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底,北纬47度,单板滑雪大跳台奥运会赛场。
夜幕漆黑,场灯炽白。
零下十度的冷风里,数不清的观众齐集在看台上,激动地等待着最后一轮总决赛的开启。
第一排的红帽子大叔兴奋嚷嚷,“哦,天呐,余曜和徐青扬终于要这里一决胜负了吗”
他旁边的金发男握紧拳,“我打赌,余一定能拿到冠军他刚刚的内转1800偏轴转体动作太帅了”
红帽子大叔喘着白气直搓手。
“1800算什么,徐在训练中完成过1980等会也一定会把这张王牌拿出来承认吧,余的时代才刚刚开始就要被徐替代了”
“余才是第一”
“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徐”
平日里关系很好的朋友这会儿为了维护各自喜爱的选手,吵得脸红脖子粗。
但他们显然不是个例。
前两轮总成绩排名的第一虽然暂时还是余曜,但徐青扬却握有1980的大杀器。
在总得分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翻盘与反翻盘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人群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谁也不肯服谁。
s国是老牌的冰雪国度,大众对待冰雪项目的态度堪称狂热,不少人说着说着,就有了要动手比划的苗头。
场边安保人员只好加大巡逻力度,免得这帮人真的为了华国的那两位小选手打起来。
现场当然没有真的打起来。
但实时直播比赛现场的直播间和相关论坛,早就因为本次冠军的归属吵出了无数高楼。
所有人都翘首以待着决赛轮最后一跳的开始。
就连见惯大场面的大台五套解说员都不自觉颤声起来。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接下来就是奥运会单板滑雪男子大跳台项目的最后一轮角逐,不出意外的话,冠军将在我国的小将余曜和徐青扬中产生”
外界纷纷扰扰,热闹非凡。
雪道顶端的候场室里,紧张气氛也是一触即发。
穿戴好全套装备的两个少年各自占据一角,都在进行最后的热身。
他们共同的教练张教练只好一手拿一个保温杯,站在两人连线的正中间。
他一会看看余曜,一会看看徐青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两个都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会谁赢谁输,他都是既高兴又心疼。
直到广播里率先响起徐青扬的名字,张教练才定下心,走过来拍拍余曜的肩,“我先送青扬出去,一会就在外面等你,千万别紧张”
徐青扬也跟着走过来,冲着自家师兄笑得眉眼张扬。
“师兄我在赛场上等你”
等你来一决胜负
他没有明说后一句,但满眼的战意与野心昭然若揭。
余曜只得从拉伸筋骨的侧坐动作里站起来。
他冲着两人点点头,就接过了自己的保温杯。
师徒两人很快消失在门外。
阵阵的尖叫与欢呼从外间传来。
不用看都知道,场上的气氛已经飙升到了极点。
对此情形,唯一一个还留在休息室的少年波澜不惊地喝了口水,就开始收拾东西。
倒不是说完全不紧张。
主要是,任谁已经穿过上百本书,经历过数不清的竞技比赛,只怕都很难再像新人一样紧张得手足无措。
所以余曜现在只是有点感慨。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场比赛了。
像是在附和他这句话,少年脑中当即响起了一阵欢快的电子音。
当然了只要你输给徐青扬,让他踩着你的名声成为新任奥运冠军,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嘛
系统7878的语气听起来快活无比。
现在就差临门一脚了
快点快点鱼鱼,你随随便便滑一下,咱们就能去退休养老了
要回家要自由
是的,回家。
还有自由。
余曜下意识地弯了下眼。
他本来就是唇角天生上翘的温软长相。
再笑起来时,那双琉璃般的琥珀色瞳孔里,就落满了比月色还要温和的清光。
少年今天穿一身黑色的滑雪服,宽宽大大的,圆领处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衬得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纯白又柔软。
乍一看像温室里经不起风雨的花,纤细,易折,实则只在雪山之巅凌寒怒放。
这是某位知名体育博主,第一次见到余曜摘下头盔面罩时的惊为天人。
他还发到平台上,得到了很多滑雪爱好者的疯狂点赞。
7878不具备人类的审美,此时也被惊艳了下,忍不住老话重提起来。
鱼鱼,我就不明白了,咱们这长相怎么看都应该是个男主啊怎么会被分配成炮灰组呢
明明能吊打那些所谓的男主,偏偏要故意输给他们。
徐青扬的1980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他们知道我们鱼鱼私底下早就跳出来了吗
傲娇小系统不说则已,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要是换个别的宿主,说不定早就开启了一键禁言。
余曜却一直在耐着性子听,显然是早就习惯了自己搭档的话唠属性。
毕竟,如果没有7878时不时的絮絮叨叨,这么多年来一直被桎梏、被强迫着走剧情,被强按着头一遍遍输给那些不如自己的人,余曜自己都怀疑自己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好在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
他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少年抿抿唇,在广播声终于叫到自己时,一边往外走,一边从口袋里摸出块什么,撕开包装,塞到嘴里。
等站到138米长的大跳台顶端时,就用力咬碎了已经含化不少却依旧坚硬的糖块。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和着跳台雪顶凛冽的风。
带来令人骨酥神往的快意。
余曜慢慢呼出了一口橙子味的白气。
他已经从风中嗡嗡嗡的振奋议论声里,猜出了徐青扬刚刚大概成功使出了1980的绝杀招。
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只需要再完成一个普通的1800或者1620,就能体面合理地输给徐青扬了。
这并不是很难的事。
他早就已经输惯了,不是吗
余曜从上升挡板上的五环图案上收回目光,踩着单板在跳台边站定,显然没有要上加高台的意思。
众所周知,跳起的高度越高,在空中滞留的时间越长,能够完成的旋转圈数就越多。
徐青扬刚刚就上了加高台。
如果不上加高台的话,以这个跳台的高度,普通运动员想完成1800都很勉强。
透过镜头看见这一幕的观众顿时大失所望。
“徐都完成1980了,余连加高台都没有上,顶多就是个1800,他输了”
“唉,亏我还这么看好他,居然比不过这个赛季才出道的新人”
弹幕上顿时一片唱衰。
失望震惊的人太多太多,以至于不少替余曜说话的弹幕都被淹没人海。
倒不是说观众们真的对余曜有什么意见。
主要是,才看完徐青扬热血沸腾的1980,哪怕余曜再来个曾经难倒无数运动员的1800,都会被碾压到黯然失色。
更别说他看上去是要来上个1620甚至更低
观众们怎么可能不失望呢。
看台上,用望远镜看见这一幕的金发男直接就红了眼,他旁边的红帽子大叔脸上也没了笑容。
爱之深责之切,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真实心声。
观众们大失所望,赛场上一时安静不少。
张教练也绷紧了脸,绞尽脑汁地想着安慰话。
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跳台顶上兀自伫立的少年。
就连滔滔不绝的7878都收了声。
这是最后一次了。
余曜调整一下雪镜,在只听得见耳畔呼啸风声的寂静里,意味不明地轻轻翘了下唇。
下一秒。
身形修长的少年就踩着单板小小跳跃一下,整个人在广播声里如箭般一下冲了出去
“啊啊啊”
有人捂着嘴尖叫出声。
但更多的人当场就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个在漆黑夜幕中被衬得格外渺小的少年身影。
近乎直上直下的雪白峭壁,少年衣角猎猎,速度快得像风。
不,准确来说,他比风还要快还要急
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高高翘起的跳台末端。
会是完成度更高的1800吗
观众们心跳快如雷鼓,抱持着心中一丝微弱的期望。
他们努力地睁大了眼,然后就看见
余曜在单板即将凌空的一瞬间,以腰为轴,用力一拧
令人眼花的旋转残影里。
少年原本挺拔的腰背向后蜷缩出美妙柔韧的弧度。
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却毫不犹豫地越过膝盖,向前牢牢抓住身下单板的前刃中部。
很炫酷很潇洒的动作。
只在空中定格一瞬,就迅速捕获了所有人的视线。
有人立时反应过来,这种抓板姿势,是只有顶尖的一流运动员才能做到的jaan grab,日式抓板
余曜居然又完成了一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空中难度姿态
观众们瞬间尖叫出声。
却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帅气的加分动作。
如果他们没有看错的话,转到这种目不暇接的超高速度,余曜完成的绝对不止是一个1800。
最少也得是一个1980
天呐天呐,在没有加高台的情况下,余曜居然完成了一个1980吗
金发男差点兴奋得昏厥过去。
但他高兴得还是太早了。
在观众们看不见的所在,监控器后面,国际裁判们打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观众们或许碍于夜色和心情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他们这些业内专业人员在高清摄像头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余曜刚刚分明就是正滑着起跳,正滑地落地。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跳的是整圈
是360度的整倍数。
那就不可能是1980。
要知道,1980也只是五周半而已。
余曜完成的应该是一个2160
是的,在没有加高跳台的情况下,他居然凭借自己无比强大的核心力量,完成了单板滑雪大跳台历史上第一个正赛里的2160。
超越1980一步到位的2160
裁判们个个两眼放光,盯紧回放视频界面,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再次见证了一个奇迹的发生。
这个来自华国的少年,在去年第一次登上国际赛场时,就给他们带来了太多的惊喜,谁能想到短短一年的功夫,他居然再次成长到如斯可怕的地步。
简直是不可战胜的奇迹
裁判们震惊之余痛快无比,干脆利落地打出了全场比赛中最最漂亮的分数。
世界记录成功刷新的最新标识随之出现在了余曜的名字后面。
“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反应过来的观众们在看台和直播间里沸腾如潮。
红帽子和金发男激动到相拥而泣。
就连徐青扬都顾不得自己的失败,惊讶过后,乐呵呵地咧开嘴,就要冲过去大力拥抱这个已经厉害到不像人的师兄。
现场变成了欢呼喝彩声的海洋。
但余曜已经听不见了。
他捂着心口,竭力稳住身形,一个急刹停在终点区后,就坐倒在自己铲起的漫天雪雾里。
银灰头盔歪到一边,露出乌黑发丛一角,转瞬间落满细碎雪粒。
人群冒出阵阵惊慌尖叫。
少年却只是低着头,在心脏突如其来的绞痛里大口大口地喘气,面孔和地上的雪一样白。
脑海里响起冷漠刺啦的电子音。
“警告警告宿主严重违反剧情规走向,即将强制脱离本书”
很显然,刚刚还很软萌话唠的7878,此时已经被总系统强制接管。
余曜想要抬起头。
却疼到只能攥紧衣领,拼命呼吸。
周遭沸腾的尖声喧嚣,师弟教练们焦急慌张的面孔,都在一阵阵近乎窒息的剧痛里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这样的惩罚只是因为自己临时起意,想要赢一次剧情注定的主角
余曜有点想笑,事实上,他也是真的笑了。
只可惜好看的唇角才刚刚上扬一瞬,少年的眼前就是猛然一黑。
混沌,虚无。
也不知过了多久。
余曜再睁眼时,就发现自己正跌坐在一堵灰色石壁前,墙上还镶嵌着许多奇怪形状的彩色突起物。
昏迷前意识的猝然中断,让他醒来后的大脑一片混乱。
这是哪儿
惩罚他的下一本书
余曜无意识地攥住了手里握着的粗粝绳索。
刚要站起身,就被人粗鲁地抽走绳子。
被磨破的手指吃痛,狠狠蜷缩一下。
余曜蓦地抬起眼。
就见一个跟自己长相七八分相似的男人居高临下地站在面前,语气嫌恶。
“早知道就不该把你接回家,你就是故意害小景摔下来的余曜你给我记住了,我不可能会接受你这样的人当我弟弟”
这人谁
现在很流行做梦当别人哥吗
余曜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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