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0 章 黄豆

    众星捧月的崔冶回到东宫之后,张硕恭对其他人挥挥手,他们便惶恐的弯腰,默默退去了。

    崔冶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待遇上翻天覆地的改变,会让一个人的心态产生激烈的碰撞,所谓小人得志、穷人乍富,就是这个样子,没人生来就拥有一切,当拥有的那一刻出现之后,一部分人可以失态一阵子,就恢复平静,但也有一部分人,永远都恢复不了。

    而崔冶比较奇葩,他不是这两种人的任何一种。

    人类的阶级并不相通,就算他已经达到了金字塔的顶端,他依然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哪怕不出声音,也很吵闹。

    崔冶碍眼,烦死了。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跟他的父辈祖辈们没什么区别,都不怎么正常。

    身上带着从大相国寺沾染的熏香,崔冶快步走向寝殿,郁浮岚正站在殿门外沉思着什么,见到他回来了,他张张口,最后只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崔冶“”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崔冶已经察觉到了可能有什么状况外的事情发生了,但他又不是神仙,没法掐算,所以,他只稍微顿了一顿,便还是如常的走进去了。

    他进去以后,张硕恭才疑惑的走到郁浮岚身边“怎么了”

    郁浮岚心里苦,他默默摇头,示意张硕恭别问了,就在这等着吧,反正听里面的动静,他们也就知道是什么结果了。

    *

    孟昔昭端着一杯茶,抿一口,然后抬起头,看着站在纱帘旁,半天都没动一下的崔冶。

    他也没出声,只是低下头又抿了一口茶,然后幽幽的转过头,看着挂在自己身后的两件喜服。

    崔冶“”

    被抓包了,崔冶心中是有些紧张的,然而他这个人心态调节能力太强,这种恨嫁且尴尬的场景,他居然面不改色的扛下来了,除了沉默的时间长了点,几乎没有什么失态的地方。

    默了默,他神色如常的往里面走,坐到孟昔昭对面,他开口说道“这本该是个惊喜。”

    孟昔昭“惊是给我的,喜是给你的。”

    崔冶“那也要二郎先遂了我的愿,我才能感到喜。”

    孟昔昭看看他,端着茶杯的手缓缓摩挲,再一次扭过头,看着这两件处处都透着华贵的喜服,他问道“你让尚服局绣两件男子喜服的时候,她们没有被吓晕过去么”

    仅凭这一句话,崔冶就知道接下来的走向会是如何了,他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以后,还是忍不住的感到失望。

    垂着眸,他回答道“这件事是郁浮岚办的,我不知道她们是什么反应。”

    气氛有些许的凝固,孟昔昭对着崔冶,眨了眨眼。

    后者并不看他,突然,他听到孟昔昭说“叫司天监选个良辰吉日。”

    崔冶一怔,猛地抬头。

    孟昔

    昭被他吓得愣了一下,然后才弱弱的说出了后面的话heihei再请我爹娘进宫,拜一场天地高堂,如此,你我便是正经的夫妻了。”

    至于谁是夫谁是妻,各人都有各人的决断,没必要拎出来分清楚。

    孟阿q如是冷静的想道。

    崔冶眼里的亮光渐渐暗淡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应当知道我想要的不止这些。”

    孟昔昭抿了抿唇“我知道。”

    “是否昭告天下,是否受万民敬拜,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崔冶“很重要。”

    孟昔昭“真的”

    可他从没看到过崔冶有任何虚荣上的需求啊。

    崔冶望着他“我想与二郎堂堂正正,想让其他宵小再也不敢为你说亲,想给你别人给不了的东西。”

    他的眼神幽深,他的语气低沉,但孟昔昭听完以后,第一反应居然是,他居然敢说我娘是宵小,他好勇。

    发现孟昔昭的眼神变得微妙,崔冶疑惑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孟昔昭才回过神来,他轻咳一声,看见崔冶仍然静静的望着自己,他默了默,又轻轻叹了口气。

    “堂堂正正不急于一时,以后我们会有堂堂正正的时候,且很久很久。而会为我说亲的人,只有我阿娘一人而已,待我告知她,我与你早就私下定情了,她就不会再强逼我娶妻了。至于给我别人给不了的我早就拿到手了啊,当朝太子,一国储君,即将走马上任的皇帝,以及全天下最好的情郎,全都是我的。”

    说到最后,他捧着自己的下巴,对崔冶嬉皮笑脸,崔冶平日里最爱听这样的话,如今,他神色有所缓和,却仍然十分安静。

    孟昔昭眨眨眼,只好放下胳膊,也正色起来“你可知道我想要什么”

    崔冶“你想要我别给你添乱。”

    孟昔昭“”

    “除此之外,还有我们顺顺当当,如今的天下说太平、算太平,说不太平、也真的不太平,我孟家烈火烹油,朝堂当中树敌无数,在你登基以后,我家便安全了,只要我家人不再行凶作恶,这世上,就没人能再动他们。这是我心中第一个愿望,也是我入官场的初衷。初衷已达成,我却不会离开这里,因为我还有第二个愿望,我想要你好好的,想要你名留青史,意气风发的来、功成名就的走,我与你的事,从来都不跟第三个人相关,我相信无论有没有旁人的认可,你都会留在我身边,那你相信我吗”

    崔冶“二郎此话并不公允。”

    孟昔昭“怎么说”

    崔冶“你明知我永远都不会对你说不这个字,却还要引我入瓮。”

    孟昔昭默了默,笑道“这话不假,是我亏欠你许多,但往后的日子还长,你可以慢慢向我索要。”

    给不给的,就看他心情了。

    崔冶仿佛已经听到了他的心音,望着他这略狡黠的神情,他终究忍不住,也微微的笑了一下。

    总算是看见他笑了,孟昔昭便知道,这件事过去了,心下一松,孟昔昭站起来,本想走到他身边,亲一下,给个奖励,但余光看到自己身后的两件喜服,孟昔昭情不自禁的扭过头,又多看了一会儿。

    这两件衣服,真的很漂亮。

    他低声道“成婚啊真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崔冶也站起来,他走到孟昔昭身后,日渐蓬勃的生命力已经在他身上展现,曾经消瘦的人,如今都可以覆盖孟昔昭的身形了。

    他同样望着这两件喜服,低笑道“二郎刚刚才答应过,要与我拜天地高堂,莫不是这就后悔了吧”

    孟昔昭轻嗤一声,往后轻轻一仰,便靠在了崔冶身上,崔冶揽着他,两人都没再说话,望着空荡荡的喜服,似乎他们在想象着同一个画面。

    过了不知道多久,孟昔昭突然开口“皇后陵寝即将修缮,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她。”

    崔冶没说话,但孟昔昭感觉到揽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紧了一下,像是有些错愕,然后又很快松开了。

    又过了一息,崔冶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好。”

    孟昔昭就像是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上的波动一般,又状似随意的提起“借这个机会,你说,把谢皇后移出陵寝如何她本就不愿入崔氏的族谱,也不愿死后都和崔琂同葬,你可以为她选一个好地方,或者把她送回谢家,葬在谢家的祖坟当中,或许,她还能变回当年那个未嫁的小娘子。”

    孟昔昭说的比较小心,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身后人的回应,他忍不住直起身子,转过去,看向崔冶。

    后者沉默着,好半晌才说了句“房陵郡公不会同意。”

    就算大齐比较开放,也没有把出嫁女葬在自家祖坟的规矩,崔冶想都不想,就觉得谢家不会同意的。

    孟昔昭默了默,说道“先问一问,如何我知房陵郡公与你可他毕竟是皇后娘娘的父亲啊,你惦念她,他也惦念她。”

    崔冶抿唇,片刻之后,他转身出去了。

    *

    清明前夕,太子宣布了要去皇陵看望已逝的谢皇后,要离开两日,期间的政务,就让两位相公和参知政事一同定夺。

    自从太子监国以来,他日日都勤勉有加,比他那个标榜仁君的祖父都勤劳,如今好不容易请个假,人们甚至还挺欣慰的,去吧去吧,太子本就纯孝,去看看母后也是应该的。

    太子走了,孟昔昭也跟着去了,皇宫里日日虎视眈眈的两尊大佛全都离开,闻士集一听说这个消息,心思就活络了。

    他没有立刻轻举妄动,而是先去看了看天寿帝,卧床久了,一开始天寿帝是浮肿,如今便是消瘦,而且消瘦的厉害,脸上的肉都凹陷下去了。

    这样的他,真的是一脸死相。

    苏若存日日都陪在他身边,可她到底是照顾天寿帝,还是看管天寿帝,外人又不清楚,长久不翻身,天寿帝背上长了一片褥疮,那滋味有多难受,只有天寿帝自己知

    道。

    闻士集过来的时候,恰好苏若存出去了,这应当是个绝佳的机会,但跪在天寿帝床边,看着皇帝如今的模样,闻士集无比复杂。

    究竟是他判断失误,还是他判断正确,连他自己都无法确定。陛下已然是这个样子了,若他想做什么,除了带陛下离开,另找地方安顿,似乎也没什么好法子。

    天寿帝是正统,太子也是正统,他深知,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当中,效忠崔氏皇族的一大片,而效忠天寿帝到、即使他变成这样、也会抵抗太子的人,如凤毛麟角。

    闻士集纠结了大半天,最后支起身子,在天寿帝耳边唤了两声,他想着,不管天寿帝能不能说话,至少,他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旨意。

    然而不管他怎么叫,天寿帝依然在沉睡,顶多是眼珠子动了动,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动静。

    最后闻士集只能心灰意冷的离开,而他刚走出华宁殿,他的脚步就僵在了原地。

    他看见,华宁殿前的汉白玉石砖上,詹不休抱剑站在正中央,太子给了他穿甲胄、佩刀剑、于御前行走的特权,在皇宫当中,他也可以有恃无恐的全副武装。

    两人对视,看着詹不休对自己露出一个勾唇的笑,闻士集这才知道,他的纠结,都是白费心思,若他胆敢有什么动作,刚刚在华宁殿当中,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恐怕过后,太子等人还会给他加以行刺皇帝的罪名,将形势倒转。

    闻士集不禁看向周围,天寿帝刚出事的时候,这里还有三分之一是原本的殿前司侍卫,如今,全换成了东宫的人。

    他们全部听命于郁浮岚,而在驭下这一方面,郁浮岚做的非常好。

    就像当初他的父亲,郁廿。

    闻士集也领着一军,数十万人,可他长久的为天寿帝奔命,做各种琐事,不得不分权下去。导致如今,他是一条优秀的狗,却不是一匹能率领千军万马的狼王。

    最后,闻士集沉默的离开了,詹不休站在原地没有动,等他彻底离开以后,他才微微抬头,看见华宁殿的门口,又多了一个人。

    就是刚刚躲避起来的苏贤妃。

    苏贤妃对他微微点头,然后垂眸进了殿内,詹不休微微一顿,抬头看向日头,算着还有多少时间。

    已经到了这一步,胜利唾手可得,他不会看着任何一个人过来,毁掉他们所有人的盼望。

    *

    既然是要去给皇后扫墓,太子来谢家门庭,探望母家,也就变得十分正常了。

    谢幽提前回家,站在前厅当中,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他十分的紧张,孟昔昭看着他,很想对他说,别怕,崔冶比你还不自在。

    虽说是舅甥关系,但他俩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了,太子掌权以后,谢幽依然是大理寺少卿,根本没资格进宫,所以也没机会跟太子修复关系。

    谢原在皇宫里,谢韵因为被欺负过,不敢出头,以至于这气氛,就一点一滴的尴尬起

    来。

    谢幽试图把太子小时候爱吃的东西递给他,然而太子看着那盘子吃食,早就忘了这是什么东西。

    别说他们了,孟昔昭自己都快感到窒息了。

    好在很快,崔冶自己就提出来,想去见见房陵郡公,孟昔昭跟谢家通过气,提前说过这件事,谢幽在家里给他爹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无非就是希望他爹见到太子以后,热情一点,他爹什么都没说,既不答应、也不拒绝,让人摸不清到底什么意思。

    于是,此时此刻,他只能跟孟昔昭一起站起来,忐忑的看着太子走向里面,等关门的声音传来,他和孟昔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担心。

    好怪。

    而屋子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去。

    太子是过了一段苦日子,但那只是他的精神而言,他的物质上,哪怕最苦的时候,也比宫外的人强。

    是以,他从没见过如此阴暗的屋子,窗子紧闭,还覆着一层窗纱,屋子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不知道是家具,还是人。

    他皱着眉,看了一圈之后,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个老人。

    老人像雕塑,好像走进来的人不是太子,而是鬼怪,他一动不敢动,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睛。

    看到那张和自己女儿有一半像的脸,他的嘴唇和脸皮一同哆嗦了一下,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崔冶心里的感觉更加不好了。

    但他是个懂礼的人,谢皇后教导过他的那些年,始终都让他学习做一个谦谦君子,心中无论如何想,在礼数上,他都是不会出错的。

    于是,他弯下腰,要对房陵郡公行礼“孙儿见过外祖父,祝外祖父,福寿绵长。”

    房陵郡公望着他,半晌过去,他颤颤巍巍的起身。

    他的年纪和吴国公差不多大,而吴国公依然能骑马打猎,他却连行走都不那么利索了。

    崔冶没听见他让自己起来,他只好主动起身,然后看着这个陌生的老人,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最后,咣当一声,跪在他面前。

    崔冶“”

    夭寿了。

    打天寿帝闹着要废后那年开始,房陵郡公就再也没有情绪外露过。

    女儿活着的时候,他试图为女儿奔走,但下场是,他被下狱,他儿子被贬官。

    他救不了女儿,也帮不了儿子,反倒要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怎么为他奔波。

    尤其他女儿,在被皇帝厌弃、羞辱之后,居然还要为了自己这把老骨头,低声下气的去求皇帝,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跟崔家比起来,谢家的权威如同一颗黄豆,他从未感受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也再无法感受到一点点的尊严何为。

    谢家迅速沉寂,活着,却装作死了,就是对皇后最大的帮助。

    再后来,皇后也死了。

    再再后来,他的外孙成了太子,而企图为太子说句话的郁指挥使

    ,直接被撸了官职,赶出皇宫。

    就好像只要与皇后和太子惹上关系,不管做什么,都是错的,帮他们是错,不帮他们也是错,只有忽视,天寿帝想要的忽视,才能给他们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他在想通这一点之后,无比的痛恨崔琂,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恶毒的人,可崔琂离他太远,他也绝对没有能力去报复崔琂,所以,他就只能痛恨自己了。

    当年得知仁宗想要让他的女儿嫁给太子,他有多惶恐和激动,后来太子登基,女儿变成皇后,他又有多么的与有荣焉,当年他每露出的一个笑容,如今都是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的脸上,日复一日,又日复一日。

    可以说他是上了年纪以后,就认死理,固执了,也可以说他是天生的懦夫,不敢改变,生怕微小的改变,就会带来恐怖的后果。总之,不管因为什么,他拒绝接触外人,拒绝与太子通信,仿佛躲在这个小屋子里,他就不会再给别人带来灾难了。

    如今太子掌权了,他自己,为自己报了仇,是以,他这个老头子,也敢露出真面容了,可他仍然觉得无地自容,且,这种感觉,会陪伴他一辈子,如影随形。

    房陵郡公跪下以后就只会哭了,当年女儿死了他都不敢哭,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告发去皇帝那里,如今他像是把这十来年的痛苦和愧疚全都发泄出来,然而可悲的是,即使如此,他的哭状,也是沉默的、细微的。

    时间过得太久,他早就丧失了大哭大笑的能力。

    崔冶没听到他的一个字,他本想把外祖父扶起来,以孙子的身份受外祖父的跪拜,别说折寿了,传出去以后,有人来愤怒的刺杀他,都不算新鲜事。

    但他还是稳稳的站在这,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这个老人忏悔。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重新弯腰,把人扶起来,原本打的腹稿也用不上了,他询问房陵郡公,能不能把谢皇后重新安葬在谢家祖坟,不必告知他人,也不必隆重操办,只要让她离开那个囚笼,从此自由,就足够了。

    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说的轻松,而房陵郡公也点头的毫不犹豫,礼乐之道,那是过得好的人才会思考的事情,他的女儿,不在此列。

    *

    孟昔昭和谢幽、谢韵默默坐着,时不时抬起头,三人尴尬的对笑一下,然后继续低下头去。

    终于,太子出来了,他看上去和进去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对舅舅和表弟道了别,太子也没留下吃顿饭,直接就走了。

    孟昔昭不好问他怎么样,直到上了车驾,崔冶才把脑袋搁在了他的大腿上。

    孟昔昭问“很累吗”

    崔冶望着前方,这辆车正行驶在出城的路上,皇陵离这里八十多里,要走半天呢。

    他慢慢的回答“有些累,也有些轻松,知晓这世间,不是只有我一人还记得母后,这感觉,挺好的。”

    孟昔昭听了,也抬起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

    “有人曾对我说过一个说法,世间万物,来于此,去于此,此生为人,下一生为风、为雨、为浩瀚波涛、为春日的第一声虫鸣,她离开了,她未曾离开,她不在了,却也一直在,不安的灵魂终会安息,牵扯的疼痛,也终会抚平,你也许听不到,但我想如果,如果皇后娘娘真的就在你身边,那她此时一定在抱着你,对你说,做得真好。”

    崔冶静静的看着前面一晃一晃的流苏,孟昔昭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模样,过了好久之后,他才听到崔冶轻轻的说了一句。

    “那我要回答她,母后,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快看,这是你的儿媳,看他有多好。”

    孟昔昭抿唇笑了一下,看在崔冶如今心情不佳的份上,他就不计较这个称呼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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