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秋言罢,稍作停顿,道“虽说赵泽用兵还是一塌糊涂,但在玩弄权术上倒有所长进,这若是考试题目,我可以给他评个良好。”
“小姐,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雀儿听了谢知秋一番分析,却顿时感到不妙,慌乱不已。
“那现在可怎么办圣旨都下了,我们是接还是不接啊”
“无妨。”
谢知秋淡然依旧,瞧不出有情绪波动。
雀儿只听这两个字怎么会安心“可小姐你不是说,这张圣旨会让我们陷入两难的境地吗”
谢知秋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赵泽想法不算坏,但他还没有看清形势。”
她说。
当初的赵泽,是谢知秋一点一点提点出来的,在她看来,赵泽终究是棋差一招,还欠缺一点经验。
谢知秋说“赵泽做主朝堂已成习惯,用的是耍弄文臣的招数,误以为在战场上这招也有用。
“可惜,江山耍权术耍不出来,是要靠真刀真枪打下来的。
“他还没意识到,在战场上,唯有兵力才是一切的根基。现在,在义军、辛国和朝廷三者之中,他才是话语权最弱的一方。”
雀儿经谢知秋一提点,若有所悟。
谢知秋沉凝片刻,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圣旨上。
她说“要解决这事不难。既然赵泽想要与义军合为一体,那我们正好也可以借机消除腹背受敌的隐患。不过,究竟如何合为一体,却未必是他说了算的。”
“皇上,义军大将回复了”
数日后,一封急报又从擎天关尽快送到了梁城。
那传信兵道“义军同意接受朝廷的招安”
消息到时,赵泽正在喝茶,听到这个消息,他不由大吃一惊
义军竟然如此轻易就同意招安了
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难不成这所谓的义军,真是单纯为了抗辛而集结在一起的,而丝毫没有与朝廷为敌的意思,甚至一直在等着朝廷招安吗
赵泽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得一时有些发昏。
但没等他反应过来,只听那传信兵又道“不过,那义军将领也向皇上请命,说辛军尚未全部击退,北患未平,而且十二州形势大好,或许有望收回剩下六州。
“故而义军将领希望皇上授命,让义军继续北上进军,夺取剩余六州。
“另外,义军称他们得到了许多辛国的机密情报,或于战事有用,只是书信太容易泄密,他们希望派义军军师入梁面圣,当面与皇上商议。”
赵泽一愣,这倒是合情合理的要求。
尽管让义军继续北上进军多少容易挣脱朝廷的掌控,让他有些不安,但义军也说可以派军事入梁,与朝廷商量细节与机密。
既然要招安义军,那迟早是要见义军的人的,倒不如
趁此机会见识一下,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赵泽稍作斟酌,便颔首道“可以,朕准了。”
而这时,那传信兵犹豫了一下,继续汇报道“皇上,还有一事”
“何事”
传信兵顿了顿,才说“义军诞生于荒蛮北地,夷俗盛行,故而他们军纪与关内有差异,军中有女将女官。
“义军言明,他们将派到梁城来的军师,亦会是一名女子。”
“什么”
是夜。
擎天关附近,一轮满月悬挂于当空,正位于那擎天柱般的两道峭壁陡崖之中,月光从那一道狭长的山隙中倾泻而下,犹如银河自九天而落。
谢知秋站立于关楼之上,从上往下看,只见关楼之内,义军与朝廷军围着篝火把酒谈笑,经过一场共同经历的生死之战后,两边的战士已然成了战友,气氛一片和乐。
统领之人为了彼此的利益互相猜忌,勒令麾下之人誓死而战,但若非人为强行划分出的阵营,士兵之间本不必有隔阂。
萧斩石与姜凌同在关楼之上。
萧斩石问“知秋,你明日就要动身去梁城”
谢知秋颔首。
她说“为了接下来让战局更为稳定,赵泽那里,我还有些问题必须要去解决。即使赵泽不来找我,我迟早也得回去一趟。”
姜凌笑眯眯地将面具盖到脸上,道“别担心,我会陪她去的。你好不容易从梁城出来,就乖乖在这里守关吧,皇上没法牵制你了,我们正好少个软肋。”
萧斩石“”
萧斩石披荆斩棘了一辈子,没想到自己也有成为别人软肋的一天。
不过被人救的感觉,也不太坏。
姜凌说得没错,从各种角度考虑,他目前都还是留下来守擎天关比较好。
萧斩石这样想着,又看向关楼上那个有些冷淡的年轻女子。
萧斩石实则倒没有那么担心谢知秋,这位谢小姐不愧是当年神机清相的后裔,比一般的读书人还要狡猾许多。
这几年萧斩石已经充分见识了这谢小姐的脑袋里有多少沟沟道道、其人何等多智近妖,她当年一无所有,仍旧能多次绝处逢生,现在有了这样强大的军队,该害怕的,是朝廷才是。
只是
明月之下,谢知秋缓缓饮了口军中热汤,神色安然。
萧斩石想到朝中如今的局势,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谢小姐以现在的身份回到梁城,想来又要在整个梁城,引发轩然大波吧。
“萧大将军。”
萧斩石正走着神,忽然,那月下的女子开了口,唤了他一声。
萧斩石当即反应过来,忙问“什么事”
谢知秋实际上已经是他的儿媳,论起辈分,他才是长辈,但萧斩石见识过对方的才能,又刚为对方所救,对这个女子颇为尊敬,对她的态度亦较为慎重。
谢知秋放下手中陶碗,说“义军明面上应了朝廷的招安,算来也是朝廷军了,既然如此,可否让他们与你们军中不会去梁城复命的士兵换一换衣裳还有朝廷军的旗,也给我们几面。”
heihei”
半月后。
“小姐,快看梁城我们快到了”
自从离开梁城,她们已数年未归,重回故地,雀儿看上去很是兴奋,大老远就已经坐在车头张望。
谢知秋抬手撩开车帘,亦向远处看去。
城池如故,毕竟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看着令人熟悉。
不过,过往她是此地的住民,如今再归,已是异乡之客。
谢知秋看了看与梁城之间的距离,觉得差不多了,便挥手示意姜凌让士兵都停下来,又出言叮嘱几句,缩回车内。
“皇上”
这日,赵泽午觉才刚睡醒,就有人火急火燎地跑来汇报
“梁城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包围梁城的人穿着和正规军一样的盔甲,举着和正规军一样的旗帜,还宣称是您招安来的人,虽然拿不出军令,却坚持要帮您镇守城池”
赵泽正喝着茶润喉,一听这话,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他强忍着满喉咙呛到后的辛辣感,震惊道“什么”
那传信之人又继续道“那军队带头的是个女人,宣称是军队的军师,说她原先就与皇上您有约。此刻她拿着皇上您御笔所写的圣旨,正在城门外等着,说要等您召见她”
城门之前,谢知秋戴着雪白的帷帽,静静等待着。
只要过了擎天关,接下来就能如入无人之境的,不只有辛军,义军亦是如此。
更不要说谢知秋表手里还拿着皇上亲笔所写的圣旨。
赵泽以提议招安义军为试探,谢知秋毫不犹豫地顺坡下驴,接受朝廷招安之后,他们将正统军队的衣服一穿,一路就直接以朝廷正规军自称。
谢知秋与她的大军,这一路可谓畅通无阻,完全没人将他们当外人。由于刚打了胜仗,沿途之人甚至都对他们敬重有加,还收到许多赞扬。
就这样顺利地到了梁城。
守卫梁城的是皇上的禁军,没有那么好忽悠了,但这帮人的确是皇上招安来的义军,还穿着正规军的军服、举着正规军的旗,怎么看都是自己人。
所以哪怕这帮人已经用极为蹩脚的理由包围了梁城,在他们没有真正攻城的情况下,禁军也不敢轻易出手,竟然就这样僵持住了。
皇宫内的赵泽,此刻才意识到麻烦大了。
他这根本不是赚了便宜,而是彻彻底底的引狼入室
义军竟然会借他的招安之旨,名正言顺地南下入梁城
赵泽的后背顿时浸了一身冷汗。
义军何等骁勇善战,还是有备而来,他们都已经将梁城包围了,凭借梁城的禁军,能顶得住
吗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手段
赵泽想到传信之人反复提到,义军派来的军师是个女子。
难不成这些都是那个女子的主意
可是,他们都围了梁城,为何还没有攻城之举难道说,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吗
赵泽思绪万千,那义军军师说要等他召见,但显然不是赵泽愿不愿意召见的问题了,他在这种局面下,根本没有任何选择。
赵泽忙道“快请”
赵泽不太敢一个人接见这位义军人物,唤来群臣百官,作出朝会之状,方才让人去领那女子进来。
百官已知义军围了梁城,人人都能感到这等场合非同小可。
紫宸殿中肃杀非常,群臣毕至,却悄无声息,空气犹如被巨石压住,呼吸带着压抑之感。
须臾,一名女子踏入殿中。
她身着长不及脚踝的梅花图样红裙,身边跟着几名义军护卫,在禁军的瞩目下,她公然带着护卫与武器进宫,竟丝毫没有露怯。
谢知秋在北地其实早已不戴帷帽,只是回到梁城,才又入乡随俗,低调一些。
因为要见赵泽,她在宫闱之外,便已将纱帽取下,将容颜坦坦荡荡地暴露在众人之前。
朝中重臣见到这一张熟悉的面容,不少人的惊骇之情简直难以遮掩,甚至有人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谢知秋却甚为从容。
她熟练地躬身,对赵泽行了个臣子之礼,道“微臣,见过皇上。”
“你”
赵泽先前遥遥窥见她的身形,已有些恍惚,此刻看到她的脸,更是晃了神。
其实在觉察义军女师,是个极为聪慧的女性时,他在某一瞬间,脑中也不是没有闪过谢知秋的名字,只是又觉得不太可能,便将这念头埋藏于心。
此刻,赵泽竟说不出自己是何情感,似是震惊,似又觉得情理之中,而在铺天盖地的惊愕之中,某个细小的角落,仿佛又冒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欣喜。
无数情绪在胸中涌动,最终,赵泽只憋出一句“谢爱卿怎么又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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