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洛书子决定去找范扬, 看看他负责连通两宗的传送法阵,处理得怎么样了。

    免得再待下去,他会忍不住把苏拂衣一根手指头戳湖里去游两圈的。

    他留在归元门这件事,虽说已过了明路, 但洛书子前往目的地时, 还是选了一条最偏僻的小径。

    只是没想到小径上有几名归元门的弟子, 正站在那儿闲聊。

    洛书子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

    苏拂衣总以为她这几位小伙伴个个有趣,心肠又软全是好人。

    每次听她这样感叹时, 洛书子就想翻白眼。

    大众出生的宗门天骄, 哪里是那么好亲近的。

    比如他自己, 虽自诩温和有礼,谦逊大度。但也知道大家公认自己是御兽宗的高岭之花。

    无论态度再温和, 嘴角含笑,但总有股子距离感。

    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线, 将许多人隔绝在线外。只有少少的零星几个, 才在线内。

    苏拂衣便是线内的那一个。

    所以她不会有机会知道, 洛书子在背地里的性情有些孤傲。也不爱和旁人亲近。

    比如此时。

    那几名弟子没察觉到周围有人, 说起话来也是寻常音量。

    只是没一句让洛书子入耳, 直到“苏拂衣”三字意外冒了出来。

    洛书子脚步一顿, 微微侧首。

    之前的衣裳被苏拂衣踩脏袍角,他换了身翠青色为主的衣裳。

    布料如水般丝滑,即便划过张牙舞爪的树枝,也不会留下半点儿痕迹。

    甚至在行动间,有点点星光随光影若隐若现。

    看似简单素雅的衣裳,竟掺杂了金鲛纱

    此刻洛书子借着树冠阴影和灌木丛做屏障,侧目静听。

    “你说的是真的”方二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当然是真的了。这有什么好作假的。”那名弟子不解,看看左右, “他们也可以作证啊。半药峰的苏师姐,就是在徐师姐结丹的时候恢复神识的。”

    “之前我们还开玩笑,说这事挺凑巧的。”

    方二看向另外两人。见那两人连连点头,“对。”

    “徐真人刚进阶金丹期,苏拂衣就好了”方二眼神闪烁,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但太快没立刻抓住。

    洛书子背手站在暗处,视线静静的落在他脸上。

    另外三名弟子等了等,见方二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不说话。忍不住开口,“方师兄,我们还得去外峰呢,快走吧耽误了时间就挑不到好的了。”

    “是啊方师兄,我们边走边聊”应和的弟子顿了顿抱怨,“以前这些外门弟子还不敢明面上对我们碧落峰不敬。但自从徐真人和碧炎宗的嵇长老一起回宗后,竟连东西都不给送上峰,要我们自己去取。”

    “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中间还掺了次品他们胆子也太大了”弟子愤愤不平,“还有峰上那几个,以前让他们干什么就老老实实干什么,现在倒好,敢顶嘴推诿了要不是要留些人干活,他们哪有那个资格当碧落峰的弟子。”

    说完冲方二讨好一笑,“方师兄,让您亲自跑这一趟真是辛苦里了。主要是我们人微言轻,担心办不好事被责罚。还得麻烦您出面,要是能和方长老说上话,请他老人家出面就再好不过了。”

    “看那些外门弟子还敢不敢掺次品进去”

    方二回神,淡淡一笑,“小事。只是我不确定能不能碰见二叔。”

    “没关系没关系,您能跟我们走这一遭我们已很感激了,不敢再多奢求。”三人连忙摆手,簇拥着方二走远,嘴上好听的话就没停过。

    直到方二四人转过拐角不见,洛书子才踱步而出,睫毛微垂不知在想什么。

    原本方二不耐烦走这一遭的,但这三人说话太好听。等他不知不觉站在外峰,才惊觉这段路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废时间。

    三人只需要方二人到就好,将方二安顿在一边,大摇大摆的朝杂务处走去,连队都不排,直接将站在最前方的外门弟子撞开,“喂,碧落峰的月俸准备好了吗”

    今日是明少弓几人负责分发月俸。

    他眼皮子一掀,扫了三人一眼,扭头看向那名被撞开的外门弟子,冲他笑了笑,将俸签递给他,“凭这个去旁边领取你这月的弟子俸吧。”

    那名低阶弟子慌张的看了眼三人,连忙接过自己的俸签,嗫嚅道谢后,飞快离开。

    明少弓笑着收回视线,探头绕开站在面前的三人,朝排在后面的外门弟子招手,“轮到你了。”

    “喂”碧落峰三人大怒,用力一拍桌子,“区区外门弟子竟然敢无视我碧落峰你找死啊”

    说完伸手就去揪明少弓衣领,结果却扑了个空,自己扑到桌面上两脚离地差点儿翻过去。

    两只脚悬空来回扑腾,还好同行人抓着他的后衣领扯了回来,不然人翻过桌面滚到地上,还不知有多难看。

    但他刚才在桌上扑腾的样子,已惹得众人哈哈大笑,指着他大声说,“这位师兄,你在表演龟儿子乱爬吗”

    惹得周围哄笑声四起。

    方二眼睛一眯,阴冷的盯着说“龟儿子”的那人,刚迈出一步打算教训他,突然肩膀被人抓住。

    方二凶狠回头,看清是方猛后一愣,“二叔”

    “你跟我来。”方猛拉着侄子快速走开。

    找了间闲置的空房间,将方二推进去后方猛才进屋,关上房门时还小心的查看了下周围,确定没人注意这才关上门。

    转身就看见方二一脸不耐烦的看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

    方二还一无所知,冲方猛抱怨,“二叔,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也不管管。这群外门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什么外门的。那是和你一个宗门的师兄弟”方猛没好气,皱眉看着他,“我之前不是提醒你,别出碧落峰,低调些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不是杂务处的人耍滑头。”方二抱怨,“之前送的灵米、灵泉等物,全是最好的。结果现在见徐真人被罚,就找借口往里添了次品。”

    “那三人知道您在外峰,就希望托我帮帮忙。”方二无所谓,“只是盯着那群阿谀小人别乱动手脚而已。我想着没什么事,就跟着来了。”

    “二叔,你刚才也看见了。他们当着你的面都敢骂峰内弟子,要是你不在还不知道能干些什么呢。”

    方猛以前觉得自己这个侄子机敏聪慧,现在再看却哪儿哪儿都显得蠢笨。

    “那你知道各峰杂务原本就是好、次参半的吗”

    方二一愣,“可是,碧落峰落成以来,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啊。”

    方猛冷笑,“那就得问问你们碧落峰的执事长老,以及塞进碧落峰内,那些超过半数的弟子们了。”

    说完他见方二眨了眨眼,一眼看穿侄子在想什么,没好气的承认,“是。我也是因为你在碧落峰,所以你们的执事长老要求拿最好的杂务时,也跟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了。”

    “所以根本就没有苛刻碧落峰这件事,只是让碧落峰拿回原本该拿的而已。”

    “为什么”方二气恼,“就因为徐真人被罚面壁一年,真传弟子的身份被剥吗”

    方猛眼神古怪的看着方二,没说话。

    直到方二感到不安,喊了声“二叔”后,方猛才叹了口气。

    眉宇间有淡淡的懊恼,“早知道我就不应该让你直接进碧落峰。”

    “二叔”方二不解。

    方猛看穿他脸上的疑惑,“如果现在归元门面临大祸,比如御兽宗再次围困归元门甚至真的要动干戈。偏偏这时方家传出消息说,方家也被围困,大祸临头。”

    “方二。你是留下来和归元门共进退,还是哪怕叛出归元门也要赶回方家”

    “当然是后者了。”方二毫不犹豫。

    方猛叹气,“这是我不应该让你直接进碧落峰的原因。”

    已踏上修道一途的修士,并不是说要跟自己的血脉至亲断个干净,只是得清楚从现在开始放在第一位的是什么。

    “现在宗门上下对碧落峰不满,和徐瑶沅受罚没关系。而是她回宗门的时候,是跟着嵇海峰回来的。”方猛解释给侄子听,“最关键的一点”

    方猛顿了顿,声音微微压低,“听说徐瑶沅认了嵇海峰为义父。”

    方二眼前一亮,“那不是好事吗多了个靠山。”

    “什么好事”方猛呵斥方二,“先不提我们和碧炎宗已划清界限,再也不是友宗,单说这么多年碧炎宗对我们归元门的欺压,徐瑶沅就不能也不该认这个义父”

    “而且对象还是嵇海峰这让侯翎长老情何以堪”

    方二没想到方猛会是这个态度,一时间不敢说话。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二叔是连名带姓的直呼徐瑶沅,而非徐真人这敬称。

    原本他还想和方猛商量一下心中想法的,此时也不敢再提。

    “二叔,你别生气。我这不是不懂嘛。你解释给我听我就明白了。”方二连忙开口,“我听您的,从这个门出去立刻回碧落峰,老老实实待着,好好修炼,绝对不参合其他事。”

    方猛沉吟片刻下定决心,抬头看向方二,“方二,你要不要离开碧落峰去其他峰”

    “啊”方二一愣。

    不等他问为什么,便听方猛又说,“你还记得半药峰那位苏修士吧说起来那件事后,你还没正式和人道过歉。不如二叔亲自带着你去半药峰”

    “二叔”方二声音尖锐的打断方猛。

    他睁大眼一脸不可置信,“您不会是想让我去半药峰吧”

    方猛皱眉,“你不愿意”

    “我不愿意”方二斩钉截铁,“二叔,您就别操心了。我在碧落峰待得挺好的。而且你说过,我是三灵根,只要我用心迟早能出头,又干嘛换个地方从头开始呢”

    “再说半药峰的姜长老是丹修,我又没修丹的打算”

    “可是徐瑶沅的碧落峰”方猛皱眉。

    “二叔,您别担心了。”方二又说,“大家现在对徐真人态度不好只是暂时的。但您别忘了,她可是金丹中期修士只要她不做危害宗门,对师门刀剑相向的恶事。现在大家对她的不满是会随着时间慢慢化解的。”

    “您不是说过,这里是强者为尊的世道吗。”

    侄子说得很有道理。

    先不提方二的意愿,即便方猛带着方二上半药峰谢罪。姜义长老收不收他也说不准。

    碧落峰还真是方二目前能够到的,最好的选择。

    徐瑶沅除非欺师灭祖,否则在归元门总有她一席之地。

    方猛沉吟后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既然你现在也知道碧落峰在宗门的处境了,这段时间就安分守己些。好好修炼,到时候去参加两月后的内门大比。”

    “啊”方二吃惊,“二叔,我才炼气一层呢”

    “那又怎么样”方猛没好气,“我让你参加又没叫你一定要赢。”

    “你啊,就是欠教训。这次内门大比刚好是个机会,让你知道知道厉害,以后别那么狂妄。”

    方猛说完又缓和了语气,“放心吧,到时候会有不少像你一样的炼气弟子参加的。那是个考较平日修炼的好机会。错过你就要再等三年了。”

    方二不情愿,但又不敢违背自家二叔,闷闷应声,“我知道了。”

    方猛拍拍他肩膀,“二叔不会害你。”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至于杂务处”方猛叹口气,“我去看一眼,你就别管了。”

    “谢谢二叔。”方二笑。

    方二独自返回碧落峰,路上思索着之前那三名弟子说的话。突然听见树后传来一声娇气的闷哼。

    他吃惊,朝那处呵斥,“什么人”

    正当方二手握弟子剑准备靠近那棵大树一探究竟时,徐瑶沅从树后转了出来。

    她脸颊微红,唇瓣润泽,眼睛水汪汪的。

    “是我。”

    方二吃惊,赶紧收剑,剑尖朝下冲徐瑶沅施礼,“碧落峰弟子拜见徐真人”

    徐瑶沅这才发现方二身上穿的是碧落峰弟子的衣裳,“原来是碧落峰的弟子啊,你叫什么。”

    “弟子方二。”方二急忙开口。

    “嗯。方二。我偷溜出来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清楚吗”

    “弟子清楚。”方二再施礼,忍不住朝树后看了一眼。

    徐瑶沅原本就心虚,视线一直落在方二身上,立刻发现他的视线,不得不压下心中娇羞,装模作样的问,“你看什么”

    “弟子、弟子没看什么。”

    “我想也是。”徐瑶沅点点头,故意玩笑,“这里除了你就只有我,也没第三个人给你看了。”

    方二赔笑,借着点头称是的动作,还是朝树后看了几眼。

    确实如徐瑶沅所说,除他们以外没第三个人。

    方二飞快的看了徐瑶沅一眼,心碰碰直跳,“徐真人,让弟子护送你回峰吧”

    徐瑶沅刚想直接御剑回碧落峰的,但她瞄到方二看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里除了仰望憧憬外。还有一丝少年对爱慕者的心悸。

    是徐瑶沅非常享受的眼神。

    她立刻改了注意,顺着自己的发看着眉清目秀俨然是个小帅哥的方二,矜持的点点头,“那好吧。”

    顿了顿见方二没动,还毕恭毕敬的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忍不住噗呲一笑,娇嗔一眼,“这条路我不熟,你还不带路吗”

    “哦,是是是。”方二连忙应声,“徐真人跟我来。”

    徐瑶沅背着双手心情愉悦的走在小径上。

    虽说风火山谷一行自己没找到遮天珠和遮天兽的骸骨,但她和隋厌却因为这一行确定了情侣的关系。

    徐瑶沅想到刚才在树后,忍不住摸了摸嘴唇。

    觉得这大概就是有失有得吧

    徐瑶沅回神,瞥了眼老实带路的方二,“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徐真人要做的事,弟子不敢置喙。”方二老实回答。

    徐瑶沅满意的点点头,又看了看方二,觉得看他挺顺眼的,“对了,你几灵根啊。”

    “弟子三灵根。”方二回答,“现在是炼气一层修为。”

    “哦”这倒是让徐瑶沅有些吃惊了。又多看了他几眼。

    “那你挺不错的。”她点点头后忍不住端起峰主的范儿,“既然是三灵根,就应该待在碧落峰好好修炼才是,怎么跑这里来了。”

    “弟子”方二眼底闪过一道光,想起刚才二叔提到想带自己去半药峰亲自登门谢罪,已经压下去的恨意又重新翻涌了起来。

    不等他想清楚,身体已先有了动作。

    “弟子、弟子惭愧。因为听到一些流言蜚语,就擅自出了碧落峰,想找到人给徐真人您出气”方二一脸愧疚,说道最后声音渐低。

    徐瑶沅脚步一顿,看向方二,“什么流言蜚语,什么替我出气”

    “啊真人难道不知吗”方二错愕抬头,下一秒像是恍然想到什么,连忙摆手,“没没没其实其实也没什么”

    徐瑶沅皱眉,“说”

    “这”方二为难,“其实我也是道听途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假的,让人知道是我说的,那不是挑拨关系吗这”

    “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说。”方二越是这样越勾起徐瑶沅的好奇心。

    “好吧。”

    方二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徐瑶沅,“徐真人,听说半药峰的苏修士,似乎是在你结成金丹的时候恢复的神识”

    “是有这么一回事。”徐瑶沅听见苏拂衣的名字就厌恶的皱了眉,“怎么了”

    “呃,就是大家都觉得很奇怪,怎么您一结丹她就恢复了。”方二一边说一边小心查看徐瑶沅表情,见她眉头微蹙,露出些许疑惑,便知道她也感到不对了。

    立刻又说,“方二才进归元门不久,但也有幸参加了真人的金丹庆典。庆典上听说了不少关于您的事迹。尤其是您金丹一成后,天上立刻出现祥云。让众人津津乐道。”

    “听闻这代表天道非常喜欢真人您,特意降下福泽予您。但”方二吞吞吐吐,一副不敢再往下说的模样。

    徐瑶沅跺脚,“哎呀,说”

    “但是我进入碧落峰才从执事长老那儿听说,说真人您进阶金丹后,至今身体有亏损。是当初突破后灵府灵气瞬间被抽空而至。可方二却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徐瑶沅心里隐隐约约已有想法,声线微冷。

    “传闻福泽能填补修士突破时的状态,修复灵脉滋润灵符等等。但为什么明明当时有祥云,真人却没享受到半点儿福泽,反而是半药峰那位傻了十几年的苏修士突然恢复神识了呢”

    徐瑶沅越听越气,胸膛起伏不定。

    原来当初应该属于她的福泽,被苏拂衣抢走了

    怪不得当时她一恢复就立刻送了九朵七彩灵华,感情是知道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心虚啊

    徐瑶沅冷笑。

    她瞥方二一眼,“外面就传这事”

    “不、不是。”方二吞吞吐吐。“有流言蜚语说其实那祥云不是为了徐真人出现的,是为苏修士。说是、说是你能顺利结成金丹,都是沾了苏修士的福气,应该亲自去半药峰好好感谢人苏修士呢。”

    “毕竟是您偷了人家的机缘。”

    偷字一出,刺中徐瑶沅。她气急败坏猛的瞪向方二,“胡说八道”

    “真人息怒真人息怒”方二连忙作揖告饶,“这话不是我说的,是谣言这样传的。”

    “哼”徐瑶沅瞪着方二,一刻也待不下去,直接御剑飞回碧落峰。

    方二待在原处,保持着弯腰作揖的动作。

    他盯着地面,直到确定徐瑶沅已经走远,嘴角才慢慢勾起一点儿笑。

    他倒要看看,苏拂衣这个区区炼气期弟子,要怎么抵挡来自金丹期修士的埋怨。

    “亲传弟子又算什么呢。”方二轻声低语。“在修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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