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很安静。
室友们去食堂吃饭了,临走时说会帮汤杳带晚饭回来,让她躺下好好休息。
吕芊都说“眼睛肿成这样,不要再惦记着看书学习。”
手机举在耳侧,面对闻柏苓半是玩笑的问题,汤杳缄默着没有回答。
听见闻柏苓声音的欣喜、昨夜看见小姨伤痕的心疼,让汤杳纠结又矛盾。
好像她真的变成一颗杏子,或者说,更像是一颗枣子,那些消化不良的残酷现实成了坚硬无比的核,两头尖锐,硌在凡身里。
让人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汤杳不说话,那边的闻柏苓也跟着沉默下来。
傍晚时分,宿舍楼里通常能听到学校广播放的音乐,隐隐绰绰。
今晚却格外明显。
汤杳是在听了几秒后,才忽然间反应过来,那些声音应该是从手机里传来的。
她抹抹眼泪,试着猜测“闻柏苓,你在我楼下么”
“嗯,我在。”
“那”
汤杳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犹豫两秒,才下定决心“那我下去找你。”
其实闻柏苓来了有一会儿了,坐在车里,甚至看见汤杳的室友们结伴从宿舍楼里出来。
当时他还想着,自己来得挺及时,这姑娘果然难受得没心情吃饭。
闻柏苓猜汤杳昨晚肯定是哭过,心情也不会好。
知道酒店那边退房,他专门跑去药膳馆子,买了份安神养心的汤,还买了其他零食点心,风风火火地跑来。
结果电话里的姑娘态度犹豫,弄得他也犯愁,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把人叫下来。
汤杳像他在海岛潜水时,遇见的海洋生物。
那些绚丽多彩的小生灵悠哉地生活在自己熟悉的领域,感到有生人靠近,会迅速躲起来。
藏进珊瑚里、岩缝里,或者躲进壳里。
不能说她做得不对。
但闻柏苓也不是完全没脾气,到底有些窝火。
汤杳下楼,孤零零的身影出现在夕阳里,看见她,闻柏苓心头那点火气一下就灭了。
她穿着宽松的帽衫,萎蔫地慢慢走过来,像丢了魂的幽灵。
走近看,更让人心疼。
那双眼睛红肿得不像话,眼里湿漉漉地噙着泪,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唇色泛白。
闻柏苓知道汤杳心软,之前她那室友经历“杀猪盘”时,她最开始也是不信的,还拉着他问过,应该不会有人用家长生病这种事骗人吧
看来她小姨的事情对她打击很大。
他叹了口气,走下车帮她拉开车门。
汤杳也明白,宿舍楼下人来人往不方便说话,主动钻进车子里。
她不吭声,任由闻柏苓发动车子。
车子绕出校区,停在僻静处的停车位。
汤杳垂着头想了很久很久,还是
有太多情绪无法捋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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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他们没被牵连,她才和闻柏苓讲起小姨身上的伤痕。
淤青淤紫都已经不算什么,最严重的是肋侧的伤口,血痂结了很厚一道。
小姨说是韩昊把她推倒在花瓶上,她失重,撞碎了花瓶,才被瓷片划伤的。
那尊花瓶汤杳知道,放在往卧室方向走的过廊里,有半人高,特别重,以前她还和唐姨聊天问过,如果想清理,这花瓶该怎么搬走。
所以她知道,一定是小姨怕她担心,并没有完全还原自己的遭遇。
小姨才九十多斤,普通的被推倒不会把花瓶撞碎成那样,小姨是被狠狠摔过去的。
这些话和室友也没有说过,见到闻柏苓却停不下来。
汤杳还没意识到,在她摇摆不定,不确定要不要和闻柏苓继续发展时,自己已经对他和对别人不一样了。
“可是小姨不让我报警,她说报了警韩昊会更想着报复”
小姨来京城那年,妈妈在家里供了一尊保家仙,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挑应季最好的水果做供品。
确实有些封建迷信的愚昧,但初心是好的。
妈妈的每一柱香火,都只希望小姨一个人在外地平安、顺利,不要太辛苦。
“什么破东西,一点用都没有”汤杳讲得心里难受,又忍不住掉眼泪。
闻柏苓瞧不得她这副蔫头耷脑的样子,用拇指抚平她眉心的皱褶,又帮她抹掉眼泪。
手机已经收到信息,酒店经理说他那张卡被人寄存在前台。
汤杳这行为背后的目的,不需要明说,闻柏苓也能领会得到。
昨晚后来,是有些摩擦的。
韩昊当众砸了两瓶茅台,疯子一样的举动干扰了拍卖会的进行,被安保人员半扶半阻拦地带去了休息室。
醒酒后,韩昊倒打一耙。
和好多人都说,是闻柏苓先给他戴绿帽子,和他养了好几年的女人不清不楚,还说这事儿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朋友们把这些讲给闻柏苓听时,闻柏苓连多余表情都没有,像听天方夜谭。
韩昊恶心他也不是第一次了。
房子买在他楼上时,不是也洋洋得意地大放厥词过只是他不太把这些当回事,懒得理。
但转念想想,韩昊那只“疯狗”,对他是无计可施,只能弄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谣言,但对汤杳的小姨就不一定了。
毕竟韩昊曾经是在董事会上,能把自己亲爸给踢出局的人。
六亲不认,何况外人。
这些话,闻柏苓都没和汤杳讲。
他始终记得她有考试要准备,捏捏她的耳垂,先安慰“别的事情你都不用担心,你小姨那边我和费裕之会帮你留意。不是说六月有重要考试收收心好好备考,其他的,考完试再说,
这样行么”
那阵子,圈子里关于闻柏苓的流言蜚语盛传。
他之前在国外时间多,性子稳重,也没有过什么花边新闻可谈。
突然爆出些他的八卦,还怪让人好奇的。
而闻柏苓本人并不避嫌。
甚至给原本就烧得很旺的火,又填了些素材做柴。
他这人平时躲饭局躲得厉害,竟然出面组过几场次饭。
那么轻飘飘的几次吃吃喝喝,就逼得韩昊不得不主动出价,把五楼那套房子和蛋糕店的店面拱手卖给他。
合同是闻家律师团拟订的,万无一失。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交易得十分迅速。这种一掷千金的架势,显得传言更加可信。
“闻柏苓是不是疯了,为了那么个女人,做到这种地步”
坏事传千里,连国外养病的闻父都听说了,越洋电话直接打到闻柏苓手机上。
闻父早年自己做生意时,脾气很爆,强势,向外扩张的野心十分明显。
这种性子也难免烟酒都来,脏话肯定也是说一些的。
但后来,闻父认识了闻柏苓的母亲。
闻母是中药世家出身,温文知礼,觉得他恶习太多。闻父为了讨闻母开心,也开始走这种文雅路线。
烟戒了,酒也不常喝。
脏话早就不说了。
现在身体不好,生意大多是交给闻柏苓的哥哥在打理,平时就在家写写毛笔字,还作诗。
这次可能真的被闻柏苓给气到了,闻父开口就是一句“你给老子滚回来。”
这些,汤杳都不知情。
她听说小姨那边进展顺利,听说闻柏苓已经去国外,生活又回到了原本的平静,上课、备考、兼职。
只是在她备忘录里,六月只记了三件大事
考英语六级。
考专四。
给闻柏苓过生日。
那天见面,汤杳没能说出一刀两断的话。
闻柏苓也没多问,说让她好好备考,不用分心,在那之后就真的没有再来过。
只是离京那天,闻柏苓打过电话来,说自己刚刚登机,家里有事,要去国外待一阵。
汤杳知道,自己这种犹犹豫豫的态度显得很没担当,当然也没有立场问人家什么时候回来,只是默默期待六月。
她已经没办法像最初那样决绝,心里想着,也许六月份他会回来也说不定。
闻柏苓最近名声太差,在家里被关禁闭。
唯一探望他的朋友,就是费裕之。
费家也有个关禁闭的。
费琳坚决不和司机家的儿子分手,逼急了就不吃不喝,搞绝食,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
费琳还没毕业,总不能让她一直休学下去,但要是把人放出去,又怕她真的搞出“未婚先孕”的狗血戏码,逼家里人就范。
费公子自己家里还是乌烟瘴气,但这不妨碍他吃瓜吃到朋友身上,坐二十个小时的飞机,也要跑来国外嘴欠。
见到在家跟着国画老师画山水画的闻柏苓,费裕之从笔筒里抽了把画着青山秀水的扇子,“啪”地展开,扇着扇子踱过来“韩昊说你和他的女人做邻居,做着做着,给做到床上去了,哈哈哈哈哈”
闻柏苓把毛笔搁在笔枕上,在意的点有些出乎费裕之意料“那是汤杳的小姨,说话尊重点。”
见他们有话要说,老师先离开了屋子,闻柏苓也停笔,沏茶招待费裕之。
茶喝了半杯,费裕之才问闻柏苓,他不惜自毁名声,也要护着汤杳和小姨。
“做了这么多,汤杳得特感动吧所以你们两个,进展怎么样了”
“就那样。”
闻柏苓拿出手机翻了翻,最近十天的通话记录里面,统共只有两条是和汤杳的。
一次三十秒,有点短。
第二次还算勉强,聊了有两分钟左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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