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7 章

    沈秀离开谢扶光的屋子后,漫无目的在宅院里穿行。风拂过,吹干她面庞上的泪痕。很快脸上又被绵延不绝的泪水覆盖。

    方才见谢扶光哭,她内心产生了动摇。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做正确的选择,开始怀疑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她迷茫而痛苦,蹲下来,抱着头泣不成声。哭到泪腺干涸,她甩甩脑袋,强迫自己放空大脑,不再想任何事情。

    一晃好几日过去。沈秀端着一盘子点心,刚进入谢扶光的房间,就见谢扶光手快速擦着眼纱。

    他半靠在床边,红袍如流云泻地,雪丝垂在肩头,微微凌乱乱。眼纱湿润着,他飞速擦拭着眼纱。

    沈秀忙过去,“你哭了”

    “没有。喝茶不小心,茶水溅到了眼纱上。”

    他的鼻尖是红的,整张脸也泛着红,明显是哭过的样子。她并不蠢,不至于这么明显的还看不出来,“说谎,你哭了,为什么哭”

    他笑了笑,“能待在你身边,我很高兴,高兴得哭了。”

    既然是高兴地哭,为何她却能感受到他的哀伤与痛楚。她心知肚明,他并不是高兴得哭。

    想起他方才快速擦眼纱,似是很怕她知道他在哭,她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一定偷偷哭过许多次。

    苦涩地动了动指尖,她擦干净他面庞上的泪,道“别哭了,饿了么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谢扶光喜欢吃她做的菜。她想让他开心一些。

    他问“你给我做”

    “嗯。”

    他先是弯弯红唇,随之道“算了,烧饭很累。”

    “不累的。”

    “还是别去了。”

    “可是我想给你做饭吃,给你做饭吃,我就很开心。”

    “真的么”

    “当然。”

    他歪了歪头,“我也要去厨房。”

    “你就好好在屋子里待着。”

    “我要去。”

    思及他离开她会焦躁不安,她妥协,“好。”

    于是她扶着谢扶光来到厨房,让人给他搬了椅子,让他坐在边上。

    炒菜时,沈秀向谢扶光投以一瞥。他靠坐在椅子上,支着耳朵,在专心致志听她的动静。

    他看不见她,只能靠耳朵,艰难地去感受她的动静。她又难受起来。

    很快烧好菜。她捧着碗,喂谢扶光。他乖乖张口吃饭,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

    夜里入睡,沈秀在床上翻来覆去,整个脑子里都是谢扶光偷偷哭的场景。心口上如同插着一把刀,她难受地蜷缩起身体。

    她的内心再次产生了动摇。

    她清楚地认知到,她想与谢扶光做朋友,但也想与他做夫妻。两种念头,在她脑子里不停打架。

    与他做朋友,她痛苦。与他做夫妻,背叛从前的自己,她也痛苦。两种选择都是同样的痛苦,她不知该如何抉择。

    一颗心,仿佛要被这两种念头,撕裂成两半。

    醒来时,她的两只眼睛肿成两颗红桃。

    杨氏“眼睛怎么回事哭了”

    沈秀嗯了一声,不言语。杨氏猜想多半是因谢扶光哭的。

    “娘,别告诉扶光我眼睛肿了。”

    “嗳。”杨氏赶紧去弄熟鸡蛋,给沈秀滚眼睛,消消肿。

    拿着鸡蛋给沈秀滚眼睛时,杨氏道,现在正到了吃大闸蟹的好时节,这时节的大闸蟹最最肥美。醉仙楼的香辣大闸蟹定然顶顶好吃。她问要不要吃醉仙楼的香辣大闸蟹。

    沈秀没怎么听进去,只如木偶般点头。杨氏便派下人去醉仙楼买香辣大闸蟹。

    醉仙楼。听跑堂的说沈家来订两份香辣大闸蟹,厨子赶紧去雅间里请魏朝清。

    雅间里,魏朝清执书,端坐于椅间。他容颜清瘦,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好似修竹,如玉温润。

    听了厨子的话,魏朝清立时放下书,疾步去往大厨房。

    白茫茫的鲜香弥漫开来,所有厨子都不自觉慢下手里的活儿,齐齐望向魏朝清那边。

    香,香,太香了这香的,仿若能感受到黄灿灿的蟹黄流在嘴里的鲜味似的

    都是同样的做法,怎么魏大人做的香辣大闸蟹就这么香哪,简直教人不禁食欲大开,垂涎二尺。

    醉仙楼的主厨咂咂嘴,恨不得凑到锅里去,将那红灿灿的香辣大闸蟹全部塞进肚子里,吃个尽兴。他擦擦口水,瞧了瞧魏朝清。

    魏朝清轻轻翻动着大闸蟹,眼角眉梢带着温温润润的浅笑。

    魏大人很高兴。

    唔。每次魏大人给沈家做菜,都如这般高兴,高兴得像是这辈子最高兴的事一样。

    至午时,沈秀将剥好的大闸蟹放进谢扶光碗里。

    谢扶光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弯眉道“好吃。”

    她笑笑,也吃了一口蟹肉。她旁侧,沈有财掰开大闸蟹,蟹壳清清脆脆裂开。蟹黄颤巍巍地溢出来,饱满的金橙色映入视野。

    送入口中轻轻一抿,极致鲜味迅速占满整个味蕾。雪晶雪晶的蟹肉,肥美丰润,鲜嫩微甜,甜中带辣,如若甘露一般的清鲜爽口。

    蟹黄入口绵润,柔软温热,原汁原味的鲜美融化在舌尖后,沈有财连忙去吃蟹膏。

    蟹膏洁白,晶莹弹润。每一寸都带着绝妙的丰腴香醇的口感。慢慢咀嚼间,在唇与齿里,打滚翻腾。

    整道香辣大闸蟹,火候,调味,皆极其到位。每一口螃蟹里都带着微微辣意,吃起来仿若在口中酝酿了整个秋天的甘美,如一壶秋酿让人饮之沉醉。

    “哎呀,这醉仙楼的香辣大闸蟹,真真好吃得能让人将舌头都吞下去”沈有财沉醉在大闸蟹的甘鲜香醇里,竖着大拇指连连喟叹。

    杨氏附和着点下巴,“不若晚上再去醉仙楼买两份吃。”

    “行晚上再去买两份”

    好吃到让杨氏与沈有财赞不绝口

    的香辣大闸蟹,沈秀却食不知味,味同嚼蜡。她嚼着蟹肉,注意力一直在谢扶光身上。

    他戴着眼纱,慢吞吞地进食,这让她更加食不知味。

    接下来一连好几日,沈秀一直都夜不能寐,食欲不振。这一日,寻来的大夫来给谢扶光瞧了眼睛,摇头叹气只说治不了,仍然与之前其他大夫一样的说词。

    谢扶光喝了药睡去,沈秀便去了寺庙,为谢扶光祈福。

    她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祈求神佛,让谢扶光恢复光明。

    走出宝殿,她神色涣散地前行。昳丽鲜艳的红闯入视野。黄墙下,朵朵艳丽的红花,染着深深的秋意。

    望着红花,沈秀面前浮现出谢扶光的身影。一想起他,她的脑子里又开始打起架来。

    她到底是该与他做朋友,还是做夫妻她到底该如何抉择

    她坐在石墩子上,痛苦地垂下泪来。

    不知多久过去,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施主,可是有何伤心事”

    沈秀转头,“一禅大师”

    一禅大师身着锦斓袈裟,眉目间带着温善的佛性,“施主可有什么伤心事”

    “没有,多谢大师关心。”

    将将说完,她踟蹰几下,道“大师,我有一事不知该如何抉择,烦请大师为我指点迷津。”

    一禅大师“且讲。”

    沈秀简洁明了,言简意赅地讲述了她的纠结与痛苦。她问“大师,您说我该与他做朋友,还是做夫妻”

    “这要你自己做决定。”

    “可我不知该如何做决定,我既想把他当做一辈子朋友,又想与他做夫妻。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大师沉吟“不如抽签,让天意来定夺”

    沈秀怔了下,“抽签让天意来定夺”

    “施主可以一试。”

    她咽嗓,“好,我试一试。”

    一禅大师取来签盒,“抽到绿签,乃是天意要让你们做朋友。抽到红签,说明天意要让你们做夫妻。”

    她闭目,从盒子里抽出一只签子。

    一禅大师“绿签你与他做朋友罢,天意如此。”

    握着绿签,沈秀张张嘴,一时失音。

    见她沉默,一禅大师道“我且问你,抽到绿签,你是觉得天意如此,要顺应天意,就此罢了,还是想重新抽一次”

    “我我想重新再抽一次。”

    “那么,你内心真正的选择已经明了了。”

    若她内心更想与谢扶光做朋友,那么抽到绿签,她应该接受这绿签。然她没有,她还想再抽一次,说明她内心更想抽到红签。

    “这一刻你心里想到的,才是你真正想要的选择。”

    一禅大师语重心长,“阿弥陀佛,施主,人生短暂,须依循内心,把握住你真正想要的,莫要辜负年华。”

    沈秀愣愣,霎时如醍醐灌顶。

    “多谢大师指点”

    沈秀马不停蹄回到家,脚不受控制,奔向谢扶光的房间。一进他的屋子,她发现他又在偷偷哭。

    他提前听到她的脚步声,又忙不迭擦泪,以防她发现他又哭了。

    “你又哭了。”

    “我只是太高兴。”

    “我知道,你不高兴,一点都不高兴。”

    她用力将他拥入怀中,像是要把他抱进她的身体里。

    眼角还带着泪光的谢扶光“秀秀”

    沈秀抱紧他,“以后不会让你哭了,扶光,我们成亲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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