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被点满金箔的亚麻纸包着,重瓣,淡粉色,很蓬松的一朵。
汤杳拿着那支荷花,猝不及防听闻柏苓一声“小杏”,有些怔神。
他是在京城认识的所有人中,甚至成年后认识的所有人中,唯一叫过她这个名字的人。
二十一岁伊始,突然听到有人这样温柔地唤她“小杏”,让汤杳莫名动容。
有种错觉,就好像,他不仅仅是她的男朋友,也不仅仅是看不到未来的一片迷雾,而是她的家人或者亲人。
汤杳眨巴眨巴眼睛,想哭。
闻柏苓却捏捏她的脸,像威胁幼稚园小班的孩童“不许哭,哭了明天不给你买蛋糕吃。”
在十二点整的这个瞬间,汤杳收到很多祝福。
手机在外套口袋里接连响起微信的提示音,闻柏苓都很宠地笑道“我女朋友人缘还挺好。”
点开微信,各式的微信头像排成排,一串红点。
有过去的同学,有吕芊和陈怡琪,也有大学同学和她给补过英语的初中生。
汤杳一一回复时,又收到了新的。
连汤杳妈妈都因为惦念女儿,学会了这种第一时间发祝福的方式。只不过掌握得不熟练,发过来时已经是距整点过了几分钟,却很仔细地祝福着
“祝我亲爱的女儿,生日快乐,永远幸福,永远开心,永远健康。”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望子成龙的夙愿,只是希望汤杳健康快乐。
汤杳举着手机“闻柏苓,我能给我妈妈回个电话吗”
“你想做什么不行”
闻柏苓指了指不远处的房门,主动避开,“我去里面等你。”
电话拨过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微信里收到了转账。
妈妈给她转了五百块。
“杳杳。”
汤杳妈妈接起电话,声音是带着笑的“妈妈刚才还想着,你肯定还没睡。我的乖女儿二十一岁了,是大姑娘了,生日快乐。”
“谢谢妈妈。”
汤杳不肯收那份转账,“我都是大姑娘了,就不收钱了”,任凭汤杳妈妈怎么说,她都一口咬定手里钱够花的。
“今天帮朋友拍广告,刚拿了八百块呢,放心吧。”
姥姥也没睡,吐字不清地说着什么,汤杳妈妈帮忙转达给汤杳听“你姥姥也惦记着你生日呢,和你说生日快乐。”
“谢谢姥姥。”
时间毕竟是太晚了,她们没有聊得太多。
挂断电话前,妈妈还很替汤杳着想地说“不聊了,免得影响你的室友休息。”
汤杳顿了顿,没有说自己在外面,声音很轻地和妈妈说了晚安。
还是不知道怎么和妈妈开口。
毕竟这段感情,哪怕以男女朋友相称,也有太多不确定性。
客厅里安静下来,汤杳这才留意起周围的环境。
这处房产闻柏
苓似乎不常来,陈设崭新。
客厅里堆了不少装裱的字画、用泡沫纸裹着的瓶罐摆件,像是专门存放收藏品的。
房间的隔音做得很好,汤杳推开门前,丝毫没有察觉到闻柏苓也在打电话。门板推开缝隙,才听见他的笑声。
闻柏苓坐在躺椅造型的沙发里,背对门。
汤杳怕打扰到他,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潜入。
她没到留意脚下,凸出来的嵌入式插座上,插着闻柏苓的充电线,汤杳绊在上面,被闻柏苓及时转身扶住。
“没事吧”
汤杳摆摆手,闹了个脸红,连忙蹲下来,想帮忙把被她踢掉的充电器重新插好。
碍于身旁的人在接电话,她所有的动作都没有发出声响,像哑剧。
闻柏苓却把手机递过来,贴在她耳边,和电话里的人说“好了,可以开始了。”
在汤杳还没反应过来时,手机里已经流淌出流畅的钢琴声,是生日歌的节奏,有个稚童声用英语在跟着唱。
汤杳一愣,用口型问闻柏苓,“你小侄女”
闻柏苓浅笑着点头。
“haybirthday,aunttang”
小朋友还知道她的名字
汤杳简直受宠若惊,心都跟着软了,连忙和素未谋面的女孩道谢。
闻柏苓拿走手机,和电话里的人又说了两三句,才挂断。
汤杳问他,这也是你计划好的么
闻柏苓说不是,只是碰巧他给哥哥打电话时,小侄女也在身边,就和小侄女商量了这么一出。
“你哥哥也在”
闻柏苓挺自然地说,他哥哥和他嫂子都在,这几天他哥哥身体有些不舒服,在家里办公。
这种坦然的态度,令汤杳有些怔忡不安。
怎么好像在这段感情里,她才是那个不够坦诚的人
汤杳也收到了小姨的信息。
小姨去外地出差了,说是和人约了谈事情,最早也要明天半夜回来,错过了她的生日。
“刚才准备睡觉看了日期,突然想起是你生日,生日快乐,等小姨回来请你吃饭。”
她竟然有些庆幸。
庆幸明天不用在小姨和闻柏苓之间做选择,也庆幸,她还暂时不用见到小姨。
因为小姨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凭自己的小伎俩,什么都隐瞒不过去。
可她该怎么和小姨开口呢
小姨不会支持她的吧
以后的事情,就等到以后再说吧
眼下有眼下要处理的事情,比如,那枝荷花。
荷花太美了,汤杳拿着看了又看,不舍得它就这样干枯,问闻柏苓这边有没有花瓶,想要用水养起来。
闻柏苓二话没说,从客厅那堆几乎没拆封的物品里,翻出个高矮差不多的瓶,拆掉泡沫纸“就它了。”
“这个会不会很贵啊,
这是收藏品”
“贵不到哪儿去,
以前做慈善拍来的,留着没什么用。”
闻柏苓亲自去盛水,汤杳跟在他身边,用手机查养护方法,忽然想起什么,问“闻柏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荷花的”
汤杳确实是喜欢荷花的,非常喜欢。
老家天气要比京城冷一些,在环境规划上也没有关于荷花的设计,大小公园的人工湖里倒是都有种睡莲。
她第一次见荷花,是来京城读书那年。
那年到京城,她先去了小姨家,由小姨带着吃吃喝喝。
有天是阴天,她们没能去原计划的景点,临时改行程去图书馆,又去了附近的公园闲逛。
公园里有一隅荷塘,真像诗里说的那样,“接天莲叶无穷碧”。
荷花开得正盛,小姨带着她拍照,又花了十几块钱,乘船绕荷塘而行。
船摇摇晃晃走在池塘里,天忽然下起雨,岸边游客纷纷跑着避雨,一阵雨声和人声混合的嘈杂。
只有荷花安静娴雅地立在细雨中。
汤杳喜欢的不得了。
后来去学校报道,在路边看见有摊贩推车在卖荷花,她也咬咬牙,难得奢侈一次,买了一束带去学校。
想到这里时,闻柏苓忽然说“给你讲个关于荷花的故事”
于是汤杳全程诧异地听闻柏苓说起,就在她买了荷花准备去学校报道的那天,他的车停在路边,意外地遇见她。
“当时就想,这姑娘有点傻。”
“怎么会傻呢,我那是助人为乐”
讲这件事时,闻柏苓用剪刀剪断花枝最底部。
很多年以后,汤杳回忆起这个深夜。
想起关于闻柏苓更早见过自己的故事、花枝断开时丝丝缕缕仍不断绝的连接,她仍然觉得,这些都是好的兆头。
这个生日从十二点就开始过,时间富裕,整整二十四个小时。
闻柏苓问汤杳生日想要怎么过,可她并不是贪心的姑娘,想了好久,也没什么新意,只希望睡到自然醒,起来背背书,再出去吃点东西。
闻柏苓笑她没追求。
他说,衣服、蛋糕、餐厅他都已经准备好了,既然她没有想法,就都交给他。
“现在,去洗澡,该睡觉了。”
汤杳“哦”一声,走到刚才绊过的地方,又没留意,一脚踢在嵌在地板上的插座,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闻柏苓把人扶起来,拔掉充电器“还想着让你在这屋,算了,去我卧室睡吧。”
其实她是心有旁骛,才总在同一个地方栽跟头。
闻柏苓大费周章带自己出来,总该有些除了生日之外的目的吧
汤杳是个直肠子,忍不住问闻柏苓“我怎么谢你”
“你想怎么谢我”
他把问题抛回来,汤杳好生气,觉得闻柏苓是故意的,非要让她说那些难以启齿的话。
“那我请你吃饭好了。”她赌气说。
“可以,吃什么”
闻柏苓回答得太自然,汤杳都有些迟疑了。
难道是自己把他想得太坏了
她不好意思地反思自己,语气认真了些“那要不然,我请你吃火锅吧,那家火锅店用学生证可以打69折”
“钱包拿来我看看。”
汤杳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想看看自己有没有足够请客的钱,真就顺着他的话,把自己的钱包给拿来了。
心里还想着,幸亏今天孙绪给结了工资,钱包没那么瘪。
够有面子。
闻柏苓打开她的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拍立得。
那是去年生日时,她和室友的合影。
他姿态慵懒地靠在床边“同样是给你过生日,男朋友和室友的待遇,是不是差得太多了”
闻柏苓指了指自己的侧脸,说,饭就别请了,过来亲一下。
汤杳闭上眼睛凑过去,害羞到有些敷衍,唇轻碰了一下他的脸,就已经打算推开。
闻柏苓没同意,扶着她的后脑勺,吻住她的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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