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殿内的空气安静下来,燕摇春瞪着楚彧,后者不明所以地回视,数秒过后,燕摇春气馁似地别开视线,轻叹道“算了。”
她和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说这个干什么尤其这个人还是一个帝王,她真是自讨没趣。
正在燕摇春心生懊恼之时,却听楚彧道“惠昭仪的本名叫木香,她从前是尚食局的宫女。”
燕摇春被这一句吸引了注意力,看向他,道“你不是说,她是你身边的宫女吗”
楚彧答道“我那时候总是受太后的责罚,你还记得我说过,有一回去上书房的路上昏倒,被懿安太后碰见了”
燕摇春点头,楚彧继续道“懿安太后不知从何处得知我受罚之时,便找了一个机会,把木香安排到长阳宫,暗中照看我。”
燕摇春听了,道“这位懿安太后倒是个善心的人。”
“嗯,”楚彧又道“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木香不知怎么得罪了淑妃,在太后要发落她时,我替她求了情。”
听到这里,燕摇春意识到了什么,迟疑道“所以她才成了你的妃子”
楚彧望着她“是,但是我与她之间,仅此而已。”
那双凤眸定定地望过来,燕摇春下意识移开视线,莫名有些别扭,嘴上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楚彧很平静地道“我的意思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我不曾喜欢过任何一个人,娇娇,我唯独喜欢你。”
燕摇春的呼吸微微一滞,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那一刻,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就好像是蝴蝶的翅膀,在她心底轻盈地扇了一下,却刮起了一场海啸。
过了两日,天气渐渐变得更冷了,刮了一夜的西风,又开始下起雨来,宫里种的一些木槿、梧桐之类的树,叶子都凋落了,露出稀疏的枝丫,被风一吹,便瑟瑟地颤抖起来。
慈宁宫内殿是一贯的安静,厚重的帘子密密放下来,将内外间隔绝开,两名宫人正在门边值守静候着,时刻注意殿内的动静,不敢稍有松懈。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水绿色云绫缎的大宫女进来,三十来岁的模样,发髻梳得整齐,打扮利索,气质颇为沉稳,与寻常宫人不同。
值守的宫人立即俯下身子,小声唤道“叶青姑姑。”
叶青摆了摆手,掀起厚重的帘子,低头入了内殿,白铜云纹炭盆里烧着银霜炭,暖意扑面而来,旁边放置着一尊芸烟香炉,正燃着熏香,轻薄的白色烟雾袅娜上升,香气沉郁,将人密密裹住了。
太后正倚在软榻上,林忱在一旁替她针灸,叶青进来后,向太后行礼“奴婢恭请太后娘娘圣安。”
“回来了”太后睁开眼看着她,打量片刻后,道“瞧着是瘦了,慎刑司那些废物,哀家事先打过招呼了,他们还敢为难你”
“让太后娘娘费心了,”
叶青跪在地上,恭敬道“多亏了您老人家照拂,慎刑司的人不敢为难奴婢,这些日子,奴婢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起来吧,太后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在这段时日,哀家做什么事都不顺心,这满慈宁宫的人,上上下下几十个,真是一个中用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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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起了身,走到她身边,替她揉捏起肩膀来,道“奴婢何德何能,得您如此看重。”
太后阖着眼,问她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慎刑司那边,可审出来什么没有”
叶青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答道“还是没有,每日都有人审那个贱婢,只是她口风紧得很,一直咬死了不肯说,慎刑司的人也没有动大刑,说长安宫在盯着,怕把人弄死了,反倒麻烦。”
“真是一群废物点心,”太后睁开眼,神色愠怒道“原是哀家大意了,起初以为能审出来幕后主使,没想到皇帝来得那么快,也不知是哪个黑心肝的去通风报信。”
说到这里,她就气得头疼,忍不住用手扶了扶额,林忱在一旁道“急怒伤肝,还请太后娘娘保重圣体。”
叶青连忙伸手替太后抚背顺气,安慰道“您也别着急,如今那贱婢已关押在慎刑司了,审出来是早晚的事情。”
太后却道“哀家等得,盈盈如何等得”
盈盈是淑妃的小字,太后继续道“她年纪轻轻的,身上又带着病,难道真要在那个庵子里过一辈子不成她虽是个不争气的,可毕竟”
说到这里,她看了林忱一眼,道“毕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叫哀家如何舍得”
叶青道“不如您找个机会,再和皇上好好说一说,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闻言,太后冷声轻哼道“从前哀家说话,他或许还听得进几分,如今他已经被摘星阁那个狐媚子迷住了,眼中哪里还有哀家”
林忱的眼神微顿,又垂下眼去,继续擦拭手中的金针,过了片刻,太后似是想起什么,对叶青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今日的朝事散得晚,又是接近午时了,众臣陆续出了宣政殿,外头正下着小雨,冷冽的风裹着雨丝吹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左相吴丘明正和几个官员结伴而行,右相顾炎武也在其列,还没等下御阶,便有一个大太监过来,行了一礼,道“诸位大人请留步,皇上有旨,今日晌午赐宴,与众卿共商国是。”
他说着,满面堆笑道“请大人们移步乾清宫。”
众官员听了,连忙拱手作长揖,谢过天恩,这才跟着那大太监往乾清宫的方向去了。
赐宴之所设在乾清宫的偏殿,待众臣抵达之时,那里已经早早就布置好了,只是不见天子踪影,在等待的间隙里,吏部尚书宁荣往左相吴丘明身边靠近了些,低声试探道“吴相,皇上今日怎么会忽然赐宴”
吴丘明想起前阵子,天子私下与他说起过的事情,心中倒是有了几分猜测,但是面上却不显,只
道“我也不知,想是皇上器重我等,特意赐宴,无论如何,这都是天子恩宠,我等应心存感激才是。”
见探不出什么口风,宁荣有些悻悻然,客套地笑道是,吴相所言极是。”
说来也有意思,自从尚直忠被贬了官之后,吴丘明当上了左相,朝中的局势便开始有了变化,首先是吴丘明与原尚党不和,相比之下,他反而和以顾炎武为首的先帝旧臣一派走得更近。
这么一段时日下来,楚彧的各种决策措施,都在隐隐扶持这一帮人,而原尚党一派反而逐渐被孤立了,户部尚书最先被换掉,剩下的贬的贬,迁的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子正在不动声色地清洗朝中的势力,于是宁荣等人的地位就变得尴尬起来。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唱喏之声,圣驾到了,众臣皆俯身作揖,口称万岁,楚彧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袭深色常服,端坐上首,凤眸自众人面上逡巡而过,见人都齐了,才道“今日朝罢,朕思及诸卿辅弼之功,特赐御宴,以酬诸位勤政之劳。”
众臣复又谢恩,这才按官位高低,依次入座,不多时,便有一行宫人捧着托盘鱼贯而入,奉上各式佳肴,菜色虽精美,却并不奢侈铺张,等到最后,上了一道很奇怪的菜,其状如芋根,但是色泽却是金黄的,香气扑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吴丘明如今身为天子心腹,自是第一个开口发问“恕臣愚钝,不知这是何物”
楚彧微微一笑,道“此物名为朱薯,乃是一种粮食,并非大昭所产。”
吴丘明惊诧道“那是从何而来”
楚彧道“此物为天人所赐,这其中还有一则趣事,正好,朕有些兴致,说给众卿听。”
听闻此言,众臣自是连忙放下筷子,齐声道“臣等洗耳恭听。”
然后楚彧就讲了一个事先编好的离谱故事,说是天人不忍见大昭百姓受困于饥寒,便于某人梦中降下神迹,主人公自然就是燕摇春,虽然故事极其离谱,但是经由当今天子亲口说出来,其可信程度又大大上升了。
在场的众人都不是蠢物,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个故事是假的,但是朱薯是真的,皇上想捧那位燕容华的心也是真的,倘若这朱薯真如楚彧所说的那样,既耐旱又高产,还容易种植,四个月即可成熟,那对于整个大昭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他们又何必非要去刨根究底呢
左相吴丘明适时站起身来,拱着手,满面敬佩,语气激动地道“燕容华前不久才造出眼镜,为臣等治好眼疾,如今竟又得到仙人神迹,有她在皇上身边,真是我大昭之福,万民之福啊”
众人这才想起来,他们现在戴着的眼镜,也是那位燕容华研制出来的,一时间,各人心中都多了几分真切的感受,虽然这朱薯的好处他们还没看见,但是眼镜的好处,他们已经享受到了啊。
于是众臣纷纷站起来附和,真情实感地道“吴相所言极是。”
而另一边,燕摇春忽地打了一个喷嚏,把手里的牌扔出去“对a”
“要不起,”阮拂云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道“燕姐姐是受寒了么”
“不会吧,”燕摇春想了想,道“说不定有人在骂我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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