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曜的激将法很直白,但也很管用。
至少唐清名从酋长岩回来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肉眼可见的焕然一新。
他不仅刮掉了泛青的胡茬,头发也重新请人打理过,还换掉身上的病号服,重新穿上了干练精神的运动装。
那些密密麻麻的厚重路书和地图也都重新回到了这位资深攀岩爱好者的床头。
“等明年,”唐清名对着出院前来探望自己的少年挑眉许诺道,“我的骨折就不会再影响什么,我们可以一起去攀登酋长岩。”
余曜想了想,自己就算是挑战成功黎明之墙,大约也不会放弃户外攀岩的爱好,就点了点头。
唐清名眼里就多了些笑。
他的变化有目共睹。
宋双成再离开时,脸上的浓重愁云就少了很多。
余曜把人送上车时,还被这位头发花白的教练重重地握了住手。
宋双成是跟唐清名一脉相承的嘴硬,但此时也努力地憋出了一句。
“小余,你很好,非常好。”
这是宋双成的心里话。
向来是教练帮助队员制定计划,调整心态的,到了余曜这,什么的都反着来了。
他才十七岁,就已经能够自己决定目标,自己刻苦训练,闲暇之余,还能反过来帮助教练振作起来,简直比很多阅历丰富的成年人都更加沉稳。
不止是心态稳定,情绪也稳定。
哼,比唐清名那个痴长那么多岁数的小兔崽子强太多了。
宋双成握了好一会儿,司机都不耐烦地摁喇叭了,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千言万语的怜惜和喜爱都化成了简短的一句。
“保重自己,我等着你回国时去接你。”
余曜微微笑着点了下头,就后退一步。
等车子开走,还冲着车窗里不住回头擦眼的教练挥了挥手。
又送别了一个人,余曜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赵威明却是忍不住松了口气,“呼,可算送走了。”
见自家徒弟讶异地回头看着自己,就挺了挺胸脯,理直气壮,“宋老德高望重,向来又说一不二,和他站一块,我都感觉自己凭空矮半截。”
这么尊大佛现在可算走了,可不就叫人松一口气嘛。
“有吗”
余曜还真没什么感觉。
在他心里,宋双成教练就是位脾气有点暴躁,心直口快的爽利老人而已,会跟滑雪教练们针锋相对,也会因为自己昏倒担心,还会惦记着早就决裂的徒弟唐清名。
他身上很有一种华国老派人的坚韧和不屈。
即使失去精心培养疼爱的唯一孩子,也能很快擦干眼泪站起来,继续在攀岩领域发光发热,为华国的攀岩项目发展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要不然的话,以宋教的情况,其实早就可以退下来,靠着丰厚的退休津贴过上逗鸟养老的悠闲时光。
但
宋教没有。
大约在他们这种老派人眼里,他们年轻时曾经是华国顶天立地的钢铁脊梁,就算是老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吐丝燃烧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余曜见过很多这样的老人。
但每一次见,都还是会打心底里给这样的人留出一份敬重。
赵威明也就是随便说两句,活跃活跃气氛而已,见宋双成已经走远了,就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咱们也已经出院了,接下来去哪,还回酋长岩”
他嘴上这样问,开车时直接就在地图上选择了木屋客栈的位置。
“我想先回客栈。”
余曜的选择也没有出乎自家教练的预料。
只不过等到回去客栈之后,少年的第一件事并不是马上约着艾莫斯去爬山。
他先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间内外来来往往打扫一遍之后,又冲了个澡,才重新打开房门往外走。
去的也并不是酋长岩的方向。
赵威明招呼了声,确定余曜今天真的不打算上线,就收回目光继续整理自己的行李。
余曜出门后就往客栈后面走。
少年心里对未来的规划很明晰。
黎明之墙是一项远比诺斯线更艰难,更宏大的工程,上一任攀登团队用了整整六年才探索出了路线,实现了从无到有,成功登顶。
自己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或许能缩短不少进程,但路线上的艰难却是一点都不会少,说不定就要耗去多少时间和精力。
所以在继续出发之前,余曜打算给自己留出一点喘息和补足精力的空间。
他很快就走到了祁家兄弟所在的略大一些的小木屋套房前。
笃笃笃
少年在橡木房门上叩了三声。
“来了来了”
正在远程肝课的祁望星就连忙跑过来开门,看清来人时,当时就是眼前一亮。
“余曜你现在已经能出院了”
祁望星之前去医院探望过,见教练们严阵以待的模样,还以为余曜要在医院住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惊喜溢于言表。
余曜的目光却越过了头发乱成鸡窝的青年,准确无误地落到了阳台边那张始终安安静静的医疗床上。
“嗯,我想来看看二哥。”
虽然记不清梦境到底是什么,但余曜心里总有种奇怪的感觉,自己的窦性心律不齐症状会消失,没准跟二哥有关。
这种感觉很微妙。
明明没有任何证据,甚至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
但就是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笃定。
或许在潜意识里,他其实打心底里觉得,这种事只有二哥才能做到吧。
余曜正想着,突然听见脑海深处传来了一阵哼哼噜噜的猪哼哼声。
大约是7878又看到什么好看的漫画了。
余曜对自家小系统时不时发出的各种奇葩
叫声已经免疫了,见祁望星让开了位置,就走进了屋子。
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变质意大利面的酸味。
余曜
他用怀疑的目光看了看祁望星,对方就麻溜地把茶几上吃完了还没有洗的餐盘倒进垃圾桶里,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笑。
余曜
突然就觉得祁叔叔让祁哥照顾二哥是一件很不靠谱的事。
不过屋子里其他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
余曜也就当没看见,直接走到了阳台正中的医疗床边上坐了下来。
祁望星还以为少年有话要说,就主动道,“小余,我的课还没上完,先上课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说完也不等余曜回应,就蹿进了自己房间并且把门关上。
余曜的视线在震动的门框上顿了顿,就收回目光,伸手握住了医疗床上沉睡不醒的青年的手。
如同条件反射似的,在他握上去的瞬间,对方就反握抓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手紧紧交握着,手心手背的肌肤紧密贴合着交换热度。
这是真真切切的,比梦更加真实的感受。
余曜轻轻叹了口气,把手肘也搁在了对方的臂弯旁边。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轻轻落在了对方在阳光下,依旧清俊温润的脸庞上。
好半天才道,“二哥,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如果说过年时的那封红包让余曜很确信,祁望霄只是再度回去了穿书局,那么眼前人长时间的昏迷不醒就让他有点疑惑了。
时空与时空之间又不存在时间换算的问题。
正常情况下,穿书局可以选择任一时空节点投放意识体。
就像自己穿回来时是在亲情综艺现场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曾经消失,去了另外的时空做任务。
二哥也完全可以选择回到自己车祸前的节点,哪怕是现在也行,最起码能够先醒过来。
所以二哥为什么还不醒呢。
是因为任务失败
不对,任务失败就有可能被留在任务世界继续打工,原世界的身体也会宣告死亡,这是穿书局员工手册上明明白白写过的内容。
可如果任务没失败的话,为什么他还迟迟不醒。
难道也像自己一样,失败了却只是被扣光了养老积分,出现了意外的bug情况
余曜有点想不明白。
7878也想不明白。
不过大佬就是大佬,厉害的人说不定就会有特权
小系统给出了一个等同于没用的回答。
余曜也不指望自家小系统能给出什么明确的答案。
说句冷血无情的话,比起穿书局绑定在每个人身上,既是伙伴又是监视器的7878,他还不如相信二哥一定能凭借自己的实力从穿书局再度脱身。
“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余曜仿佛对自己,又像是对床上
人说。
等待往往是世界上最残酷最折磨人的刑罚,因为谁也不知道这样无休止的等待之后,迎来的到底是好还是坏的结果。
但余曜向来很有耐心。
“我还可以等很久很久,二哥。”
少年略有些出神地轻声,然后就感觉到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更用力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总归,还是让人高兴的。
余曜短促而愉快地弯了一下眼,也用力地握了回去。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深处的笑意渐渐晕染开,柔和的唇角也微微翘起。
卧室门缝里,一边打着视频电话,一边小心翼翼偷看的祁望星就连忙扎回了被窝里,在闷热的被子里压低声跟自家大伯汇报。
“对,小余又来了,嗯好像也没说什么,但是我看见他坐在二哥床边上傻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视频电话的那头有人说了什么。
祁望星就懊恼地直摇头,一个劲地不满嘀咕。
“没呢,二哥还是没什么动静,不过,来看的医生都说他现在的状态越来越好,我也不知道好在哪但是小余握手的反应一直都还在。真是的,我还是他亲堂弟呢,我握手都没反应,小余一握就行”
被窝里的嘀嘀咕咕传不出卧室门。
午后温暖慵懒的阳光里,余曜一直在祁望霄的床边陪坐了很久,才起身告别。
“那我下次再来。”
少年对着祁望星道。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状态也好。
祁望星莫名其妙就有了一种对方成功充电满格的既视感。
他摇摇头甩掉这种离谱的想法,紧接着问起了余曜接下来的计划。
祁望星对户外攀岩一窍不通,理所当然地以为哪怕是黎明之墙,余曜也会一次攀登成功。
但说实话,余曜现在还真不能保证。
“我可能会花上好几天的功夫,和艾莫斯一起探索黎明之墙的线路,等到我们打算正式上线的时候,我再通知你和二哥吧。”
祁望星连连点头,特意强调,“你到时候直接敲门,不行砸门也行,我睡觉死,但也不是完全听不见。”
上次诺斯线敲门就没敲醒的余曜也行吧。
不过砸门还是太离谱的了。
先不说这里的每一扇门都是老迈尔斯亲自伐木制作的沉甸甸实木板,跟工厂流水线的黏合空心板不同。
如果真的砸了。
余曜几乎都能想象到老迈尔斯心疼得呼天抢地的痛苦哀嚎。
算了,还是别欺负老实人了。
“我也可以给你打电话。”
余曜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
总是带着降噪耳机睡觉的祁望星皱了皱脸,像是不太乐意的样子,不过还是二哥的事要紧,他打算暂时改掉自己带着耳机睡觉的习惯。
“反正能把我弄醒就行”
余曜答应了
下来。
他精神奕奕地转身,打算去找自己才固定下来的攀岩搭档,可惜客栈内外都见不到艾莫斯的身影,那辆炫酷的摩托车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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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又出去了。
少年也不着急,在附近晃悠了会儿,左右没事,干脆就从柜台上拿了饼干盒喂松鼠。
“你是尼克”
他站在树枝下,把一块心桃形的饼干递给了蹲在树枝上不停搓爪爪的棕色胖松鼠。
结果对方迫不及待地用爪子接过后,毫不留情地拿着大尾巴,傲娇地扫了少年一脸。
认错了
余曜很努力地想要辨别这些松鼠的特征,只可惜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有点脸盲。
“嘿,你气坏这只小家伙了”
老迈尔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它的名字叫安迪。”
“尼克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肩膀上蹲着的一只明显更蓬松的松鼠,认真教少年区分,“尼克的尾巴短,还炸毛。”
真的有区别吗
余曜怀疑的目光来来回回,在两只看上去胖得一模一样的松鼠上梭巡了好半天。
“太难区分了。”少年干脆认输。
“哈哈哈哈,”老迈尔斯也没想到在网友们口中毫无弱点的天才少年会在区别松鼠上犯了大难。
不过这本来就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他伸手逗了逗尼克,“余,你是在找艾莫斯吗,他现在在酋长岩,大约还是在诺斯线附近,你可以直接去找他。”
余曜点点头,有了确切位置,就打算自己去找人。
在上黎明之墙前,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艾莫斯有经验,带上他准没错。
他作势要往外面走。
身后的老迈尔斯就叫住了他。
“余,”一贯爽朗爱笑的老迈尔斯拍着自己的啤酒肚皮,此时看上去居然很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很感谢你几次三番帮了我家那个坏脾气小子,等你回来了,我给你做大餐”
余曜早就收到过艾莫斯的感谢,闻言就客气笑笑,“我和艾莫斯是搭档,这是应该的。
在一步踏错,性命不保的悬崖峭壁上,搭档之间本就该是彼此托付信任的存在。
余曜也相信,如果换做是自己出错,艾莫斯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拉住他。
所以真的没什么特别需要感谢的。
少年的神情很淡很温和,一看就是真没把这点救命之恩放在心上,更没有哪怕一点要挟恩图报的意思。
老迈尔斯的目光就不自觉地越飘越远,“余,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余曜挑了下眉,“是谁”
老迈尔斯就伤感地叹了口气,“是一个叫宋远方的年轻人。”
余曜想了想,“可我们长得并不一样。”
他见过宋远方的照片,真要说起来,宋远方长得很像宋教,眉目英挺,是那种偏阳光健气的俊朗长相,跟自己可以说是
八竿子都打不着。
老迈尔斯眯着眼努力回想,倒不是说你们的长相有什么相似。
他很西式地耸耸肩,夸张道,“上帝知道,你们华国人在我们眼里长得都差不多。”
“那是哪里像”
余曜还真来了兴致。
他对宋远方,向来是只闻其人,从未有过任何实质性的交集,但由于唐教和宋教的缘故,周围经常出现这位前辈的影子。
久而久之,真的很难不生出好奇心。
偏偏唐教和宋教都对逝者的事情讳莫如深。
唯一肯开口的艾莫斯则是因为当时年纪尚小,很多事都记不太清,现在基本上也就会唱个跑调到没边儿的送别。
他望着眼前明显知情的客栈老板。
老迈尔斯就把胖尼尔放到了树枝上,目送它跑到安迪身边,分享同伴的饼干。
“你们不止是长相不像,性格也完全不同。”
老迈尔斯抓住了重点,“可能是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队友绳子的坚持很像吧。”
他很平静地丢下一枚平地炸弹。
“毕竟如果当年在绳子被岩片磨断后,宋及时松开唐的绳索,他就不会掉下去。”
“只不过那样的话,”老迈尔斯叹了口气,“死的人,或许就是唐了。”
余曜瞳孔紧缩一瞬。
那也就是说,宋远方是用命换了唐教活
意识到这一点,少年从前想不通的事情就都有了答案。
难怪唐教和宋教的关系会这么古怪。
难怪他们师徒会在宋远方死后就此决裂。
难怪唐教从来不提宋远方,却无时无刻都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缅怀纪念他。
原来宋远方是替唐教去死的
余曜在去酋长岩的一路上,都忍不住想着这件事。
既佩服宋远方宁肯舍掉性命也不放弃同伴的坚持,也明白了一向意志果决的唐教为什么会因为受伤无法跟自己组队诺斯线而自暴自弃。
他甚至还想到了蝴蝶崖上那条几易其名,最终还是被叫为知音的首攀线路。
可一时的震撼之后,少年很快就恢复平静。
逝者已矣,更何况事情发生在很多年前,哪怕是唐教和宋教,都没有口口声声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不放。
自己一个外人,顶多只能在知道真相后感慨几句罢了。
不过唐教对酋长岩的异常执着,可算是找到原因了。
余曜胡思乱想着,等到了酋长岩,就直奔诺斯线而去。
附近几个已经收工的团队一看见他,就激动地一拥而上,拿着纸笔和相机过来请求签名和合影。
余曜好脾气地一一答应。
等合完了影,才发现艾莫斯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笑嘻嘻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来了”
见少年注意到自己,艾莫斯擦着汗走过来。
板寸
头少年大约是才从岩壁上下来,浑身上下汗水淋漓,宛如在河里浸泡过的一样。
余曜从他腰间的绳索往上看,就知道对方在没有搭档的情况下,采用的是顶绳攀登的方式。
一般情况下,这种安全稳妥的攀登方式更适合初学者和老手单独磕线。
很显然,艾莫斯是一个人来死磕这条诺斯线了。
他大约还是对自己掉下来的那几段心存芥蒂。
余曜什么也没说,私心里,他觉得如果换做是自己的话,大约也会这样做。
从线上掉下来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只是没有了重来的信心。
他把自己的来意说给艾莫斯听,对方就一下套上外套,兴致勃勃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采购”
余曜迟疑了下,“你不回去洗个澡吗”
艾莫斯很不满意地嘟囔,“余,你是在嫌弃我吗”
余曜没说话,轻轻眨了眨眼,就已经是回答了。
艾莫斯当场悲愤控诉,“我们在崖壁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能一样吗,崖壁上也没有洗澡的条件吧。
反正余曜是不能接受自己跟一个衣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有条件洗澡也不去的搭档坐在一辆车上。
少年琥珀色的明亮眼眸看着自己的搭档,一动不动。
艾莫斯耍赖未果,心一横,干脆把衣服一脱,就冲着跳进了最后的河里。
扑通一下,溅起好大水花。
“好”
周围人叫好起哄声不断。
只有余曜在脑海里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客栈又不远,回客栈冲个澡就解决的事情,需要大冷的天跳河
但艾莫斯跳都跳了。
少年默了默,选择回车里拿了保温毯过来接人。
艾莫斯也是一时的气愤上头,跳下去才知道后悔。
冷,太冷了
河里都是才化的冰水
可跳都跳了,他胡乱掬起水花往自己身上冲了冲,又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抹,就往岸上游。
冻到哆嗦的少年气势汹汹地一头扎进了余曜张开的毛毯里。
“冻死我了”
艾莫斯抖得像鹌鹑,还在试图挽尊,“往年的三月间,河里根本就没有这么冷”
余曜默默地提醒搭档,“天气预报说今天零下三度。”
河里都还飘着没化的薄薄冰片好不好。
艾莫斯鼓着腮帮子,气成河豚,“余,你能不能别拆穿我”
嫌弃他还拆他的台,这搭档还能不能当了
这河又不是我让你跳的。
余曜无语地瞥了搭档一眼,转身就往车里走。
艾莫斯气得要命,却也不得不跟上。
初春明媚的阳光里,酋长岩下。
气定神闲,腰身挺拔的华国少年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前面。
浑身湿漉漉,又打喷嚏又发抖的炸毛板寸头少年裹着毛毯,惨兮兮地跟在后面。
这样滑稽可爱的对比一幕被附近的岩友定格在照片里,上传到网上后,得到了网友们的一致好评。
这就是传说中的,情绪稳定的少年和他的炸毛搭档吧,哈哈哈哈
好可爱,不过他们这是要去哪,是准备要攀岩了吗,等等,是黎明之墙吗
不像,余曜没戴头盔,艾莫斯也一身湿透,这种状态也没办法上线吧
网友们议论纷纷,最后还是拍摄照片的博主给出了答案。
我听到余说他们要去采购装备,大约是为了上黎明之墙准备的装备吧
上黎明之墙还需要额外采购装备吗
之前上诺斯线的那些不够吗
网友刚提出疑问,评论区潜水的攀岩爱好者就在线答疑。
黎明之墙和诺斯线可不一样,诺斯线上最难的几段,变化拐角定级为514a,大屋檐定级为513d,这就已经是诺斯线上少见的高难度路段了
但黎明之墙几乎每一段的定级都在513和514这还是前人摸索出来的相对容易的线路
诺斯线还能吹一把niad,数一数有多少人曾经在一天之内完成诺斯线
但黎明之墙我可以说只要你能爬完,不管用任何方式,都可以吹上一辈子更别说余他们想挑战的,是徒手攀登
我现在就把话放这,余要是能挑战成功,整个攀岩史上,他绝对是姓名最闪亮的那个以后只要是个攀岩爱好者,都会知道,有一位名叫余曜的华国攀岩少年曾经徒手攀登过黎明之墙他会成为当之无愧的户外攀岩第一人
哪怕他下半辈子再不攀岩,再不工作,只要靠出书,接受采访,四处演说,都能吃上一辈子
长篇大论的一段话,不得不说,一下震惊到不少人。
倒不是说最后的那段能吃一辈子的言论听起来有多么惊人。
众所周知,余曜第一次参加冬奥,就拿到了单板赛事全五个赛项的所有金牌。
就算不是在华国这样搞体育搞到举国体制的国家,光是靠着这五枚金牌,这位才十七岁的少年怎么着也能得到相当不错的待遇。
简而言之,余曜其实早就已经拿到了后半辈子都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的资格,只不过不在攀岩,而在单板领域而已。
网友们最震惊的主要还是关于黎明之墙的线路定级。
全,全是513以上
从513开始,就已经是攀岩大师才能成功的等级了,按照酋长岩的高度来说,这样的线路有一条就已经足够可怕。
诺斯线全部三十一条分段里,也只有不到一只手的数量能达到513以上,就这,还都成为了线路上赫赫有名的拦路虎。
黎明之墙的线路居然全是在513以上
这个可怕的
说法一下吓坏了那些早就知道黎明之墙难,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难的网友们。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灵魂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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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的
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堪比地狱模式的攀岩线路
这还能有假
一直在评论区解释的攀岩爱好者都要无语死了。
他就说嘛,怎么余曜公开宣称自己要向着徒手攀登黎明之墙的目标前进后,大家为什么才激动了一阵,就很快转移走了注意,只剩下他们圈子内部的这些人还都在狂欢着持续关注。
敢情是大众对于黎明之墙的认知还仅限于知道很难,对黎明之墙的真实面目是一点都不清楚
爱好者翻着白眼,急火火地甩出了自己珍藏的路书截图。
这是初始版的黎明之墙路书
网友们连忙点开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吓一跳。
虽然大家看不太懂图上的英文标注,但阿拉伯数字都还是认得的。
还真没有一个低于513的路线
514倒是比比皆是
这也太难了吧
一想到直播里,余曜在大屋檐和变化拐角艰难攀升的背影,再想到酋长岩三千英尺的高度,很多人当时就是眼前一黑。
真的能成功吗
这是人类能实现的吗
这样的疑问浮现评论区。
偏偏爱好者看热闹还嫌不够,又甩出了一记重锤。
这还只是初始版路书,黎明之墙已经有很多年没人上过,这些路书上不少地方都已经风化,挂片都未必安全,余曜如果想上黎明之墙,可能还要从探路开始
都已经这么难了,居然还要从探路开始
这跟开荒有什么区别
很多网友当场就疯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我为小鱼的勇气鼓掌,但这也太难了吧
我不信我不信有人能做到这么可怕的事情这简直超出了我的想象能力
因为爱好者们的热情科普,余曜和黎明之墙很快重新燃起了热度。
时刻监控着网络舆论的戴维顺势放出了即将再次直播余曜和艾莫斯挑战黎明之墙的消息,还特别标注了
本次直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欢迎全世界的记者媒体的到来。
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直播
这个噱头一下吸引了不少网友点进直播间链接,并且预约了开播提醒。
世界各地的体育报刊杂志也都因为这个消息激动起来,很多正在休假的媒体记者听见这个消息,连夜就往回赶。
假可以回头再休。
但这样注定会在体育史上留名的事件,自己绝对不能缺席。
不少认证大v都预告了自己即将出发的行动,还有户外品牌积极接洽戴维团队,试图寻求合作的可能。
最平静的
反而是攀岩圈子的爱好者们了。
他们早就意识到余曜在攀登客杂志直播里所说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也早就做好了准备,很多人甚至已经坐上了飞来国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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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网上看算什么,当然是现场才够过瘾
在余曜不知道的时候,很多人都因为他而行动起来。
少年自己则是还在和搭档一起挑拣着东西。
他们先选了四根新的单绳。
旧的绳索在诺斯线,尤其是变化拐角上就已经磨损得差不多了,再加上他们大概率要在黎明之墙上盘桓多日,考虑到磨损情况,除去投入使用的两根之外,他们还准备了两根备用。
然后就是机械塞。
黎明之墙上的挂片长久没有检修,不排除松脱的可能,如果有松脱,他们就要自己想办法解决保护站问题了。
为保护岩壁原始形态,最好还是用这种塞进岩缝后还可以拆卸的机械塞。
因为不清楚岩壁上的情况,常见机械塞的各个型号都拿了两个,微型的机械塞也直接拿了两串。
剩下的快挂锁、上升器、菊绳、绳梯之类的自不必说,挑挑拣拣都拿够了需要的量。
余曜还特别拿了半指手套和护膝。
艾莫斯看过来了几眼,少年就大大方方地亮了亮自己还包扎着的手背。
艾莫斯就没话说了。
结账的时候,装备店的老板认出这两个少年,很热情地给打了个最优惠折扣。
余曜接过沉甸甸的背包,转身就放进了后备箱里。
然后跟着艾莫斯就去了隔壁的露营装备店。
艾莫斯知道同伴没有在岩壁上露宿过,眉眼一下就得意起来。
“接下来就看我的”
他一头扎进了装备堆里,很快就挑挑拣拣出了一大堆东西。
余曜打眼一看,里面甚至还有一瓶防晒霜。
少年
艾莫斯振振有词,“三月的阳光是很温和,但我们如果要上崖的话,待得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晒脱皮都很有可能,防晒霜是非常有必要的。”
也行吧,余曜放下了那瓶防晒霜,随即又拿起了一只奇怪的袋子。
“这又是什么”
他好奇地问,用手捏了捏,感觉里面都是像细沙一样的东西,嗯,和猫砂的手感有点像。
这个联想一出,余曜就猜到是什么了。
他把袋子放下,很是淡定地转身,捏了捏那个需要用嘴咬开的水壶的软橡胶瓶塞。
少年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下就逗坏了艾莫斯。
余的弱点就是脸皮薄
艾莫斯忍笑忍得脸通红,到底还是憋不住,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余,你想知道那个袋子到底干什么用吗”
余曜冷漠脸jg
他把反应堆炉头,气罐,睡袋,防潮垫之类的东西一股脑都装进袋子里,细看来耳尖还是红红的。
“好了,我们该走了。”
“等等”
艾莫斯又把一卷垃圾扣袋也塞进了背包里,“还差一个这个。”
余曜面无表情地掂了掂大几十斤重的背包,已经可以预计到他们上崖的过程会有多么艰辛了。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上一任攀登黎明之墙的前辈,探路用了整整六年时间后,仍然是用了足足十九天才能登顶。
现在黎明之墙上的路径又有所变动。
他们的第一次探路,还不知道要耗时多久。
余曜在心里叹了口气,转眼间又振奋了起来。
路当然是越难才越有意思。
如果只想安逸,他何苦要远赴异国他乡,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去爬什么酋长岩呢。
那可是黎明之墙,整座酋长岩最先被太阳照耀的地方,光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
少年把背包一并放进后备箱里,重重盖上了后盖。
“后天,出发”
余曜目光灼灼地看向了正在打喷嚏的同伴。
艾莫斯眼神一亮,连忙伸出一只手,抽着鼻子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一言为定”
他可真害怕余曜因为上次的昏倒要一口气休息好久。
余曜会意击上,“好。”
“那就黎明之墙见”
两人异口同声道,相视一笑时,琥珀色和深褐色的眼眸熠熠有光,顾盼神飞。
得到余曜的准信,后勤团队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直播间的无限期倒计时也被重新调整,开始时间被预设为当地时间凌晨三点半。
这样的动静等同于昭告天下。
关注这件事的人们很快就都知道了,余曜和艾莫斯要上黎明之墙就在后天
这也太快了吧,很多人情不自禁地想道。
然后就是,等等,为什么直播要在大半夜开始
摸黑上崖吗
这是有什么奇怪的讲究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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