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衙署,底下人禀报,李垚命人留了话,让温瑜回来后过去一趟。
温瑜以为是相商南陈使者再次来访的事,都没回自己住处,直接带着昭白去了李垚独居的院落“先生找我”
青黄交接的时节,李垚菜圃里的菜苗长势喜人,他躬身在里边拔除杂草,见温瑜回来,才在一旁的水桶里洗净了手问“灾民情况如何”
温瑜道“陈大人做事细致,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绍河决堤也没酿成水患,等天彻底放晴后,再派官兵帮着受灾村落修缮房屋即可。”
李垚点了头,苍老枯瘦的手将放在石墩上的一封折子拿给温瑜“翁主且瞧瞧。”
温瑜展开看完,倒是没多少意外,道“忻州成功吞并了伊州,于我们利,也不利。”
李垚道“说说看。”
温瑜见李垚坐在菜圃梯坎处,手捻着干枯的稻草从容地编起了草鞋,帮忙递上工具,道“裴颂在北边战场暂且占了上风,魏岐山拿下伊州,显然是要在南边战场上将这落差补上来。但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裴颂在南边的战场出局了,我们和魏岐山之间的相争,必然会愈发激烈,此为不利。”
李垚手搓着枯草问“那利又在何处”
温瑜看着他手上半成的草鞋,道“魏岐山在北需应对裴颂主力,在南,又有了我们这个即将同南陈结盟的劲敌,届时只会首尾皆遭重创。以魏岐山的谋算,必不会让他自己陷入此等境地,坪州和伊、忻两州,短时间应不会开战,且魏岐山兴许还会向我们示好结盟。”
李垚颇为赞许地颔首,提点道“你所想不错,但魏岐山那老狐狸,能在裴颂遇刺时,就在南边不下忻州这颗棋,其心思不可谓不缜密,谋算也深远。你货船栽赃一事,让他吃了个哑巴亏,他此时受制于局势,才没法即刻向你讨回,断不可掉以轻心。先前裴颂能同他打得有来有往,一来是燕云十六州以北正值凛冬,关外断了口粮的蛮族盯着幽州虎视眈眈,魏岐山还得防着北方蛮族,才没法抽出全部主力同裴颂打。二来么,魏岐山的确是个好老子,定州之后的那几仗,颇有些拿裴颂练他儿子的意思。”
温瑜静静地听着,垂于膝前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袖口。
她已竭力在逼着自己快速成长,但她的对手们,也远比她想象中强大。
无怪乎魏岐山在北边连丢数城还稳如泰山,开春后关外蛮族水草丰茂,没了生存之迫,自然也不会再紧盯着幽州,套在魏岐山脖颈上的这只要命铁索一松,他想收复失地,北魏的主力铁骑碾压之下,就不知裴颂还能不能抵挡住了。
李垚见温瑜垂眸深思,显然是将他的话听进去了的,继续道“在没和裴颂彻底分出个胜负前,魏岐山不想同我们开战赔上南边刚拿下的忻、伊二州,但也不会乐意看着我们同南陈结盟壮大。南陈使者无礼,翁主怒而退婚的消息,外界皆已知晓,魏岐山那边,应也不会放过这个离间的机会。”
温瑜眸色
微动“先生是说,魏岐山或许也会前来说服我合作”
李垚颔首“魏岐山从前不会主动向翁主抛出橄榄枝,是因他那时在南边还无所建树,坪州虽有陈巍守着,却被各方势力渗透,并未凝成一块铁板。翁主便是带着坪州做筹码投向他,他除了得到拥护您的大梁臣子和百姓们的支持,拿不到什么切实的好处,且坪州转头兴许还会被南陈夺取,南陈届时再同裴颂联手,他便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温瑜叫李垚这么一点拨,已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接话道“但眼下局势不同了,坪州和陶郡尽归我手,魏岐山自己也拿下了忻州和伊州,我想借这几府做成一道门栓,显然魏岐山也想到了。只要有了足够的兵力和后续补给,靠着坪州外百刃关的天险,就足以将南陈彻底阻拦在关外,伊州、忻州、陶郡三府连城一线,又可作为屏障挡住裴颂南下的兵马。”
她缓缓抬起眸子“比起我们和南陈连成一气后,吞并他刚拿下的忻、伊两州,对魏岐山而言,自然是以合作的名头,借我们之力,把南陈堵在关外,等他打完裴颂,再攻南陈最为有利。”
李垚捋须道“正是。”
他苍然的目光越过灰白院墙,北望瞧不见的洛都和奉阳,缓声说“翁主如今多这一个选择了。”
温瑜跟着北眺回不去的故郡,沉默了许久问“先生觉得,裴颂若败了,魏岐山率军南下,坪州会是何境遇”
李垚道“那日你来这园子里,请老夫为你谋时,老夫便曾问过你,所谋为何。”
温瑜眸光沉坚如初“瑜当日的答案,便是瑜的选择。”
平地而起的风吹动她衣发,她道“但瑜也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付于任何人手中。”
南陈入局,她能在三方势力彼此制衡中壮大自己。
若选择同魏岐山合作,那便是帮魏岐山挡着南陈,让魏军主力同裴颂分出胜负后,再来清算自己和南陈。
没了绝对的利益制衡,谁也估不准魏岐山届时会如何对待她和坪州。
这不仅关乎她一人的性命,也关乎诸多忠于她的臣子的性命。
她必须让选择权永远留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去奢望上位者的仁慈。
魏岐山若是仁主,大治天下,万民归心,她愿退居一隅,不会挑起战火。
但魏岐山若是想赶尽杀绝,以绝后患,那所谓的北魏铁骑踏下来,她也会让他们一脚踏在尖刀上。
李垚捋着花白稀疏的胡须,似点头笑了笑,说“魏岐山不知你父王在南陈还留了人手与你,开出的条件,怕是也不如南陈那边丰厚。但借此吓唬南陈一番,倒是可行。”
温瑜朝着李垚一揖“多谢先生指点,瑜明白了。”
两日后,南陈派来赔罪的使者入关,但温瑜将人晾在驿馆数日也不曾接见。
入夏的天气日渐炎热,胖使者在驿馆院子里急得来回踱步,脸上汗珠子都挂了一串,嘴上嘀咕着“司空老匹夫
害我,怎地就非要在别人的地盘上逞威风,好好的接亲弄成了结仇,要是先把人迎回了南陈,哪还有这些破事”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下属匆忙赶回,进院便唤道“大人事态不妙”
胖使者被晾了数日,本就已有些心烦意乱,再听得此言,愈发不耐,喝道“菡阳翁主都没肯见本使臣,还能有什么不妙的”
下属道“咱们的人瞧见北魏的车马今日进了城,菡阳翁主接见了他们”
胖使者本还热得拿了折扇直扇,闻言折扇都收了起来,喝问“来了多少人”
下属回道“入城的人倒是不多,不过带了好几车的东西,看样子是献给菡阳翁主的。”
胖使者用收拢的折扇敲打着掌心,面色凝重起来“不妙,属实不妙”
他吩咐底下人“快快,继续往菡阳翁主那边递折子,赔罪谈和也得见着了面才能说不是”
下属领命离去。
他自个儿则拖着肥胖的身躯,疾步往房内赶,招呼近侍“替我研墨,得尽快修书一封告与王上和太后,北魏这时候来人,分明是想截胡”
坪州衙署议事前厅,地上放着数口打开了箱盖的宝箱,里边盛满了金银珠宝,华光璀璨。
北魏使臣立于几口箱子前,朝着主位上的温瑜拱手恭敬道“早闻翁主有倾城之貌,安正之美,柔明毓德,温良淑静,我家公子心慕已久,只是碍于翁主从前有婚约在身,我家公子恪守君子之德,不敢冒犯以明心意。今闻南陈无礼,翁主怒而退婚,我家公子亦替翁主不平,心中愤懑,又难消倾慕,茶饭不思,以至病倒在榻。侯爷闻说此事,怒公子不争,更愤翁主乃我大梁明珠,南陈夷族竟敢如此无礼,特命小臣携礼前来拜访,翁主若对我家公子有意,侯府便再择良辰前来下聘。”
婚嫁之事,历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温瑜从前和陈王的婚约,哪怕只是一出缓兵之计,也是南陈那边和她父王相商定下的。
如今北魏来说媒的使臣,却只能亲自问温瑜意向了。
使者显然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媒,面上颇有些不自然。
坐于上方的温瑜,神色倒是平静得有些冷漠,无半分忸怩之态,开门见山道“既是联姻结盟,便是互利往来,你们许坪州什么好处”
使者没料到温瑜会这般直接地说破,愣了一下后,胸有成竹地浅笑着回话道“南陈能许给翁主的,北魏亦可。”
温瑜指尖轻扣着太师椅扶手,语调散漫“是么我要伊、忻两州,朔边侯也给”
北魏使者面色变了变,勉强维持着面上笑意道“翁主若有心同我北魏结盟,又何必说这等玩笑话。”
温瑜单薄的眼皮轻抬“玩笑话”
她似笑了笑“使者且回吧。”
她那笑像是碎在结冰湖面上的日光,看着柔和,实则没有半分温度。
使者被那一笑带来的美貌和
她与生俱来般居于上位者的姿态所震慑住,回过神后忙道“翁主,我家侯爷是诚心与翁主合作,还望翁主三思。”
温瑜眼无波澜地看着他我的条件已开出来了,北魏若是诚心,不妨再好好想想给我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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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魏使者还欲说什么,立于门口的侍从已朝他做出请的手势,他终只能面色难看地离去。
昭白端着茶水入内,对温瑜道“按您吩咐,已让南陈那边知道了北魏来人的消息,驿馆那边又递来了觐见的折子。”
温瑜端起茶水浅饮了口,说“且再晾上他们一日,北魏那边接下来的动向捂紧些,莫要再让他们听到风声。”
昭白颔首“明白。”
温瑜又问立于下方的李洵“关在牢里的那些个南陈臣子,现下如何了”
李洵出列揖手道“那位南陈的资政大夫,时不时又头疼脑热的,请过几次大夫,他身边的近卫嚷着让换个院落。”
温瑜问“新来的使者可有联系过他们”
李洵道“提出过见他们,但您一直晾着那新来的使臣,底下人便也不敢让他探视。”
温瑜撑额想了想,说“辟个院落,先把南陈那位资政大夫安顿进去吧,派人盯着些。”
李洵拱手应下,明白日后若还是需要同南陈结盟,此刻太过苛待这位资政大臣了,并无益处。
更何况把人放出去了,对方若是有所动作,还能让他们掌握到更多信息。
温瑜清楚自己说到这份了,李洵便知接下来怎么做的,便也没再多言,她有些疲乏地揉了揉额角,说“这些日子,又是治水赈灾,又是共商结盟大事,诸位也都辛苦了,今日若已无事再禀,便退下吧。”
谋臣们都陆陆续续退出去后,李洵一人留了下来。
温瑜问“李大人还有事”
厅堂内除了昭白,再无旁人,李洵道“翁主先前命臣查裴颂与罪将秦彝一家可有关联,臣用了些时日,只查到裴颂之父裴靖,曾与秦彝之妻的兄长是八拜之交,不过因当年的夺嫡一案,秦彝妻族也受了些牵连,秦彝妻兄早早便致仕归隐了。”
温瑜揉按额角的手停在了太阳穴处,说“继续查,找到秦彝妻族。”
李洵退下去后,昭白看着温瑜苍白却冷漠的脸色,出声询问“是不是头疾又犯了我给您按按”
温瑜闭目算是允了。
昭白给她按了好一会儿,她才问“嫂嫂那边,可还有来信过”
昭白摇头道“许是裴颂征战转换了数座城池,世子妃身边又缺少忠仆,递信出来比从前难了些。”
温瑜闭目不语,嫂嫂和阿茵是她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她们多在裴颂手上一天,她便多提心吊胆一日。
她势微时还好,到后面日渐势大,以裴颂的手段,必然会拿她们做威胁她的筹码。
这个念头一起,温瑜再掀眸时,眼中便只剩一片冷然“训练的那些影卫如
何了”
昭白说“还无法同裴颂的鹰犬正面抗衡,但做暗桩是够了的。”
温瑜示意昭白不必揉按了,吩咐道“你选几个最得用的出来,想办法安排到嫂嫂身边去。”
她必须让江宜初身边有自己的人,这样在变故发生时,江宜初才不至于孤立无援。
这一晚温瑜没再看书,也没让昭白念折子给自己听,她一人枯坐在灯烛下,像是被烛光烤化了一身铜皮铁骨,要在这沉寂的夜色里晾干所有深埋的迷惘。
挂在屋角的嫁衣在烛光里闪着金色微芒。
她侧目看向那以公主翟衣形制为她裁剪的嫁衣,长长的衣摆拖曳至地,上边金线绣的鸾凤游浮于绯红的衣料之上,仿佛真是浴火而生。
这是陈巍的夫人白日里命人送过来的。
未免出嫁匆忙,温瑜刚到坪州时,陈夫人便已在张罗绣娘替她绣嫁衣了。
这些日子里太忙,温瑜自己都已忘了这回事,今日陈夫人说嫁衣绣好了,送过来让她试穿看看合不合身,但她诸事缠身,哪有空试衣,便先放在这里了。
此刻温瑜亦只神色平淡到冷漠地看着这件华美的嫁衣,没有丝毫试穿的念头。
嫁陈王,还是嫁魏岐山长子,于她而言,都无甚区别。
不过一场利益结盟。
她要的,只是伊州和忻州。
哪一方能接受这个条件,哪一方便是她的盟友。
却不知何故,她眼前倏地又浮现起萧厉一身泥睡在军帐里的模样。
烛火被窗口吹进的冷风拂灭,她眸底在那刹那间浮起的波澜隐于了黑暗中。
萧厉因治水有功,如今已升为副将。
南陈和北魏都来了人,陈巍得回衙署去帮着应付一二,给山体滑坡屋舍被毁的村民重修房屋的事便被他揽了去。
他这日回到军中颇晚,前去范远帐中点卯时,进帐便听见几个武将在谈论今日北魏使者见温瑜的情形。
“要说那北魏出手倒也不抠搜,我听几个谋臣说了他们送来的礼单,比起当年南陈给咱翁主的聘礼,只差了一面玉雕屏风”
萧厉刚坐下,骤然听见这话,朝那武将看了一眼,问“北魏不是前来暂且求和的么什么礼单聘礼”
那武将正说至兴头上,一听萧厉问,笑道“萧老弟你今日不在场,还不知罢,那北魏使者,也是前来给翁主说亲的”
萧厉眉头瞬间皱得能夹死只苍蝇,任谁都能听出他声线极冷“说亲魏岐山那老匹夫都多大年岁了”
旁人都只当他变脸是作为温瑜心腹,怒魏家无礼,未做他想。
知他误会,笑着同他解释“魏岐山自然是没那个老脸来求娶翁主的,是他儿子嗐,还说什么从前就心慕翁主,只是因翁主已有婚约在身,才不敢明心迹,知道南陈公然辱衅大梁后,便想求娶翁主,替翁主出这个头嘶,那些话文绉绉的,说得真叫人牙酸”
萧厉只知北魏此番前来是为求和,却不知是这样的求和方式。
他肩背不自觉绷紧,嗓音发沉“翁主怎么说”
最先说话的武将道翁主要他们拿忻、伊两州做聘礼,北魏那边不肯。”
坐在萧厉身旁的谭毅接话道“咱们守着坪州,又已有陶郡,若再得忻、伊两州,便是进可攻,退可守。翁主深谋远虑,但无论是北魏还是南陈,想同他们谈条件拿到这两府,都不是件易事。”
萧厉沉默地听着这些,没再出一言。
不多时,范远回来,武将们也打住了话头。
范远安排完他们明日要做的事后,特意留下了萧厉,他拍着萧厉肩道“北魏来人后,南陈那边,便该愈发沉不住气了,明日就是压着他们的气焰谈条件的最好时机,但想让他们就此同意将来打下忻、伊两州后,让这两州归属咱们,还需下一剂猛药,接风宴上翁主会安排一场沙盘演兵,你届时好生挫挫他们的锐气。”
萧厉道“末将定不辱命。”
回了军帐,却是辗转难眠。
萧厉在黑暗中合衣躺在军床上,枕着一只手臂,沉默地望着帐顶。
心底那份不甘和隐恨,一点点蚕食着他。
曾经他在无数个黑夜里放任自己的恶念滋长,嫉恨着那个他素未谋面的陈王。
但魏岐山的儿子也提出求娶温瑜后,他恨的,突然就只剩自己的一无所有。
生来就在一滩烂泥里,被唾弃和厌恶着长大。
连活着,都是靠着跟条街头野狗一样四处抢食。
哪怕后来从烂泥爬出去了,也带着一身腌入骨的泥腥味儿。
他成不了旁人口中与她相配的那类风光月霁的人。
萧厉沉沉闭上眼,心口窒闷得慌,里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想尖啸。
他撑身坐起来,欲出帐透透气,掌下却无意间压到叠放在枕边的披风,那异常柔软的贴合着他手掌,似顺着掌心的纹理慢慢渗透,融进血液,裹住了他整颗心脏。
所有的痛苦和躁郁都在那瞬间被安抚了下去,萧历盯着那披风看了好一会儿。
她要忻州和伊州做聘礼。
南陈资政大夫院房里,门窗都从里边蒙了黑布,方点上烛火。
新派来的使者礼部侍郎方明达扮做了小厮混进来,肥胖的身躯坐在圈椅上颇似一尊弥勒佛,他惧热,这会儿功夫颈上已堆了一颈汗,用帕子抹着问“依司空大人和姜统领之见,眼下应如何是好”
一身侍卫打扮的姜彧抱臂没做声,为了借着看病同外边联系,故意把自己折腾出风寒的资政大夫司空畏咳嗽着道“老夫和姜统领也不曾料到,魏岐山会在此时成功吞并伊州,本以为在南边战场,裴颂也能同他绞着的,人算终究是不如天算。”
方明达心中颇有怨言,但这二人,一个是太后亲侄子,一个是在朝重臣,都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便只能跟着打哈哈“天意如此,我等能做
的,便也只是尽人事了”
姜彧冷冷开口“这哪是人算不如天算,分明是咱们都被裴颂给摆了一道他若在南边也同魏岐山绞着了,咱们顺利和菡阳结盟,于他才是大为不利。他这一招,看似舍弃了南边的战场,实则是把矛头全抛给咱们和北魏了,他反倒能彻底腾出手来,在北边全力打魏岐山”
他说到此处颇有些咬牙切齿“可恨我等到了此时,才识破他诡计”
资政大夫司空畏闻言,不禁愕然,最后只长叹道“此子心计果真了得,魏岐山看样子也是被他摆了一道。”
姜彧自省道“是我们低估了裴颂,我们都以为他同大梁温氏不死不休,断不会让那位菡阳翁主讨着半点好,可他偏为了全局,间接帮了菡阳一把。”
他说到此处神色愈冷“咱们想吞并菡阳手中的旧梁势力,那位菡阳翁主,打的无非也是南陈兵权的主意。一如我们乐意看裴颂和魏岐山鹬蚌相争,比起让菡阳半分讨不着好,南陈得以顺利进军中原,裴颂必然也更愿意看到咱们和菡阳一直内斗。”
方明达拍案道“狡诈此子实在是狡诈,诡计多端”
司空畏叹道“事已至此,多说也已无异,还是想想有了北魏横插这一脚,咱们要如何说服菡阳继续结盟吧。”
方明达果断把问题抛给二人“明日见菡阳翁主,姿态必然是得有多低放多低了,但她们大梁若是借此狮子大口,当如何是好”
姜彧垂下眼皮,在心下粗略核算一番后道“虽有北魏横插这一脚,但他们开出的条件,应也比我们高不到哪儿去。更何况魏岐山主力还远在燕云十六州,中间隔着裴颂的兵马,忻、伊两州便是有什么,只怕北魏那边也是鞭长莫及,菡阳若是当真短视要同北魏结盟,我南陈数万大军,也不惧攻不破这几府连成的一道屏障。”
司空畏短暂沉思后,颔首道“姜统领说得在理,明日方大人前去见菡阳翁主,不妨让姜统领扮做侍从同去,必要时,以沙盘演兵,叫她们看清选择魏岐山后,同南陈开战的后果。”
方明达一双眼瞬间笑成了一条缝“甚好此法甚好”
他对司空畏道“还是司空大人想得周到。”
又朝着姜彧一拱手,笑容可掬似个面团“姜统领果真是足智多谋,无愧为我南陈的百胜将军,明日,便有劳姜统领了。”
姜彧只道“那位菡阳翁主只怕不简单,明日面见,方侍郎最好警醒些。”
方明达连说“自然”,又问“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既要演兵,可需下官去打探些关于坪州诸将的消息”
姜彧轻捻指腹,侧脸的轮廓在烛火下尤为清晰,他在南陈是无数贵女的梦中佳婿,除却是太后亲侄子的这层天潢贵胄身份,也因那张脸生得实在是朗艳。
听着方明达的话,他似乎笑了笑,那双映着烛光的瞳仁儿里,却只余幽冷“本将军从十五岁便开始推演坪州几位名将打过的每一场仗,他们排兵布阵的路数,我可太熟了。明日的较量若不是演兵,我倒是想试试,屠尽大梁守关名将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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