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前。
齐慕先让刘求荣看的屋子里,有两只公鸡,还有一只兔子。
其中一只公鸡的模样非常奇怪。
它看上去极为惊恐,无法像鸡一样站立,反而一只在试图用后腿蹬地它保持不了平衡,上半身贴倒在地,双腿并列用力,像是想要跳起来,却根本行不通
另一只兔子的处境亦好不到哪里去,它一直跌跌撞撞地到处乱撞,还试图仰颈发出叫声它不停地尝试去撞另外两只鸡,然后用兔子的喉咙发出凄厉的叫声。
两者相加,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刘求荣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不要兔子和鸡,小孩的惨叫他也听过不少。饶是如此,骤然看到如此怪诞的景象,他还是愣了愣。
不过,只是转瞬,刘求荣就喜形于色“算算这个证据一定够充分了想不到大人这么快就掌握了运用石头的方法试问世上有谁见过这样的鸡和兔子只要让皇上看到这个场面,何愁他不相信那萧寻初的问题”
齐慕先颔首“确实,老夫活了这把年纪,从没想过世上还有这种奇事,亲眼所见,实在震撼。”
刘求荣道“大人,那我们何时带这兔子和鸡进宫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齐慕先微笑着说“不急,其实经过我这些天的研究,发现这石头还有个小问题,你仔细看看。”
说着,齐慕先递了一块黑石,到刘求荣手里。
刘求荣连忙接过。
他用手拿着黑石,疑惑地横看竖看,可他不太懂这东西,怎么看都只是乌黑一团。
他奇怪地问“大人,这石头还有什么问题请同平章事大人明示”
刘求荣话未说完。
他方一转头,就见齐慕先不知何时已经掰开另一只公鸡的嘴。
然后,他用衣袖作为阻隔,拿起一块小石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石子丢进了公鸡嘴里
“”
刘求荣大惊失色
等他反应过来,立即想将手里的黑石丢掉
说时迟那时快,一刹那,他只觉得手中石头滚烫,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震荡涌上头脑,与之相伴的是强烈的眩晕之感
他的身体慢慢倒下,视野的最后,是齐慕先黑色的皂履官靴。
祖母寿宴归来那一夜,谢知秋拿着黑石去找萧寻初。
萧寻初果然他的小工作坊里,他正在反复修改突火枪的图纸打发时间门,大约是以此缓解内心的焦虑。
谢知秋轻轻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萧寻初听到动静,直起后背,但停顿了片刻,才转回头。
他回头时,面上已是平日那样恣意舒服的笑容,道“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谢知秋张开双手,将两块黑石放回他手上,道“换,我是希望换回去的,不过,现在确实
不是好时机。”
萧寻初颔首,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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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谢知秋的下一句话是
“其实,我怀疑,齐慕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什么”
谢知秋道“你还记不记得,上回你兄长没有打招呼就进了院子当时他说,外面并没有人守着。
“后来我去问本该守在门外的人,他说他之前出去买的一批物品出了问题,被临时叫去问话了,当时匆匆忙忙去找人代班,中间门出现了可能两刻钟不到的空档。
“府中人受雇工作,自然怕自己的工作出纰漏会受到责罚,更何况将军府中的人绝大多数都知道我们的院子不能擅进,他觉得离开一会儿不要紧,就没有上报。若不是萧寻光大人正好闯入,还进来找人,我们可能根本发现不了这件事。”
萧寻初颔首。
这件事实在让人记忆犹新。
幸亏当时闯进来的是他兄长,且兄长是个讲得清道理的人,若换作是大嘴巴的外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守门人那里后来并没有查出太大问题,他们也加强了院子的戒备,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看谢知秋的表情,她好像一直并未对此事释怀。
谢知秋蹙起眉头,缓缓道“我对此事并不十分确定,也怕自己太过多疑。如果只是凑巧也就罢了,但守门人被调走,若是有人有意为之”
她停了停语气。
“本来我想,就算真的走漏了消息,恐怕也没人会信,更拿不出证据。但现下,如果你的黑石钻研已经接近尾声,那么我不得不往最坏的可能考虑齐慕先有可能已经得到了接近完成的黑石。”
“若是如此,他手上真的会有足以威胁我的把柄。”
“不仅如此,黑石本身,也是十分危险的东西。”
“我必须要先验证一下。万一果真如此我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唯有铤而走险、冒死一搏。”
刘求荣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视线很低,前所未有的低,几乎是与地面平行的感觉。
他吃力地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手找不到着力点
他一低头,就发现自己根本已经没有手了,本应是手的位置,竟是一对公鸡的翅膀。他再往下看,又看到自己触地的部位是一双鸡脚,脚趾脏兮兮得沾满泥沙和鸡粪,简直作呕。
刘求荣惊恐万分,奋力求救扑腾起来,可是他只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喔喔喔”的叫声,像打鸣,又腔调古怪。
齐慕先低着头,慈爱地看着他。
从鸡的视角从下往上望,齐慕先看起来实在是高,几乎不可逾越。
“很吃惊,是不是”
齐慕先温和地说。
“但你要明白,拿着这石头意图扳倒谢知秋,是没有用的。”
齐慕先在屋里踱步,悠闲地讲述起来
“求荣,你跟着我的年岁也不短了。我
在朝堂上这么多年,有些事你也知道,若真事事都照章按律来算,我有十个脑袋怕也不够砍啊。”
我私下的事,先帝都很清楚,但他素来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没认真计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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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什么呢”
“一来,是因为我对先帝有恩情,他对我多少有点情谊;二来,我对先帝而言,的确有用,不可或缺;三来”
齐慕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罢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与辛国之间门有多年联系,先帝对此并非没有察觉,他那种种举动,不完全是在维护我,而是在维护与辛国的关系。
“先帝畏惧辛国,他知道以现在的军队状况,绝对无法战胜辛国,可是又不愿意放权给将领,怕将领威胁自身地位,所以采取了绥靖苟安的方式,维持现状。”
“”
齐慕先含笑道“所以,对皇上而言,重要的从不是欺君不欺君、清廉不清廉,而是会不会威胁皇权、能不能为他所用。
“以前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是我,而现在,是谢知秋。
“谢知秋的确是个女人,她的确不是她冒充的萧寻初本人,但那又怎么样她对皇上的帮助,难道是假的
“皇上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可能会有短暂的惊讶,但也就仅此而已了。由于女子从政的不利地位,他可能会勒令你我这些知情人不准说出去,可能会要求谢知秋和萧寻初不要换回去,就这样将错就错,以减少麻烦。
“但皇上本身,我敢说他不会不高兴。
“只要谢知秋不会以女子之身,试图倾覆皇上身为男性对皇位的单一合法继承权,她有什么不好
“人皆以利己为首要考虑因素,若是与家族利益有牵扯的妻子或者姐妹,那当然要在势力范围内拼命打压,巴不得对方对自己百依百顺、唯命是从。
“但谢知秋与他在资源上并无竞争关系,还是在朝廷上最支持他的人,像这样的人,当然是越强大越有利
“如果是在广阔的天地里挑选异性,人往往会被优点鲜明、各方面最为出彩的人所吸引,谢知秋就是如此。
“她在战略上与他聊得来,明面上又支持他,如果谢知秋是女人,同性竞争也不存在了。相反异性相吸,赵泽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说不定暗地里还开心,甚至会希望她公开上朝当个男人,私下再恢复女人”
此时,鸡脸上的恐惧,已经泉涌而出。
齐慕先悠悠地喝了口水。
他问“你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将你变成这样”
“其实你为我卖命这么多年,我不该如此待你。”
“不过,我觉得关于这种石头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齐慕先自己拿石头的时候,会小心地用手帕作阻隔。
他拿起一块石头,眯起眼查看。
齐慕先道“这样近乎奇迹之物,如果只想到当作对手的把柄,用来排除异己,未免目光短浅、暴殄天
物”
“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它能将一个人,不论种族、性别、身份、年龄等一切障碍,毫无痕迹地变成另一个人”
“换言之,此物足以让贫贱者富裕,貌寝者美貌,失意者得意,将死之人重获新生”
“这是货真价实的起死回生、逆转乾坤之物啊”
“你当初一个坑蒙拐骗的治病人肝就能赚来无数金银,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件东西,若是为世人所知,会有何等价值”
不多时,齐慕先唤来仆从,令其备马。
他耐心嘱咐道“我要进宫一趟,刘大人今日瞧着好像喝醉了酒,在发酒疯,你们好生照料对了,这只鸡我瞧着不错,你们将它炖了,煲个参鸡汤,等我回来,和刘大人一起喝。”
仆从连连称是。
他隐约是听到屋里有响动,好像是刘大人在撞来撞去、还发出不成调子的怪声。
仆从对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多问。
他双手去接齐慕先手上的鸡,只见这鸡瞪着双眼、表情悚然,两只鸡脚左右挣扎摆动,表情动作竟有些似人。
仆从熟练地揪住鸡的翅膀,让它不得逃脱。
这一拎,仆从不由使了点劲,道“老爷,这鸡劲真大炖了一定好吃”
时间门回到此刻。
赵泽一拿起那石头,就感到一阵地动山摇
殿中一阵惊乱,离他近的一两个太监和宫女似乎也感到了这种摇晃,都发出惊呼声
然而离得远一点的宫人似乎并没有感觉,反而疑惑地看着他们的慌乱。
而赵泽本人在震荡的中心,他试图抓住自己的龙椅扶手,却莫名抓了个空,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晕眩一口气扑上他的大脑
等意识在恢复正常的时候,赵泽的第一感觉就是疲倦,很累,尤其是腰和膝盖,有一种难言的酸痛,仿佛动一动就是咯吱作响。
对一个今年才二十八岁的青年皇帝来说,这实在是陌生体验。
他皱着眉头吃力地撑开眼皮,发现眼前的景象偏暗,还有点模糊,视线的右上角有什么黑色的东西在晃来晃去,恼人得人。
但当他抬头看向高处,却看到龙椅上坐了一个人
那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赵泽能感觉到那是他的身体,可是他的眼睛里看到的,又是齐慕先。
赵泽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相父你为何坐在朕的位置上”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赵泽能清晰地感觉到,空气在一句话间门凝结了,大殿里的所有宫人都用一种堪称可怕的眼神看向他
唯有董寿还算镇定,但他也举着拂尘扫过来一眼,扬了下眉毛,换作以前,他绝对不会对自己这个皇帝有这样的表情。
而齐慕先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
齐慕先
沉着地望过来。
他将手中的那块黑石缓缓收入袖中,拉长了音道“相父方才说了什么,是朕听错了吗相父莫不是脑子糊涂了”
幽暗的恐惧一点一点地爬上心头,将赵泽整个人吞噬进去。
赵泽的理智知道他现在必须保持冷静,不该再说错任何一句话了,可是他的情绪根本冷静不下来,几乎在崩溃的边缘。
赵泽大喊道“齐慕先你对朕做了什么朕才是皇帝快将朕弄回去”
齐慕先看他的眼神,就像天上的鸟在看一只落进水里的蚂蚱。
不等齐慕先开口,一旁的董寿已经呵斥道“大胆齐大人怎敢对皇上这样说话你可知你现在说的话,已经犯了谋逆大罪”
赵泽当然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对,但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情况,他甚至觉得这是不是一场梦,只要醒了就能恢复平常的样子。
他气急攻心,一边怒骂齐慕先,一边径自冲向齐慕先,试图抓他的手、将他从龙椅上扯下来,试图以这种方式让两人换回去
然而,他还没冲到中间门,太监们就白了脸色,赶忙扑过去保护齐慕先,同时阻拦他
“护驾快护驾”
“齐大人造反了”
赵泽现在一具年老体衰的身体,哪里斗得过这么多人,很快被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他被摁住脑袋,艰难地偏过头,喊道“你们看不见吗你们都看不见吗他才是齐慕先朕是赵泽朕是赵泽”
然而他很快被堵住了嘴。
齐慕先从龙椅上站起来。
皇帝的龙袍笔直垂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泽。
“齐慕先。”
他道。
“这么多年来,朕一直向敬重长辈一向敬你,想不到你居然会这样回报朕”
言罢,他下令道“来人将齐慕先押入大牢”
这个要求现在看来合情合理,侍卫们不敢耽搁,立即来了一大群人,用蛮力押走了拼命挣扎的赵泽。
齐慕先像泄气一样坐回座位上,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随后,他睁开眼。
赵泽眼神清澈,而换成齐慕先,这目光就沉重了许多。
董寿本想上前安抚一下皇帝,但看到这眼神,又止住脚步。
今晚的情况太异常了,尽管已经押走了突然发疯的齐慕先,但董寿在皇宫生存多年的本能,令他在这种时候保持了谨慎。
但“皇帝”先开了口。
“董寿。”
他道。
董寿不动声色地上前,问“哎,皇上什么事啊”
齐慕先目光森冷,道“立即派人,把萧寻初叫进宫来,朕有事要与他商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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