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杀不孝以儆效尤

    当壮仆的脑袋滚落的时候,嘈杂的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窦夫人焦急道“二郎”

    窦夫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同意,斩杀刁奴。”

    李世民带来的人就在宫门前等候。

    当窦夫人骑着马朝着宫门奔来,又有人喊着唐国公的命令追逐时,秦琼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世民一出手,秦琼等人就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出手把其他壮仆制服。

    秦琼道“把他们的嘴都堵住谁去借个木桶来,把地洗干净,别麻烦陛下的侍卫。”

    李世民的下属绑人的绑人,拖尸的拖尸,洗地的洗地,很快就把现场处理干净。

    非常专业。

    李世民心中的火气没有因为斩杀了一个刁奴就消失。但秦琼等人效率太高,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地都被洗干净了。

    他只能沉着脸甩了一下剑上的血珠,将剑还鞘。

    李世民问道“母亲,陛下召见你。”

    他一边说,一边查看窦夫人手臂上的擦伤。

    李世民上战场时总爱亲自冲杀在前。李玄霸给他准备了小罐装的金疮药,让他在马上追击敌人的时候能抽空涂一下,聊胜于无。

    弟弟虽然不在身边,李世民已经养成了随身带着药膏的习惯。

    他先用清水替母亲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涂上加了烈酒的药膏“有点疼,母亲请忍耐一下。”

    手臂传来刺痛感,窦夫人一声未吭。

    等李世民涂完药,窦夫人压低声音问道“二郎,那把火谁放的”

    李世民眼眸闪了闪,沉声道“东突厥。”

    窦夫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母子二人往宫里走去。窦夫人低声将这次冲突的原因告诉李世民。

    有些事是她根据李渊的性格猜测,但应该差不离。

    李世民一边听窦夫人解释自己告御状和李渊派人来阻拦她的原因,一边和自己从弟弟那里得来的消息做对比。

    时间回到李玄霸还在河东的时候。

    李玄霸先因为换季例行生病。

    这次他病得比较严重,李建成又沉迷喝酒打猎,让李元吉找到机会从李建成书房里偷到李玄霸的墨宝,自己涂改拼凑成书信,向丁郡丞诬告。

    丁郡丞找来李建成问事时,宇文珠向太原送信,告知李玄霸病重。

    李世民因为想要去涿郡见太子,被李渊软禁,后来被出兵的李渊一同带走,没有接到信。窦夫人看到书信,花了一日时间匆匆将手中的事交给万氏后,乘坐马车前往河东郡照顾李玄霸。

    丁郡丞花了几日的时间吓唬李建成。李建成被丁郡丞吓到,又被丁郡丞以族叔前例诱惑,坚称这都是李世民和李玄霸的错,要做大义灭亲的人。

    丁郡丞将李建成放回太原郡,向李渊通个

    口风。

    这时李玄霸的病好转,准备回太原。他派金雕给李世民送信,让二哥来接他。

    窦夫人此时已经在路上,与成了惊弓之鸟,不敢走大路,所以带着仆从骑马走小路回太原的李建成错过。

    李玄霸让李智云去通知李建成自己要回太原时,发现李建成已经人走宅空。

    丁郡丞发现李玄霸病愈,想要离开河东郡,派人将李玄霸软禁。

    这时变相突生,在丁郡丞和李玄霸见面当晚,未知势力混入换防府兵中放火,李玄霸生死未卜。

    窦夫人到达河东郡后,和丁郡丞一同前往涿郡面圣。仆从阻拦不及,快马加鞭回太原郡禀报李渊。

    当仆从不眠不休只花了三日就到达太原郡时,李建成也正好回到太原郡。

    李渊先把李建成骂了一顿,当得知窦夫人要告御状时大惊失色。

    “她糊涂了”李渊焦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妇道人家无知,还真以为现实和话本上写的一样,遇到冤屈就能告御状吗她知不知道告御状的人首先会被打板子再者,她还记不记得她是北周武帝的外甥女现在陛下正因为天下大乱而心烦意乱,太子又犯上作乱唉”

    剩下的话太过大逆不道,李渊没有说出口。

    以夫人的身份,若在敏感时刻出现在皇帝面前,说不定会让皇帝想起“前朝余孽”,误以为太子之事真的和前朝有关。

    虽然皇帝没有证据,但李渊现在越来越了解杨广是什么样的人。

    杨广做事不看证据,只看心情。就像是现在军报如雪花般飞入都城,但杨广坚信天下仍旧安定,还出兵征讨高丽一样。他如果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谋逆,说不定就会脑补一个“前朝余孽”来为太子谋逆找补。

    再者家丑不可外扬。李渊准备把李元吉接回来后,让李元吉悄悄病死。如果让皇帝插手,说不定还会牵连唐国公府其他人。

    李渊十分焦急,忙让自己私兵火速抄小路火速去涿郡城门口,拦阻窦夫人面圣。

    私兵问道“如果夫人不愿意回来,我们该如何做”

    李渊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夫人带回来不能让夫人见到杨广”

    私兵又问道“如果夫人反抗”

    李渊打断道“夫人柔弱,你们只要以我的名义让夫人回头,动作再稍稍强硬一些,夫人就会乖乖跟着你们走。”

    私兵得到李渊的同意之后,就立刻骑马前往涿郡,在城门阻拦窦夫人。

    即使窦夫人早出发几日,但她乘坐的是马车,速度不会太快。且她和丁荣同行,丁荣要休息的时候,她也只能跟着一同休息。李渊派来的私兵成功在城门口拦到窦夫人。

    丁荣见有唐国公府的人求见,知道这是唐国公的家事,带着人躲到一旁不掺和。

    窦夫人身边的仆从都听从唐国公的命令,停下了马车。

    但私兵万万没想到,柔弱了几十年的夫人会在装作和他们一起离

    开时突然翻身上马,举着唐国公的令牌让路人让道,朝着行宫奔去。

    窦夫人这一举动,让私兵脑袋嗡的一响,只能条件反射跟在窦夫人身后追去。

    他们虽然追上了窦夫人,但窦夫人不下马,他们也不敢撞马,怕伤到窦夫人。

    几匹马相互纠缠,在行宫前才停下。

    窦夫人下马想要往宫门奔去时,私兵才找到机会拉住窦夫人。

    但窦夫人居然拿出匕首挥舞,有壮仆怒气上头,才伤到了窦夫人。

    之后就是李世民来了。

    窦夫人道“只要我能进宫门,他们就不敢再纠缠,否则就是御前失仪。”

    宫门就是御前失仪”的界限。

    别说行宫,就是在都城的宫门外都有百姓云集。

    后世明清的规矩比前朝都严格许多,还有小商小贩能在宫门外叫卖食物。还有小商小贩专门做侍卫和上朝官员的餐点生意。

    有胆大的小贩甚至捡了宫中令牌,混入宫中卖馒头。

    所以宫门口的嘈杂,宫里人是不管的。

    但只要进了宫门,就是内廷。再在内廷里追打,就属于御前失仪了。

    窦夫人就赌李渊派来的仆从不敢对她太强硬。只要她能进了宫门,就能顺利见到杨广。

    其实这几个壮仆只是听从李渊的命令,也没想过真的伤到窦夫人,真是无妄之灾。

    但上面人下令,下面的人遭殃,世事就是如此。

    李世民问道“为何母亲一定要来告御状很危险。”

    窦夫人道“我有诰命在身,告御状可以免于惩罚,不危险。我儿出事了,我如果太冷静,才是奇怪。”

    窦夫人用委婉的话告诉李世民,就算不提自己此刻心情,只以理智来判断,唐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有李世民一人来澄清,其他人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实在是说不过去。

    窦夫人“关心则乱”,前来告御状,正好表明唐国公府一家人都被蒙在鼓里,是真正的无辜。

    所以她前来告御状,反而不会让杨广猜忌。

    “我担心你父亲仍旧心软。”窦夫人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

    李世民心中的痛苦在听到窦夫人的这句话后,终于消散了一些。

    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瞬息即逝的笑容“谢母亲。”

    窦夫人听到李世民这声“谢”,不由悲从中来,酸涩无比。

    这怎么能说谢自己是二郎三郎的娘亲啊

    半刻钟后,窦夫人来到杨广的面前。

    她捋了捋有点散乱的头发,跪趴在地上悲戚道“唐国公夫人窦慧明,状告逆子李元吉不孝之罪”

    杨广听到窦夫人的自称,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其实是知道窦夫人的名字的。

    窦毅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给长子取名为“窦文殊”。

    但北周武帝很早就试图灭佛,窦毅要支持北周武帝,就给之后的儿女名字

    改了改,取名为“窦招贤”和“窦慧明”。

    隋文帝也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回家后对自己妻儿吐槽过此事。

    什么窦招贤窦慧明,其实仍旧是取自“普贤菩萨”和“慧光明菩萨”之名。窦毅说着支持陛下,其实敷衍得很。陛下也知道窦毅很敷衍,但坚称窦毅的敷衍是非常用心的敷衍。

    杨坚那时还只是北周忠臣,敬重皇帝,与窦毅友好。

    他当着窦毅的面笑道“陛下,用心的敷衍不还是敷衍我看窦公不忠,请陛下斩了他”

    窦毅翻白眼“我夜观星象,预见你才不忠,求陛下斩了他”

    北周武帝当时伏案大笑,让两位不忠之臣都快滚。

    因隋文帝和杨广说过这件趣事,所以杨广对窦夫人那“认真的敷衍”名字印象较为深刻。

    时隔几十年,他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回忆起北周武帝的音容。

    杨广仔细端详窦夫人的容貌。

    他上次见窦夫人时,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年幼,窦夫人容貌仍旧娇艳。

    此刻窦夫人却像是一个普通老妪,神情颓靡,发丝如枯草一般,嘴角和眼角都是皱纹。

    她那愁苦的模样,不仅让人看不出她年轻时的美貌,也看不出她眉眼间北周武帝的影子了。

    杨广脑海里又出现萧皇后的模样。

    虽然他是伪装,但与萧皇后如民间夫妻般相处几十年的时光是真实的。纵然现在他后宫美色充盈,他仍旧尊重自己的皇后,无论去哪都把皇后带在身边。

    皇后先是失去了长子,次子又谋逆。她没有请求留下唯一的儿子的性命,只是求自己不要追查次子家眷的动向,给她留下一个次子还有血脉遗留的奢望。

    纵然她知道杨广对杨暕后院把控十分严格,杨暕一举一动都在杨广眼皮子底下,杨暕绝对没有七八岁的私生子。但她得知李元吉的诬告后,仍旧有了如此奢望。

    皇后的面容,也如此时的窦夫人一样憔悴。

    杨广很少共情他人,但萧皇后毕竟还是不同的。他虽然不会因为萧皇后而心慈手软,但看到如萧皇后一样为孩子痛苦的窦慧明,就不由心软了几分。

    窦慧明一直跪伏在地上,没有看到杨广软化的眼神。

    她虽然在哭泣,声音很清晰,条理也很清楚。

    “逆子李元吉出生前,臣妇就梦到他是天生灾星,必会带来灾祸。但三郎心善,悄悄把李元吉捡了回来,救了李元吉一命。”

    “李元吉知道三郎救了他,却对病弱的三郎百般折辱。我护着三郎,居然被他踢打咒骂。我稍稍管教,他就跑到街上打滚号哭,诬告我对他不慈”

    “郎君一片慈父之心,仍旧不愿意放弃李元吉,聘请名师教导李元吉。李元吉不仅没有感激郎君的一片苦心,还痛恨郎君。”

    “他私通东突厥,诬告唐国公府,想把一家人置于死地”

    “臣妇请陛下治他忤逆不孝大罪”

    窦

    慧明不住地磕头,将额头都磕破了。

    李世民想要扶住母亲,却被窦慧明甩开。

    窦慧明面容仿佛癫狂“李元吉本就该死若不是三郎救他,郎君怜他,他早就该死越是对他好,对他有恩的人,他就越恨他根本不是人是祸害”

    苏威皱眉道“李二郎,你母亲所说的是真的李三郎曾经救过李元吉的命”

    李世民跪着拱手“是。虽然是多年前的事,但唐国公府老仆都知道这件事。祖母曾经将此事告诉过先帝。”

    苏威冥思苦想有没有这事。

    如果这事是真的,李元吉恩将仇报,就不是普通的无证据诬告。就算是陛下纵容诬告,也该治李元吉的罪。

    而且苏威本来就不赞同支持诬告,只是杨广不听他的。如果能治罪李元吉,说不定能整治一下朝堂民间诬告成风的歪风邪气。

    杨广想了想,道“确实有这事。朕听父皇提过。”

    不过父皇当时是骂窦夫人家教不好,居然丢弃孩子,顺带夸奖了保护弟弟的李玄霸几句。

    这点小事杨广不会放在心上。但他记忆力很好,窦慧明与李世民一提,他就想了起来。

    苏威起身拱手道“李元吉确实不孝不悌,应当治罪大隋以孝治国,不能容忍此等不孝之人”

    裴世矩也起身赞同道“李元吉因为憎恨父亲的严格管教,为了报复父亲,居然私通正在与唐国公作战的东突厥,放火杀害李三郎。这不仅是不孝,也是叛国陛下,应当严惩李元吉”

    裴蕴不是不想合群,只是不明白“李元吉憎恨对他严格管教的唐国公情有可原。李三郎对他有恩,为何他要加害李三郎而且这和李二郎有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连李二郎一起诬告。”

    李世民面无表情道“李元吉年幼时谁都打不过,只有阿玄病弱,可以被他折腾。李元吉幼时常欺负阿玄。阿玄脾气好,因为李元吉年幼而忍让,但我忍不了。所以我三天两头就要狠揍他一次。”

    裴蕴“啊”

    几人齐齐看向窦夫人。

    窦慧明差点没绷住疯癫的表情。

    杨广见窦夫人已经失去了理智,想着可能问不出什么来,就让虞世南觐见。

    虞世南身为起居舍人,就在偏殿。

    杨广问道“你曾教导李二郎李三郎习字,李二郎真的常常狠揍李元吉”

    虞世南嘴角微微抽搐,拱手道“确有此事。李二郎被罚关禁闭,十次有五次是因为把李元吉揍得太厉害。”

    李世民继续补充道“他恨我和阿玄,不仅是因为我小时候常揍他,还因为阿玄自认为把他捡回来,对他有责任,所以对他教育很尽心,常劝说父亲严加管教李元吉。”

    杨广和看稀奇似的啧啧道“原来真的有天生恶人,朕真是开眼界了。”

    李世民看着杨广脸上看猴戏似的笑容,垂下头。

    他咬了一下牙关,轻轻深呼吸了几下,镇定道“

    陛下,母亲悲恸过度,精神不稳定。求陛下让母亲先退下静养。”

    窦慧明忙继续磕头“不,臣妇不走”

    李世民道“母亲,请不要御前失仪,惊扰陛下。”

    窦慧明脖子一缩,做畏缩状“臣妇没有,臣妇不想侵扰陛下”

    宇文述温和道“别吓唬你的母亲,陛下心胸最是宽广不过,怎么会责怪一位失去儿子的母亲陛下,让御医给唐国公夫人看看吧。”

    杨广看够了热闹,心满意足道“好。李二郎,把你母亲扶下去。来人,叫御医。你们就暂住皇后殿里,待你母亲休养好了再离开。”

    李世民叩首道“谢陛下隆恩。”

    他扶着似乎被吓到的母亲,倒退着离开了宫殿。

    李世民和窦慧明离开后,杨广唏嘘道“真如民间俗话,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自己的儿子忤逆逼宫,好歹没有存真正的谋害之心。看看唐国公府的李元吉,这才是真正的逆子。

    杨广好奇道“真的会有人从出生起就是恶人吗”

    裴蕴掌管天下刑罚,阅读过许多奇异案例。他听杨广询问,忙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臣判案时也遇到许多次天生恶人犯下的残忍命案。陛下若有兴趣,臣可整理一二事例给陛下观赏。”

    裴蕴如此谄媚,连最大的奸臣宇文述都心理不适了。

    什么叫做“观赏”,这种事能“观赏”

    但杨广却很满意裴蕴的细心体贴“不用太急,朕只是好奇,你有空再做。”

    裴蕴欣喜道“是,陛下。”自己又找到可以奉承皇帝的事了

    苏威不满地瞥了裴蕴一眼,将话题转回正事“陛下,该如何处理李元吉”

    宇文述跟上道“陛下,请恕臣直谏。大隋以孝治国,太子逼宫,正需要警告天下人秉承孝顺之心。但太子之事只能低调处理,不能示众。李元吉一案,正好用来震慑天下不孝顺之人。”

    苏威又瞥了宇文述一眼。顺着陛下的心意,也能称直谏

    裴世矩想了想,道“臣与李二郎李三郎有旧,本应该避嫌少言。不过宇文大将军所言极是,当务之急是抹平太子之事的影响。李元吉来得正好。”

    虞世基厌恶道“李元吉当枭首示众。传首天下郡县,震慑不忠不孝之人”

    裴蕴也连忙道“臣附议”

    杨广一琢磨,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太子忤逆,就是不忠不孝。但他就算深恶太子,也顶多赐太子自尽,不足以震慑不忠不孝之人。

    李元吉碰巧跳出来,正好代替太子。

    杨广颔首“依众卿家之言,传丁郡丞觐见。”

    窦慧明喝了一剂加了镇静药物的汤药,在皇后偏殿沉沉睡去。

    萧皇后探望后,拉着李世民的手到一旁道“李二郎,阿孩他真的有孩子遗落民间吗你照实回答我,话传不到陛下耳中去。”

    李世民神色黯然地摇头“二表兄后院之事,没有谁比陛下更清楚。”

    萧皇后喃喃道“是啊,是啊是这样啊”

    她颓然道“你休息吧。遭此无妄之灾,你也辛苦了。”

    李世民道“皇后殿下,如果不麻烦,可否帮我劝说陛下,准许我为二表兄送行。”

    萧皇后眼神一暖,道“你有这个心,陛下会准许。”

    李世民拱手道“谢皇后殿下。”

    萧皇后在太子杨暕兵谏后就病倒了,南阳公主一直伺候左右。

    萧皇后回到宫殿后,将此事告诉南阳公主。

    她叹息道“阿孩当上太子时,朝堂众人趋之若鹜,李二郎李三郎却远离阿孩;阿孩牢狱之灾后,朝堂众人都掩面避之,李二郎却要去牢中为阿孩送行。怪不得大郎和阿孩都喜爱他们。”

    南阳公主神色黯然“他们确实是好孩子。”

    萧皇后拍了拍南阳公主的手背,道“阿孩出事,你我不能沉浸在悲伤中。若陛下立三郎为太子,你我何处我的病已经好了,你该去陛下身边了。陛下心里难过,正需要儿女陪伴。”

    南阳公主叹气“是。”

    她知道母后的意思。

    她的同母兄弟杨昭、杨暕皆无缘帝位,母后又不能再生育,自己不可能有同母兄弟继承王位了。

    虽说将来三郎继位,母后仍旧是太后,但依魏晋南北朝那些太后旧例,非生母的太后常得不到尊重,皇帝生母的外戚家族一定会和嫡母外戚家族争夺权利。更别提只能依靠皇帝喜爱才有好日子过的公主。

    母后希望父亲能立元德太子之子为皇太孙,将来萧家仍旧是皇帝外戚。

    自己虽然不愿意掺和进夺嫡之争,但现在这种情况,也由不得自己不争了。

    “母后,我们要为李二郎李三郎多说说好话了。”南阳公主提起精神,献策道,“李二郎李三郎与大郎二郎感情都很深厚。若三郎当太子,恐怕会忌惮他们二人。”

    萧皇后眼眸中精光一闪,叹气道“他们为了自己,也该站在我们这一方。”

    窦慧明昏睡了一日,第二日似乎冷静下来,向杨广惶恐赔罪。

    杨广是个大度的皇帝,不仅没有怪罪窦慧明,还赐下金银绸缎安慰这位可怜的半疯的母亲。

    窦慧明凄惨的模样让杨广想起了发妻。

    自太子杨暕逼宫,杨广便对萧皇后冷淡了。

    他探望了萧皇后,在最爱的女儿南阳公主的说笑打趣中,夫妻重归于好。

    萧皇后趁机道“阿孩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想去见他。但他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若没人为他送行,我心里也难受。李三郎被他牵连,生死不明。既然他自诩为李二郎和李三郎的兄长,也该向二郎道声歉。”

    杨广看到李元吉所做的事,觉得杨暕的兵谏虽然让他颜面大失,但也不算太可恨了。

    毕竟是自己宠了许多年的儿子,有

    了更突破下限的逆子对比后,杨广恢复了一点慈父之心。

    他温和道“李二郎也请求朕,想去狱中探望这个逆子。罢了,民间囚犯行刑前也要吃一顿饱饭,就让李二郎带些酒肉给他。”

    萧皇后心头一痛,勉强挤出笑容“陛下仁慈。”

    南阳公主把手收在袖子里,将手背都掐乌了,才没有落下泪来。

    李世民离开涿郡的前一天,终于得到杨广的准许,提着酒肉去见已经被关入牢中多日的杨暕。

    杨暕神色枯槁,衣衫褴褛,脸上全是脏污和疤痕。曾经俊美无俦的王公贵胄,现在仿佛路边的乞丐。

    “大雄,你怎么来了”杨暕见到李世民,大惊失色,“你不该来”

    李世民在牢头离开后,放下手中酒坛和食盒,不顾地上脏污,盘腿坐下道“我来为你送行。陛下准许了,不用担心。”

    杨暕向李世民身后张望“大德呢他不会也来了他身体不好,你别老拉着他乱跑”

    没看见李玄霸的身影,杨暕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次算你懂事,没带大德一起来。”

    李世民嘴角扯了扯,想告诉杨暕阿玄的事,但他看着杨暕脏污面容上明亮又柔和的眼神,将话咽了下去。

    他笑道“你当我真没分寸吗你出这么大的事,知不知道我来见你要冒多大的险阿玄想来,我也会把他打晕了捆起来锁屋里,不准他跟来。”

    杨暕没好气道“好好好,可惜阿玄听不到你这话。我真想看看你当着阿玄的面,敢不敢如此嚣张。”

    李世民笑道“我是他哥,教训弟弟天经地义。”

    “是是是。”杨暕打开食盒,“好久没吃上一顿好酒好肉了,来,陪表兄我吃喝个够”

    李世民拿出碗倒酒“来,不醉不休”

    两人没提兵谏的事,就像是以前那样拼起酒来。

    李世民在牢中醉卧一宿。

    第二日,李世民向杨暕辞别。

    “二表兄,我要回张掖打突厥了。”

    “去吧,大隋的边疆交给你了。保重。”

    “嗯。二表兄保重。”

    李世民头也不回地离开。

    杨暕微笑着目送李世民离去。

    直到牢门闭合,遮断两人。

    杨暕脸上的微笑消失。

    他大字躺在地上,喃喃自语“大德出了什么事吗难道是生病了可千万要保重啊。表兄我还等着你们二人逢年过节给我烧点香烛。”

    他说完后,长长叹了口气,自嘲道“我都要死了,还有空关心别人真奇怪,我怎么对死亡一点都不害怕呢这不像我。”

    自嘲后,他又笑道“或许是因为现在死去,比眼睁睁看着大隋灭亡再死去,痛苦轻多了。”

    李世民从牢中出来后,没有洗漱换衣,径直与等候在牢狱门前的下属一同离开了涿郡。

    他本想先送母亲回太原,但母亲坚持让他直接回张掖。

    窦慧明道“太原的事交给娘亲,娘亲会好好处理。你要相信阿玄,阿玄说能回张掖,就一定能回去。你赶紧回去等他。”

    李世民道“谢母亲,麻烦母亲了。”

    窦慧明哽咽道“别对娘亲言谢,我是你的娘亲,怎么能叫麻烦”

    李世民抿嘴,挤出笑容道“抱歉。母亲娘亲说得对。儿就倚仗娘亲了。娘亲请告诉万阿姨,小五应当无事,阿玄把小五保护得很好。只是小五也还是直接回张掖更好,请恕小五不孝,不能回太原安万阿姨的心。”

    窦慧明双手握着李世民的手,道“小五回张掖才好。他在张掖,在你身边,万娘子才能放心。”

    李世民道“嗯,我会保护好阿玄和小五,娘亲和阿姨都请放心。娘亲,我该走了。”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窦慧明松开手,给李世民理了理毛皮大氅的领子,“如果路上积雪未化,你在途中多休息几日,慢慢走,千万注意安全。”

    李世民点头“是,母亲。”

    窦慧明心头揪了一下似的疼,脸上笑容未变“快走吧,再不走天色暗了。娘亲也该出发了。”

    李世民和在一旁沉默着的长孙康宁,拜别母亲后,上马离去。

    窦慧明看着他们远去后,才登上马车。

    “回太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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