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相识的第十二个春天里,汤杳租住的房子临近一年期限。
和闻柏苓商量过后,她决定不再续约,开始着手收拾行李,准备到期后搬过去和他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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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中旬的一个星期五,汤杳下班回到租住的房子里,继续收拾那些物品。
电视柜里面堆放的尽是平时用不上的杂物,她叠了个纸箱,用胶带粘好,放在身边,蹲去电视机前查看那些物品。
收来收去,竟然又看见万宝龙的白色纸袋。
汤杳想起那年本科毕业,不知所以的室友从宿舍某个旮旯把它翻出来,提在手上,问是谁的空盒子,“不要了吧”
当时她用同样的句子,换了语调回答,说,“不要了吧。”
那些宿舍里收拾出来的废弃物品,通通分类,塞进黑色的大塑料袋子里。有些留着联系收废品的大爷卖掉,有些直接送去楼下大垃圾桶。
幸好那套袋子盒子是可回收的纸壳,汤杳半夜里后悔,蹑手蹑脚又悄悄拿了回来。
心里给自己的借口是,以后钢笔如果出了什么问题,留着包装盒,也许可以在维权时方便些。
之后这么多年里,汤杳从本科宿舍搬去研究生宿舍,又从研究生宿舍搬去博士宿舍,再搬到出租屋。
搬来搬去,都没把钢笔的袋子盒子丢掉。
当年雪白洁净的纸袋和盒子,现在已经旧到边角有磨痕、泛黄,蹲在灯光里看时,有些细小的毛边。
汤杳正拿着它们,房门被敲响。很礼貌的轻叩,节奏不紧不慢。
一听就知道,是闻柏苓。
他忙完公司的工作,赶到这边来,还提着很大的保温款泡沫纸袋,给汤杳带了她近来比较喜欢的一家餐厅的饭菜。
进门看见纸袋和盒子,也隐约认出来,闻柏苓不禁多看了几眼,把打包盒放在桌面上“还留着呢”
“对啊,我恋旧。”汤杳这样说。
本来闻柏苓是在拆那些餐盒的,听见她的话,忽然停下了动作,转头,笑着问“那你看我够旧么”
惹得汤杳噗嗤一笑。
饭菜都摊开来摆放在桌面上,香味扑鼻。
茉莉花炒蛋有种特别的清香;酥皮虾球里还有梨子球;汤是放过党参和当归的,补气血;还有汤杳喜欢的两道肉食。
汤杳也就放下那些旧物,去把手洗干净,欢欢喜喜从洗手间里跑出来,“突然就饿了”,准备和男朋友共进晚餐。
吃饭时,汤杳妈妈打来视频,问他们周末回不回去吃饭,又问汤杳搬家收拾得怎么样,晚饭有没有按时吃。
汤杳把手机切了后置摄像头,给妈妈看他们的晚饭,也给妈妈看闻柏苓“闻柏苓买了晚饭,待会儿帮我收东西。”
“妈妈今天还在想,你们要准备搬家肯定有很多活要做,都是上了一星期的班了,多辛苦”
小姨的声音插进来“你妈妈不放心,还说想
过去帮你们呢。”
“不用的妈妈,稍重点的箱子都有闻柏苓都能帮忙呢,待会儿我们约个搬家公司,明天上门,别担心了。明天中午我们一起回去吃饭。”
汤杳妈妈是很心善的妇人,之前反对只是因为担心女儿,现在认可他们的感情,也会把闻柏苓当成孩子好好对待“好好好,妈妈明天炖骨头汤给你们,再做个红烧鸡块,好好补一补。”
挂断视频,汤杳吃了颗梨子球,鼓在腮边刚嚼了半下,见闻柏苓在想什么似的,纳闷地问“怎么了,你明天临时有事情么”
“没有。”
闻柏苓忽然一笑“我在想,我该什么时候改口叫妈。”
说得汤杳脸都红了。
这个晚上,汤杳家里零碎的东西终于收拾得差不多,纸箱封了一个又一个,就等着搬家公司的人来取。
都到这个环节了,汤杳竟然还不知道要搬去哪里住。
闻柏苓有挺多房产的,汤杳一直以为,他们要么搬去小姨以前住过的那边,要么搬去闻柏苓常带她落脚的那边。
可她探着头,去看他在网页上填的地址信息,都不是。小区的名字虽然陌生,那条街道却是越看越眼熟呢
看了几秒,汤杳突然反应过来,这楼盘好像就在附近。
“你在这边也有房子么没听你提起过。”
闻柏苓右手拿着手机,单手拇指调整订单里的搬家公司上门时间,另一只手揽了汤杳的腰。
他轻描淡写地说,是过年期间他在国外托了朋友帮忙选看,才购置的。
离她上班近,不用在早晚高峰里挤着。
“你本科实习时不是经历过么,早晚高峰时地铁里挤得很。”
其实汤杳是报喜不报忧的性格,那时候虽然和闻柏苓频繁联系,也并没有和他抱怨过什么。
是闻柏苓自己,曾在她稍显疲惫的声音里,推敲出了汤杳的辛苦,默记在心里,多年之后仍然念念不忘,肯周到地为她着想着。
订单调整完,闻柏苓把手机放回裤子口袋里,吻了吻汤杳的侧脸“房号也很讨喜,331,是你的生日。”
这边的物品都已经封入纸箱,叠摞在不大的玄关处,显得拥挤。
闻柏苓目光深邃地看着汤杳,拉她的手,和她商量“小杏,今晚就跟我回家吧。”
顿了顿,他补充,“回我们的家。”
出租屋的餐桌很小,铺着隔热的透明胶垫。闻柏苓的钱夹里卡太多,有些鼓,半摊开在上面,里面是汤杳去年夏天骑马时的照片。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出来的。
汤杳收回视线,眨眨眼“好啊。”
她随身只有一个20寸的小行李箱,提上它,跟闻柏苓去了他们的新家。
七八点钟的时段,路上车水马龙。
但很近,只在拥堵路段里缓行十几分钟,闻柏苓的车子已经拐进小区里,说,这边房子都是自带精装修,
开发商统一设计的装修风格,年后买得急,还没来得及换。
他握了握汤杳的手,告诉她,住进去之后如果看着不顺眼、不喜欢,随时可以约设计师,都砸掉重新装修也是可行的。
防盗门是那种烟灰色的艺术设计,凹凸不平,有些像是月球表面的陨石坑,挺有艺术性。
闻柏苓牵着她,单手指尖按上密码锁的数字盘,输入“946494”。
他原本想用汤杳的生日或者电话号码后半段,但现在防不胜防,说不上通过什么渠道,就有身份信息泄露的情况。
近期和汤杳在一起时,见她按掉过的陌生推销电话都有好多个,不是瑜伽健身,就是买房卖房、中奖通知,闻柏苓担心用生日这种不安全,所以另想了一个。
怎么想,都跳不出“关于汤杳”这一点。
“是杏子的九宫格输入法,好记。”这样说着,闻柏苓推开新家的门。
他已经把房子都收拾好了
进门是一双情侣款家居拖鞋,浅杏色和浅灰色。
之前在她那出租屋里见过毛绒玩具的小挂饰,他买了超大版的同款毛绒玩具,放在沙发上。
客厅的花瓶里,插着两枝含苞待放的荷花。
有一只金属色的心形氢气球飘在头顶,丝带坠着一串东西,是家里备用的房卡。
家里很温馨,处处都显示着他欢迎汤杳入住的痕迹。
闻柏苓拉着汤杳走到氢气球前,提着丝带把坠着的房卡递给她。
他说,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的家。
汤杳眼眶酸酸的,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接住房卡“闻柏苓,我感觉我很幸运。”
“怎么了”
“你是我男朋友这件事,我很幸运。”
闻柏苓把她抱起来,她手里的丝带随他们的动作一紧,拽得氢气球忽悠忽悠晃动。
他说,“真要这么说,明明是我更幸运,能有你做我的女朋友。”
这房子也算小豪宅,楼上楼下五室两厅,开发商也名气显赫。
大概是物业人员走漏了风声,开发商那边得知闻柏苓要入住,特地托工作人员送来花束、一支香槟和木制礼盒。
礼盒里是十双精美的天热原木筷子,估计是定制款,玫瑰金色的金属封顶,印着开发商的o,看起来挺大气的。
可是
汤杳读书时间久,早在她读研读博时,周围就有同学、朋友结婚,婚礼参加得多了,渐渐也知道一些各地方的习俗。
她问闻柏苓“筷子不是送给新婚夫妻的么”
寓意成双成对、永不分离之类的。
其实企业之间合作联结,也会送筷子。
尤其他们在国外时,和外国公司合作项目,总会选些传统的中国文化特色礼品。
筷子是常用选项。
寓意很好,总是两只筷子在一起才能用,算是对合作伙伴的诚意,祝愿合
作关系长久、稳固之类的。
这地方的开发商和闻柏苓家里也有过一些合作,送筷子,不一定是汤杳想的那个意思。
但汤杳红着脸的样子实在可爱,闻柏苓明明知道事情原委,还要故意去逗人。
“可能是因为,物业人员来登记住户信息那天我刚好在,问我这套房子常住人口,我随口说了和我未婚妻。”
他拿起筷子看了看,又放回木盒里“怎么了,不想和我成双成对”
汤杳老实地摇摇头“也不是”
还怕男朋友误会介意,拉着他解释起来,说她只是没想到会有物业送这个,没有别的意思。
见她仰着脸,满眼都是认认真真的神色,闻柏苓一时忘了自己在逗人,鬼使神差地吻过去,吮取片刻,开口“下个月我爸妈回国,我们订婚好不好”
虽然毫无准备,但汤杳听到,还是粲然地笑着点点头。
汤杳乖乖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软。
她明明白白在表达着,他就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最最想嫁的人。
闻柏苓拥她入怀,听见汤杳快乐地提议“闻柏苓,这香槟能喝么,我们庆祝庆祝吧”
“怎么不能。”
香槟既然都送来了,甭管多贵,都是给人喝的。
汤杳和闻柏苓在冰箱里翻出冰块,冰镇了香槟,坐在沙发里对饮。
这个时节,夜风是轻柔的,吹动还未盛开的玉兰树,树荫婆娑。
香槟都喝下去小半瓶,闻柏苓才反应过来。
他捏着那支布满冷霜气的香槟杯,碰了碰汤杳的脸颊,问她“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不觉得我落了个步骤”
汤杳对这些都没什么要求。
香槟喝得微醺,她脸是烫的,歪头想了想,也没想出自己答应得有什么问题,摇头“你落了什么步骤”
“求婚。”
他的傻姑娘还觉得没什么,举着杯子和他撞了半天杯,都庆祝上了。
闻柏苓看了眼明天的行程“明天早点起,能起得来么”
“能呀,我很擅长起早的。”
“那辛苦一下,早起来些,我们去给你选求婚戒指。”
汤杳把手举给他看,宝石闪闪发光“我不是有戒指了么,不然,还是别花钱了。”
闻柏苓说,戒指哪有嫌多的。
他很多年前去费裕之家里,撞见费琳在客厅捧着自己的珠宝盒子在挑戒指,费裕之吐槽,说费琳攒了满盒子戒指,就算她是蜈蚣,都戴不完。
可别说费琳了,连茜茜也喜欢这些。
茜茜小时候有一堆迪士尼的各类戒指,稍长大些也会要求买些小众名牌,各种款式,一样的把自己当蜈蚣。
“以后我也那样宠着你”
汤杳骄傲地撇撇嘴“不要那么多戒指,要你爱我久一点。先爱我一辈子吧,剩下的,我还得多考察考察,等我们走到生命尽头,
我再决定下辈子还要不要你。”
新家的沙发很软,不知是什么材质,云朵般。
闻柏苓放下香槟杯,倾身,把汤杳压得几乎嵌进软垫里,吐息中带着点香槟酒里的杏仁橙香,温热气息落在她耳廓上,像带着微微的电流。
他的手探进来“等不到七老八十了,你现在就选选。”
汤杳的香槟杯也被拿走,稳稳搁置在茶几上。
灯光落在没喝完的香槟酒里,像小小的月亮,摇摇晃晃。
说不上是否酒精作用,骨头都是软的,手脚用不上力气,倒像欲拒还迎,衣摆被推得堆叠在锁骨下方。
闻柏苓束贝含犀,轻轻咋啮,非要人难捱地蹙起眉,忍不住出声,才抬头,温柔又危险地询问汤杳“下辈子还要不要我”
有时候恋人在一起,是会变幼稚的。
理智的无神论者,生意场里杀伐果断、连文武财神都不拜的,只信人定胜天,却也会因为随口的“下辈子”而争论不休。
只是他们争论的方式很特别。
从沙发换到床上,汤杳如同煨烬,呼吸乱得毫无节奏,迷离恍惚间,还分神思考了个问题
闻柏苓果然很会花钱,这床选得真不错。他们这么折腾,都没发出什么声响,床垫也很舒服
他的声音偏低,这种时候更是,结束漫长的亲吻后,在她耳边娓娓而言,提醒她“小杏,隔音很好,别担心。”
折腾到很晚。
睡前,汤杳窝在蓬松的被子里翻看手机,里面有些没来得及读的信息。
有一条是孙绪发的。
估计是群发内容,发了地址定位,约朋友们过阵子去吃饭,说他们发小有人开了家卤煮店,让大家有空的去给捧捧场,增增人气。
有时候开店是很奇怪的。
哪家店里烟花气息重,食客熙熙攘攘,挤都挤不进去,肯定生意会越来越好,就算是站着吃、打包带走也要尝尝。
哪家门店冷清,一眼都能望见里面悠闲刷手机的店员,总觉得味道可能欠点火候,满室干净整洁的空桌椅,食客也不愿进去。
闻柏苓从浴室出来后,刚躺下,汤杳用指尖轻轻碰了他一下,声音和软“闻柏苓,你想不想吃卤煮”
“饿了”他揉揉她的头发。
“不是。”
汤杳把手机拿给闻柏苓看,没发现他瞥一眼微信顶端备注的名字,已经失了兴趣。
她还在掰着手指算日期“开业那几天刚好赶在周末,你要是工作没那么忙,我们也过去好了,时间太晚,明天我问问吕芊几号过去”
说了半天,没人回应。
她疑惑地偏过头,看见闻柏苓眯了眼睛,像就等她这一眼似的。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问句内容还是暴露了心声“这个孙绪,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惦记着你呢”
汤杳愣然片刻,忽然笑了“闻柏苓,你
吃什么醋,孙绪过年时候就交了女朋友,听说都互相见过家长了”
她这会儿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样一笑,手臂支撑不住,软塌塌倒在床上。
闻柏苓不承认他吃醋,只是很久才开了尊口,说那天没工作,能陪她去吃卤煮,给她朋友的朋友捧场。
“我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开业的话,是不是的给人家订个花篮什么的”
这种礼尚往来,闻柏苓见得多,不愿意汤杳大半夜的还费心想这些,伸手拿了自己的手机“休息吧,我帮你订。”
“也不能总让你花钱吧”
汤杳说着,好奇地钻进他怀里,看他的手机。
不看不要紧,一看发现他正在点那个标价一千多块的花篮旁的加号,数量加成了“2”。
那朋友汤杳才见过没几面,对话更是寥寥无几,只能说认识,根本不算熟悉,过去捧场也是看孙绪的面子,花将近三千块也太夸张了。
她急急把闻柏苓拦住,说太贵了,伸手去按那个减号,连着两下,减成“0”才罢休。
随便滑一滑他的手机屏幕,指着一百块的麦子花束“就这个吧,领个券还能减十块。”
闻柏苓顺手买了两束,带着笑腔“成。”
汤杳听出来,扭头去看“你在笑我不舍得花钱吗”
“没有。”
他说他笑的是,她刚才用手指在他手机上指指点点的样子,特别有这个家里女主人的架势。
可这家里的女主人,气势也只有三分钟。
花篮订好后,夜也深了,汤杳皱着鼻子隐忍地打了个呵欠,说自己真的好困。
闻柏苓帮他们整理好被子,关掉床头灯,和汤杳说晚安。
毕竟是第一天入住,刚想问问她枕头高度适不适应,被子重量喜不喜欢,还没问出口,已经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看来她真是困极了。
可他刚一动,汤杳又迷迷瞪瞪睁了下眼睛,依赖地挽着他的手臂,嘀咕地吐出一声“晚安,闻柏苓”。
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画面。
隔天早起,闻柏苓和家里人通faceti。
正是国外的晚饭时间段,父母哥嫂都在,茜茜也还没出发去学校,闻柏苓都听见茜茜发出喝着粥的声音,还闻母说“奶奶,我昨晚忘记和你说晚安了。”
闻柏苓忽然想到昨天深夜里,汤杳那句睡意浓重的“晚安”。
他对着手机,毫无征兆地偏头,轻笑一声。
茜茜如今已经是个上初中的大姑娘,估计是听见了,凑到手机镜头旁,捕捉到闻柏苓垂眸浅笑的样子,似乎敏感地洞见端倪“小叔,你笑什么呢”
见闻柏苓但笑不语,茜茜很懂地点点头,和旁边的闻柏芪说,一定和“aunttang”有关。
闻柏芪的头发已经挡住当年开颅的疤痕,跟着笑起来“柏苓,你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看来回国的
决定是对的。”
哥,请个假,今天我有私事。”
“什么私事”
闻柏苓心情特别好,看一眼身后毫无动静的卧室方向,说待会儿要带汤杳去买求婚戒指,回来要接收搬家公司送来的行李,下午还要去未来岳母家里吃饭。
他说“挺忙的,总之,今天有什么事情先找我助理。”
那天他们去了商场,橱窗里的珠宝款式多到让人眼花缭乱。
汤杳跟着闻柏苓走进一家很有名的专柜,工作人员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听说是要选求婚戒指,介绍了几款。
其中一款钻石戒指,是“destee”系列。
工作人员告诉汤杳和闻柏苓,这款被叫做“命运”的戒指,广告语也很有意思
“andafterathisti,youarestitheoneiove”
经过这么长时间,你仍然是我的爱人
想到他们分开的那些年,竟然无比贴合。戒指设计精致,汤杳戴上也好看。
于是戒指就订了这一款。
闻柏苓去买过单,回来时,不知道在哪里买了花束。
汤杳在看玻璃展柜里的其他饰品,没留意他背着手出现在身后,隐隐察觉到周围有些打量的目光和骚动,她才转身,闻柏苓突然单膝跪地,补上了应有的仪式感。
汤杳哪舍得他跪太久,几乎是在反应过来的同时就把人拉了起来,工作人员和路过的顾客都在鼓掌,还有人对他们说祝福的话。
其实他们也没有逗留很久,对好心的旁人大方地说了几句谢谢后,就提着戒指纸袋、抱着花束离开。
也不知道闻柏苓的交友圈子到底有多广,回汤杳妈妈那边的路上,闻柏苓连着挂断两三个电话之后,汤杳刷到了费裕之“刚刚”更新的朋友圈动态
“听说柏苓今天在xxx商场求婚了,在线等一个回应”
配图是非常模糊的照片,像从监视器里截图的。
汤杳“”
她问闻柏苓,费裕之怎么会知道,闻柏苓吐出一个汤杳也见过很多次的朋友名字,说那商场是那位朋友家开的,知道也正常。
自从闻柏苓去年回国后,汤杳认识了太多他身边的朋友,连微信好友都加了十几个。
看他们在费裕之朋友圈底下热烈地讨论,监视器画面模糊,看不真切,有朋友说不一定是,也有朋友说肯定就是闻柏苓。
费裕之回复,说闻柏苓你接电话,感觉坐实了。
他们说,“像恋爱脑能干出来的事情”。
汤杳撅撅嘴,点了个赞,诣在告诉他们,“我可看见了袄”。
可她心血来潮,翻了翻这群人的朋友圈,发现闻柏苓从来没有和朋友们互动过。
她还以为他很热络的。
毕竟汤杳自己的每条朋友圈的动态,闻柏苓都会点赞,
偶尔也会放着私信不聊,在评论区里面和她旁若无人地聊几句,“几点回家”“晚上想吃什么”之类。
之前汤杳还会顾虑着,怕别人看见,回复得特别一本正经。
现在想想,好像闻柏苓那些朋友给她评论时,也并没有和闻柏苓互动过
“闻柏苓。”
“嗯”
“你怎么从来不给费裕之他们点赞呢,也不和他们在评论区聊天。”
“没有。”
汤杳以为闻柏苓是在说,他没有不给他的朋友们点赞,举了手机给他看。
心说,证据确凿的事情,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嘛。
结果闻柏苓说“没有他们的好友。”
她是真的愣了一下。
可能怀疑得太过明显,闻柏苓空出一只手,把手机递给她“自己看。”
点开他的微信,好友列表里竟然真的只有她的头像。
还给她备注了,叫“小杏”。
汤杳用戴着钻戒的手揪了揪闻柏苓的袖口“虽然我不能把好友都删掉只留你一个,不能给你买房子、钻戒我也会对你好的”
听着像渣男语录。
但闻柏苓是笑着听完的“对我好的话,待会儿到家里,帮我稍劝劝,别让姥姥总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我多吃了。上次有些积食,回公司路上紧急买了健胃消食片,吃过才好的。”
汤杳笑得特别幸灾乐祸“谁让你天天巴结我姥姥,过年还给姥姥买新衣服,我现在说话可不管用了,老太太心里只有你呢,怕你饿着。”
“嘶,不帮忙是吧”
“帮。”
顿了顿,汤杳特别皮地落井下石,“帮你夹菜哈哈哈哈”
他们这样一路欢乐地畅聊着,车程时间都减少了般。
午饭时姥姥果然又说,让闻柏苓多吃些。
姥姥脑梗之后一直说话很慢,不清晰,有时还会不受控制地流口水。可闻柏苓始终认真听着,耐心等姥姥说完,笑着“姥姥,我还真是吃不下了,再吃一小点吧。”
姥姥果然笑得很开心。
汤杳知道闻柏苓的饭量,玩笑时虽然说过些“落井下石”的话,也还是从他那边的餐盘里夹了块鸡肉,帮忙分担,笑眯眯看着他“那我也陪你再吃点吧。”
吃饭时,汤杳给妈妈和姥姥讲了他们新居的住址,说离她的学校很近,步行也只需要十七八分钟而已。小区外面有共享单车,骑自行车更快。
妈妈看向闻柏苓“小闻,谢谢你肯这么替杳杳着想。”
闻柏苓很谦逊“阿姨,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想好的感情,是该为彼此着想的。”
汤杳在外面是端庄知礼的老师,现在被屋子里所有人宠爱着,也不免有孩子气的举动。
嘴里的鸡肉还没咽下去,又抬筷子从闻柏苓碗里夹了一块“为彼此着想。”
闻柏苓在长辈面前不
会太露情绪,也忍不住笑出声◣,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擦擦嘴吧。”
天气很好,春风送暖,阳光灿灿地落在人工湖面上,岸边嫩绿的柳枝摇曳生姿。
下午小姨忙完工作回来时,汤杳和闻柏苓正带着汤杳妈妈和姥姥在附近的小公园遛弯。
小姨找到他们,把装得满满的托特包放在木制休息椅上,在阳光里抻了个懒腰。
不远处,闻柏苓在给姥姥讲他小时候的老京城,讲那些他生活过的、胡同里的故事。
老太太爱听这些,始终是笑着的。
汤杳妈妈遇见个邻居,站在旁边寒暄,闻柏苓一个人照顾着老人,蹲在轮椅旁,悉心地用软纸巾帮姥姥擦掉口水。
汤杳在小公园门口的自助机里买了饮料,抱着五颜六色好几个瓶子,刚刚回来。
她远远地对着闻柏苓他们招手,指了指怀里的饮料瓶。
闻柏苓看懂了她的意思,先俯身和姥姥说了两句什么,看他们对话的神情,大概是在和老人交代说汤杳买了饮料,征求意见,问要不要过来喝点东西,再继续遛弯。
“小姨,你喝什么茉莉绿茶还是红茶”
“绿茶吧。”
小姨从他们身上收回视线,接过饮料“小杏,你给我们家找了一位很好的亲人。”
汤杳反应两秒,才明白小姨是在说闻柏苓,也拧开饮料瓶,坐在小姨身旁“那小姨打算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姨夫”
小姨轻松地笑着“没计划,遇见合眼缘的再说吧。倒是你,闻柏苓的父母快要回国了么”
汤杳含笑点头,说是。
“幸好”
小姨喝了两口饮料,说着心里话“小姨有阵子很自责来着,觉得是我害了你。很多时候我都在想,要是那年不叫你去韩昊那套房子,也许你就不会遇见闻柏苓,可能不会有那么印象深刻的一段感情,但也不会让你难过那么多年”
“现在不难过啦。”
汤杳坐在阳光里,整个人清透得像一滴被阳光照得明晃晃的湖水,散发着快乐的气息。
小姨帮汤杳拿掉她头发上的柳絮“看见你天天这么开心地笑,真好。”
在后来,汤杳和闻柏苓两家人成为一家人后,频繁接触,小姨认识了闻柏芪家的孩子茜茜,还成了忘年交。
茜茜也很认同小姨的话,给小姨讲,“我小叔也是这样的,不和小婶在一起时,他都不怎么爱笑的,尤其我上小学时,他每天冷着脸。”
茜茜像川剧变脸似的,手往脸上一抹,板出一副严肃面孔,“就这样”,把小姨笑得前仰后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只谈这个春天,也是十分温馨的
在公园遛弯时,闻柏苓讲到他们过去时过年的习俗。
说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奶奶在世,街坊邻居相处得也好,会有街上写书法好的邻里邻居,送来毛笔字对联给奶奶。
姥姥很怀念过去,说他们年轻时,老家里过年也热闹。
汤杳想起来“我们过年会炸丸子,很好吃的,姥姥以前最擅长,我妈妈也会的。”
姥姥“嗯嗯”两声,母女连心,汤杳妈妈看懂了老人的意思,很高兴地提议“楼下买肉馅很方便,今天我们就炸丸子吧”
汤杳是真高兴,人也闲不住,一会儿跑去厨房往妈妈嘴里塞两瓣橘子,一会儿又从厨房里偷了颗刚出锅的炸丸子出来,给闻柏苓尝。
其实这种肉丸子,要炸两遍才好吃。
先一遍是炸熟,后过油是炸到外焦里嫩,口感才会好。
连小姨都有些看不下去,拉住汤杳“你呀,尽是出馊主意,丸子炸一遍哪能好吃再说了,刚出锅的丸子得多烫啊,你就给人家吃”
汤杳回头去看闻柏苓,他吃相特别好,已经咬了半颗丸子。
她问,好吃么,他就笑一笑,竖个大拇指,说过年想来蹭饭。
汤杳记得她读本科的前两年,刚认识闻柏苓,心里知道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又总也忍不住靠近。
那时候忐忑不安,又优柔寡断。
某次寒假,窗外大雪纷飞,她靠在老家那间面积狭窄的厨房门边,查看着手机里那些和闻柏苓的通话记录,心不在焉咬了颗丸子,被丸子里的油汁烫得直跳脚。
现在不用那样担心了。
哪怕她坐着的沙发位置,和闻柏苓中间还隔着小姨和一个空位,也知道有个人在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
已经不需要任何多余的佐证。
汤杳知道,他们就是坚定地相爱着的。
那天他们留着家里吃晚饭。
炸丸子外酥里嫩,味道特别好。饭后还翻出了过去的相册,其乐融融地边忆往昔边开怀大笑。
夜里,他们驱车回新居时,闻柏苓接到费裕之他们打来的电话。
一群朋友已经不甘寂寞,听说他们乔迁又求婚,纷纷嚷嚷着要求开个小型聚会,美其名曰是“温居”,其实就是赶着八卦来了。
闻柏苓举着手机问过汤杳,见她有些兴致,才发了定位给他们。
关系熟了,汤杳也越来越放得开,拍拍手“正好纸箱都还没拆,就有苦力找上门来了。”
到家时,朋友们已经等在门口。
六七个人聚在他们的新居里喝酒、喝果汁、吃水果、吃零食,聊天的内容也从“恭喜求婚成功”逐渐发散到各种玩笑八卦。
“柏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求婚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寻求朋友们帮忙啊”
“就是说啊,哥几个还想扮个玩偶什么的,给你助助阵呢。”
“你说你求婚都已经在我家商场了,怎么也不大搞特搞一下,好歹砸钱铺点鲜花,上两个同城热搜,给兄弟的商场打打广告。”
都是扯淡的玩笑话。
那商场里都是奢品名牌,买个包都要在门口排队才能进,哪里需要打
广告。
闻柏苓不饮酒,托一杯苏打水,喝两口,也跟着没正形起来“这不是怕人家万一不答应,回头丢人么。”
这个周末的热闹,是无缝衔接的。
等朋友们都散了,汤杳洗过澡,刚吹过头发,看手机时,里已经有很多条唯独信息。
都来自同一个群。
吕芊和孙绪他们都在群里,吕芊正在和孙绪讨价还价,说她已经拉了好几个姐妹去给朋友的卤煮店捧场,让孙绪给转钱。
孙绪哪里说得过吕芊,连连叫了好几声姑奶奶,说要请客喝奶茶。
汤杳刚才聚会上也和朋友们推广过,说有家卤煮店开业,费裕之他们纷纷说,只要闻柏苓请客,他们就去。
于是她也像个腹黑的小狐狸,趁火打劫,把手机放在唇边,按着语音键说话“我今天也帮忙宣传啦,奶茶我也有份么”
吕芊私底下和汤杳说过,他们发小这两年自己做小买卖的听多,这个开卤煮店的是他们玩的比较好的。
还有个从小就和他们犯冲的家伙,也开了个餐饮店,生意不错,整天都牛哄哄的,走路都仰着下巴,用鼻孔看人。
“不蒸馒头争口气”,朋友原话是,“怎么也不能让那孙子压一头”,所以这阵子朋友们帮忙宣传得特别起劲儿。
汤杳想起闻柏苓开的那家书店。
“杳”虽然挺火的,每天顾客络绎不绝,但其实是赔钱买卖。
她跑去卧室找闻柏苓,问他,聊天中偶尔听说,其他朋友们的副业都是投些赚钱的买卖,他们会不会觉得,他开书店这事特别丢人。
“闻柏苓,他们会不会笑话你啊”
汤杳就坐在床边,浴袍的蝴蝶结系得很随意。
举着手臂吹头发之后,浴袍是松散的,布料搭在肩头,要掉不掉的。
蝴蝶结的翅膀团成乱团,有一段带子长长地落在腿侧。
闻柏苓就勾了那端带子到手里,把玩着,说他又不是败家子,认真投资的那些副业,当然也是赚钱的。
这个书店是不一样的,他从来没当它是生意。
“管他们笑不笑话的,我家小杏高兴就好。”
他说着,食指一勾,汤杳腰间的带子松散开,柔软的布料顺着肩头滑落。
谁料到她里面是穿着吊带睡裙的。
她主动凑过来,揽住闻柏苓的脖颈,笑容里怎么看都有种狡黠的味道。
可她涂过护体乳,肌肤又滑又香,闻柏苓被蛊惑着,也就没多想。
吻得动情,汤杳才忍不住笑,躲闪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我到经期啦”
得,什么也做不成。
闻柏苓拿汤杳没办法,只能把人重新拉回怀里,又亲了半天,才起身。
“闻柏苓,你干什么去”
还以为他是要洗个澡,可他说“家里有电热的海盐袋,上个月不是说腹痛么,我问过医生,说日常热敷有用。”
他们刚搬来,家里什么都是新的,但都走那种高端路线。
闻柏苓拎出那个海盐袋,是市面上很普通的那种麻布款,汤杳突然这么接地气的物品,一时都有些发愣“你什么时候买的”
“问过医生后。”
有关于汤杳的事情,闻柏苓总是放在心上的。
那好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朋友们买来的乔迁礼物还堆在客厅里,闻柏苓蹲在汤杳这侧的床边,把海盐袋插好电源,转头嘱咐她,夜里如果肚子疼,叫他起来,他帮她揉。
汤杳忽然想起大一下半学期的春天,闻柏苓第一次打电话给她,约她吃晚饭。
那天她从图书馆出来,匆匆跑回寝室换衣服,柳絮如雪,沿途是一树一树玉兰花开。
她当时觉得路很长,现在看来,终点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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