”

    孟昔昭这么干一定有他的用意,但这用意也太深了吧他怎么就一点看不出来秦州那里能有什么好处呢

    崔冶“去隆兴府。”

    郁浮岚这才松了口气,就说么,怎么可能是那种鸟不生蛋的地

    等等,隆兴府好像也没强到哪去吧

    这俩简直就是乌鸦站在人脑袋上,谁也别说谁黑。

    孟昔昭从这里出来,走到巷子口,庆福看见他,连忙跑过来。

    他小声问“郎君,太子殿下找你是为了什么,没什么大事吧”

    孟昔昭摇头“没有,就是跟我说我要外放的事。”

    庆福哦了一声,说道“没大事就好”

    突然,他反应过来,转过头,对着孟昔昭瞠目结舌“郎君,陛下要将你外放”

    孟昔昭却心不在焉的,只随意的嗯了一声,然后就爬上马车,吩咐庆福“别愣着了,回府。”

    *

    今日是正月初四,大齐过年官员都能放七天假,国子学也一样,因此,今日孟昔昂还是在家待着的。

    他一月初八成亲,这假早半年前就已经申请过了,到时候还能再歇五日。

    成婚在即,孟昔昂也有了几分为人相公的自觉,看书都是认认真真的看,竟然意外的得了几分进步,颇有种捡起幼时盛名的趋势。

    孟昔昭过来找他的时候,他正在伏案书写,听到小厮来报,他还有些惊讶。

    因为孟昔昭自从当了官,就没以前那样跟他亲近了,几乎不来他的院子。

    孟昔昂虽然失落,但他也理解,毕竟一郎如今是官了,而且还是手握实权的官,哪能像以前那样,没事就来找自己呢。

    他要是知道真正的原因是孟昔昭不想过来被他教育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而此时此刻,孟昔昂看见他,还是十分惊喜的。

    让孟昔昭进来坐下,拿出最好的茶叶,给孟昔昭泡了一壶茶,他才一脸慈祥的问“一郎,找我有事吗”

    孟昔昭端着那杯浅黄色的茶水,还真默默点了点头。

    “大哥,你朋友多,比较有经验,我想来问你个事。”

    孟昔昂挑眉

    。

    这可太难得了,以前都是他去主动教育孟昔昭,还没有孟昔昭主动来找他答疑解惑的时候。

    心里有些得意,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微微的直起了腰,才端着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说道“你问吧。”

    孟昔昭也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是这样,我有个朋友,他在得知我想外放之后,十分的生气,而他生气的原因是,我没有跟他商量,但我觉得,我用不着跟他商量,因为,我们只是朋友啊,我的事,我自己决定就好了,你说我想的对吗”

    孟昔昂缓缓的眨了一下眼。

    然后惊吼出声“你想外放”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家里说也不跟我们商量商量”

    孟昔昭听了他的质问,却突然一指他,激动的就像是哥伦布刚发现新大陆“你看你看就是这样,大哥你生气我就能理解,因为我是你弟弟,你发现我先斩后奏,生气是应该的,可一般的朋友不应该这样吧,你说,他会不会没把我当朋友,而是当成别的什么了”

    比如,只听他话、也必须听他话的臣子,再不然就是,太缺爱,太子把他当成自己的半个家人了。

    这一者区别太大,孟昔昭要采取的措施差别也太大,所以才来找自己大哥出主意。

    孟昔昂听他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甚至还拿自己当参照物,气的当时就想给他上一课。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奇怪。

    朋友

    一郎早就不跟以前认识的狐朋狗友往来了,如今经常走动的,也全是同僚,好像没人能称一句朋友吧。

    额,詹不休似乎算一个,但那詹不休不是还在南诏带兵打仗吗

    孟昔昂眨眨眼,突然问了弟弟一句“你这朋友生气之后,你怎么处理的”

    孟昔昭如实回答“还能怎么办,乖乖听着呗,然后再说几句好话。”

    孟昔昂“”

    自家弟弟是什么脾气,他可太清楚了。

    自从不再沉迷女色,一郎的跋扈程度和霸道程度都是犹如坐着窜天猴一样的直冲云霄,连他以前那个上峰,都不能从他这得到一句好,如果真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朋友,一郎是绝对不会说好话哄对方的。

    他只会在发现对方莫名其妙发脾气以后,冷笑一声,然后转身就走。

    不伺候,这才是一郎对人的正确态度。

    孟昔昂看着孟昔昭的眼神顿时了然起来。

    这个朋友,肯定就是太子了。

    只是他不敢直说,才用化称来找自己。

    知道这是跟太子之间的矛盾,孟昔昂立刻精神起来,连孟昔昭想外放的事都放一边了,毕竟外放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可太子生一郎的气,却是切切实实的发生了。

    孟昔昂准备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好好分析一通太子的想法,然而刚分析了一个开头,孟昔昂突然愣住了。

    他倏地看向自己弟弟“你觉得你这个朋友,他不该生气”

    孟昔昭不明白他的意思“对啊,我想做什么,一个朋友为什么要插手呢”

    孟昔昂“”

    天娘啊。

    孟昔昂突然发现,自己可能对太子和一郎之间的关系,产生了重大误解。

    并不是一郎巴巴的追着太子跑,而是、而是这小子漫不经心的吊着太子跑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你一外放,足足三年太子都见不到你了,而且太子是绝对不能出应天府的,想去看你都做不到,就这,人家生生气,你还觉得人家莫名其妙,不该生气

    一郎,人不能至少不该

    孟昔昂看着孟昔昭的眼神都开始痛心疾首了“一郎”

    孟昔昭被他叫的一激灵“干什么”

    孟昔昂指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就算他是你的朋友,你也不能如此薄情啊他生气是因为以后好几年都看不到你了,也没法在你身边陪伴,你有个头疼脑热,他都不会知道,这是生气吗这是关心你你却连这一点都理解不了,你还交什么朋友”

    趁早分开算了也省得我总担心,太子哪天清醒过来,把胆大包天的你宰了出气

    孟昔昭被他指责的一头雾水,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这么说,有问题的还是我了”

    孟昔昂用力一点头“自然就是你”

    孟昔昭“”

    嘿

    闹了半天,还是我做得不对了。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孟昔昭满脸古怪的走了,至于他会不会同意这一点,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等孟昔昂从痛心疾首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想去问问孟昔昭外放究竟是怎么回事,屋里早就没他的影子了。

    而外放的事,也不用他去问了,孟旧玉休沐也没彻底闲着,每天都有半天的时间过去处理公务,看见草拟出来的外放人员名单,孟旧玉简直是喷着火回到参政府的。

    他第一反应,是去找孟昔昭算账。

    他以为这个名单,也是孟昔昭自作主张搞的鬼,孟夫人听说老爷生气了,赶紧过来,却听到孟昔昭摇头“爹,这个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根本就不想去秦州。”

    见他说的满脸真诚,而且这些天,他也确实没进过宫,孟旧玉反应一秒,顿时愤怒起来“那就是别人搞得鬼,别让我知道是谁”

    孟夫人是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的,她正震惊着这个消息,突然,她反应过来刚刚孟昔昭的话里有话“你说,你不想去秦州。莫非你还有想去的州”

    孟昔昭眨眨眼,对自己的父母笑了一下“嗯,确实有。”

    孟旧玉一愣“你真的想外放”

    孟昔昭点点头“爹,在应天府我束手束脚的,去了别的地方,我能做的事更多。”

    孟旧玉“”

    他没有立刻就发火。

    主要也是因为,他不觉得外放这事有什么问题,正经的官员都是会被外放的,连他年轻的时候,不也出去当过三年的知州么,大郎就是那时候出生的。

    仔细想想,外放出去也不错,孟昔昭最近升官升太快了,留在应天府,等皇帝对他的稀罕劲一过,肯定一堆人想着法子的对付他。

    这样想着,孟旧玉点点头“确实,以退为进,不失是个好办法。那你想去哪,临安府还是东平府,京兆府有些远,但那里百姓安居乐业,去那更容易得甲等政绩,对了,扬州也行,离应天府近,而且扬州知州今年述职表现不好,陛下八成要换了他。”

    他说的这些地方,全是大齐最繁华的几个地方,而孟昔昭眨巴眨巴眼睛,对他说“可是爹,我出去,就是想立功,这些地方本来就挺好的,有什么功可以让我立呢,所以,我还是想去别的地方。”

    孟旧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到底想去哪”

    孟昔昭笑了笑“隆兴府。”

    孟旧玉看着他,整个人仿佛被定格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缓过气来,指着孟昔昭的鼻子就想骂他,谁知道,慢了一步。

    孟夫人先大怒起来“不行我不同意”

    孟昔昭摸摸自己的脸,用最小的声音,说着最猖狂的话“阿娘,这事你管不着。”

    孟夫人“”

    孟旧玉也怒了“怎么跟你娘说话呢”

    孟昔昭摊手“本来就是嘛,陛下都想把我外放出去了,阿娘不同意有什么用,而且我想好了,我就去隆兴府,你们谁也别拦着,你们要是拦我,我就去奏请陛下,说我一心戍边卫疆,干脆以后留在外面,不回来了。”

    孟旧玉“”

    孟夫人“”

    造孽啊

    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不孝子呢

    孟旧玉的手指又开始哆嗦,但人都是会长记性的,之前他跟一郎要死要活,还被活生生气晕了,可一郎不依然是我行我素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做父母的,现在已经管不了他了。

    最后,孟旧玉一个瞪眼,把胳膊放下了,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他还不如赶紧回去看看隆兴府发来的战报,至少也要弄清楚,那边是不是已经把所有战乱都平息了。

    而他走了,孟夫人没有走。

    她盯着孟昔昭,半天都不说话。

    孟夫人此时的表情,是经常用在老国公身上的表情,每回见到她这个模样,老国公那心肝就会自动的颤一颤。

    然而一物降一物,孟夫人能把老国公治得服服帖帖,她儿子也能让她变得束手无策。

    抿了抿唇,孟夫人走到孟昔昭面前,问他“一郎,你说实话。”

    “你究竟为何想要外放出去”

    孟昔昭看看她,沉默一会儿,他说道“阿娘,你不要多想,我确实是在你想给我张罗婚事以后,才

    准备出去待几年的,但后来我是越想越发现,出去以后,才大有可为,所以,我还要谢谢你呢,阿娘,是你给我指了一条明路。”

    孟夫人heiheiheihei”

    说来说去,不还是因为她吗

    孟夫人神情恍惚起来,最后,晃悠悠的离开了。

    而孟昔昭看着她离开的方向,偷偷抿嘴乐了一下,才大摇大摆的回到自己的卧房里,准备睡个午觉。

    第一日,一大早,孟昔昭就被孟旧玉从被窝里拽出来了。

    冷风一吹到身上,孟昔昭打了个颤,直接清醒了,看见他爹,他还颇有怨气“爹,这才初五,我还不需要上值”

    说着,他就要往自己的被窝里钻,然而孟旧玉力气还挺大,跟拎小鸡仔一样,又把他重新拎起来了“我知道我来是有重要事情问你,睁眼看着我,跟爹说,你是不是真的想去隆兴府”

    孟昔昭被迫睁眼,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是啊,过两天,我就去找陛下说这件事。”

    孟旧玉听了,沉默半晌,然后手一松,把孟昔昭丢了下去。

    后脑勺砸在枕头上的孟昔昭“”

    你真是我亲爹。

    而亲爹此时已经叹息一声,坐在了他的床边“罢罢罢,既然事已至此,那为父就帮你一把,不必你去说了,为父替你说,也省得陛下认为,你这人挑三拣四,主意太正。”

    孟昔昭一听,顿时坐起来。

    他奇异的看着孟旧玉“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呢,爹,你居然想通了”

    孟旧玉瞥他一眼“觉得自己在做梦,你扇自己一巴掌看看。”

    孟昔昭“”

    这就不必了。

    能有人帮忙就是好事,孟昔昭才不管他爹今天是不是有点阴阳怪气,直接就甜甜的笑起来,对孟旧玉道谢“谢谢爹,以后我的功绩,全有爹你的一半”

    孟旧玉哼一声,你是我生的,你的功绩,本来就有我一半。

    顿了顿,孟旧玉说道“丁醇留了三千将士在城中,与原洪州的残余部队组成了新的守城军,如今隆兴府没有知府,只有一个通判,但那通判原本就是个庸庸碌碌之辈,南诏人打进来以后,他靠着躲在自家地窖逃过一劫,失守的日子里,这厮竟然日日夜夜都藏在地窖当中,靠啃生菜、吃生米过日子,等到丁醇打进来,他才敢出来。”

    孟昔昭听了,不禁问“那隆兴府原来的知州呢”

    孟旧玉哦了一声,发现自己忘说了“南诏人打进来当天就被戳死了。”

    孟昔昭“”

    那就怪不得人家通判了。

    出去就是死,藏着,最起码还能再苟活一阵子。

    从情理上讲,他理解这个通判,但除开情理,他就不想替这个通判说话了。

    身为一方父母官,只顾着自己苟活,在他躲着的时候,城中百姓还不知道死了多少。

    哪怕带着他们一起逃呢也比当

    特大号田鼠强。

    孟旧玉跟他说这些,是想告诉他,隆兴府遭遇大难,百姓对原来的官员一点感情都没有,甚至相当痛恨,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百姓只会恨屋及乌,却不会想着,也许换个官,他们这就能好了。

    不过,去隆兴府当知府,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别的地方,不管知州还是知府,上任的时候都得先去压一压地头蛇,当地豪强更是会联合起来,给新来的知府弄个下马威,这些孟昔昭都不用担心了,地头蛇和豪强们,硬气的,全都被南诏人杀了,不硬气的,做了南诏人的走狗,则被丁醇带人进来通通关押了,情节恶劣的,当众绞刑,情节一般的,也要牢底坐穿。

    总而言之一句话,百废待兴,开局即地狱模式,但好处是,这地狱里没有魔王,连个小鬼都看不见。

    孟昔昭听着孟旧玉口若悬河,显然他觉得隆兴府内部没什么难度,只要按照老一套治理,慢慢就会好起来的,他最担心的,还是南诏人不服气,会去而复返。

    孟昔昭心想,估计没这么简单。

    南诏要的是粮食,现在粮食到手,那边又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吃饱了撑的才杀回马枪呢,而且丁醇他们也没闲着啊,打完隆兴府就去打别的地方了,搞得南诏也抽不出手来再折腾隆兴府。

    反而是已经蛰伏了好几个月的江州造反军,很可能会趁机而入。

    想想看,江州能被煽动起来,是因为那里不太平,但跟隆兴府比起来,江州都能算是宜居的地方了,旁边有个这么大的城池,无人看管,百姓还处于风声鹤唳的阶段,这岂不是天然的养蛊大瓮么。

    孟昔昭抿着唇,总觉得那里的情况,可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不乐观。

    但这些他肯定不能跟孟旧玉说,暴露出未卜先知的能力,那孟旧玉估计又能被他吓晕一次。

    总之,说完了隆兴府的情况,孟旧玉又给孟昔昭分析了一通,让他到那以后要做什么,多注意什么,孟昔昭照单全收,至于照不照做,那反正天高皇帝远,他爹看不见。

    说完这些,孟旧玉就要走,孟昔昭见状,想起什么,连忙叫住他“爹等等,还有一个事。”

    孟旧玉疑惑“什么事”

    坐在床上,孟昔昭讨好的笑笑“爹,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你都打算亲自去跟陛下说让他派我去隆兴府了,那你顺便也动动手,帮我把另一个人,也送去跟我作伴吧。”

    孟旧玉“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把太子送去跟你作伴吧”

    那除非太子明天就不当太子了,改当亲王,可就是改了也没用啊,隆兴府所在的地方,已经有亲王了,就是那个被流放出去的宁王。

    孟昔昭笑“怎么可能,我说的是谢原,他这人能力挺高的,我想让他跟我一起过去,在那当个同知。”

    孟旧玉愣了愣“谁是谢原”

    “就是去年刚上榜的进士啊,如今在保和殿当差,大理寺少卿谢幽的儿子,咱们以前那

    个谢皇后的亲侄。”

    孟旧玉“”

    那不就是太子的表兄吗

    孟旧玉算是服气了,跟太子相交还不算完,连太子的表兄、谢家人,孟昔昭都要凑上去,使劲的跟人家拉上关系。

    你是真不怕陛下知道以后,把你下大牢啊

    心情复杂之余,孟旧玉还想起自己是个童子的时候,听邻居老人说过的一句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果然是至理名言。

    *

    孟旧玉把这事拿过去了,孟昔昭也乐得轻松。

    确实,不能每一次都是他自己去说,尤其是这种令天寿帝收回成命的事情,他自己去说,容易让天寿帝觉得,他事儿太多。

    爹是参知政事,说话的确好使,可是,爹跟自己太近了,也不能总用,不然的话,效果还是一样的。

    唉,说到底,还是他手里的门路太少,真正能跟天寿帝说上话的那些人,没一个愿意跟他统一战线的,秦非芒算半个,但每回想让他办事,都得大出血。

    而且有的事,就是大出血了,他也不愿意干。

    这哪行呢,他还是需要一个胆子大的、地位高的、最重要的是,心够狠的人来帮自己,当这个传声筒。

    目前这世上还没这种人存在,但没有也没事,创造一个不就好了吗。

    想着想着,突然,马车停下了,庆福掀开帘子“郎君,咱们到了。”

    孟昔昭出来,看见和走之前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的庄子,嗯了一声,然后朝前厅走去,“你去把石大壮给我叫来,我在这等他。”

    庆福应了一声,跑去找人了。

    庄户人家过年不按天数来,石大壮本身又很勤快,早就已经重新开工,忙活在试验田里了,听说孟昔昭要见他,他赶紧擦擦手,连衣服都没换,就过来点头哈腰“大人,您来了。草民给您拜年,祝大人万事如意,财源广进。”

    孟昔昭“”

    我要是财源广进了,你们还活不活了。

    孟昔昭摆摆手“好了,别讲那些虚礼,我有事要问你,选种和肥料,你都进行的怎么样了”

    石大壮“种子早就选好了,只是再过半月,才能播种,如今天太冷,播种下去,这种子也发不了芽啊。”

    “那肥料”

    石大壮憨厚的笑笑“草民按照大人的安排,每配一种肥料,就记在一张纸上,如今都记了七百多张纸了,在上一批成熟的作物里,草民发现,加了发酵过的骨头、猪毛、猪粪、还有鸡蛋壳、羊屎蛋的肥料,作物长得最好,至于大人您说的加生石灰,这个草民试了几次,成功的不多,总是烧苗。”

    孟昔昭被他说的肠胃都开始隐隐不适了。

    默了默,他说道“有机肥料的尽头就是无机肥料,你还是需要继续努力啊。”

    石大壮听不懂前半句,但对后半句,他笑呵呵的应了,“是,草民一定努力”

    孟昔昭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问他“你娘子,如今应该已经生产了吧”

    石大壮连连点头“生了生了,快入冬时候生的,是个丫头,可胖了,七斤多呢。”

    孟昔昭听了,哦一声“她没再怀身孕吧。”

    石大壮“”

    大人,我虽然长得黑,但我真不是那般心黑的男人。

    于是,他对孟昔昭默默的摇头。

    孟昔昭这才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在石大壮还不明白他究竟什么意思的时候,孟昔昭突然热情的看向他“是这样子,本官即将外放,那地方穷苦,粮食不够,急需像你这样的农业专家过去,给当地的百姓进行耕种上的帮助,你可愿意,随本官一同前去只是那地方确实穷,你娘子又刚生了孩子,若去的话,你就只能一个人去了。”

    石大壮听了,立刻责无旁贷起来“大人,我愿意去咱干的就是惠利百姓的大好事,大人相请,我怎么敢拒绝呢”

    孟昔昭看着他,别提多欣慰了“你可真是隆兴府百姓的救星啊。”

    石大壮嘿嘿笑,忍不住的摸自己脑袋。

    摸了一下,突然,他反应过来。

    等等

    哪个隆兴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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