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余曜也是拿起来才发现,邀请函下面居然还有一张邀请函。

    最上面一封是来自国有线体育电视网的正式邀请函。

    内容很简单,就是邀请他去参加新雪季的xgas,也即是极限运动会的单板滑雪项目。

    对此余曜并不意外。

    早在冬奥会闭幕式还没有开始,xgas的主办方就已经通过奥委会官员联系了赵正飞,表达了想要邀请他参加下个雪季比赛的意愿。

    赵正飞对此欣喜若狂。

    xgas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多项目极限运动盛会,久负盛名,余曜很早之前就听说过,也知道滑雪项目采取的都是邀请制。

    只有被主办方邀请的运动员才有资格参赛。

    华国至今只收到过两次邀请,其中一次还是双板项目。

    可以说这封邀请函不仅是冰雪世界极限大门的认可,也是对运动员本身的肯定。

    登上xgas的赛场,从专业领域意义上来说,甚至能得到不亚于在世锦赛冬奥会所能斩获到的巨大人气。

    毕竟世锦赛和冬奥会的赛事规则相对死板。

    xgas却鼓励运动员采用更大胆前卫的战术,多轮比赛对于赛场上的失误也有更大的容错率。

    平心而论,余曜更喜欢xgas的比赛制度,更自由也更有包容度。

    但对于是否要参加比赛,参加哪一项,他却还没有想好。

    反正邀请函只相当于门票,自己可以先收着。

    余曜在最后一张从未参加过的赛事英文名上看了会儿,就把一封四张的门票都放进了行李箱。

    他对手机的依赖度很低,完全没注意到xgas的主办方在发出邀请函的同时,就已经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高调地宣传了出来。

    对方当然没有指名道姓。

    但“男子单板最耀眼的明星”、“绝无仅有的天才少年”、“单板历史上唯一也是最年轻的全能王”,这几组指代词一出,几乎不会有人错认主办方话里话外的究竟是谁。

    再联系上主办方所说的已发送的邀请函内容,不少单板滑雪爱好者就提前激动起来。

    不止是为了大跳台、坡面障碍技巧和u型池,大家伙更好奇的是xgas特有的一种比赛形式,knuckehuck。

    这个至今没有被华国体育工作者官方翻译过的小众赛项,是平花风格的一种。

    knucke是指跳台的平台区和降落区连接的地方,huck则是指扔出。

    顾名思义,这个项目的比赛内容,就是选手们利用场地的高度,自己的速度和弹跳滞空能力,当场完成自己设计的特技动作。

    观赏性绝佳,创造性一流。

    被很多看过的观众誉为自己看过的最精彩单板赛事。

    所以余曜也会参加吗

    评论区立时

    就挤满了热情洋溢的询问者。

    赛事主办方的个人主页还是第一次累积这么多访问记录。

    工作人员绞尽脑汁地打太极暗示的同时,暗搓搓地把还没有开始,甚至都没有定下详细日期的比赛包装得更加高大上。

    但这一切都跟余曜无关了。

    还在国海边冲浪小镇逗留的少年打开了被压在下面的第二封邀请函。

    只有开头,没有落款。

    邀请函的内容也是冷冰冰的一句“今晚八点,到海边来。”

    铅黑色,是打印的字体。

    纸质也不是正式的硬卡纸,反而像是从前台打印机里随机抽出的一行恶作剧。

    余曜来来回回看了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端倪,就把纸张随手搁在了茶几上,下楼去吃晚饭。

    葡萄藤下,夕阳海风里。

    戚本树正在摆盘子,见徒弟下来了,就招呼了一声。

    “那封邀请函放你桌上了”

    余曜帮忙的动作停顿了下,又继续,语气若无其事道,“只有一封邀请函吗”

    那另外一封是怎么到他房间里来的

    戚本树奇怪地看了徒弟一眼,“没听说哪个比赛主办方会寄两封的,是单板滑雪队那边通过国际快递寄来的,我亲手拆的,就一封。”

    余曜没接话,长而纤直的眼睫低垂,将琥珀色的眸子藏于影中,看不清神色。

    从戚本树的角度看,只能看见少年微微抿紧的唇,和一瞬间紧绷的下颌轮廓。

    “怎么了”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余曜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习惯性确认一下。”

    戚本树哦哦两声,就上楼去喊秋聆歌,再下楼时就开始抱怨。

    “你们师兄弟一个二个的,都喜欢趴在风口边睡觉也就算了,也不怕吹得头疼。你还好,身上还知道搭张床单,你师兄直接躺椅子上就睡,还没有什么睡相”

    所以

    不止是那封凭空出现的邀请函,自己身上的床单也不是戚教搭的

    余曜想到自己睡醒时身上莫名多出的遮盖物,眉眼没动,心底却有根弦不受控制地狠狠颤了颤。

    起初还有些茫然。

    但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只有系统能够做到。

    再结合着自己身上发生的越来越频繁的种种异样,7878三番两次的欲言又止,仿佛一切不合理之处都聚焦指向了同一人。

    余曜把手中的碗碟放下,转身跑上楼梯。

    瓷木碰撞的“哐当”一声,吓了戚本树一大跳。

    “怎么了这是”

    他急忙去追,生怕余曜是有什么事。

    可一直追到了走廊里,正喘着气要叫人,就发现原本匆忙慌张的修长身影一下停在房间门口。

    少年扶着门框一动不动。

    “出什么事了这是”

    戚本树用安抚的语气询问着,也

    放慢步子往前走,同时呼吸急促。

    这家酒店唯一的设计缺陷就是旋转楼梯优雅却不合理的踏步高度,慢走还不见得,跑快一点,就让人觉得心慌气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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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小余跑那么快干嘛。

    戚本树腹诽着,又担忧不已,强忍着不舒服跟上去。

    可还没等他走近,就见少年的手臂抬起又放下,犹豫地重复两次之后,倏而果断地握住了房门的把手。

    “叮咚”

    门锁发出已开启的提示音。

    可以进了。

    余曜被这一声提示音惊回了人间。

    脑海中却还乱糟糟地搅拌着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坦然面对。

    二哥也说过,逃避和犹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少年深吸一口气,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只是闭了闭眼,神色都变得坚定。

    余曜握紧把手,推开了门。

    哗哗哗

    他走的时候没有关窗。

    门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劲的海风吹面而来。

    白窗纱飞舞,桌上的纸张翻飞如蝶。

    余曜眯了眯眼,等迷了眼的那股酸涩劲儿过去后,快步走到了窗边的特制轮椅边,轻轻去揭落在青年脸庞上的白纱帘。

    一点点被拉开的纱帘就像是永远拨不开的迷雾。

    余曜目不转睛。

    最先露出的是脖颈、喉结,很慢很慢才到有点秀气,却很温润明净的下巴。

    夕阳只在天际留下最后一抹绚丽的尾巴。

    天色已经很暗了。

    酒店外墙上暗昧的彩灯也被点亮。

    但并不妨碍余曜看清昏暗光影里,青年渐渐袒露面孔的每一处细节。

    戚本树在门口远远地看着,只觉得自家徒弟的手看似很稳,实则抖得不行。

    毕竟运动员的控制神经发达,肉眼看见的一点错漏,对余曜来说都是绝不可能出现的失误。

    难道是祁家这位醒了

    这是戚本树的第一想法。

    可看自家徒弟走过去后,久久僵立没有动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大约是太乐观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门掩上,用眼神示意听到动静跟来的秋聆歌噤声跟自己走。

    一直到回到葡萄架下,才压低声,“聆歌,你知道祁家这位跟小余是什么关系吗”

    他以往还觉得大约是有什么亲戚之类的关系,跟着飞来飞去也纯粹是有钱人没事烧钱玩。

    但现在看着怎么越看越觉得不对呢

    至少余曜的态度就很不对劲。

    他带了余曜两个多月了,还是第一次见少年这样心思外露,情绪毫不收敛的模样。

    刚刚不打招呼,转身就跑的背影甚至都可以说得上有点失魂落魄的。

    戚本树甚至想给还在国内的赵威明打越洋电话了,也就是顾虑到秋聆

    歌还在眼前,才按捺住异样心绪,先把人拎出来问问情况。

    秋聆歌也只在教练们偶尔八卦的口吻中听说过一二,自个儿还云里雾里,自然不可能信口编排。

    “可能就是比较重要的人吧。”

    他想了想,给了一个不容易出错的答案,同时也把赵正飞仔细交待的话拿了出来。

    “不是我说戚教,”秋聆歌认真地皱了脸。

    “我建议你不要问太多,小余的事,他自己会解决,他应该也不喜欢别人打听他的事。”

    有些人天生分享欲充足,芝麻大点的事都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有些人就像是夜空里的云,拂晓时的星,从来都沉默着,无意识地减弱自己本身的存在感。只有在朝夕交替,流光皎洁的绽放时刻,才会颠倒众生,一鸣惊人。

    戚本树拨打越洋电话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是成年人,当然有分寸,听得出秋聆歌话里的劝告好意。

    也是,自己一个短期教练,交情资历摆在这儿,或许还不够格打听余曜的事。

    戚本树叹了口气,仰头望向三楼落地窗前若隐若现的少年背影。

    昏暗室内,余曜也已经把纱帘彻底拉了下来。

    在看清青年的眼帘紧阖,跟自己出门时别无二致的安静昏睡模样时,心也彻底跌入了谷底。

    “是我想多了吗”

    余曜不能理解。

    可那些复杂的,一点一滴的,看似不着痕迹其实很多线索的疑问,明明都指向祁望霄。

    余曜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就像是已经拆开糖果的包装,却发现华丽糖纸里裹着的,只是一颗装腔作势的石子而已。

    他站了片刻儿,终于失望地弯下膝盖,与轮椅上的青年平平对视。

    “二哥,”余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都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该怨谁。

    怨祁望霄

    很没道理,二哥说不定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他醒来。

    怨自己

    余曜也没有苛求自己所思所想一定全部顺遂成真的意图。

    但终究难平。

    他把桌子上打印出来的那封邀请函撕碎,丢进了垃圾桶里,并不想知道究竟是谁设计了这么一大出整人剧。

    或许是自己心里的蛛丝马迹积攒得太多了,一直存有疑惑,始终隐隐期待着某个可能的原因,才会这么轻而易举地上当。

    太蠢了。

    余曜都要被自己逗笑了。

    他扯了扯因为长时间站在窗口吹湿冷海风而变得苍白的唇,琥珀色眸子里浮动的光点都沉了下去。

    有点冷,余曜下意识去摸了摸青年露在外面的那只手。

    很凉,仿佛在冷水里浸过。

    余曜起身想关窗,才要迈步,却发觉自己的衣服好像被卡在了轮椅上。

    他回身欲抽,却在手触碰到带有熟悉心跳的温热

    肌肤时,不敢置信地猛然抬起头。

    下一秒。

    整个人就撞进了一双熟悉到梦里都会经常见到的眼。

    这双眼和它的主人一样。

    眸如星子,温柔入骨,如有魔力。

    只需静静看着,不用会说话似的笑,就会让人心甘情愿地永远沉溺其中。

    余曜脑海里“嗡”得一声。

    一瞬间仿佛万千烟花轰然炸开,北半球的壮丽极光掠过极地,斑斓彩虹架起了半边天桥,通往无垠虚空里唯一一处光亮,眨眼又归于空白一片。

    “二哥”

    少年如梦呓般轻声唤着,在梦到过很多次的场景里,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海浪的涛声掩盖住了心跳加速。

    只有酒店外墙上的彩光暧昧不明地照亮狭小的一方天地。

    余曜想再喊一声二哥,确认自己没有做梦。

    祁望霄抓住他衣角的手却一下松开坠落。

    余曜伸手去接,没有接住,心湖里刚刚漾起的那点涟漪,啪嗒一下就碎了满地。

    他和终于睁开眼,眸色却少了一抹清明的青年对视,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阵又一阵夜间湿冷的海风袭来,脚边的黑猫团子喵呜喵呜地蹭了裤管好几下,少年垂在身侧的指尖才蜷了蜷。

    “医生说植物人也会睁眼。”

    余曜自言自语着,背靠着落地窗的玻璃,音色难得喑哑。

    但大佬之前并没有睁过眼

    7878实在看不下去了,跳出来替祁望霄正名。

    要不是系统保密规则的限制,它都想摇晃宿主说清楚。

    这是明显的恢复症状

    是祁望霄冒着可能留下后遗症的风险,宁肯先只兑换部分积分,只为了让鱼鱼安心,知道他快要回归

    气死统了,鱼鱼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敏感,明明他平时的洞察力敏锐得吓人

    7878槽多无口,终于明白了人类所说的有苦难言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真的憋死统了

    统就是说嘛,大佬压根没必要钻空子弄个什么邀请函,简陋不说,还被鱼鱼误会了。

    7878精密的数据都快要被绕晕了,不懂祁望霄为什么要绕这么大的圈子。

    余曜或许懂,但此时却没有想到。

    他缓过了上至天堂下至深渊的剧变心绪,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出门就敲响了医护人员的房门。

    正在吃饭的王医生听说病人睁眼,二话不说,放下饭碗就领着助手跟余曜回了房。

    开灯细细检查过后,脸上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论理说,植物人睁眼很常见”

    他用一句话粉碎了余曜仅有的侥幸。

    可紧接着,又给了少年仿佛触手可及的希望。

    “但祁先生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的,他出车祸时伤到了中枢神经,一直没有出现睁眼之类

    的情况,这应该也算是好转的迹象吧。”

    王医生越说也觉得有可能,转身回去给祁家人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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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本树和秋聆歌在门口探头探脑,听到这话时也都齐齐松了一口气。

    “小余,饭要凉了。”

    戚本树壮着胆子喊,还用眼神示意秋聆歌去拉人。

    余曜却先开了口,“现在几点”

    他忘记了自己手腕上就戴着表。

    秋聆歌看了看表,“七点三十六。”

    余曜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这才从湮没思维的情绪里彻底挣脱出来。

    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又确认了一遍。

    “我不吃了。”

    少年转身去推轮椅。

    戚本树急了,“不吃哪行啊人是铁饭是钢,你今天也没少运动量,不吃不饿吗”

    余曜想了想,从冰箱里拿了只面包,叼在嘴里,含糊道,“我先将就一下,等一会儿回来了再吃。”

    “欸”戚本树叹气,不太满意。

    但谁能拦得住人。

    余曜很顺利地出了酒店。

    已经收到消息的祁家保镖已经把车开了来,帮忙把轮椅抬上来后座。

    “去海边吧。”

    余曜现在是真的好奇了,那张粗劣的,简单到不像邀请函的邀请函,到底是想让自己看什么。

    车子一路畅行无阻。

    国的生活节奏慢。

    傍晚时没有华国大都市随处可见的晚高峰,他们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开到了附近人最少的海滩。

    这里海水拍打的不再是细腻如玉的白沙,而是突兀耸立的礁石。

    噼噼啪啪的海浪不停地涌上来,撞上、抚摸、戏弄着海滩上沉默的黑影,留下珍珠般闪着光的浮沫。

    余曜还没走两步,就听见轮椅碾碎了好几枚被大海抛弃掉的贝壳。

    还有九分钟。

    少年看了看表,很有耐心地等待着。

    车边的两名保镖站得笔直,很有职业道德地警戒四周。

    其实也没什么可警戒的,四周渺无人烟,和不远处热闹欢声的夜浪沙滩判若两岛。

    正常人都不会来这里。

    没有温柔的海浪和美丽的沙滩,也没有一丝人气,就像是没有开发的荒地。

    余曜也觉得自己有点奇怪。

    不过他从清醒过来后就看得很开。

    冲浪世锦赛告一段落,前往纳扎雷峡谷的船票也已经定好,自己只是抽出一个夜晚来履一个不知道是谁邀请的约,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算是真的被戏耍了,白跑一趟

    也不算白跑吧。

    余曜轻轻抚摸着轮椅的扶手,眸子望着的是海浪奔涌的方向,难得有了想说上几句的冲动。

    “其实我也很喜欢冲浪。”

    少年神色变得柔和,温温和和地跟轮椅上的人说道,“不止是因为任务的缘故。

    ”

    “我学过单板,学过滑板☉,早就想要试试和它们一脉相承的冲浪板,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没有遇到需要做冲浪任务的世界而已。”

    其实在竞技部的日子也没那么好过。

    除去总要输给不如自己的主角,更多的时候,余曜觉得自己失去了自己人生的选择权,如同一只被提着千丝万缕的剧情傀儡。

    “我有很多运动想学,有很多地方想去,但总不能如愿,只好安慰自己现在学的东西,自己其实也很喜欢。”

    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少年在体育方面异常博爱,除去纯力量类的不太感冒之外,技巧型的运动他都相当感兴趣。

    当然了,如果这些运动能够刺激些更好。

    最好是能徘徊在生死一线的。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活着。”

    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纯粹到只能听见血管里血液沸腾的声音,宛如水手传说中塞壬的蛊惑,足以让人忘怀生死。

    只可惜每次都要输的命运是根勒住他拥抱悬崖的最后绳子。

    虚幻与真实,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壁垒,无数次的突破失败让少年日常挫败,不满积攒如山。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在最后一个世界,任性无比地用倾尽全力的2160赢走属于主角,不,本该属于自己的金牌。

    他为了这一次的任性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但时至今日,都没有后悔过。

    “其实我那时在想,即使死掉也不是很可惜。”

    如果这条命本来就是被摆弄着的,那还不如不要。

    最后关头的放弃才是真正的嘲讽。

    喏,我能做得到,但谁规定我就一定要这样做。

    余曜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骨子里透着任性到可怕的疯劲儿。

    “不过总扒皮也比我想得还要扒皮。”

    余曜想到自己意外回到原生世界的震惊和惊喜,想到自己听到积分被扣完的果然如此,至今都有点想笑。

    只不过回忆就到这里为止了。

    余曜本来也不是喜欢回头看的人。

    只是今天情绪大起大落,难免想得多了些。

    余曜看了看还差半圈才能嘀嗒到12位置的秒针,四下张望着,还没有忘记握住祁望霄被冻得发凉的手,静静等待着八点整的到来。

    少年其实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他其实并不想死。

    生命之所以可爱,在于有无限的可能,只有活着才能改变,只有活着才能见到自己深埋心底,一直想要见到的人。

    但是在二哥面前,为什么一定要全说实话呢。

    余曜很平静地想。

    只有会哭的孩子,才能有糖吃,不是么。

    他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里长年累月都放着几枚橙子味的硬质糖果。

    廉价,常见,却因为给的人特别而被赋予了特别的含义,从此成为习惯

    。

    秒针指向了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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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曜如受召唤般抬头望向海面。

    一阵阵海风袭来。

    遥远的天水交际线上,苍茫云海被风吹开,朦胧夜色中,豁然跳出一轮皎洁如玉盘的圆月。

    今天是阴历十五还是十六

    余曜下意识地想,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看着,被海上的明月清辉所吸引,挪不开视线。

    福至心灵的,他突然明白了那封邀请函想要传达的意思。

    是一句华国人都读过的诗词,常常出现在与中秋节日有关的各种时机和场合。

    曾经某个世界里,有人教他临帖,边写边用好听到让人心尖打颤的柔和语调,一字一句地拿这句话安慰着他,许诺他们一定能够回家。

    久远的回忆浮现一瞬。

    余曜望向目光所及之处。

    墨蓝夜空里,满月的光洒下,轻纱般笼罩世间万物。

    海面上铺满着浮动不定的光,少年的眼底里沉下去的光点也一个接一个地重新浮现,摇曳、攒动、闪烁,汇聚成璀璨温柔的星湖。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余曜终究还是念出了那句诗,也握紧了祁望霄的手。

    他同那双缀满月光后终于有了几丝原本神采的温润眼眸对视,其实很想问出口。

    海上的明月已经升起来了,二哥你会很快回来吗

    但答案已经在邀请函里的海上月夜景中了。

    真好。

    余曜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安心处。

    他在海边一直待到了后半夜,才没事人一样回了酒店,在教练和师兄惊疑不定的目光里吃饭,睡觉,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纳扎雷峡谷。

    四十米高的惊涛巨浪。

    余曜上船前望着高大的三层游艇船身,突发奇想,这要有多少只船,才能垒出这样的高度

    真的有人在这样的巨浪里活下来吗

    少年的眼一下亮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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