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中原中也睁开眼睛,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明明最初在旁边有人的时候还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陷入了睡眠。
他坐起了身,屋里已经变得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昨夜出现的那个少年就像是一个漂亮的精怪,此刻却又消隐无踪。
中原中也将目光落在旁边的桌上,那里放着一叠纸币和零碎的硬币,面值大到小都有,看起来像是对方将自己全部的钱都留给了自己。
“啧,他是笨蛋吗”中原中也自言自语。
虽然白日的镭钵街也相当混乱,但是相比夜晚来说治安会好一些,对方应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另一边。
天谷晃走在横滨的街道上。
在曾经一个已经很遥远的过去,在现在则是不久之后的未来,那个名为安昭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机会到达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更不要说是以混乱和破败著称的贫民窟。
沿着脚下的道路往前走,在半小时之后,他就跨出了镭钵街的范围,到达了正常的市郊。在昨晚之后,锚点的位置就发生了变化,从市中心挪到了偏向于郊区的偏远的位置。
天谷晃忽而顿住了脚步。
他忽然想到,如果是去见自己很久很久都未曾见过的兄长的话,是不是应该带一些伴手礼比较好但是,他所有的钱都留给了昨夜收留自己的那个少年。
停留在原地,天谷晃左右为难,露出了有些挣扎的表情。
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街边不远处的一个糕点店,那是一个小店,向外摆放的橱窗里盛放着色泽诱人的和果子和樱饼。烘焙的香气隐约从那里飘了过来。
更糟糕的是,天谷晃感觉到,自己的胃也随着这股香气隐约饥饿了起来。
他急忙想要强迫着自己将目光硬生生从那里挪开,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然而,就在这时,正在货架之后忙活的女人却忽而抬起眼来,正巧与站在路边徘徊的天谷晃产生了对视。
两人都是一愣。
天谷晃率先反应了过来,急急忙忙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加快脚步就想要离开这里。
“哎,在那边的孩子,白上衣的那个”老板娘喊道,“对,就是你,要拿个面包走吗”
天谷晃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没有钱。”
他感觉自己的脸颊上隐约有些发烫,那是极少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窘迫。
“没事,阿姨给你包两块。”老板娘好心地说道。她将一盒樱饼和一盒麻糬放进了纸袋里,还从旁边取了烤箱里刚出炉的软面包。
“这”天谷晃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我看你站在那边很久,肯定是饿了吧”老板娘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进了对方的怀里。
在横滨这个充斥着血腥与暴力的城市里,人们的死亡率居高不下,每天
都会有无家可归的孩子沦落街头。他们往往因为年龄的限制很难找到正经的工作,也很难养活自己。
老板娘经常将自己的一些“多余”的面包分发给这些孩子,今天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善举。她的目光怜爱地落在这个容貌出色的少年的身上,看着对方讷讷地向自己道谢。
抱着刚出炉的食物走在街上,天谷晃还感觉有些不真实。直到将面包吃进了嘴里,他才发觉,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虽然也曾受到过冷眼和恶意,但遇到的好人更多。
他的心情像是一个正在慢慢充气的氢气球,逐渐鼓胀了起来。
距离越来越近,再过不久,天谷晃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哥哥了。
他满心欢喜地想着,然而,就在这时,系统却忽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警报。
警报当前锚点完成度仅0,锚点即将死亡请注意
警报当前锚点完成度仅0,锚点即将死亡请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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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系统连续的刷屏之下,天谷晃原本挂在脸上的微笑凝固住了,连带心里的气球也被突兀的戳破。他豁然抬起眼,去看自己系统地图上对方的位置。
怎么会这么突然
他急急忙忙地迈开步子,飞速地往自己看到的地点跑过去。
在十几分钟之后,天谷晃气喘吁吁地到达了自己小地图之中所显示的位置。他苍白的手指颤抖着抓着盛装着食物的纸袋,用手支撑在膝盖上,呼吸因为方才的跑动而变得急促而粗重,肺部就像是要爆炸了一样,连带喉咙都火辣辣得痛。
天谷晃的体质很弱,连带白皙的手背上都能够清晰地看到血管的痕迹。即使是这并不算远的路,跑过来之后也令他狼狈了许多。
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兄长。
天谷晃的目光急切地扫过了周围。
这里是郊区,工厂挨个排在这里,石灰的围墙上还插了一圈铁网。旁边的甬路上的行人极少,周围也堆放着废弃的设备和长满铁锈的建材。
而在旁边,则是潺潺的流水声。鹤见川从这里经过,穿过这一片的区域,最终汇入大海之中。
扫视一圈之后,天谷晃的目光骤然一停,落在了河面上。
那里,隐约像是漂浮着一个人。
他全然并不挣扎地躺在水流之中,就像是要拥抱客观而不变的死亡。
褐色的纸袋落在了地面上。
天谷晃没有多想,而是直接冲上前,跃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
在全身都被凉水浸透的刹那,天谷晃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并没有学过游泳曾经的他是会游泳的,但显然上一具躯体的身体记忆并不能够传给现在的身体。
只是,现在才想起这一点,已经有些晚了。
他努力滑动着四肢,却发觉自己依然很难能够浮到
水面上,明明上方就是近在咫尺的空气,但是天谷晃却始终不得其法。
在肺部原本正贮存着的空气一点点地减少,隔着水面的日光也愈发令人感到眩晕起来。
四肢在挣扎的过程之中也越来越失去了力量,水压已经开始逐渐令口鼻感到了窒息。
周遭的一切都令人绝望。
但是,但是他现在并不是一个人在这里,兄长还在等待着他自己去救
天谷晃睁开了眼睛,他努力试图从自己已经几乎不听使唤的肢体之中压榨出力量。
仿佛真的有一股力量从心底诞生出来。
转瞬之间,他从水流之中消失,凭空出现在了水面上方,重力在这短暂的一瞬间被抵消,让他能够悬浮在空气之中。
天谷晃没有耽搁,而是向着闭眼沉在河水之中的另一人伸出了手。他拉扯着对方的肩膀上的衣服,勉强将人拖到了岸上。
闭着眼睛的少年脸色极为苍白,五官俊秀,但右眼却被绷带遮挡住了。他深棕色微卷的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身体的温度也冰冷得吓人,到处都缠着绷带。
天谷晃的脸色也并没有比对方要红润多少,他跪坐下来,伸直自己的双臂在对方的胸口按压,试图将呼吸道和肺部中进的水挤出来。
几分钟之后,躺在地上的少年呛咳出声。
“你醒了”天谷晃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让开了位置,原本绷紧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真是太好了。”
他差点以为自己要没有哥哥了。
右眼上缠着绷带的少年慢慢坐起身来,他转动视线,晦暗而冰凉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天谷晃的身上,道“真是扫兴,原本愉快又充满朝气的自杀,完全被你打断了。”
“什么”天谷晃的脸上有些茫然。他只有右耳的听觉,这次理论上听清了对方的话,但是里面的内容却让他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的意思是,你打扰别人自杀的行为,真的很差劲。”太宰治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同样浑身湿漉漉,一脸狼狈的同龄人。
他的目光比刚刚的河水还要冰冷,让天谷晃的四肢都因此僵硬下来。
“可是可是你那样会死去的啊。”天谷晃试图解释。
“那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太宰治说,“多管闲事的家伙。”
他转过身,察觉到了衣服和下方的绷带全部都湿漉漉地沉重地贴在身上,心情就变得更不愉快了。
“当然有关系”出于意料的是,后方的少年又开了口,急忙地说道,“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太宰治原本正在拧着衣摆的动作一顿。
“哪怕拼上性命我也会把哥哥从河里救出来的。”天谷晃说道。
“我并不记得我有你这样的一个弟弟。”太宰治说道,“你认错人了,小鬼。”
天谷晃走了几步,拦在对方的身前“我一直跟着母亲长大,所以可能你并不能认出我。但我从父亲那里看到了你的照片,绝对不会认错的”
太宰治转过身,绕开天谷晃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然而,身后却传来了脚步声。
“别跟着我。”太宰治说。
“我不”天谷晃抱着自己带来的纸袋,“妈妈去世了,我想跟在哥哥身边。”
太宰治不再说话,自顾自大踏步往前走,然而,身后的脚步声却依旧如影随形,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我都已经说过,你认错人了。”太宰治骤然转过身,猝然从手里掏出一样东西,对准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年。
那是一把手枪,枪管对准了有着石青色发丝的少年的额头。
天谷晃怔住了。
太宰治说“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他将枪支收了起来,这一次,身后终于再没有那恼人的脚步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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