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传来孔雀叫声,急促的。
闻柏苓的吻很轻,浅吮她的唇,然后退开些,捏了捏她的脸颊,问“怕么”
汤杳像哑了,晕乎乎地摇头。
仿佛熬夜导致的症状姗姗来迟,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
她又逞强地想要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稳住发抖的手,指沙发“闻柏苓,我们去沙发”
那边坐。
后半截话,她竟然没有力气说完它。
“嗯。”
闻柏苓忽然拦腰把她抱起来,小臂托着她的臀。
那件披在她身上的长风衣落地,他从可怜的风衣上迈过去,抱着她跌陷进真皮沙发里。
皮质承重,吱嘎作响。
汤杳在闻柏苓腿上,是那种跨坐的姿势,心慌意乱地抓紧他的胳膊。她害羞,偏偏闻柏苓还一直在看着她,目光如高岸深谷,寸寸下移,落在她唇上。
见他有继续的意思,汤杳手足无措,红着脸,呼吸早就没了节奏,乱七八糟的,几乎要闭气憋死自己。
不知道她当下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在学鸵鸟吧,竟然傻气地主动闭上了眼睛。
世界陷入自欺欺人的黑暗。
汤杳能感觉到闻柏苓扶着她的腰,另一只手的指腹还沾着外面寒气,凉的,剐蹭过耳垂。
他亲吻她的耳朵、她的唇。
房间里有恒温中央空调,干燥的暖意从出风口散开。
她像一捧雪,几乎融化。
很多陌生的感觉袭来,如同向血液中注入微小电流,陌生得令人着迷又害怕。
原来和喜欢的人接吻,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他也没有吻得很凶,是汤杳自己太紧张,整个人都是颤栗的。
闻柏苓停下来,几乎是宠溺地拥着她的背,声音比平时更低些“好了,不欺负你。”
手机从毛衣外套的口袋里滑出来,落在沙发上。
汤杳竟然短暂地清醒过来,胡乱往手机的方向摸了两下“我闹钟还没关”
这会儿都三点多了,她的闹钟是四点半,要是待会儿再响,今天根本没得睡。
闻柏苓帮她拿了手机,递过来。
但在他的注视下汤杳心慌意乱,点来点去差点忘了自己拿手机的初衷,反而习惯性地触进了微信页面。
最后和她对话过的,是小姨。
小姨说下星期回京城。
闻柏苓跟着看了两眼,提醒她是要关闹钟,然后又问“小杏,是你的小名”
汤杳还有些失神,“嗯”一声。
从他吻她开始,她就没有抗拒过任何,任自己柔软顺从窝在闻柏苓的怀抱里,给他讲关于自己改过名字的故事。
她已经用手机看了一晚上书,本来平时睡得就不多,今晚又熬了大夜,眼睛干涩,泛红。
闻柏苓似乎心情很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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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依然是分房休息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春雨绵绵,密密麻麻落满玻璃窗,给这个夜晚镀上一层朦胧的漆。
就像她后来回忆这个夜晚,总觉得有很多说不清的情绪,都在酝酿在其中。
汤杳以为自己会彻夜失眠,却在洗过澡后,回忆着接吻这件事,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里她走在山谷间的吊桥上,摇摇晃晃,每一步都踩不踏实。
好像有谁说过,桥对面的东西不该妄想。
她紧握吊桥绳索,心存恐惧,却也没有摈欲绝缘的本领,做不到真正放弃,只能顺从心意,摸索着缓步前行。
连梦里都有种侥幸心理。
孙绪电话打来时,汤杳还以为是闹钟,迷糊地摸到手机,挂断掉。
但已经被铃声吵醒,没了睡意,她闭着眼缓了几分钟,从床上爬起来。
很多事情拖着拖着,终于到了不得不去面对的时候。
昨晚他们吻得那么忘情,哪怕再自欺欺人,也不能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汤杳抱着枕头踌躇良久,拍拍自己的脸颊,勉强打起精神。
又不是只有闻柏苓想亲。
她自己也是想的,真算起来,这事儿不吃亏
房间里没人在,汤杳给闻柏苓打了电话,他说在餐厅“稍等,我过去接你。”
“不用,我找管家问问,自己过去就好。”
吃早餐时,费裕之也在。
费裕之大概昨晚真的熬了通宵,萎靡地依在餐桌旁喝粥,黑眼圈好重,看上去随时都能睡着。
餐厅里还是昨天那些面孔。
汤杳发现这群人有个奇怪的养生之道,熬夜通宵不觉得伤身体,但早餐是一定要吃的,还要吃得丰盛。
主食有甜玉米燕麦粥、虾仁、煎蛋,碳水和蛋白质补充完,也不忘记吃点蔬果沙拉和坚果。
闻柏苓坐在她身旁,正同昨晚牌桌上的某个男人聊天。
他们谈论的,是某家公司去年最后一个季度的报表,然后说盈利产品去年减产了百分之六十,公司资金链断裂,宣布破产。
闻柏苓并没有仗着昨晚的亲密,在旁人面前做出让汤杳难堪的粘腻举动。
他只是比别人多了双眼睛似的,在她吃东西有些噎到时,适时递过温水,再从那些经济词句里短暂停顿,话音一转,关心地说“今天的粥是煮稠了些,慢点喝。”
汤杳点头“嗯。”
餐厅在一楼,玻璃门敞着,新生嫩芽的草坪上踱着两只孔雀,雀翎在阳光下光彩夺目。
有个女人说,今儿凌晨好像有人想偷孔雀,跟这边鬼鬼祟祟半天,后来跑了
惊得汤杳偏头去看闻柏苓。
他还在听旁人讲话,却也如有所感,偏头,给她一个安抚的笑。
“也算是
信错了人。这年头,谁在外面没有点花架子、假把式。都人模狗样地开好着车,住好着房子,管自己叫老板,指不定外面该着多少账没还呢。”
“投资确实是要谨慎啊,稍不留神就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惨啊。”
那男人伸出两根手指“听说是赔了这个数”
费裕之昏昏噩噩地往嘴里填一筷子虾仁,插话“可不只。”
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至少是这个。”
汤杳猜测不会是小数目,还往八位数上猜了猜。
但后来再听,又觉得不仅仅是这样。
那些对话里的数字大到,汤杳随便听听都觉得心梗。
她想,她这辈子是不会见到那么多钱了。
但哪怕能有个六位数存款,肯定也不会去担投资担风险,就老老实实存起来,像松鼠屯粮过冬,等到有需要时拿出来应急。
借了闻柏苓的光,那个一看就是生意人的男人礼貌问到汤杳,问她是做什么行业的。
“我还在读书,英语专业。”
“哦,汤小姐似乎很喜欢看书,推荐你几本英文的金融方面书籍”
汤杳拿出手机,点了备忘录,很认真把那些书名记录下来,向人家道谢。
后来那男人接到电话,先走了,桌上只剩下闻柏苓他们三人。
汤杳和闻柏苓、费裕之认真讨论过“你们已经有很多钱了,怎么还总想着继续扛风险呢真的没有人,保守点,只存死期拿利息么”
在她看来,哪怕定期存款利率并不高,本金基数大,存起来,利息也是好大一笔。
他们没有笑话汤杳,只说没有那么简单。
“赚得多,责任也大。”
那些钱要作为流动资金在各个项目中周转,也要与时俱进继续研发项目,贴合市场,不然会竞争对手打垮,走向倒闭破产,“不进则退”。
有钱人还要卖惨,手腕上金表直发光,却说,我们有钱人很难的,每天承受多少压力,你是不知道。
汤杳咬一口煎蛋。
我们穷人压力也很大而且还没钱
大概费琳的事情是费裕之一块心病,聊着聊着总能拐到婚恋相关上去
“这个世界多残忍啊,弱肉强食,谁不想着给自己找个坚实可靠的盟友,我看费琳那丫头真是傻了。”
和闻柏苓、费裕之他们接触久了,有些事汤杳也明白。
她知道他们在婚姻大事上,多少都会有些身不由己,但身边有几个走动得近的女伴,那是不要紧的。
闻柏苓对她一直是很好的。
所以汤杳明白,这段关系再往后发展,她也许就要成为他的女伴。
汤杳昨晚没有拒绝闻柏苓的吻,却也不代表,她就能够毫无心理负担地发展这类关系,成为坐在牌桌旁,任由男人轻浮地调侃几句的女孩子。
可是只要闻柏苓这个人出现在眼前,她真的就没办法拒绝。
就像现在,他笑着问她要不要去泡汤泉时,汤杳差点就脱口答应了,幸好有半颗煎蛋没吃完,把没骨气的话给噎了回去。
饭后,费裕之要回去补觉。
汤杳则拒绝了闻柏苓的邀请,说有其他事情,想回学校。
她本来就不是善于说谎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借口,心虚得不行。
幸亏回学校路上,和闻柏苓独处时,她翻到通话记录,无意间发现自己挂断过孙绪的电话。
这星期孙绪他们的拍摄都在室内,普通小视频,不需要汤杳做助理。
汤杳不知道孙绪找自己有什么事,把电话回拨过去。
她和孙绪很少联系,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是在拍摄群里互相艾特。
上次通话还是去年。
当时她在寝室和室友她们说过,小姨生意上出了问题。
可能是吕芊和孙绪说了,孙绪特别讲义气,打过电话来,说他手里有点小积蓄,如果她小姨这边有需要,可以先借给她。
回拨的电话被孙绪挂断。
那边很快回了微信过来,说在拍摄,收音设备已经开了,不方便通电话。
汤杳赶紧回复“没事,早晨以为你电话是闹钟,不好意思。”
“电话是吕芊拿我手机打的。”
“她在我家和我们吃早饭来着,说今儿天气好,想下午约你和陈怡琪去水库边走走。”
“开我车,你去不去”
汤杳把对话框切到宿舍群里,问吕芊的安排。
这举动纯属是没事找事。
心里有种类似逃避的情绪,始终不安地翻涌着。
理智上,她很怕闻柏苓会提起昨晚的事情,怕他会把他们的关系,最终盖棺定论。
情人,亦或者女伴。
感情上,她现在和他独处很紧张,昨晚那种亲密的心悸、欢愉,时不时闪回,真的很要命
吕芊的回复很及时,说了下午出行的设想,特地艾特汤杳
“是孙绪自己非得要跟着去。”
“汤杳,这次可不是我帮忙撮合的啊,要我看,他就是对你贼心不死。”
“那天吃火锅他偷瞄你来着,我可看见了。”
汤杳笑着摇头。
觉得吕芊肯定是想让孙绪请客吃饭了,才想抓点人家的把柄。
今天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汤杳身上。
闻柏苓看了眼汤杳,她头发蓬松柔顺地散着,含笑垂头,还在发微信。
合着就他一个人念念不忘是吧
凌晨那会儿太晚,他知道汤杳平时习惯早起,怕她熬夜难受,想着反正都在一起呢,今天再找机会好好聊聊两人的关系问题。
谁想到睡醒一觉,天就变了。
明明昨天还柔软地蜷在他身上,今天就像换了个人。约会也不答应,还一直和别人发信息。
发一路了,都不正眼看看他。
闻柏苓有些窝火,沉默着把车拐进西三环。
亲成那样了,这姑娘真就不想和他发展发展
再瞥她一眼
汤杳正切出群聊,点进私聊对话框,头像是某个nba篮球明星。
好,是男生。
汤杳放下手机时,车已经开到学校附近。
这阵子宿舍楼下的路面翻修,停车位那边都拦了路障,不让进去。
闻柏苓把车停到路边,步行陪汤杳往楼区走。
正是春天里最好的时候,沿途一树一树白色玉兰盛放。
闻柏苓送汤杳到宿舍楼下,忽然偏头,问她是否已有男友。
昨夜刚下过一场春雨,附近施工,路有泥泞。
汤杳脚下没留意,踩在一块软泥上。
忽然想起昨晚看的悲惨世界,有些当时囫囵吞枣读过去的句子,断断续续浮现
“在他脚下不再是石块路而是淤泥了。”
“忽然他陷了下去。”
“他如有重负则需扔掉,就像遇难的船卸去一切一样。”
“但也已经太迟了,沙已经过了他的膝盖。”
闻柏苓仿佛只是随口问问,可她却觉得自己踏入的,是令人深陷却又无力自拔的沼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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