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修)

小说:归鸾 作者:团子来袭
    温瑜浅浅一怔,问“你怎在这里”

    总不能稀里糊涂就被你指了婚不是”

    萧厉从暗影中走出,月光透过斑驳树影落在他身上,湖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乱,他俊逸的五官浸在冷白月色里,一双眼愈显凌厉深邃,只是眼尾晕着醉酒的薄红。

    视线宛若带了钩子,晦暗地钉在温瑜身上。

    温瑜嗅到迎面吹来的风里裹挟着酒味儿,微皱了眉说“你喝多了”

    “或许是。”萧厉声线很沉,他像是因醉忘了平日里的礼数,迈步朝温瑜走近。

    温瑜平静地看着来人,分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萧厉在只差一步便抵达她跟前方才停下,微倾了身,眉宇间锁着不痛快,一瞬不瞬地盯着温瑜那张在月下堪称完美无瑕的脸,吐息间带着酒气“为什么要给我指婚”

    身高上的绝对优势,让他此刻给人的压迫感更甚,那双盯着温瑜的眸子黑如曜石。

    温瑜微侧过脸,避开他呼出的酒气,道“陈大人有意招你做女婿,你若能得陈家相助,今后的路也会更好走些”

    “你觉得我稀罕”萧厉打断她,黑睫垂覆,唇边压着冷笑。

    见他隐有怒意,温瑜浅一压眉,眸色倒是平静如初“陈家有此意,向我请示,此于你亦有好处,我自然没有代你回绝之理,只说一切看你意愿,这应还算不得指婚”

    听得这话,萧厉从在宴前便堵在胸口的那股郁怒,总算是消散了些,神情却仍不见明快,哂笑着反问“你不已替我做了决定,让我留在坪州么”

    温瑜看着青年冷漠又俊逸的眉眼,沉默了一息,道“我从最初留你在身边,就说了会将你安置在坪州。”

    萧厉朝她逼进一步,高大的身形几乎已将她完全笼罩住,声线低沉凌厉“我没答应。”

    这个距离太近了,但温瑜没有退步。

    二人视线相绞,像是猎手和猎手对决,仿佛下一瞬就要撕咬到一起。

    却又僵持着,谁都没动。

    萧厉打量着眼前这张过分美丽又过分淡漠的容颜,只觉胸腔似被岩浆漫过,滚烫灼痛,他轻滚喉结“我当初说的是到坪州后再做决定。”

    温瑜静默不语。

    她此刻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萧厉垂落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了拳,声线压抑“为什么要把我从送亲人选里换下来”

    月上中天,荷塘里蛙鸣声此起彼伏。

    温瑜从始至终都平静得出奇,此刻被他这般质问,也只是抬起眼道“因为我不觉得萧将军是合适人选。”

    “萧将军”三字一出来,疏离感立显。

    这理由也几乎成了压垮萧厉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像是被气笑了,醉酒的眼尾在月下红得昳丽,随着她一起改了称呼“敢问翁主,末将不合适在哪里”

    温瑜沉静同他对视,说“萧将军今

    夜之举,处处都不合适。”

    两人相距不过半尺,若不是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这个距离已称得上十分暧昧。

    听到温瑜的回答,萧厉侧过脸低笑。

    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在心底叫嚣,在烈酒的麻痹下,烧得他连残存的理智都已半分不剩。

    他忽地迈步继续朝向温瑜逼近。

    温瑜意识到危险,本能地后退,却忘了这是湖边假山石林的拐角处,后背抵上假山石之际,萧厉直接撑臂将她困在了他自己胸膛和假山石之间,瞬间他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将她完全笼罩。

    温瑜心口猛地一跳,不料他会如此大胆,微沉了嗓音喝他“萧厉”

    萧厉漫不经心端详着她纵使隐怒也极为妍丽的一张芙蓉面,被酒劲儿烧得滚烫的黑眸底下,藏匿着令人心惊的占有欲,他轻声问“翁主换下我的决定,是在今夜之后才做的么”

    温瑜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这般受制于人的滋味了,她像是被逼进了陷阱的猎物,胸口因受惊而起伏,只面上还维持着一贯的沉静,冷声道“你逾矩了。”

    靠她太近了,鼻息间全是她身上那股幽冷的香气。

    萧厉竭力克制着埋首到她颈窝去用力呼吸那味道的欲望,自嘲道“我循规蹈矩,不一样被翁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么”

    温瑜感受着他灼热微沉的呼吸喷洒在自己颈侧,那片裸露在外的肌肤不受控制地战栗,浮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她侧过脸冷声道“你喝醉了,让开,今夜之事我当没发生过。”

    萧厉却说“我没醉。”

    他眼中红意渐重“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过。”

    “温瑜,我于你而言,是不是从始至终就只是个物件你用得上的时候,我就可以跟在你身边,你用不上了,我就得有多远滚多远”

    温瑜心口狠狠一刺,迎上萧厉隐痛的目光,道“我此去南陈,要留守坪州和陶郡的臣子何其多依你所言,他们便也是物件了”

    萧厉死死盯着她“若你当真是为大局做此决策,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李大人既已亲自举荐我,你却让我留守坪州,我不服”

    温瑜好一会儿都没再说话,静如死水的眸底一片荒芜。

    风吹动二人相擦的衣摆,也吹得她鬓角一缕碎发拂过了萧厉面颊,她反问“让你送亲去南陈,然后呢你要在南陈守一辈子”

    他对她那隐晦的,见不得光却又心照不宣多时的情愫,终究是在这番问话里被彻底挑破。

    萧厉一时哑然,所有的愤怒和郁恨也都在这些问话里被抽干。

    是了,就算他前往南陈送亲,送亲完了呢

    他一样得回来。

    即便选择在南陈待上一辈子,但那又能改变什么

    看着她成为陈王妃,再看着她和陈王养儿育女,在民间被传为一段佳话么

    光是想想这些,萧厉便觉心底滋长的戾气几乎已要将他逼疯。

    他退

    开一步,像是回到了萧蕙娘身死的那个雪夜,心中跟着下了一场白茫茫的大雪,于是再也看不清前路,如一条丧家之犬。

    他清楚自己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心底那个虚妄又贪婪的念头。

    他想得到她。

    得到大梁这颗最耀阳的明珠。

    他竭尽所能地去让自己变强了,但她等不到他的獠牙尖锐到足以撕碎一切强敌的那一日。

    求不得,放不下,心不甘,留给他的便只剩与日俱增的磋磨。

    有时候他甚至想,她如果不是大梁王女便好了。

    她若是个寻常富贵人家的姑娘,他大可有一千种、一万种法子,风风光光地将她娶回家。

    但这世间,从来就没有如果。

    温瑜看出了萧厉这一刻强忍的狼狈,有那么一瞬,她目光里也藏了隐痛,只是很快被平静掩盖了下去,她略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道“归根结底,是我亏欠了你,明知你留在坪州并非是因忠于我”

    萧厉太熟悉她说这话意味着什么了,眼神一恨,当下打断她,沉哑出声末将惶恐,担不起翁主不忠二字。”

    温瑜剩下的话便都被堵在了喉头。

    他退开后,站的地方正好是树下的暗影里,背着月光,温瑜再瞧不清他的眼,只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末将愚钝,不知。”

    仿佛是觉得只要他否认了,她便不会再往下说下去了。

    温瑜胸腔忽就升起了一股酸绵的苦意,再开口时,声线里也带了几分微哑“你若真不知,今夜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萧厉不接话。

    温瑜说“有些东西,终是需要一个答案的,不是一直回避下去,便不存在了。”

    她曾经也以为,只要回避,只要缄默,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那只是她自以为是又自欺欺人的想法。

    每每瞧见萧厉的眼神,她都无比清楚地意识到,她就是用他对自己的喜欢绑住了他。

    那头狼戴上了布满尖刺的项圈,俯首向她称臣,她攥着他递到她手中的锁链,却又不会选择他。

    这不公平的。

    话已说到了这份上,萧厉再无法装聋作哑,他的呼吸抖落在黑暗中,似乎笑了笑,叫人听不出他话中是讥诮居多还是自嘲居多“所以,翁主这是又要赶我走了么”

    听见他那个“又”字,温瑜回想二人一起经历过的那些生死,只觉似有一根绵刺扎进了心头,带起近乎麻痹的疼。

    她说“你的去留,从来都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能做的,也只是在你无法做出正确抉择的时候,告诉你该走哪条道。以你如今的名望和能力,去任何地方,都能被奉为座上宾,你将来若愿继续留在坪州,我自是感激不尽。但我希望,你所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和抱负,而不是被儿女私情所左右。你于我,永远都是恩人,友人,家人。”

    好一阵,萧厉都没再说话。

    空寂的夜幕里,只能听见不远处荷塘中传来的蛙鸣声。

    温瑜侧过头静静看了许久远处风灯摇晃的湖心亭,终是道“夜色已深,本宫先回了,萧将军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她走出几步后,忽听得身后萧厉喑哑唤她“温瑜。”

    温瑜没回头,却顿住了脚下步子。

    夜风送来萧厉沉哑的嗓音“若是没有这场山河之祸,我当上了将军,去王府提亲,你会不会嫁我”

    湖风太凉了,忽吹得温瑜眼睛涩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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