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一,谢家老夫人生辰当日。
前往谢家的马车上,谢知秋缓缓打了个哈欠。
“你要不要紧会不会太累”
萧寻初有些担心地看她。
“最近朝中事情多,你昨天文书看得那么晚,今天还要回谢家,没关系吗”
谢知秋应道“没事,等回去的时候,我在车里闭目养神好了。”
言罢,她又打了个哈欠,将目光移向马车外。
累诚然是累的,但严格说起来,这本就不是萧寻初的事,而是她的事。
这是她祖母的寿辰。
上一次走在这条通往谢家的道路上,已经记不得是多久之前了。
她和萧寻初交换身体以后,就很少再回来。
成亲以后,她作为女婿来过几回,后来去了月县,便离家千里。今年重返梁城,一开始当然“陪妻子”回家探望过,但之后朝中的事务多起来,就又不曾再来了。
现在再回想她作为女儿在这座宅院里度过的岁月,恍如隔世。
而且,祖母啊
谢知秋托着腮,有些出神。
“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萧家的马车还未到谢家门口,守在路口的门房已经眼前一亮,跳了起来,急急跑回府中汇报这个好消息
谢府门前当即噼里啪啦放了一串鞭炮,喜庆的气氛人人都看得出来。
谢老爷火急火燎地迎上来,不等谢知秋的鞋尖踏出马车,谢老爷已经迫不及待地上来接应
“贤婿你可好久没有过来了啊最近你在官场上可还顺利知秋儿在萧家还守礼规矩吗她没做什么干扰你的事吧”
却说大姑爷“萧寻初”今日会陪妻子一同回谢家,是前日子就定好的。
谢家人一得到消息,马上里里外外张罗起来,已经准备了好几日。
开玩笑,“萧寻初”是谁
那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方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参知政事,仅次于同平章事齐慕先的堂堂二品大员
像这样的人,谁敢怠慢
哪怕是自家的女婿,也不敢出什么差池啊
这两年,谢望麟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扬眉吐气。
最初,他对女儿嫁了个状元郎,感到既惶恐又担忧。
惶恐是因为状元郎毕竟少见,谢望麟一个没有功名的白身,得了一个中过状元的女婿,已经够他心生距离感了,而且这女婿甚至并非寒门子,而是名将萧斩石的二公子,连门第上也隐隐压过谢家一头。哪怕谢望麟不太瞧得起所谓的武将蛮夫,也不敢真不将将军府放在眼里。
而担忧则是因为官场无情,这世上得了功名却多年不曾展露头角的官员多如繁星,不少人金榜题名那日就是人生的最高峰了,此后哪怕是状元也不乏有碌碌无为之辈。这萧寻初的本家受皇上忌惮
,他本人性子瞧着也挺清奇,前途格外令人看不透。
当初这萧寻初迎娶他谢家的女儿,多少用了点强硬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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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望麟自己的女儿,他是知道的,知秋儿比寻常女子聪慧,又极有主见,她在那样的情况下嫁去萧家,若是萧寻初此后还一蹶不振,真不知道她会不会对此难以释怀。
女儿嫁都已经嫁了,此后再也没有回头路,谢望麟是盼着“萧寻初”好的。
毕竟女子大多慕强,即便知秋一开始对他没多少感情,要是萧寻初官途顺遂,她或许也没那么难接受了吧
不过,这种担忧只持续到头一两年之前。
在“萧寻初”回到梁城以后,谢老爷就只剩张大嘴在旁边看的份。
“萧寻初”这种高升的架势,真是让人做梦都不敢想。
如今,谢老爷腰也挺了,背也直了,逢人都红光满面。
试问,这世上有谁见过年仅二十三岁、正二品参知政事的女婿有谁见过
只说这时,谢知秋从容不迫地从马车上走下来,当她的鞋尖落到地上,周围都为之一静。
她今日是来祝寿的,算是私事,并未穿公服。
但人人皆知她身份,哪怕她一句话不说,在其他人眼中,都有不怒自威的味道。
谢老爷本是谢家的主人,还是“萧寻初”的岳父,是长辈,可他看到谢知秋下车,竟下意识地躬身要行礼
谢知秋低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谢知秋今年二十一岁,在过去的这些春秋中,谢望麟都是谢家说一不二的大老爷,她作为女儿,何曾见过父亲试图对自己行礼呢
谢望麟这一躬身,谢知秋才发觉,没回谢家的这些日子,父亲头顶已生出几根白丝,这令他看上去虚弱,不再像她年幼时,如云峰高峦般不可逾越。
不等谢望麟完全弯腰,谢知秋已抬手将他撑住,道“岳父大人是长辈,还是东道主,何必向我这样的小辈行礼”
何况,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婿,而是女儿啊。
“我我”
听谢知秋这样讲,谢望麟一时竟险些哽咽。
虽说“萧寻初”是他女婿,但谢望麟自己清楚,他当年对这个小青年并不算太友善,百般挑剔不说,还给“他”出各种难题。
当年,他其实更想将女儿嫁给秦皓,若不是这“萧寻初”自己耍诈去求皇上做媒,这桩婚事未必能成。
如今这女婿功成名就,竟非但没有报复,还对他礼遇有加,实在是个仁义的人。
谢望麟感慨万千,感动不已,连忙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知秋在家里还懂事听话吗她打小就喜欢研究朝廷上的事,但官场那么复杂,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哪儿处理得来,她平日里没有对你指手画脚,烦扰到你吧”
谢知秋“”
“贤婿”
谢知秋定了定神,方恢复如常。
她回
答道“无妨。她不会干扰我。倒不如说,正因为是她,我才能走到今日。”
谢老爷没有多琢磨谢知秋话中之意,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贤婿能这么想,实在是小女之幸。”
言罢,谢望麟连忙侧过身招呼“贤婿别在外面站着,快请。”
谢知秋颔首。
她回过头,亲自将萧寻初从马上接下来,表演他们一贯的夫妻和睦戏码。
下了马车后,就要前往府内。
一路上,不时有好奇的家仆和丫鬟跑过来,躲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观察谢知秋与萧寻初。
这两年,谢家有不少丫鬟嫁了人,还有一些小厮请辞,家里陆续换了一批雇工。
谢知秋如今名满方国,谢家也有不少人久闻谢知秋与“萧寻初”的大名,却从未见过真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便忍不住跑来观看。
角落里,窸窸窣窣地想起议论之声
“那就是姐姐们常提起的大小姐吗从这个位置看不清脸”
“姑爷好俊啊”
“姑爷就是雨娘案那出戏里的人吧明明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真能一个人打月县一群人吗”
“姑爷这么高,小姐站在边上瞧着有点小呢。”
“话说像姑爷那么大的官,平时能见得到皇上吗”
“我的天,你傻啊,连这种问题都问得出来,肯定能啊姑爷这种大官,肯定每天都在朝中那什么惩恶扬善和皇上一起制裁坏人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讨论了一通。
这时,有个小丫鬟疑惑地道“听说大小姐当年一直抗拒定亲可是姑爷这么好,大小姐怎么会不想成婚呢若是我能嫁给姑爷的人,晚上做梦都要笑醒了。”
小丫鬟话音刚落,众人皆取笑她。
“姑爷可是当年的状元郎现在还是鼎鼎大名的好官只有大小姐这样的名门闺秀能嫁给他,你这样的小丫鬟别瞎想了,还当姑爷看得上你吗”
“要我说,大小姐当年肯定是欲擒故纵大小姐可是读过书的人,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怎么样才能显得特别”
仆人们那里聊得热闹。
只说这时,谢知秋已经跟着谢老爷一块儿到了寿堂。
祖母今年六十二岁,尽管不逢整数,但也算是值得庆祝的岁数。
谢老爷父亲早亡,由老夫人一人辛苦拉扯大。
他早年吃了孤儿寡母的苦头,发迹后就难免略喜铺张,亦喜欢显摆自己孝子的一面。
只见寿堂之上高挂仙翁送桃祝寿图,两边挂着红色的寿联。
红木寿案上摆着寿果、寿酒,上供南极仙翁,几支长寿烛点得通透。
寿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寿堂内谢家人还在忙忙碌碌地准备,一会儿摆上果盘,一会儿调整桌椅的位置。
谢知秋的视线,落在其中一人的后背
上。
那是一个女子,她看上去个子与谢知秋差不多高,满头乌发端庄地挽成妇人发髻,不必回头,背影亦透着温柔的气质。
她正在安排其他侍女整理寿堂,好让一切井井有条。
谢望麟只是先带谢知秋到寿堂来看一看,他以为“萧寻初”不常来谢府,大概不熟悉路。
认过路后,谢望麟便道“贤婿,祝寿还没开始,你先随我到花园里休息会儿吧其他男宾也在那里,我族中的堂兄弟和一些后生也有在朝中做官的,你们可以聊聊。”
谁知,谢知秋道“等等,那位是岳母大人吧难得见她,我想去打个招呼。”
谢望麟一愣,他是以为“萧寻初”这等大官,不会爱掺和妇孺之事,再说女婿大多怕见丈母娘,温解语本身也挺低调内向的,不是健谈之人,他才特意体贴地没让“萧寻初”到处行礼,没想到“萧寻初”自己反而重这个礼数。
谢望麟忙道“那当然好,贤婿有心。”
谢知秋遂步入寿堂中。
她一步步靠近温解语,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最终,她在温解语背后站定。
谢知秋望着母亲的背影,想要唤她,可不知为何,喉咙里像是卡了一团棉花,竟发不出声音。
在她心尖,“娘”这个字徘徊了千万遍。
但最后,谢知秋开口道“岳母大人。”
温解语吃了一惊,手中的食案险些掉到地上。
她转过身看到自己的女儿,认不出来,第一反应竟是惶恐,手忙脚乱半天,她才忙行礼道“民妇见过参知政事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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