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不再想谢扶光。进了屋子前堂,她刚进门槛,司马烨就起身,把她手里的托盘接过来,“我来。”
动作慢了一步的司马朗在心里骂骂咧咧,退回座位。
“坐下吧。”魏朝清道。沈秀从善如流,坐下。杨氏忐忑,不敢动。沈秀拉拉她一下,“娘,坐下。”
杨氏这才坐下。沈有财干巴巴道“家里没什么好茶,您几位先将就着喝些,我过会儿去买些好茶回来。”
“不用。”魏朝清轻掀茶盖,“这茶很不错,多谢。”
沈有财摸摸后脑勺,正要说话,侍卫忽而进屋,说知府以及知县等等官员来了,都在外候着。
当地官员来得这样快,大抵是他们一进城,官员们就得了信,立即赶了过来。
魏朝清“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久,五六个官员进入前堂。见了魏朝清他们,官员弯腰行礼。
民见官要行礼,杨氏和沈有财见了官员们,连忙行礼。沈秀也跟着要行礼时,司马烨伸手拦住她,不让她行礼,似乎这些官员不值得她行礼。她顿了下,还是行完了礼。
待官员们坐下后,知府满目崇敬地看向魏朝清。
魏朝清乃当朝第一名仕鸿儒,是他最敬重崇敬之人,能有幸见魏朝清一面,乃他之大幸
沈秀听着魏朝清他们的谈话,听得很是无聊。而她旁侧,杨氏和沈有财十分拘谨卑微,不敢吱声,生怕说错话得罪人。
爹娘拘谨卑微的模样,让沈秀不禁微微叹息。
这时,知府道家中已设宴,邀请魏朝清他们移驾去他府里,且还很有眼色地邀请了沈秀一家。
沈秀婉拒。杨氏与沈有财也连连摆手拒绝。魏朝清见杨氏沈有财绷着身子,很是拘谨紧张,他便给知府使了个眼色。
知府会意,不再邀请沈秀一家,只道以后有机会再一同用饭。沈有财夫妻连连道谢。
沈秀不去吃饭,司马烨和司马朗也不愿去。魏朝清说了一句话,话里的潜意思是把清静时间留给他们一家三口,让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聚聚。
司马烨与司马朗这才离开了沈家院子。
待一众人离去,杨氏和沈有财重重地松下一口气。沈有财擦擦额头上并没有的汗,“天爷,这可是魏大人,连圣上都敬其三分的魏大人啊”
杨氏喃喃“我竟也能见着这样的大人物”
人都走了好半天了,夫妻俩仍然微微佝偻着腰,一副卑微的姿态。沈秀心中不是滋味,她伸手,将他俩的腰拍直,“娘,爹,醒神”
沈有财终于直起腰,他的心神回到沈秀身上,“秀秀,快给我讲讲你这些时日过得如何,你又怎的与魏大人与皇子世子他们扯上了关系”
沈秀言简意赅地将这段时日的经历道出来。只是没说司马烨和司马朗或许可能喜欢她,求娶她的事。
沈有财立马又掉起泪珠,“我可怜的闺女”
“
秀秀,你受苦了”杨氏也跟着哭起来。
“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不好好的吗”沈秀不甚在意地笑笑,“娘,你们被宋玉抓走关起来,他没对你们怎么样吧”
“没有,除了不让我们出去,宋公子对我们很好。”
沈秀没再多问,“好了,别哭了娘我饿了,咱们准备午饭吧”
“我这就去买肉”沈有财一抹泪,赶忙去买菜了。他买了鸡鸭鱼肉,买的菜两只篮子都提不下。
“买了这么多菜”沈秀接过菜篮子。
“这不是你回来了,咱得好好庆祝庆祝么”
“爹娘,你们瘦了不少,等会儿多吃些肉,好好补补。”她说着,把篮子里的羊肉拎出来。
中午快过去时,一家人才把饭食做好。再次吃到杨氏的熟悉的手艺,沈秀颇为感慨,有一种安定放松感。她咬着豆腐,“还是爹娘做的豆腐好吃。”
“多吃些。”夫妻俩不停给她夹菜。
吃了饭,杨氏烧热水,沈秀沐浴洗漱一番,洗去一身仆仆风尘。换上干净衣裳后,沈秀走到院边,俯视开得艳丽的红花。半晌,她直接拿铲子,把红花铲了出来。
“好端端的你把它铲了做什么”杨氏问。
“我不喜欢这花,以后不要养这花了,也不要养其他红色的花。”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
“现在不喜欢了。”沈秀用力铲花根部。
花还未铲完,司马烨与司马朗宴毕归来。
司马烨环顾小院,竭力收敛起自己的嫌弃与挑剔,“沈秀,家里可还有空房,给我腾一间出来。”
“我们家就这么大,没多余的空房。”其实是有一间客房的。专供客人使用。但那间客房现在堆满杂物,很是破旧。
他没地方住本地那些官员肯定会抢着给他安排地方住的,定是他自己不愿住那些官员安排的地方。
听了沈秀的话,司马烨拧眉。
沈秀“要不,我让爹去给您看看客栈。”
“不用。”他直接吩咐侍从,让侍从在周围找离沈家院子最近的房子。
“也给我找一住处”司马朗唤侍从。他对沈秀道“沈秀,你们锦州可有好玩儿的地方你也尽尽地主之谊,带我转转锦州嘛。”
沈秀才不想与他待在一起。她道“我不常出去,不知有什么地方好玩,也不大认路,你若想去锦州好玩的地方,我让我爹带你”
“那算了,还是莫劳烦伯父了。”
听司马朗唤自己伯父,沈有财面部涨红,只觉担当不起,这可是皇子,圣上的亲儿子,他叫他伯父,他是万万不敢应的
这一边,司马烨走到沈秀面前,他俯身,“铲子给我,我来。”
“我自己来就是,谢谢了。”
目睹这一幕的沈有财讶异。世子殿下竟然能屈尊帮秀秀干活
司马烨对低头铲花的沈秀说“我给你买一座大宅院,往
后别住在这么别住在这里了。”
“不用,我们家挺好的,用不着换房子。”
他沉默下来。
沈秀回屋子洗手时,沈有财凑过来道“秀秀,世子殿下对你还挺好的。”
“他们的好我们都承担不起的,爹,你记住,不要接受二皇子和世子的任何好处,任何帮助。”沈秀提醒道,“我们还不起。”
“喔。”沈有财点点头。
大概半个时辰后,魏朝清和魏长生回了院子。
沈有财踟蹰着,上前结结巴巴道“大人,殿下,你们对我们家的恩情,草民无以为报,草民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们,若、若是不嫌弃,今晚我、我请你们去大酒楼吃一顿饭”
他家原本也有不少积蓄,宋玉给的聘礼也还在,宋玉并未将其要回去。所以家里有些钱,请得起魏朝清他们去大酒楼吃饭。
魏朝清“不必这样破费。”
他眉眼温润,语气温和,“听沈秀说,您和您妻子做的豆腐味道极佳,若是可以,我想尝尝你们做的豆腐。”
“我们做的豆腐也没那么好吃。”沈有财不好意思地挠头,“若是大人想尝尝,那晚上我这就去买菜”
“不必买什么菜,你们平时怎样吃便怎样吃。”他刚说完话,一侍卫急急上前来,“大人,圣上急召”
闻言魏朝清蹙眉,“具体什么事”
“不知。”
魏长生瘪嘴,“舅舅,皇上急召,我们现在就要走吗”
静默一许,魏朝清道“明日再走。”
侍卫“可是大人,圣上”
魏朝清神色不容置喙,“明日再走。”
傍晚,沈有财将一道道菜端上来,他擦擦汗,道“我与娘子手艺不好,还望见谅。”
魏朝清笑了笑,“您也坐,都坐下吧。”
沈有财和杨氏哪里敢同他们一桌吃饭,忙不迭摇头。沈秀将他们拉下去,他们才战战兢兢坐下。
尝过盘子里的豆腐后,魏朝清道“的确口感极佳。”
“大人过奖了。”沈有财低头。
司马朗也跟着道“伯父,你这豆腐做的真不错,怪不得生意好。”
“没有没有,哪里哪里。”
司马朗左侧,司马烨盯住沈有财,“你可愿去我府里,专供做府里的豆腐”
“啊”沈有财惊怔。
“我爹他不愿意,我爹他说过,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开祖籍地。”沈秀一边说,一边悄悄拧沈有财。
沈有财会意。他想起之前沈秀对他的提醒,不要接受二皇子和世子殿下的任何好处和帮助。
他这做豆腐的手艺,肯定是比不上皇宫里的,世子殿下何必要专门请他去府里做豆腐肯定是想帮助他家,就像世子殿下之前说要帮秀秀买宅院一样。
虽然觉得放弃这个机会有点可惜,但他还是从了沈秀的意思,“秀秀说
得对,
殿下,
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草民不想离乡,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是万万不能离开这里的。”
“罢了。”司马烨没再多说什么。
沈有财松气。接着他发现,魏大人,世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甚至是魏长生这个奶娃娃,都会给沈秀夹菜,动作似乎是习以为常,好像是习惯了给她夹菜。
他与杨氏心中惶惶,秀秀与魏大人他们,关系还真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
吃过晚饭,魏朝清与魏长生去了旁边院子的空房里。魏长生耷拉着肩膀,“舅舅,我不想走,我还想再多待几日,我能不能不走啊。”
“你一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这不是有姐姐他们在吗,二皇子和世子他们都在呢,我很安全的。”
“你娘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魏长生脖子埋得更低了。这一回京城,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姐姐。因为赶回京城时,休沐日也差不多要结束了,舅舅得回国子监上课,他也得回国子监念书。
想着魏朝清要回京城了,沈秀去把行礼里的几本书收拾出来,打算将借他的书还给他。
她去往旁边院子。
“夫子,这是之前借你的书。”
“不用还我,送你了。”
她没接受,把书放下后,跨过门槛。突然间,天上下起小雨。她站在屋檐下,往后退半步。
“下雨了。”魏朝清步至她身侧,“陪我看一会儿雨罢。”
沈秀应了声。
静静观了片刻淅淅沥沥的雨,魏朝清道“我明日便要走了。”
他的声音若雨雾,很轻,透着一丝潮意。
沈秀“夫子一路小心,一路平安。”
他默然,思及司马烨与司马朗对她的追求,而他这一走也不知何时能再见她,良久,他道“沈秀,你可觉得我很老”
“并未,夫子年轻着呢。”
才将将二十八岁而已。哪老大了沈秀并不认为他老。
他转头,直视她,“对你来说,我不老”
“当然,夫子,你为何会觉得你很老,你才二十八岁,正是年轻的时候,一点都不老的。”
魏朝清唇畔爬上笑意,而后声线比之前慢钝了些,“你可有”
“什么”
“你可有心悦之人”
她很快回复,没有半分迟疑,“没有,夫子为何问这个”
魏朝清“我有心悦之人。”
听到这话,沈秀惊讶。她忍不住好奇,“谁呀”
不知多久过去,他轻声道“近在眼前。”
“近在眼”她猛地止声,愣愣道,“夫子你、你心悦我”
“是。”
啪。一滴雨珠被风吹斜,落在沈秀鞋面上,摔出了一朵雨花。
沈秀艰难地从胸腔里挤出声音,“夫子不会在开玩笑吧”
“没有,字字为真。”他停了下,“沈秀,你可愿嫁我”
咽咽嗓子,沈秀竭力镇静,“夫子,承蒙厚爱,只是我暂时并不想嫁人。”
她并不想嫁他。魏朝清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沈秀嘴唇发干,“对不起,夫子。”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拒绝司马烨和司马朗,沈秀心里没什么波澜,可拒绝魏朝清,她很是愧疚。因为他帮了她许多,是她的大恩人。是以她很是愧疚,愧疚到不敢再面对他。
“夫子,我家里还有事,先回去了”她扔下这句话,就向雨里冲。
“等等。”魏朝清抓住她。他很有礼节,并没有碰她身体,只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不敢转头,不敢直视他。
“你稍等。”他进屋,拿出一把伞,“别淋湿了。”
接过伞,她道谢。他接着道“不要对我心悦你这件事有负担,我不会将你如何。你也不要怕司马烨与司马朗,我与他们打过招呼,也暗中派了人保护你,他们不敢对你如何。”
“谢谢谢。”她打开伞,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
“慢着些,小心地滑。”看着她消失在雨里的背影,魏朝清微微叹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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