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萧青天要升堂审乐坊女子被杀案了萧青天要升堂审乐坊女子被杀案了”
伴随着好事者铛铛吵闹的敲锣声,这消息如风一般传遍大街小巷。
梁城凶杀案本就少见,又是新进士杀乐坊女子的稀奇案子,负责的还是民间有名的“萧青天”,自然引人关注。
短短几日,梁城已有不少风言风语,甚至坊间传出许多胡编乱造的道听途说之言,进一步加剧了民众的好奇。
于是大理寺升堂的消息一出,很快就有不少闲着没事的百姓为了看热闹,拉长脖子聚到大理寺外,想瞧瞧能不能探到什么新进展。
此时,大理寺内,高高的石牌坊上端刻“纲纪四方”四字。
十余名吏兵手持长刀,整齐地分列两道,将大理寺外聚集的百姓都阻拦在外、不让入内,现场一片肃杀。
被称作“萧青天”的大理寺正身着朱红色公服,头戴双长翅乌纱帽,腰佩银鱼袋,郑重地调整了一下乌纱帽的位置,轻咳一声,从后堂走出来。
只是,列队的吏兵们看到寺正大人出来时的打扮,表情忽然露出异色,彼此面面相觑,一副想议论又不敢的样子。
只见那“大理寺正”官帽之下,居然还戴了一副女子的露顶帷帽,用层层白纱遮挡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的五官长相。
吏兵们当差多年,还从未见过哪个官老爷是这种造型升堂的,一时间纷纷侧目。
这“大理寺正”动作亦有微妙的心虚。
他缓步走到正堂前,笨拙地摸索了一下,才拉开椅子,一撩衣袍坐下。
只听他沙着嗓子道“本官,今日身体不适,大夫说要避免风吹,故戴此纱帽升堂。本官嗓子也一同坏了,故声音或许与平时不同,大家不必过于介意。”
话完,这“大理寺正”又低下头,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
事实上,这帷帽底下之人,并非真正的大理寺正谢知秋,而正是如假包换的当朝天子赵泽。
赵泽这个人爱玩爱新鲜,不按常理出牌,本来就是个爱微服私访去茶楼看戏的皇帝,像假冒大理寺正审案这种事情,他简直太喜欢了,所以谢知秋一提,他甚至都没怎么考虑,就当场答应下来
按谢知秋的意思,是让他就使用“萧寻初”的身份,来审这桩案子。这样赵泽既能体会到当官的感觉,还能体会到其他人对大理寺正这个职位的态度,想必会是非常有趣的感受。
其实如果是重大案子,且竟大理寺审议、刑部复核后仍无法统一意见,那么是可以上报皇上,由天子亲自裁决的。
不过,赵泽登基时间不长,还没有遇到过这种案子。
再说,以天子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审案,哪里有微服私访偷偷判案、最后再一把揭开自己的天子身份有意思
赵泽往日爱看戏本,只觉得这事好玩至极,简直就像戏文里的内容。
要是他这桩案子断得公正合理,
外面还围着那么多百姓,指不定能传成一段佳话。
赵泽越想越是兴奋,愈发有干劲,想好了这回要好好惩恶扬善一回,判个快意的案子。
他还在心里感慨“萧寻初”果然机灵,还能想到用帷帽遮脸这种方法。
不过这女子之物用起来真是太难受了,走路都很不方便,等弄完要赶快摘掉。
赵泽适应了一下坐在官位上的感觉,清了清嗓子,道“本官,今日以大理寺正之职,主审乐坊女子春月被杀一案。”
话完,赵泽低下头,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用帷帽挡着,偷偷翻阅了一下
这是谢知秋提前给他写好的审案流程。
赵泽毕竟是第一回当大理寺正,他自己也怕弄巧成拙,反而坏了名声。
所以谢知秋为了保证他不出错,特意提前给他准备好了一份过程提要,连审什么人、怎么审、遇到意外情况的处理方式都包含在内。
赵泽有了这份册子,心中自有底气许多。
他眼神在册子上一扫,确认过下一步,便抬起头,中气十足地说“来人,先传目击证人乐坊鸨母王秀,乐女桃枝”
“同平章事大人,不好了那萧寻初突然发难,居然这就开始审理乐坊女子案了”
同一时刻,齐慕先正在宫中喝汤。
朝臣们在宫外等了一上午,竟没等到早朝,皇上还凑巧病了,连奏折都不能当天批阅。
齐慕先登时提起半颗心他一决定惨“萧寻初”,皇帝就当场病倒,世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
齐慕先纵横朝堂多年,不会嗅不到这其中风雨欲来的味道。
不过,他虽心中觉察到异样,但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同其他朝臣一起,感恩戴德地进宫吃皇上为表歉意的点心和暖汤,同时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当外头的人火急火燎地带回消息,凑到他耳边低语时,齐慕先手里的点心正吃了一半,一边还在喝汤。
齐慕先听到对方汇报的内容,手微微顿了一下,才将剩下的点心吃完。
前夜在大理寺狱,当他知道“萧寻初”明明来了大理寺狱见他,但最终没打招呼就离开时,齐慕先就断定“萧寻初”已经与他离心。
既然对方先放弃两人表面上的情谊,明摆着要对齐宣正动手了,那么齐慕先当然不会客气。
但是对方动作如此之快,还是让齐慕先心惊肉跳。
这小子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个十足的劲敌了。
齐宣正在“萧寻初”担任大理寺正期间落到“他”手里,运气实在差极了。
不过,正儿是他的独子,齐慕先即使不择手段,也势必要将他捞出来。
齐慕先捧起碗,将里面的汤一饮而尽,起身道“走,去看看。”
“同平章事大人这么快就走了”
这时,候在大殿里的董寿笑眯眯地开口。
他貌似友善地询问道“其
他人都还在吃呢,同平章事大人这就要走,难不成是皇上专门为诸位大人准备的点心不合口味”
齐慕先看向董寿。
对方对他笑得愈发和蔼。
齐慕先知道皇上今日凑巧抱病不上朝,多半有董寿从中作梗,但现在时间紧急,齐慕先也懒得与这个皮笑肉不笑的阉人多周旋,只笑着应道“老夫年纪大了,胃口自比不得年轻人。
“老臣在朝中这么多年,承蒙皇上厚爱,也留过好几次饭,皇上的点心怎么会不合老夫的口味
“只是老夫是看圣上长大的,听闻圣上身体抱恙,一担心,就不太吃得下罢了。”
董寿笑言“同平章事大人对皇上的忠心,果然比一般人更为炽烈,杂家好生佩服。”
“应该的。”
齐慕先随口敷衍。
他说“老夫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就先处理,就先告辞了。
“同平章事大人慢走。”
董寿手持拂尘,对他背影的笑盈盈的。
“祝大人一路顺风。还望同平章事大人,时刻不要忘了自己对皇上这份心啊。”
另一边,乐坊鸨母与乐女桃枝已经跪在堂下。
鸨母看上去十分镇定,在公堂上仍笑得花枝招展的。
而桃枝则非常紧张,吓得缩成一团,跪身伏在地上,甚至不敢抬头。
二人分别供词
鸨母先道“禀大人,那晚的事情,民妇先前所言,句句属实肯定是那春月因为私底下有了情郎,故意给进士大人下蒙汗药。后来她又和自己的情郎起了冲突,导致自己被情郎刺死,还连累了无辜的进士老爷”
赵泽在帷帽底下悄悄看了眼谢知秋给的小册子
谢知秋在其中写道,现场残留的酒水中是检出有蒙汗药,同时,大理寺的人还在现场找到一包散落的蒙汗药包,但仍有疑点未查明,不排除有事后伪造现场的可能性。
谢知秋还在后面提示了他应该怎么做。
赵泽匆匆一扫。
然后,他肃声问道“你说得这些,你都亲眼看到了”
鸨母回答“民妇是没有,但”
赵泽又问“你们乐坊,难道平时就有给客人下蒙汗药的习惯”
鸨母大惊失色,道“这怎么可能大人何出此言,怎么能如此污我们正经生意人的清白”
赵泽说“那这春月身上的蒙汗药,是从哪里来的她一个乐女,据说自从被买进乐坊,就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她本来也身无长物,连被卖时穿在身上的衣裳都早被你扔了。
“除了乐坊给她的这种可能性外,她还能从哪里弄到蒙汗药”
鸨母没想到赵泽的角度如此刁钻,失言了半晌,才举起花手帕一指天空道“春月在乐坊还有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她之前就逃跑过两次,还从坊里偷了钱想去找大夫定是那个时候,她趁机从外面买了蒙汗药”
赵泽问“春月逃跑是什么时候”
鸨母说“今年正月十八,还有上月初五”
赵泽立即丢出几本账簿,道“巧了,我们早查了乐坊方圆五里内所有药铺的帐,你说得这两个日子,恰好都没有售出蒙汗药的记录。还是说,春月一个被卖到梁城又急着给妹妹治病的十三岁姑娘,会特意跑到五里以外的地方买蒙汗药,还能对梁城熟悉到走这么远再顺利地原路返回来”
“”
鸨母当即失语。
她今日是突然被大理寺传唤来作证人的,事先没有准备,一切都是按照先前被指示过的说法说的。
她本以为凭齐慕先的权势,大理寺的人应该早就被疏通好了,哪儿想到这大理寺正咄咄逼人,居然要纠缠到这种细节,她完全答不上来。
她又磕磕绊绊地给自己找补道“那、那她就是从她情郎那里拿的桃枝说她看到春月从墙后那人手里拿了东西”
赵泽马上反驳“按照桃枝先前的证言,是春月与墙后之人见面在前,被新进士选中在后。春月的年纪照正常来说还不会留客,她这个时候要蒙汗药干什么难不成是她未卜先知,预先已经知道自己会被选中,才特意让情郎弄来了蒙汗药”
鸨母被问得哑口无言,彻底说不出话。
赵泽看到她瞠目结舌的表情,心里一阵舒服,觉得爽快极了
他有谢知秋的小册子作后盾,尽管由于时间有限,谢知秋写得比较简练,没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但赵泽就像手中已有正确答案,只需要通过一系列诘问戳穿对方的谎言就行。
看到对方被他问到无话可说,赵泽感受到了难以形容的成就感
这时,他转头去看后堂。
后堂站了一个年轻男子。
先前,在屋里,赵泽与“萧寻初”互换了衣服。
赵泽穿了“萧寻初”的官服,那么“萧寻初”穿得自然是赵泽微服私访的便衣。
此刻,“他”一身白衫,腰间佩玉,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又生了那样一张俊美面容,端的是风流倜傥。
“萧寻初”躲在后堂的红烛后,除了赵泽,其他人都看不到“他”。
对上赵泽的视线,“他”对赵泽微微一笑,回以赞许的目光,用手势表示赵泽完全正确、优秀得超乎想象。
赵泽信心大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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