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许如意,大家都挺意外的,虽然手搓这种事,不少厂都干过,但程度不一样啊。
譬如说原先好多厂都有进口机床,坏了以后维修,找原厂家特别贵,工人们就会集思广益,自己削个主轴也不是没有的。
但说真的,这种一来是某一个配件,二来精度和耐久度都不能保证,只能说凑活用。
罗勇可说的是,一整台机床和精度不比进口机床差,这就有些太夸张了。
纵然罗勇看起来老实巴交不像是骗人的样子,再说,这种事根本没法骗人,只要去看一看就知道,大家也都有点不敢置信,葛旗亮都顾不得担忧了,直接问“罗厂长,你们是自己造了什么机床”
罗勇连忙说“是一台滚齿机。我们是根据捷克of16滚齿机仿造的。当时我们厂想要转产农机厂,但是我们一缺资金,二缺产品,后来县里给我们下了任务,说是市里的拖拉机厂需要涡轮,问我们能不能供应。”
“我们那会儿没办法了,不转产就等着倒闭,但我们也没有相应的机器啊,后来我们厂的一位钳工就说,不行就自己造一台。县里也很支持,我们提出要求后,就给借到了of16的构造图纸。”
这个许如意是知道的,建国初期,夏国从捷克进口了很多的金属切割机床,充实了夏国的工厂。所以仿造捷克机床倒是很正常,只是那可是1953左右进口的,而晴海农机床是1973年转产的,20年后,我们还在仿造人家的机床,只能说自身发展很有限。
不过能自己造出来,而且还能保持精度,说明技术水平已然够了,什么型号倒是不重要了。
毕竟许如意可是参加过校园机甲大赛的人,需要从零开始手搓机器人,太知道手搓的痛苦了,更何况,他们的手搓,根本不用担心零部件的问题,只需要想好你的设计要怎么完成,如何组装就可以。
但农机厂可是做一台母机
瑞升机器附件厂厂长叶四新忍不住问“你们就凭着图纸这还能徒手造吗”
罗勇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不是,我们还去参观过两回,回来就根据图纸来进行改造了,但在这方面,我其实不是很了解,主要参与者,我们厂的钳工师父全秉信,关键零部件,都是他带着徒弟一刀一刀切削出来的。”
果然是有厉害的师傅
可是还有别的疑问,禄全机床配件厂厂长熊计数就觉得奇怪“罗厂长,你们有这么好的工人,还能自己造机床,怎么还能效益这么差你们干点什么不行”
这是关键,连机床都能造了,那还有什么不能仿制的。
大的那些他们拿不下的高精度机床,小到帮助各个厂进口设备的零备件,这都是钱,而且不是小钱,怎么可能混成这样
没想到一提到这个,罗勇就有些黯然“这个情况有点特殊,我不方便跟大家说。”
这话一出,大家是都愣了,这听着还有隐情呢,大家
顿时心里痒痒,都想知道,这么一位老师傅,为什么不干了。不过,正事为主,大家还都记得,自己千辛万苦过来是干什么的。
只是,农机厂可以自己造机床,这简直就等于开挂了,他们在人家后面说,那真是半点亮点都没有,不用许如意评论,他们自己都觉得,没啥戏。
这会儿,大家忍不住看向了谢璋,就是这小子,开头说什么农机厂最弱,让农机厂先说,结果放了个原子弹出来,衬的他们都跟小米加似的,这两人住一个屋子,他们可不信,谢璋不知道罗勇的底细,那一看就是个老实人。
谢璋自然发觉了大家的目光,不过他不在意。
其实农机厂什么时候说都可以,毕竟事实在那里,但他怕的不是别人,是夹具厂,刘福生干的事儿他也知道,他走南闯北对南河的厂子太了解不过了,更知道的是,夹具厂为了赎罪,可是孤注一掷,全厂找了凶手让自首的。
如今张老三进去了,如果许如意不合并他们,张老三的家人怎么办,厂子里根本就没法交代,肯定会乱。
他怕的就是夹具厂以此要挟,闹腾一顿,谁也说不了。
错过燎原厂,农机厂是寸步难行,错过农机厂,他认为许如意肯定会后悔。
不如耍个聪明。
但谁都不是傻子,你耍聪明别人识破了,肯定是要受埋怨的,所以他态度低得很,一个劲儿的笑着,随便别人瞪他。
许如意倒是尽收眼底,觉得这谢璋是个人物。
不过肯定不能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她直接说“那罗厂长,咱们会后聊。”然后问,“请问,下个谁介绍一下”
一时间有点冷场,其实许如意觉得这个点的确是不太好,难以让人留下印象,可是,在大家都沉默了一分钟后,却又变成了一个特别好的机会了,毕竟打破沉默也是注意点。
许如意刚刚还有一点没有说,厂子里的工人最重要,同样的,管理者也同样重要。
她知道,厂子经营不善,厂长肯定不是十全人才,但她觉得,也不能完全否定,毕竟在夏国这个历史时刻,从过去的原料靠供应,任务靠下达,产品靠包销的三靠企业,突然变成了自产自销自己找门路,适应不过来也是有情可原。
郭培生和薛红英都是很好的例子,就连木艺厂的武广进,最近干的也是有声有色,他们只是不够全面而已。
而且,由原本的厂长进行管理,厂子的适应性更好,会更快的完全转化。
好在,许如意并没有等太久,很快就有人打破了沉默,“我们来说说吧。”居然是肃南市夹具厂。
葛旗亮说完就有些紧张,生怕许如意不搭理他,没想到的是,许如意居然很鼓励“葛厂长,请说。”
葛旗亮连忙从包里将这两天连夜做好的夹具厂的资料拿了出来,递给了许如意,这才慢慢介绍,譬如成立时间,占地面积,拥有职工多少人,现有设备和产品,他说许如意就翻看,毕竟一开始就满意夹具厂,说明他们自身的条
件都是合适的,所以葛旗亮是越说越自信,甚至,他还记得强调了一个好处“我们和红星厂挨的很近,更方便管理。”
许如意再问“还有补充吗”
葛旗亮摇摇头“没有了。”
随后,其他几个厂子都一一介绍了一下,有的很周到,跟葛旗亮一样,带来了自己厂子里资料,有的则是完全靠说这样的一般口才很好,倒是也面面俱到,一点不落。
最后一个是谢璋,谁都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比之大家,我们厂的条件实在是差。我们厂一共有职工103人,各种机床加起来只有六台,最短的也有20年历史了,我们厂主要是生产各种机械配件,因为没有技术含量,销路很差,这几年就靠着我东奔西走找各种订单,我们给公家生产过大门,给锅炉厂置换过年货等等。”
他这么一说,大家是真意外,这会儿不都应该是想办法往自己脸上贴金吗怎么将家底都抖落出来了。
可是,也没人笑话他,虽然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谢璋帮着罗勇让人气愤,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能当厂长了,还能听点消息就敢跑过来自荐,都是聪明人,都知道,罗勇什么时候说都是一个效果,他们的确在这方面没人家亮眼,自然就消气了。
而且,这会儿不少人其实挺心疼谢璋的,他们厂子再不济,还有老本吃吃,这金盛机械厂,真是啥底子都没有,就靠着谢璋一个人折腾了,怪不得,他这么年轻就能当厂长。
不过,当大家以为谢璋怎么也要卖卖惨的时候,谢璋居然戛然而止“我们的情况就是这样。”
然后坐下了。
罗勇在旁边都急了,连忙小声说“你多说两句啊。”
谢璋笑笑,显然没有再说的意思。
许如意一切尽收眼底,直接道“那我知道了,各位厂长,我会尽快研究一下,给大家答复。请问你们都定了回程的车票吗”
众人一听,还以为许如意是想赶人,哪里想到,她却说“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去我们专利运营中心看看。已经正式办公几天了,截止昨天为止,我们已经收录了专利五百多项,每天还在快速的增加。”
一听是个,大家只当她是提醒自己,有专利赶紧申请,童帼无奈道“许厂长,你们的专利运营中心我们是早知道了,我们也都在厂里找过了,不过都不算是什么发明创造,没有啊。”
其他几人也是这个表情,意思很明白我们要是能有发明创造的余力,就不会入不敷出了。
许如意一看就知道他们误会了,不过这也不怪他们,的确现在刚开始,他们还没有宣传专利转化这方面他们的确是有相关的部门,叫做专利交易办公室,不过一开始想的是对外,只是没想到,经过这几天的总结,发现大家的专利范围很广,并不仅仅限于机床,也不仅仅限于厂子,还有不少工人,技术员,研究员,自己来申报。
而这部分专利都有很强的实用性,他们也需要寻求卖出或者合作生产的厂子。
眼前这几个厂子,目前效益都不行,但他们的厂长脑袋都足够灵活,许如意认为,即便是没有和燎原厂合并,给他们一个适应改革开放的支点,他们八成就能重新站起来。
所以才动了这个撮合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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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说“我刚才听你们说,大部分效益不好的原因,就是生产的产品已然根本上需求,被淘汰了,咱们专利中心,这两天有不少不错的专利,对方也有售出的想法,所以我想让你们去看看,说不定有合适的呢就算没有,你们也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常来看看,说不定哪天就碰上了。”
这一说,大家的眼睛顿时都亮了他们来不就是找出路吗这也是好出路啊。
立刻,童帼他们就说“我们愿意去看看,车票的事儿我们可以改签。”
许如意这才站起来“那好,咱们就约好,明天早上九点,我让人带着你们去专利中心转转看看。”
如果说刚刚结束的话,大家肯定心里都有点空落落的,虽然不知道晴海农机厂的钳工师傅为什么没再工作,可肉眼都能看出来,许如意是很感兴趣的,他们希望不大。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又有了希望,所以回去的时候,都是兴高采烈的。
一个个走路的时候,都在兴奋地讨论“500多项,不知道都是什么方面的。”
“肯定不全是机床,这是面向所有工厂的。”
“如果有合适的,你们愿意转产吗”
“你这话说的,为了能活好,我们都愿意合并,转产算什么”
唯有罗勇,是被许如意主动留下的,“罗厂长,您方便吗咱们去我办公室聊聊。”
罗勇一听就知道这是想问全师傅的消息,他点点头,本来还想拉上谢璋呢,谁料谢璋根本没留,而是直接离开了,只能作罢。
到了办公室,许如意给他泡了杯热茶这才问“这位全师傅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做了这一台车床后,再也没有作品”
“哎”罗勇直接叹了口气,“他对象突然出事了。”
“他和对象都是可怜人,他是没父母,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小时候被烧过,脸上留了疤,本来是没人嫁给他的,后来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农村姑娘,叫小霞。小霞姑娘也挺可怜,跟着后妈没吃没喝的,见了他以后,总算有个家,这俩人就把日子过起来了。哎呀,那感情可是太好了。”
“小霞是农村户口没工作,不过他手艺好,挣得多,又疼媳妇,都不舍得让她出去干活。后来又生了个闺女,日子过得特别红火。1973年底吧,我记得挺清楚,我们那台机床刚刚造好,本身别人都不看好我们,结果呢,我们生产出的涡轮,比原版机床生产出的精度还高,大家那个惊讶啊,我们厂都成了典型了,全师傅也被评了全县的劳动模范,他就去领奖了。”
“得了奖,小霞和闺女都高兴,就说,我们去公园等着你,到时候你领了奖,一家人照个相,他闺女也就七八岁大,公园的湖里冬天可以滑冰,她瞧着好,就跟着玩
,哪里想到,玩高兴了,跑远了,有个地方冰面薄,直接破了,她就掉进去了。”
许如意本来拿着茶杯喝水,手差点松了,罗勇的口气非常平淡,可是许如意却能听出其中的惨痛。
肯定是出事了,否则不会这么多年再也不干活。
果不其然,罗勇狠狠地叹了口气大冬天,穿着棉袄,最是吸水了。湖水不是太深,小姑娘在里面沉浮,一个劲儿的喊,妈妈救我,爸爸救我那会就小霞陪着姑娘,一瞧就急了,够又够不着,就算够着了,她也拽不上来,她就直接跳进去了,把孩子顶在了肩膀上,自己沉了底儿。”
“这么大声响,旁边的人也听见了,赶过来把人弄上来的时候,小姑娘还好,小霞就不行了,她昏迷了挺久,抢救过来后,眼睛看不见了,说是窒息的后遗症。”
“全师傅就觉得,这事儿怪他,要是他守着娘俩,就不能有这事儿。他心里过不去。再说了,小霞眼睛看不见需要照顾,闺女也需要照顾,他渐渐地就只干这一亩三分地的活,他那么大的名声,多少人请他,他都不去。”
这事儿可真是很唏嘘,但许如意也能理解全师傅的想法。
最光荣的时候,最爱的人却出了事,他宁愿不要这个光荣。至于请他去干活,肯定是给钱的,但那个年代,给钱也有限,都得按着规矩来,多的那点钱并不能让老婆孩子过好日子,他却不能陪在身边,那干嘛要去呢。
许如意叹口气“那你这次来,跟全师傅说过吗”
“我说过。我说厂里没办法了,活不下去了,燎原厂条件好,万一我们能合并进去,不但一厂子的人都有了奔头,他的工资待遇也会涨,到时候,说不定能带小霞去看看病,闺女上学更宽松。全师傅是个好人,虽然心里不太愿意,可还是点了头,说是能用上他的地方,他都会好好干。”
许如意抓着一点“小霞的眼睛能治疗吗”
“不好说。这么多年了,好像是去了省城两趟,但医生都说没啥希望。可是全师傅过不去,他挺想带着小霞去京市看看。”
许如意心里就有了数“这样,罗厂长,我跟您去一趟农机厂,行不行”
这有什么不行的他立刻点头“好好,欢迎欢迎。”
这事儿就算聊完了,不过许如意瞧着罗勇还是欲言又止,她直接问“您还有什么事,不用客气”
罗勇却是说“我也不知道该不爱该说。”
他这么一提,许如意就知道了,“是谢璋的事儿吧。”
罗勇也不知道许如意怎么猜到的,但是他挺惊喜的,连连点头“是。”
许如意对谢璋也挺感兴趣,就说“那您说说吧,能办我就办,不能办我也直说。”
这样好,罗勇连忙说“不瞒您说,我这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都是谢璋帮我一点点捋顺了,交给我怎么讲。我挺感谢的,就问他为啥这么帮我,他说一是我们厂需要燎原厂,您也需要我们。”
这话一出,许如意暗暗吃惊,谢璋竟然猜到了她想要做机床这人什么来头啊。
罗勇接着说“他说他们厂水平一般,就是来试试的,其实最想的,是想和你对话,希望能得到你的指导。”
许如意更怀疑了,这怎么听都像是她那个年代的“和世界首富共进晚餐”,不过她还没这么厉害,但是谢璋这也太前卫了吧。
罗勇说完,就等着许如意的回复,许如意笑着说“我知道了。”
罗勇出门还没明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等着他一回住宿的房间,就把这事儿跟谢璋说了,“我也不知道这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没给帮倒忙吧。”
谢璋一听就笑了“她是让我自己去提要求。这是对我的考验,放心吧,好着呢。”
倒是罗勇走了以后,张转男进来收拾东西,忍不住问许如意“如果那位全师傅可以的话,就定了农机厂吗”
“还得看看他们厂里其他工人的水平如何,这几家厂子都要考察。”
张转男有点疑问“谢璋和夹具厂呢。”
她最近对工作很有想法,愿意问许如意就愿意教“谢璋很灵活,但人不错,你看他给罗勇出主意,可到了自己,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他们厂子肯定是不行,不过可以看看有其他的合作。至于夹具厂,葛旗亮也不错,他们当时为了争取这个机会,全厂找凶手,肯定有所许诺的,但半句也没有提。”
许如意倒不是认为不提就是好,但是她觉得,我让你来就是给你公平竞争的机会,你来了拿出实力来就对了,要是打什么感情牌,那才是脑子不清楚。
但许如意又不是冷血的人,她肯定会回馈葛旗亮他们的帮助的,“那个张老三怎么说”
一提这个,张转男显然打听过了“挺复杂的一个人,平日里骂骂咧咧干活有点油滑,年轻的时候也没少打架,是个刺头。不过没惹过大事儿,大家对他评价都是很仗义,对父母孝顺,对老婆孩子尽心。他打人是因为亲妈有慢性病,他家里,他自己挣钱,老婆打零工,没钱治疗,再拖下去人就不行了,着急了想威胁刘福生,让他应了。”
“当时一说这事儿,他就承认了,说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去自首。葛旗亮答应他,就算再难,也给他家把医药费报了,他就放心了。这种故意伤害,可能要判几年的。”
张转男觉得有点难以界定这个人,想了想坦诚道“我觉得他间接帮了咱,应该谢谢他,可他又打了人,犯了法。”
许如意觉得他是条汉子“你要看他为什么打人,动手的不一定是坏蛋。你不用管了,我处理这事儿。”
她是燎原厂的厂长,自然不适合主动给钱,无论心里怎么想,也不能让人抓把柄,毕竟本身就说她了。许如意是跟许吉祥说了一声,让苏景然帮了个忙从粤东批发回去的货物,卖的特别好。
苏景然一个人完全顾不上,专门雇佣了几个大学生帮忙四处摆摊卖东西,许如意让他看看张老三媳妇人品怎么样,一般的
话,就想办法给她二百块钱解难,如果人品不错的话,让她帮忙卖卖东西,靠劳动赚钱。
第二天,张转男就带着几位厂长去了专利运营中心,薛新成那边许如意已经打了招呼,就将比较适合马上落地生产的专利给他们做了介绍,还问了问他们自身的要求。
反正等着回来的时候,虽然没有说定,但是各位厂长已经满脸欢喜,显然是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许如意肯定要去所有厂子转一圈,只是不可能跟着他们一起走,她第一个要去的是晴海农机厂,所以下午,不少厂长就匆匆告辞了,准备拿着感兴趣的专利,回厂好好商量商量。当然,即便不合适他们也不着急,因为薛新成跟他们说了,以后这种交易将会是常态,也就是说,他们总有机会找到合适的项目。
唯有谢璋终于来找她了,他敲了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许厂长,我有些在管理经营上的疑惑,想请教您,不知道您方便给我指导吗”
许如意没有拿乔的习惯,直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那就聊聊。”
谢璋显然没想到,许如意这么好说话,一下子笑了,许如意这才发现,挺高大的男孩子,居然长了一双小虎牙,笑起来显得跟个小孩似的,怪不得他不笑,实在是没威严。
不过谢璋显然是知道,怎么拜师的,进来先冲着她鞠了一躬,这才坐下。
许如意
不过坐下后,谢璋可是不客气,立刻滔滔不绝“我想问你的是,怎么看待好高骛远和目光长远”
许如意一听知道,谢璋志向不小“今天薛主任给你介绍的专利是什么”昨天他们各厂的情况许如意已经给薛新成说过了,否则这么多专利,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挑出来合适的,是薛新成晚上加的班。
“薛主任我介绍了切面机,是让我们转型做炊事机械整机。这个我知道,目前开店的人越来越多,市场需求大,而且技术简单,很适合我们发展。”
“其实在之前,也有人建议我们生产独轮车之类的。”
“这些活我们厂是干,可是我总觉得,没有前途。他们都说我想的太远,我们这样的厂子,能干什么呢可是我想,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想要跟上,就绝不能看眼前的一点利益,一定要找到最合适也最有前途的行业,才能事半功倍。”
许如意不得不说,谢璋是个天生的生意人,这不就是他们常说的站在风口上,猪也能飞起来吗这个剧烈变革的时代,很多事物会扩张性的发展,而很多现在看起来很光鲜的事物,也会消失。
谢璋的想法是对的,而且她想他一定是有了主意了,但是,他的经历和阅历让他无法去下这个决心,许如意问“你想做什么”
谢璋笑着说“我就知道你猜到了,我想做电视机,购买电视机生产线。但是很多人都反对,认为夏国人根本就没有这个消费能力。”
许如意不得不说,谢璋很灵敏,这会儿才1981年春天,大家的收入还没有快速的增长,对电视机虽然渴
望,但很多家庭还是无力购买的。但是7,再过两年,这种情况就会有所变化,结婚买电视,几乎成了双职工的标配。而到了1985年,因为看到了这股热潮,不少企业开始引进电视机生产线,不过已经晚了,国家很快就发现引进的生产线产量早就超过了夏国职工的购买力,立刻出台了文件进行了严格管理。
所以,这个时间引进的话,恰好一片蓝海。
“我们这样的厂子会越来越多,消费能力你不需要担心,”她唯一的疑问是“你们有这么多钱吗”一条电视机生产线可不便宜。
在他心里,许如意是第一等有远见的人,虽然他和许如意并没有见过面,只是数次在饭桌上缠着人听许如意的故事,可他就是相信。
如今,这话不就代表着许如意也认同,谢璋立刻松了口气,笑着说“我有办法。您有什么建议吗”
这就出乎许如意的意料了,不过她也不需要问怎么来的,点点头“我就一个建议,快。尽快占领市场,不要等别人反应过来。”
第二天,许如意直接让王石头开车,送了她、张转男和罗勇去了晴海农机厂。
晴海农机厂位于东阳市下属晴海县,离着并不是太远,中午就到了。
虽然效益不好,可是农机厂并没有破败的感觉,更像是她第一次去红星厂所见所闻,即便已经停产了,大门、道路、设施都被职工维护的妥妥当当,一看大家都很爱这个厂子。
罗勇说“咱们就直接去车间吧,今天是全师傅值班,他也在那里。”
许如意点点头,罗勇在前,就带着她们去了车间,这车间显然使用了很久,虽然设备都没开,东西也摆放的整齐,但还是黑乎乎的,到处都是机油,这是没办法的事儿。
老远,许如意就瞧见了那台仿制的of16滚齿机,实在是和原版太像了,就连军绿色的颜色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同的是,许如意见到过的是一台已经被收购放在二手市场售卖的设备,因为保养不当锈迹斑斑,售价仅为30万元。
而现在这台机器,面漆完整光洁,各个部件保养得当,还泛着金属的光芒,一看就是被精心对待的。
车间里不生产,并没有几个人,他们走动的声音,显然惊动了值班的人,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谁”
罗勇立刻回应“老全,是我,燎原总厂的许厂长来了,正看咱们设备呢”
一听这个,对方没有回应,但是很快就听见了匆匆的走路声,不多时,一个人从侧边闪了出来,走近了许如意的视线。
许如意曾经想过,这位厉害的全师傅是什么样的人,锅炉厂里最厉害的钳工是项南开,国字脸,身形高大,话不多,一看就给人很沉稳的感觉,许如意后来见过几个厂的最好的钳工,一般都是这个形象他们有种气质,让人感到安心放心。
她想全师傅应该也是这样。
却没想到,完全错了。
他是个小老头瘦小干巴,明明只有四十多
岁,可脸上的皱纹已经成了沟壑了,仿佛是干燥了很久的苹果,完全失去了水分。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眼睛,浑浊发黄,没有任何神采。
他到了跟前,冲着他们点点头,并没有任何说话的意思。
罗勇连忙说“全师傅就这样,不爱说话。老全,许厂长听说咱们自己做过一台机床,所以想看看,你要不开开,让许厂长看看怎么样”
全师傅也没吭声,扭头就去开机床去了。
好的钳工是万能的,尤其是这台滚齿机还是他自己亲手制造的,对全师傅来说,肯定不是问题,没多久,就听见了加工蜗轮的声音,时间并不短,不过许如意根本不着急,反而在旁边仔细观察这台机床。
一边看,她一边心惊,的确是落后的型号,而且还是手搓的,可是整台机床运行平稳丝滑,除了机床本身的运转声,刀具切割的碰撞声,冷却液的喷淋声,就再也没有其他动静了。
这一看就知道,整台机床的状态非常好,即便没有看到加工好的工件,许如意也知道错不了。
不过,当工件放在她面前,罗勇骄傲的说“我们的精度等级可以达到1级。”
许如意还是吃惊了。精度分为六级,1级相当于第三,别说是对于这样一台手搓机床,就是真的进口设备,也是是非常优秀了。
这比她想的还好
可问题是,做完了这一切,明明应该最自豪的人,那个生产了这个车床的人,就站在他们旁边,明明离得很近,他的眼睛却是看向了远方,仿佛跟他们不隔离开来,他们的声音那么大,他没有半点自豪,甚至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罗勇也无奈,只能说“全师傅保证,会完成安排的工作。”
可那又怎样,他的心不在这上面了。
许如意就说“全师傅,我能去你们家看看吗我听说您妻子的眼睛不太好,我恰好认识位朋友,他能联系上京市最好的眼科医生”
她的话还没说完,全师傅猛然看向了她,混黄的眼睛里满是激动和不敢置信“真真的”但他很快就摇头了,“可我没存够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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