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第八十章

    戍时三刻,此时宫门已然落了锁,一辆青篷马车自夜色中驶来,在丹凤门前停下,不等值守的侍卫开口询问,驾车的人便取出一枚金令,轻轻一晃,那侍卫心中微凛,立即恭敬地拱手,然后回身对下属作了一个手势。

    紧闭的宫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秦灿驾着马车往宫内驶去,车上,燕摇春好奇问楚彧道“那块金牌真是纯金打造的”

    楚彧解释道“不是,里面掺了许多黄铜,看起来像真金罢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毕竟我这么穷。”

    “穷只是一时的,”燕摇春一本正经地安慰着,又将那晒盐法和万花筒都拍在他手中,道“你听我的,让文思院去卖眼镜、玻璃制品和万花筒,再让工部去晒盐,开盐矿,双管齐下,咱们早晚都会发财。”

    闻言,楚彧有些忍俊不禁,凤眸微弯,道“好,都听你的。”

    他说完,似是想起什么事,踌躇道“娇娇,你喜欢柳宴书吗”

    燕摇春一怔,有点尴尬,立即道“没有,我没喜欢他。”

    “那就好,”楚彧不动声色地道“我听八幺八说,柳宴书对你的好感度已经涨到80。”

    燕摇春面露震惊之色,道“怎么突然这么高了不是才70吗”

    一开始确实只有70,然而在燕摇春骂过人之后,柳宴书的好感突然又升了10点。

    楚彧微微抿起唇,提议道“我觉得你若不喜欢他的话,或许要同他保持距离,免得日后生出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燕摇春想想也是,道“我知道了。”

    闻言,楚彧轻勾了勾唇角,凤眸中闪过几分笑意,八幺八在他脑中警告道“你这种行为是犯规的,知道吗你这叫进献谗言,排除异己,是小人行径。”

    楚彧却置若罔闻,那又如何

    他当然知道燕摇春对柳宴书并无好感,但是这不代表他能纵容那些潜在的敌人,在他的心上人面前刷存在感。

    况且,有些苗头,最好一开始就掐灭,以免日后成为心腹大患。

    次日,尚锡鳞果然被御史台弹劾了。

    折子递到御前,有御史痛陈太常寺少卿尚锡鳞闹市纵马,险伤行人,适逢有义之士阻拦,与他理论,谁知尚锡鳞非但不思己过,反而将其打成重伤,还大放厥词,目无王法,其所作所为,实为朝廷之耻,百姓之痛

    楚彧正在看奏折时,李得福进来,低声禀道“皇上,尚相求见。”

    “宣。”

    不多时,两鬓斑白的尚直忠便在宫人的引领下,入了殿内,他身后还跟着一名身着青色官服的年轻人,赫然是尚锡鳞。

    尚相先是恭敬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臣尚锡鳞参见皇上。”

    “免礼,”楚彧又吩咐李得福道“尚相年纪大了,赐

    座吧。”

    李得福连忙去捧了一个绣凳过来,尚直忠却道多谢皇上体谅,然老臣心中有愧,今日本是来请罪的,不敢受此恩典。”

    楚彧将奏折合上,明知故问道“尚相这话是何意”

    尚直忠面露惭愧之色,道“昨日入夜时分,臣的老妻突发恶疾,形势颇危,府中仆人慌张去传消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尚锡鳞,得知此事,立即纵马赶回府中,路过朱雀街时,不慎与行人起了冲突,老臣得知此事,当即教训了他。”

    说到这里,尚直忠语气转为肃然“他身为朝廷命官,本该爱民护民,时时刻刻为着百姓着想,岂能因一己之私,在闹市中纵马,惊扰民众,公然触犯朝廷律例。”

    他一掀官袍下摆,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老臣教导无方,上无颜面对君父,下愧对黎民百姓,罪该万死,今日老臣特意带他前来,向皇上请罪。”

    尚锡鳞也立即跪下去,叩首道“罪臣该死,请皇上降罪。”

    楚彧坐在御案后,看着这一对爷孙俩,凤眸中没什么情绪,片刻后,他方才不疾不徐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过是闹市纵马罢了,况且事出有因,尚锡鳞是因为牵挂祖母安危,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也算是情有可原,可见其孝心所在。”

    尚直忠叩首道“皇上深仁厚泽,老臣感激涕零,只是他到底是触犯了朝廷律法,若不惩治,岂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闻言,楚彧略一思索,道“既然如此,那就命其在府中思过一个月吧,小惩大诫。”

    “老臣叩谢皇上恩典。”

    尚锡鳞也立即道“谢皇上隆恩,罪臣一定好好反思己过,诚心悔改。”

    两人满面感激地退出去了,楚彧看了看手中的折子,将其放到了一边,对李得福道“叫秦灿进来。”

    “是。”

    不多时,秦灿入了殿,拱手揖礼“微臣参见皇上。”

    楚彧一边看折子,一边问他“朕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秦灿答道“那个书生是国子监的学生,姓孔,名慎,是山阴省福安县的县丞之子,两年前经当地知府举荐,入了国子监读书,微臣去打听了,其人文采出众,颇具才华,若无意外,他应该会参加明年的春闱。”

    听罢,楚彧微微颔首“朕知道了。”

    他说完,随手在旁边的宣纸上写下两个字,孔慎。

    却说尚直忠带着尚锡鳞出了乾清门,顺着宫道往前走,尚锡鳞大松了一口气,面露喜色,语气轻松道“我就说,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不过是闹市纵马,惊扰行人罢了,我又没有踩死人,哪怕御史台参我一笔,皇上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您还非要带着我来请罪。”

    言语之间,颇为意得志满,尚相看了他一眼,轻声训斥道“御史台参你一次,皇上不说什么,那参你十次,一百次呢”

    尚锡鳞表情微滞,尚相又道“此事往后不可再犯。”

    尚锡鳞心中有些

    不以为然,诚如他人所说,如今尚家权势滔天,就连天子也要高看他们一眼,犯一些小过小错,皇上根本不会追究,但是面对祖父的告诫,他嘴上还是顺从地答道“是,孙儿记下了。”

    正在这时,宫道尽头有一行人走过来,数名宫人簇拥着当中一名美貌少女,她做宫妃打扮,穿着一袭丁香色的娟纱裙,杏眼桃腮,明眸灵动如水,好奇地看了他们一眼。

    尚相停下步子,拱手揖礼见过燕容华。☉”

    尚锡鳞也跟着停下来行礼,那少女微微颔首“左相大人。”

    寒暄了几句,两方礼貌别过,尚锡鳞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道“这就是那个做出了眼镜的燕容华”

    尚相道“燕容华如今很得皇上宠爱,常来乾清宫侍驾。”

    “那又如何”尚锡鳞眼神中透着几分不屑,道“区区一个容华罢了,哪里比得过淑妃娘娘”

    乾清宫。

    燕摇春倚在软榻上,好奇问道“你就这么轻易放过尚锡鳞了”

    她说话时的声音懒懒的,让人想起在阳光下打瞌睡的猫儿,让楚彧很想捏一捏,或者揉一揉。

    当然,他只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对燕摇春解释道“尚直忠心思缜密,滑不留手,而尚锡鳞不过是一区区太常寺少卿,五品小官,哪怕我今日降罪于他,夺了他的官身,于尚家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说到这里,楚彧话锋一转“但我若是轻轻放过此事,你猜会如何”

    闻言,燕摇春想了想,道“做错了事,却没有得到相应的惩罚,恐怕尚锡鳞以后会变本加厉,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她看向楚彧“你想等他闯更大的祸”

    楚彧道“不,是整个尚家。”

    他将折子理好,放在一旁,语气淡淡道“大厦倾覆,有时候只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是在这之前,需要有足够的累积,方能水到渠成。”

    李得福自殿外进来,恭敬禀道“皇上,司宫台送了中秋宴的单子来,请皇上过目。”

    楚彧却道“给娇娇看吧。”

    燕摇春面露疑惑“什么单子”

    李得福将一个册子送到她面前,燕摇春拿起来一看,厚厚的一摞,上面全是菜名,密密麻麻,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楚彧解释道“是中秋宴的食单,娇娇有想吃的吗”

    他信手将朱笔递过来,道“把你喜欢吃的菜名都勾出来。”

    燕摇春转头看他,面无表情地道“你觉得我看得懂吗”

    空气安静了片刻,楚彧接过单子,念道“燕窝松子鸡。”

    燕摇春蹙起秀眉“听起来就不太好吃。”

    楚彧“樱桃肉。”

    “这个还行”

    “炙羊肉。”

    “这个好。”

    就这样,天子用他批折子的朱笔,一个一个勾出燕摇春喜欢的菜色。

    最后,将食单交给李得福的时候,燕摇春忽然道“你喜欢吃什么”

    楚彧没有立即回答,燕摇春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压低声音道“是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你的喜好你就当我没问过好了。”

    楚彧却笑了,道“没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我告诉你便是。”

    宫人还未退下,燕摇春有点急了,连声道“你别说你别说。”

    楚彧微微倾身,因只是隔着一张小案几,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就拉近了,燕摇春见他实在要说,担心被旁人听见,便也附耳凑过去,还用一只手虚虚遮着,免得漏了声。

    然后她就听见,楚彧用很轻的声音道“我喜欢吃燕窝饺子。”

    燕窝饺子燕窝馅儿的饺子

    燕摇春一怔,下意识蹙起眉“那玩意儿能吃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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