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程茵茵和商闻说了一声,但对方让她先处理这边的问题暂未挂断电话，胡同里没有路灯，小孩子蹲的地方正好是个背风的死角,胡同里寂静无声,程茵茵借着手机亮光看清是个和商岩差不多大的小女孩,脸颊肉呼呼还有泪痕,但西北风大天干吹得皮肤有道道红皴,衬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尤为可怜。
这双眼睛。
程茵茵有片刻屏住呼吸。
小女孩衣服有些脏还算厚实,棉衣外面套了一件不太看得出颜色的罩衣，黑棉裤红棉鞋，整个人显得笨拙臃肿。
她放低声音尽量显得温和无害“小朋友,天黑了怎么不回家”
小女孩抿着嘴巴要哭不哭，眼神闪躲，看起来能听懂但是不乐意说话。
“你冷不冷呀阿姨给你暖暖手好嘛”程茵茵试着握住，小女孩双手同样被风吹得粗糙冰冷,她没有躲闪乖乖汲取温暖,大眼睛里仍有浓浓的防备和好奇。
“乖宝贝，你告诉阿姨记不记得家里人的电话号码阿姨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好吗”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令小女孩心生戒备，她倏地收回手警惕望向四周，闭紧嘴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要”小女孩声音尖细清脆,带着浓浓恐惧。
程茵茵连忙哄她“好,那我陪你在这儿等家里人过来好吗你别怕,阿姨不是坏人。”
小女孩瘪着嘴哭出声“我是乖宝贝,不要、呜呜不要警察”
程茵茵一愣，想到可能是家长拿警察吓唬不乖不听话的孩子，让小女孩认为见警察会有严重惩罚，她连忙哄劝不会找警察。
“你先跟阿姨说你叫什么名字,阿姨带你回家”程茵茵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小姑娘刚才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西平县城相对闭塞口音较重，大人小孩都带点方言，程茵茵心里冒出个可怕想法，随之又想可能是跟父母回乡探亲，如果是拐来的孩子怎么会放她随便走动呢
无论如何，得先带孩子找警察，于娟示意另一位察觉不对围过来的保镖报警，她则牢牢守卫在程茵茵身边。
程茵茵超市买的水果个顶个冰凉，好在五十米之外有个老大爷卖烤红薯，保镖买了两块，红薯掰开香甜气息浓郁，小女孩忍不住舔了舔唇。
“我们到路灯下面吃好不好那儿有亮光。”
“好。”
这时程茵茵才看清小女孩全貌，鼻梁挺直，轮廓精致，如果洗掉脸上的皴好好打扮一下显然是个灵动甜美的小姑娘，一双眼睛尤其漂亮。
漂亮到程茵茵忍不住走神。
派出所就在附近，民警来得很快也很负责，程茵茵一起去了派出所，小女孩有点害怕，时不时看看程茵茵像是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程茵茵想，应该是妈妈，她久久望着小姑娘的脸蛋，那一抹委屈期待的神情令人心碎。
车上拿出手机程茵茵想起和商闻说原委，他一直守着手
机叮嘱早点回酒店休息。
可是小女孩对陌生人非常防备，一手拿烤红薯一手抓着程茵茵衣袖，下了车张手要抱，程茵茵只得抱她进派出所大厅，日光灯一照程茵茵发现小女孩没被风吹到的皮肤白皙细腻，手指手背有些黑，指甲里还有黑泥，像是曾经得到很好的照顾，最近被放养了。
派出所没接到小孩走失的消息，只能慢慢帮孩子找家长，程茵茵留个联系方式基本就没什么事了，民警拿零食哄小女孩一起玩好让程茵茵顺利离开，但小女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就是不上当，一瘪嘴连烤红薯也扔掉抱着程茵茵大腿不撒手。
“我乖，不要丢我”
程茵茵和民警面面相觑，她肯定走不了，试着抱小女孩坐下问一些家里的事，小女孩答的很清楚，名字叫菡菡，四岁，家里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记得父母名字，但只有音节不认字，问家附近有什么特别的建筑又变得沉默摇头。
“我要回深市，我要找妈妈”菡菡抓抓脸颊失落又恼怒的嘟囔“不要弟弟妹妹，我是乖宝贝。”
大人从孩子话里拼凑出一个不太乐观的情况，民警急得直挠头，再找不到家长孩子就得在派出所过夜了。
菡菡坐在程茵茵腿上依偎在她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
这时民警传来好消息，似乎找到了小女孩家人，菡菡由爷爷奶奶照顾，父母远在深市工作，开视频没见到女儿这才督促报警找人，老两口姗姗来迟，菡菡被叫醒自然流露笑意喊奶奶，程茵茵将孩子递回去，哪知老太太抓住孙女第一反应是照屁股揍人。
“谁让你乱跑的啊跑丢了冻死咋办这么不听话，谁要你”她边说边打。
程茵茵第一反应是抓回孩子，手上用力推了老人一把，民警连拉带劝，孩子爷爷看起来木讷寡言并未阻止老伴的行为。
老太太眼睛瞪老大“我管教孩子关你啥事”
菡菡呜呜哭起来，尖叫着对老人喊“我要找爸爸妈妈我要回深市”
“你爸妈不要你了他们要生孩子，深市啥东西都贵，你以后就跟着我过，再不听话我打死你”
“欸，老太太，怎么能跟孩子说这些”民警怒气冲冲的呵斥。
大约是普通百姓对警方的畏惧使老太太终于安静下来，程茵茵眼睁睁看着菡菡被老太太抱走，双腿不停踢腾，朝她的方向伸手声嘶力竭喊阿姨。
程茵茵深深望着那一双眼睛，内心的焦急在这一瞬间达到顶峰，她来不及过多思考直接吩咐保镖跟上去，同时和民警打听这户人家的来历。
民警不以为意，这种情况他见多了，无非是老头老太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小两口在大城市生活成本高又想要二胎，这才把头胎送回来给父母养，这年纪的老人多少有点重男轻女，但现在孩子少了，嫌弃成这样的不多啊。
“小姑娘长得也不像她奶奶”
“可不是么，那片的哥们儿说这小姑娘在附近是数得着的好看，水灵灵的，
比他们家人都漂亮，送回来这些天没人管没人问，吃饭不回家都不知道找一找”
程茵茵忘了和民警道谢，匆匆到派出所院里打了个电话，同辉在西亭建了工厂和当地政府友好合作，这件事由商闻来办比较方便，十来分钟后民警怀着一肚子好奇给程茵茵看了小女孩菡菡父母的身份信息。
一对长相普通的夫妻。
程茵茵目光落到他们的户籍地址，有点熟悉，可地熟人生，只能找人帮忙了。
雪球滚起来只需要二十分钟。
程茵茵回到酒店翻来覆去没有睡熟，梦境一个接一个，醒来看到阳光洒了满室还觉得不真切，导师上午开会，他们不必去古墓现场，师姐还没睡醒，程茵茵轻手轻脚洗漱下楼，楼下分散着停了四五辆黑车。
钟向飞掐灭烟头，朝程茵茵走来，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也是常年身居高位，此时却流露出期待憔悴和疲惫。
程茵茵拎着东西找到菡菡时，他们家刚吃早饭，大概是有礼物收，老太太褪去昨夜的不耐烦，笑意盈盈。
菡菡脸没洗，嘴角沾着烤红薯渣，挂着泪痕怯怯望向程茵茵，昨夜的依赖是因为无人可以依靠，回家被教训不许人来疯自然不敢再黏着陌生阿姨，但等程茵茵蹲下来握着她的手，又不由自主流露出向往笑意。
“菡菡来，阿姨给你剪剪指甲好吗”
她不吭声，一个劲点头，期期艾艾靠在程茵茵怀里，伸出黑乎乎的小手时有些不好意思。
程茵茵给她洗了手脸，那对爷奶也吃完了早饭，奶奶催促爷爷去超市买鸡蛋，唠叨着洗衣服、姑娘和外孙要来，还笑眯眯问程茵茵留不留饭，有没有结婚之类的。
迈出这家门时程茵茵头都不敢回。
样本没有片刻耽搁分别送往西亭和燕城实验室。
西平今天难得天晴气好，可却让人觉得明晃晃的日头移动速度无比之慢。
程茵茵开车在县城没目的的转来转去，看到大学时吃过的小吃店还在营业忍不住停车，刚结了账转身看到何思年走在路边出神，险些撞上人家的电动车。
“怎么走路的也不看着点”
何思年狼狈道歉，一抬头看到程茵茵笑容一僵。
“你不是工作结束了”程茵茵现在只想转移注意力，主动搭话。
“我、没什么，其实没结束，他们想让我回去，樊樊生病了。”
其实不是单位想让何思年走，而是顾博恩和程慧媛都觉得援建工作辛苦，西平条件太差，委婉找了个办法调她回燕城，在此之前何思年还以为医院援建是面子工程，匆匆来又匆匆走，不成想现实被现实打了一巴掌。
一直以来何思年都非常反感程慧媛的这种为你好，她想留下又怕为难单位领导闹出不愉快，只能一个人纠结。
程茵茵太懂女主和家里的别扭，所以没多问。
商岩到酒店了。
商闻出差结束但燕城暂时没有必要事务不会回去，他亲自来西亭
是巡查新的重要厂区落地，同时督办分公司高管贪腐，这两件事波及面广泛，应该回去主持大局。
“其他人又不是吃干饭的，他们能处理好。”
也是。
导师在群里通知明日结束出差回燕城，他们在现场能做的工作和观摩学习已经完成，剩下的要回实验室进行，目前尚未确定项目由他们接手，当学生的只需要等待通知。
事情一件接一件得到解决，程茵茵和商闻陪着两位长辈看商岩玩点读笔消磨时间，午餐端上来时西亭实验室来了消息，一小时后，燕城实验室也来了结果。
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家门前时，那位奶奶忽然脸色煞白，颤声喊老伴。
菡菡坐在角落里抱着脏兮兮的小熊，睁大眼睛好奇望着这一幕。
“我们丢了个孙女又捡了一个，是人家给的，可真不是拐来的”奶奶捂着脸哭天抹泪，几句话道明来龙去脉。
他们的孙女回家探亲时失踪不见找了好些天，当时儿媳妇怀着二胎因此流产、还和儿子闹离婚险些精神失常，碰见人家要送女儿才决定当自家的养，女孩捡回来先在儿媳妇娘家养了大半年才接回深市，最近好不容易怀上二胎才送回来。
常家那个保姆拐走孩子后死于意外车祸，根据她留下的线索孩子也在南方，谁也不知道她早就和孩子分开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常家疯狂在南边搜索孩子踪迹时，孩子却被养在西北小乡村。
囡囡母亲爷爷奶奶正拼命赶来西平，她的父亲眼眶通红，一刻也不敢将视线从女儿身上移开。
菡菡害怕陌生人，看到爷爷奶奶和警察面对面时吓得哇哇大哭，程茵茵红了一会儿抱她上车说是去找爸爸妈妈，她才安静下来。
这里动静不小早就引起邻居围观，幸好多是老年人，只是远远看着议论。
何思年和同事来上门劝一位舍不得花钱的老人及时进行手术以免加重病情，无意间看到这一幕，微微皱眉。
人群之外也有一抹纤细身影悄悄离去，满是失望。
日落西山时常家人赶到，程茵茵不忍多看两对夫妻对着孩子哽咽无声的画面，只在菡菡害怕的时候安抚两句，入夜时分菡菡委屈害怕到了极点，谁也不让人碰，只要程茵茵哄她睡觉。
商闻摸摸商岩脑袋，两人眼底有不解也有恍然大悟。
菡菡的养父母在第二天早晨赶到，他们也要接受警方调查，养母还想见一见菡菡，常家非常果决，此生都不会让他们再见一面。
等到回燕城时，菡菡已渐渐喜欢这对莫名对她好的夫妻，大约是母女天性，常太太哄她睡了一晚，她就不再需要程茵茵哄了。
飞机刚落地，程茵茵接到一个消息，顾家的小少爷顾凌樊因为生病期间父母太忙碌顾不上他而离家出走了。
程茵茵望向此时应该和顾凌樊相遇的小女主，如果菡菡没被找到，她会在那个夜晚被人拐走开启下一段颠沛人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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