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家书

    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赵澄立前后态度差别这么大。

    主要是因为当时的心态不同。

    城破以后,赵澄立的工作就没了,但他之前因为攒下了一些家底,而且都好好的藏起来了,所以这日子,一直都没到弹尽粮绝的时候,始终都过得下去。

    可他过得下去,他的兄弟们、朋友们,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从城破一直到如今,总共才半年多的时间,他的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但因为之前大家一直生活在南诏人的恐惧之中,反而分不出精力来愤世嫉俗,每天想着如何活下去就很艰难了,哪有时间去想仇恨谁的问题。

    而这一局面,在丁醇入城以后被打破。

    南诏人走了,洪州又回到了大齐的版图里面,他们不用再担心被南诏人带回去当苦力了。本来应该是喜大普奔的一件事,然而才高兴了没几日,他们就发现,自己的日子,其实一点都没见好。

    丁醇的大军继续前进,留守的官兵则整日行色匆匆,衙门空荡荡的,连门口的血迹都没擦干,偶尔走出一个人来,对方却看起来十分忙碌,根本不会搭理城中越来越多的流民。

    这就给了隆兴府的百姓一种感觉,仿佛,他们已经被放弃了。

    城重要,人不重要,他们的死活,没有一个官兵在乎。

    原本大家都是藏了一些余粮的,可坐吃山空下去,总有见底的时候,起初是一个人捉襟见肘,后来十个,再后来一百个,一千个

    而赵澄立,也是这时候被人盯上的。

    他本身性格就如此,急他人之所急,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不再担心南诏人以后,他就从家中走了出来,一边回到码头继续工作,一边想办法的去帮助那些有需求的人。

    可他一个人,怎么帮得过来这么多人,而且这人数还在一日复一日的增加,可以说,那时候赵澄立的心,就跟煮开了的水一样不停的翻腾。

    人在着急的时候,性格最暴躁,这时身边再有个人给他稍稍的点拨一下,说大家过成这个样子,都是官府不作为,他们有粮不放,这是准备再饿死一批人,给自己省事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原来的通判你还记得吗南诏人打进来了,他来不及逃,直接就躲进自家地窖里,躲了半年啊,任凭外面惨叫声怎么响,他都留在地窖里,吃香喝辣,安稳度日。

    现在朝廷又派了新的知府过来,呵呵,你知道那知府是谁吗孟旧玉的儿子第一奸臣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你再看他的态度,自己不愿意来上任,先把同知打发过来替自己上任,依我看,他就是嫌弃这块地方,这种人,你还想指望着他能给咱们放粮怕是等他来了,咱们连最后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我还听说,那个新同知,就是新知府的爪牙,他啊,八成就是孟昔昭派来打前站的,提前摸清咱们这边有多少人、有多少地,等他来了,就立刻增加赋税,把所有青壮都拉出去服徭役。对了对了,还有个事你应该不知道,那个把

    咱们外城农田都烧坏、炸烂的东西,那个叫火药的,据说就是这个孟昔昭让人研究出来的。

    赵澄立听说这些以后,顿时就怒火中烧,翻来覆去好几天,越想越气,而这时候,另一个跟他一起做工的人说了句,听说同知大人去查看粮仓了,是不是要给咱们开仓放粮啊

    之前那个一直给赵澄立洗脑的人则嘘了一声,怎么可能,要放粮,他来的那天就放了,估计他是去看看还有多少粮食,看看还够不够他们自己吃的。

    就这样,赵澄立在别人坚持不懈的鼓动下,大步流星的来到了谢原面前,而在得到了谢原那句再等等之后,赵澄立先入为主的就认为,谢原是在使拖字诀,他根本就没想给大家放粮。

    堂下百姓说的没错,他就是一时冲动。

    被关押起来以后,赵澄立很快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竟然出手打伤了新来的同知大人,在狱中日日后悔、日日反思,但他反思的全是自己的问题,根本没想过,他这么做,是被人一句一句挑唆出来的。

    江州的造反军啊有点像传销。

    他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互相没多少交情,也没什么本事,但因为有个特别会玩弄人心的首领在,不断的发展下线,下线们学了几手,渐渐就察觉出口舌的妙用来了,仅仅说几句话而已,不费吹灰之力,还能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

    来隆兴府的这几个人,头领是那位首领的亲信,学到的最多,他们原本的计划是,在城里四处点火,不管有用没用,反正见一个挑拨一个,广撒网,总有那么几条笨鱼能上当。

    等到城中越来越乱的时候,他们就可以偃旗息鼓了,因为那个时候已经用不着他们挑拨了,官民的矛盾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程度,继续发展下去,必然出事,而且是出大事。

    而这时,他们就可以收网了。

    趁乱吸纳兵力,把愿意走的人,全都带到江州和隆兴府交界的地方,给他们训练,然后等着老大一声令下,就跟他里应外合,一起把江州攻打下来。

    流民们都已经绝望成这个样子了,他们连点好处都不用给,只要说一句,跟着我们,有饭吃,他们就会立刻欣喜的跟上来,替自己卖命。

    可惜啊,像隆兴府这样的地方还是太少了,要不然的话,他们的势力还能发展壮大的更快些。

    至于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养这么多的流民

    呵,这不重要,反正都跟着他们走了,到时候打死几个不听话的,杀鸡儆猴,谅他们也不敢再说什么。

    这个计划,虽说简单粗暴了点。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个地方,还真就是这样的计划,最管用。

    要是没有孟昔昭这个变数,江州就是这样沦陷的,而有了人马之后,哪怕他们还是一群乌合之众,哪怕他们手底下一个正经的兵都没有,他们也能凭着这些流民对活命的渴求,一路打到潭州、岳州,乃至鄂州。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哪怕

    揭竿而起了,没有谋略,只知道花天酒地,享受人生,遇见不称心的,就知道杀杀杀,这类人是绝对不可能登上大位的,哪怕没有詹不休同时造反,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最多两三年,就会被朝廷派兵清剿殆尽。

    可这两三年,又是怎样的一番惨状呢。

    在书里,鄂州通判谢原被造反军哈哈大笑着拉出去当众烹杀,此事引来了詹不休和他众手下的义愤填膺,然而通判尚且能得到一笔带过的一句话,那些同样死在城破之日,被随手砍杀了的百姓,却是连一句话都得不到了。

    孟昔昭不想等到那个首领冒头的时候,再把他处理了,诚然,那样的话,他出现及时,也会是大功一件,但他不想用这点功劳,换江州人民继续水深火热的生活几个月。

    隆兴府这边到底有多少老鼠,孟昔昭不知道,但想也不会太多,就这么几只老鼠,已经让隆兴府的大牢人满为患了,可见江州那边又会是什么情景。

    江州知州他不认识,但自古以来,江州这个地方,就是被贬官的最佳选择,据说江州知州还是个很擅长诗词的,自从来了这边,好家伙,文思泉涌啊,几乎每月都有新作现世。而且每一作都是抒发自己怀才不遇心态的,题材相当稳定。

    想也知道,这种人都只顾着关注自己,哪怕发现了江州内部很乱,他也不会往有人故意闹事上想,反而还会觉得,江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

    孟昔昭当堂审理赵澄立,就是要借他这个人,揪出隆兴府的老鼠们,然后,再顺藤摸瓜,把那个传销头子也抓了。

    此时此刻,赵澄立已然发现自己可能是被人当枪使了,他满头大汗,用力的回想到底是谁总在他耳边说谢原和孟昔昭的坏话,但是他又有几分犹豫。

    毕竟他是个大侠一样的人物,哪有大侠出卖朋友的呢。

    孟昔昭见他支支吾吾就是不开口,顿时恨铁不成钢“赵澄立,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此事有多凶险”

    赵澄立呆呆的看着他,啊

    哪里凶险了,就算对方真是故意的,那不也就是坑了自己一个人吗。

    “挑动官民矛盾,往小了说,这是想置你于死地,往大了说,那就是故意煽动百姓,意图勾引官兵镇压,给你们所有人,都扣上一个恶州刁民的帽子”

    孟昔昭循循善诱,不止是说给赵澄立听的,也是说给外面百姓听的“你可知道谢同知是谁他是已故谢皇后的亲侄,此事传回应天府,传回陛下耳中,陛下震怒,别说你的命能不能保住了,说不定,就因为你一个人,整个隆兴府都要倒霉,到时候陛下派大军前来,武力镇压所有百姓,隆兴府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赵澄立“”

    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对于祖上好几辈都生活在隆兴府的赵澄立来说,他这辈子亲眼见过最大的官,之前是谢原,现在是孟昔昭。

    应天府的动向虽说全国都知道,但那说的是大事,至于皇帝老爷后宫是什么情况

    ,他有没有真爱,他对皇后好不好,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因此在除了应天府以外的地方,大家都默认,谢皇后还是很尊贵的,她儿子未来也一定会继承大统。

    原本,赵澄立以为自己打的就是一个普通官员。

    现在可好,这官员还是个皇亲国戚,是如今陛下的侄子,也是未来陛下的表兄弟。

    难怪孟昔昭刚刚说判他一个夷三族都不算什么可不是吗,打了皇亲国戚,他就是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如果这件事只跟自己有关,赵澄立八成不会出卖朋友,但这件事眼看着不止跟自己有关了,要是不把那人供出来,自己的族人,邻居,甚至连素不相识的乡亲们,都可能因为自己一时糊涂,而遭逢大难。

    外面的百姓也没想到那谢同知居然有这种背景,一时之间十分震惊,生怕皇帝老爷因为他挨打,就迁怒上隆兴府,他们赶紧七嘴八舌的说着“赵三哥,到底是谁,你说啊”

    “就是就是,说出来,孟大人就不会杀你了”

    “快说吧,别藏着掖着了。”

    混在人群中的头领“”

    他现在十分的紧张。

    其实跟赵澄立接触的人不是他,是他的一个手下,赵澄立就是招供了,也不会牵连到他,问题是,他们的计策被孟昔昭看透了,接下来的计划,也没法实施了。

    老大是个特别残暴的性格,办事好,他夸你,办事差,他先揍你,揍完不解气,干脆就杀了你。

    头领背后冒冷汗,他觉得不能再从这待下去了,还是赶紧回去,想想怎么办吧,实在不行,江州他就不回去了。

    头领转身要走,谁知道,身后突然多了两个硬邦邦的人墙。

    头领懵逼的看向这俩人,对方长得凶神恶煞,看着他的眼神,也十分不善“看什么看转过去”

    这头领原先就是个混混,欺软怕硬的特征已经刻在骨子里了,顿时听话的转过身,又继续面对着大堂。

    “”

    银柳站在不远处,看着头领僵硬的身影,不禁微微一笑。

    此时,赵澄立已经心惊胆颤的供出了之前经常和他一起聊天的人,他说了三个名字,这三人都跟他说过官府不好。

    孟昔昭并没有立刻让衙役去抓人,而是细细的询问他,这三个,哪个说得最多,他跟他们又认识多久了。

    第一个人是赵澄立的工友,两人认识快十年了。

    第二个人是赵澄立村子里面的青年,他俩打小就认识。

    第三个人也是赵澄立的工友,但他是上个月才来码头做工的,据说他来自隆兴府东边的村子,家里实在吃不起饭了,才出来做工。其他人全都是西边的,对那边也不熟悉。

    外面的百姓看着孟昔昭拧起眉的模样,不禁也担心起来。

    府城就这么大,前两人都是本地的,跟不少人都沾亲带故,他们怕孟昔昭把这两人也抓起来。

    然而孟昔昭

    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隆兴府之前的状况实在不好,百姓之间说一两句气话,本官也是能够理解的,况且本官相信,隆兴府本地的百姓不会如此蠢笨,倒是那个你们谁都不认识的人,你们当真确定,他是隆兴府的人吗”

    赵澄立愣了愣,突然面皮一抖,激动起来“不不大人,小人想起来了,他说话不是隆兴府的口音,时不时的,就冒出一句外地语调来”

    赵澄立这个气啊,本来他还不相信孟昔昭说的,那人就是故意让他送死,他觉得,对方可能也是对官府太失望了,所以才挑唆他,想让他给自己出口恶气。

    可这人都不是隆兴府的,他有什么恶气需要出的

    作为苦主,赵澄立自然是生气居多,而外面的百姓,听了孟昔昭这番话,就是感动居多了。

    真是个好官啊知道护着自己的百姓,护犊子,真好

    凡事都怕往回想,因为人们在日常生活中,是不会在意某些小事的,可记忆就储存在大脑中,一旦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很快,大批大批的细节就会冒出来,让人不禁愕然,原来破绽一直都在的吗

    赵澄立一改之前颓废的模样,把仇恨都转移到了那个人身上,孟昔昭见状,对他说“他改了籍贯来混迹你们中间,那他告诉你们的名字,恐怕也是假的。依名抓人,有些困难,但依脸抓人,他就逃不掉了。”

    说着,孟昔昭挥挥手,让衙役去给自己拿炭笔“你说,本官来画,此等贼子绝不能放任他继续留在城中,快一些抓到他,本官也就能放心了。”

    百姓们感动的不要不要的,看看,孟大人全是为了他们着想呢。

    顺便,他们也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孟昔昭能画出个什么模样来。

    以前官兵张贴通缉令,都是直接拿画好的过来贴,他们还没见过这画作诞生的过程。

    众人好奇的围观着,而赵澄立现在对那人已经是恨之入骨了,不用闭眼,都想得起来那人五官是怎么样的。

    “小眼睛,宽鼻梁,眉毛特别黑,络腮胡,嘴唇很厚”

    赵澄立一边说,孟昔昭一边刷刷刷的画,百姓们不出声了,怕打扰到当场作画的孟大人,而那头领,也一脸沉重的站在人群中。

    罢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幸好他派去接触赵澄立的这个手下,知道的事情还不算很多,一会儿等退堂了,官兵们都去抓他的手下,他也能趁乱逃离隆兴府。

    孟昔昭画的特别快,赵澄立刚说完,他的画也完成了。

    端详着这幅肖像图,孟昔昭点点头,然后递给衙役“让赵澄立看看,像不像。”

    衙役古怪的看着这幅异常逼真的肖像画,犹豫了一会儿,他才往下面走去,而这时,孟昔昭又道“也给堂外的百姓们看看,让他们记住这个人,都小心一些。”

    衙役应了一声,来到赵澄立身边,先把画给他展示了一下。

    赵澄立看见这幅画,先是被这无比立体的肖像画

    震了一下,然后,他也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孟大人这画,画的是真好,看着跟真人都差不多了。

    可是这也太不像了吧他画的,跟自己说的,完全就是两个人啊

    因为赵澄立是跪在地上的,衙役手拿纸张,这个姿势,恰好能让前排的百姓们看清上面的图案。

    刚刚赵澄立说长相的时候,其实大家都没怎么仔细听,全在等着看画呢,此时看见了,他们也没想到像不像的问题,而是突然七嘴八舌起来。

    “好逼真啊。”

    知府大人的丹青好生厉害”

    “而且还画的这么快。”

    “我怎么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啊”

    在一群夸奖当中,突然混进来这么一句话,大家一愣,全都转过头“你见过这个人”

    那人挠挠头“见过,而且应当不久前刚见过。”

    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人也附和起来,“对对,我也觉得有些眼熟。”

    三四个人都开始说眼熟了,终于,有个人想起来了,他吃惊的一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头领。

    看一眼头领,再看一眼前面的画作。

    一模一样

    头领因为习惯了低调,并没有站在最前面,他听着大家说的话,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那人不停的甩动脑袋,而且每甩回来一次,神色都更加震惊一分,头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候,那个衙役也拿着画,狐疑的走了过来,头领终于看到那上面画的是谁了

    不就是自己吗

    头领条件反射,转身就要跑,然而这边早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而且发现这人就在自己身边,百姓们早就炸锅了,胆子小的开始尖叫,胆子大的则全都堵住他的去路,还对着后面的衙役用力指“他,对,他,就是他”

    头领“”

    赵澄立听到了后面的动静,看过去,也惊呆了。

    画的不像也就罢了,怎么还真能对上号呢

    很快,这个头领就被五花大绑,直接扔到了赵澄立身边。

    头领心知绝不能承认,于是刚被扔过来,他就开始喊冤“冤枉啊大人,我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

    赵澄立“”

    没错,他也不认识他。

    但他由于太过震惊,此时只会呆呆的看着头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头领那叫一个气“你哑巴了还不赶紧告诉知府大人,蛊惑你的人不是我”

    孟昔昭听了,挑挑眉,顿时又是一拍惊堂木“大胆在公堂之上还敢如此放肆”

    “画像俱在,你还敢狡辩”

    头领“”

    这还有地方说理没有啊

    “大人,真的不是我啊他刚刚说的明明是另一个人,这画出来怎么、怎么就成我了呢”

    孟昔昭眯眼“你的意思是,

    本官画错了”

    看着他这个表情,头领也只能硬着头皮“是啊,赵澄立说的人,根本就不是我这个样子的。”

    孟昔昭问“那他是什么样子”

    头领立刻按照赵澄立刚刚说的描述“小眼睛,宽鼻梁,黑眉毛”

    说的十分完整。

    孟昔昭笑了“连本官这个画画的人都记不住赵澄立刚刚说了什么,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头领反剪着双手,愣了一下,急中生智道“禀大人,小人十分关心此案案情,因此听得格外仔细。”

    孟昔昭哦了一声“那你复述一下本官所说的,此案的凶险之处。”

    头领“”

    他哪记得住。

    那时候他光顾着思考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也没认真听啊。

    见他回答不上来,连赵澄立看他的眼神都开始不对了。

    春寒料峭,头领的脑袋上,却出了不少的汗水。

    孟昔昭顿时冷笑一声“这就是你所说的,你十分关心案情实话告诉你,几日之前,本官便已经知道你的底细了,你和你的同伙在隆兴府四处挑唆,利用城中百姓的善心和急迫,本官命人暗中调查,最后竟调查出来,不止赵澄立一人,连那些抢官粮的百姓,也是被你们挑唆了,才铤而走险的你说,你们还算是人吗”

    外面的百姓听了,全都目瞪口呆起来。

    而很快,这目瞪口呆就变成了义愤填膺。

    谁家没有几个亲戚呢,大牢里关了那么多人,总有这么一两个人,和自己沾亲带故。

    抢官粮是死罪,大家已经默认这些人回不来了,现在听说居然全是这个人挑唆的,恨不得冲进去直接杀了他。

    头领气的要吐血,他们是挑唆了很多人不假,但不可能所有人都是他们挑唆的啊他们也是过了元宵才来到隆兴府的,而大牢里好多人年前就在了

    但他之前就在喊冤枉,现在继续喊冤枉,大家也不信了。

    同时,大家也对孟昔昭佩服的五体投地,原来是早就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了,才升堂演了这么一出戏,来了个瓮中捉鳖,把人当场就给拿下了,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知府就没想要赵三哥的命,只是用他做个引子,把坏人引出来罢了。

    隆兴府现在缺钱缺粮缺人,尤其是赵澄立这种家庭顶梁柱,他要是真的死了,他们家也得跟着一起下黄泉。

    能不杀就不杀,这是普通百姓的想法,如今,连知府也这么想了。

    有些心思敏感的百姓,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隆兴府算是苦尽甘来了啊孟大人英明又仁慈,一定会把隆兴府治理的越来越好的

    孟昔昭命人把这个头领押下去,然后又站起身,亲自走下来,对着外面的百姓拱手。

    “此人不是独自过来的,他还有同伙,而且,是有许多同伙,如今官兵们帮着修补农田,开垦土地,衙役们又忙碌于街道之中,琐事繁多。

    在抓捕贼人一事上,还需城中百姓鼎力相助,若发现有不认识的外乡人,且形迹可疑,烦请各位报告到府衙之中,如若属实,对方确实有问题,府衙会奖赏给报案人五百文钱,权当鼓励。”

    这钱确实不太多,但有钱拿就是好事啊,百姓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回去以后,就多多观察那些陌生的面孔。

    孟昔昭笑了一下,然后又严肃起来“本官与谢同知商议过,既然抢官粮和殴打朝廷命官,都是被贼人挑唆,那便算是从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不日,城中就会开始修缮事宜,这些犯人因轻信他人,险些连累隆兴府,本官便做主,让他们出来做苦力,这样一来,隆兴府也不必再征徭役了。至于这些囚犯,大家不必担忧,因是戴罪之身,他们没有工钱,但一日三餐还是有的,不会让他们饿着肚子做活。”

    百姓们“”

    过于震惊,因此无法说话。

    免掉死罪已经是天大的好事,竟然还能借此免除城中的徭役

    别说囚犯发不发工钱的问题,就是征徭役的时候,那些人,也从来没见过一文钱啊

    亲戚能不能活,大家是挺关心的,但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能不能活的问题。

    粮食,孟知府给发放了,城中安全,孟知府也在逐步的修缮当中,连他们最怕的徭役,都被孟知府金口玉言,直接给免了。

    之前那些想哭的人,这回是真哭了。

    而且一边哭一边下跪,嘴里说不出话,就只是呜呜呜。

    孟昔昭“”

    对于这种场面,他有点招架不住,所以很快就跑了,等大家哭够了,再抬头,却发现知府大人已经没影了。

    百姓们也不气馁,心里想着,等回去以后,在家里给孟知府立个长生牌,保佑孟知府平平安安,而且能在他们隆兴府多待几年,如果能待一辈子,那就更好了。

    很快,百姓也心满意足的散去,而赵澄立被衙役拉起来,准备带他回牢里,继续关着。

    赵澄立却不停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公堂。

    孟大人,谢大人

    我不会再做这么糊涂的事了,我、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

    来到谢原那里,趁着谢原现在有点空闲,孟昔昭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其实他没有跟谢原汇报的必要,但今天审的不是赵澄立吗,谢原是苦主,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通知一声。

    谢原听完了,点点头“如此也好,虽然我对挨打一事并不怎么生气,可他打的不仅是我,还是隆兴府同知这个身份,让他去做一些苦差事,也是应该的。”

    孟昔昭点点头“能来抢官粮的,肯定都是硬茬子,别人的品性一时半会儿难以看清,他这个人,倒是不错,可以利用他,盯着其他囚犯,也免得出什么岔子。”

    谢原笑了一下“大人英明。”

    “借几个小人之手,名正言顺的免除了囚犯的死罪,下官佩

    服。”

    孟昔昭挥挥手哎,这不算什么。不过,我总觉得,此事有蹊跷,几个外乡人何必要来隆兴府闹事呢说不得他们背后,还有另外的人指使,等把他们全都抓住了,我再去好好的审问一番,府城里的诸多事宜,就还是麻烦谢同知,多多照看了。

    Θ本作者你的荣光提醒您保护我方奸臣剧本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谢原“”

    罢了,就是孟昔昭不说这句话,本身,这些事也是要落在他身上的。

    谢原心累的点点头,孟昔昭见他答应了,这才高兴的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进入卧房,孟昔昭先伸了个懒腰,然后才坐在书案旁边,思索起接下来的事情。

    如今只落网一个,等他的同伙一起落网了,孟昔昭准备带着这些人,去一趟江州,直接从源头上,把那群乌合之众一网打尽。

    然后,他还得想想给隆兴府创收的问题,总不能每一次缺钱了,都去找大户们要捐款吧,那也太不要脸了。

    而隆兴府的地缘问题,他也要想想办法,离南诏真的是太近了,哪天南诏想不开了,隆兴府就要倒霉。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南诏忌惮起隆兴府就好了。

    越想,自己要干的事就越多,沉默了好一会儿,孟昔昭晃晃脑袋,决定给自己放半天的假,更多困难,还是留待明日再解决吧。

    至于现在,他摊开宣纸,执起毛笔,准备给应天府的家人们,写几封家书。

    给父母的,可以写在同一张纸上,主要写的都是隆兴府这边的风土人情,也说一说自己如今如鱼得水的情况,让他们不要担心。

    给大哥的,就另起一封,说说自己遇到的一些困难,以及是怎么解决了这些困难,然后不忘敦促他,大哥,你很快也要做官了,你看看,外放是多么艰难的事情。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出来没关系,但你要是外放了,总不能让县主也跟着你吃苦受累吧,所以,你还是留在应天府,领个闲散职务算了。

    闲散职务实权不多,想贪污,也很难。

    再之后就是给孟娇娇的信了,前面跟写给大哥的差不多,就是说说自己这边条件有多艰苦,然后告诉孟娇娇,找老公,就找自己这样的,能吃苦,能担事,而且爱惜自己,洁身自好。

    也不管孟娇娇看见这封信以后会有多无语,把这张纸也塞进信封里,然后,他又重新摊开一张。

    这回就应该是写给太子的了。

    可刚刚还侃侃而谈的他,对着这张空白的信纸迟疑了好久,也没想出自己应该写什么来。

    手又下意识的摸向那个玉坠,想到太子是以何种心情为他送别的,孟昔昭突然放下毛笔,叹了口气。

    自从来了隆兴府,除了忙就是忙,睁眼要处理公务,闭眼还要思考前路。

    想出去吃个饭放松放松都不行了,一来,没时间,二来,没人陪他。

    想到这些,孟昔昭看着信纸,神情有些低落。

    但也有好的一面,他这一低落,倾诉欲就上来了,于是,他又重新拿

    起毛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起来。

    而另一边,应天府中。

    太子没有待在东宫,而是出来了,在望江楼上,独自啜饮。

    上一次他突然提出自己想去匈奴,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天寿帝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并没有当场答应或回绝,而是说容后再议。

    这一容后,就容到了三天后,而三天后也没有再商议,天寿帝直接宣布,由礼部侍郎和鸿胪寺卿一起去匈奴,把契约和交易的物品都带回来。

    鸿胪寺卿陆逢秋就是上一次送亲队伍里的一员,他有经验,而且上一次商议的时候,他也在那,匈奴人看见他这个熟脸,估计也挺高兴的。

    不管怎么看,派这俩人过去,都是十分合适且官位相当,但大家听了天寿帝的话,眼神都往太子身上飘。

    出师不利呀。

    他们想知道太子如今是什么心情,可惜了,太子的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看着还是那么的精致柔和,像个假人。

    文武百官们没有人替他说话,大家也像忘了那天他开过口一样,全都对天寿帝高呼陛下英明,发现没人因为太子的异常,而打算投诚,天寿帝也感觉很满意。

    这就对了,投诚太子,那就是跟他这个皇帝过不去,百官们还是聪明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大概人上了年纪之后,都有这种自信心过剩的问题。

    总觉得这个世界就跟自己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依然是围着自己转,丝毫变化都不会有。

    很可惜,一般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都会发现,丝毫变化没有的,只有他自己。

    这不,虽然在崇政殿上,没有一个人支持崔冶,可崔冶只是出来喝了杯酒,就有人过来找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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