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夜凉如水,姚府的后院很热闹。
对于姚纯亭的回家,最高兴的是姚家最小的儿子听风,他得了消息,从书院赶了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准备给纯亭接风洗尘。当然了,这个一家人不包括顾九奚,他是真的醉了,回来的时候是舜华叫了马车,才将人带回府的,她没有提及盛焕的事,只说是顾九奚受了些风寒,身体不舒服才没过来。
她把他送回婚房,叮嘱宝玉和如歌好生伺候着“小石头这个不靠谱的,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们给他擦擦,换上干净的衣服再让他睡。”
宝玉不敢懈怠,赶紧去打热水了。
如歌去找干净的里衣,这就忙开了。
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舜华安顿好了顾九奚,连忙往后院去,就在后院的厅堂里,早有人摆上了桌椅,美酒佳肴都准备妥当,只是大家都在等她。
她连忙上前,请家主落座。
家主给她直使眼色,舜华这才看见,在她们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当中,有一个人格格不入。
李缙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此时一身锦衣,正同二哥说着话。
舜华方才没有看见他,顿时上前见礼,请他入席。
“殿下莫怪,舜华是忙得昏了头了,可不是故意慢待殿下的。”
李缙勾唇,欣然落座“我贸然前来参加这个晚宴,不会太冒昧了吧。”
“这说的什么话,殿下到访,寒舍都跟着蓬荜生辉了,”听风年纪小,最不怕说话,还敢同李缙打趣,他这边笑过了,又笑吟吟地招呼爹爹们入席。
姚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爹爹们一向都是和睦的,二爹爹三爹爹坐在了一起,纯亭挨着李缙,家主坐在主位,舜华的位置正对着二哥和李缙,三个人比较熟,说起从前都是愉快的少年时光。
舜华忙了一日,饥肠辘辘,纯亭忙着给她夹菜“从我回来就没见你好好歇一会,饿了吧。”
舜华不由想起小时候,有段时间她长胖了,起誓发愿地想要变瘦一些,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吃得很少,然后半夜被饿醒。
她就叫如歌去找些东西来吃,没两日就被二哥发现了。
纯亭只比她大三个月,于是每日他都找借口来送些东西,有时候是花篮,有时候是些玩具,总是说顺便给她拿点好吃的。
后来舜华没能瘦下来,反而更圆润了,这件事才被二爹爹发现。
纯亭待她极好,是她见了,就觉得很亲切的人。
舜华叫人拿酒过来,起身给众人倒酒。
酒过三巡,家主同二位爹爹都回去休息了,只剩年轻人还一起说着话。听风今年十六,才能饮酒,可他酒量极差,刚喝了一碗就醉倒了,舜华让人将他送走,回头又给李缙倒酒。
纯亭在旁也劝,兄妹两个轮番上阵,很快李缙也有了几分醉意。
舜华酒量尚可,她陪到最后,本来是想套李缙的话,不想纯亭先醉了。
他给李缙倒酒的时候,拉扯间把酒洒了李缙一身。
李缙下意识站了起来,舜华赶紧让人去拿哥哥的衣服,让纯亭带着李缙去换衣服,二人相互扶持,到了纯亭的屋里,才互相放开了手。
纯亭的衣服,穿在李缙身上刚刚好。
“殿下对不住了,”姚纯亭帮他穿上干净的衣服,之后一头躺倒在床,“我喝醉了,手抖了。”
李缙走到他的床前,低眸看着他“我也醉了,不然怎么听说,舜华娶夫了呢”
纯亭闻言坐起,抬眸“你说的没错,舜华是娶夫了。”
李缙转身走到窗前,伸手折下了摆在那的一枝秋梅“京中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合八字,没有抬轿娶亲,没有三书六聘,什么都没有,她娶是什么亲”
纯亭光只是知道女皇赐婚,坦然道“千真万确是娶亲了,是女皇亲自主的婚,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娶亲,虽然不合礼法,但成婚是真的。而且,那个人现在就在后院,听说是受了风寒,不然你刚在晚宴上就该见着了。”
李缙将花枝插在床头的瓷瓶里“是了,舜华的年纪也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了”
纯亭坐了一坐,清醒了许多“咱们回去吧,殿下好不容易来一趟,再喝点酒。”
李缙点头,二人一起往出走,可等他们回到厅堂,哪里还有舜华的影子,她留了个小厮,特意传话给两个人,说是邢狱堂出了急案,匆忙走的。
其实并不是邢狱堂出了急案,但舜华的确是匆忙赶过去的。
她去的也不是邢狱堂,而是大理寺刑房。
徐冉出事了,盛律赶到姚府告知她的时候,她怒不可遏,大理寺是什么地方,那是关押朝中重犯的地方,衙役都是侍卫出身,那里被围得跟铁桶似的,怎么可能让人在那出事。
具体情况盛律还不知道,二人匆匆忙忙赶到了刑房,盛鸿已经先一步到了。
徐冉穿着整齐,她发髻都绾得干净利索,一看就是精心拾掇过了,此时规规矩矩躺在自己的床上,就像睡着了一样,然而上前仔细一看,能看见她脖子上面的一圈勒痕,以及半睁着的眼。
她唇角边还有血迹,脸色已经变了,显然是死了有一会了。
发现徐冉出事的衙役白着脸,将一封血书递给了盛鸿。
盛鸿看了一通,随后又将血书给了舜华,舜华打开一看,登时睁大了眼睛。
书信上是徐冉的字迹,她以指蘸血认罪了,上面交待得清清楚楚,几个死者都是她的相好。她说她有难以言表的隐疾,不想被外人知道,但是那些人借此威胁她,一开始她是不小心杀了人,后来不在意了,人命也就都不在意了,她特意写了,这些人都是她亲手所杀,前面的死者如此,林生案也如此,至于恒哥和后面死的小郎君,也是她,在进来之前就交待好了人,准备给她开脱才做的。
认罪书上,字迹很大,一共写五页,徐冉说晚上被噩梦困扰,深觉后悔,自知罪孽深重不能逃脱,自己了断上了吊,去黄泉给那几个人赔罪去了
舜华将认罪书看了两遍,交给了盛律。
盛律简单看过徐冉了“她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初步看是吊死的。”
他看了血书,肯定地说“是她亲手书写,我见过她的考卷,的确是她的字迹。”
舜华将血书收起,让他再看看徐冉。
盛鸿已经命人去通知了徐相,同时,也得到了相府传回来的消息,徐冉的侍卫也吞了毒了,在他的房里,还搜到了徐冉留给他的书信,书信中特意交待了他,哪日哪时就去杀了逍遥楼里的两个小倌。
在徐相来之前,盛鸿将舜华叫到了一旁。
“姚司长,你怎么想。”
姚舜华满腔怒意,只是冷冷道“人在大理寺看押,现在她死了,盛大人还是想想,一会徐相来了,怎么跟她交待吧。”
盛鸿的确很头疼“现在我与你在一条船上,你就别说风凉话了,怎么跟徐相交待,实在没有办法,那就只能让她看看血书,然后结案。”
这个结案,跟之前的结案,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徐冉这般死了,相府摘了个干干净净不说,徐相还得了个痛失爱女的悲惨背景板,偏偏人是在大理寺死的,真要是说她不是自杀,再继续追查下去的话,那邢狱堂和大理寺就要被追责。
盛鸿在此三年,早见惯了生死“现在想,要么结案,放弃追查,要么同我去御前请罪。”
舜华不甘,想动相府的根基,虽然不能一下连根拔除,但这个机会,至少也能伤她六百,徐冉这一死,直接将路堵死了。
她快步回到徐冉面前,对盛律说“给我细细的查,我要知道她真正的死因。”
盛律答应了一声,盛鸿腿上有伤,走得不快,眼看着他真要去碰徐冉的衣服,忙叫了舜华一声“停,别碰徐冉”
盛律回眸,征求舜华的意思。
盛鸿刚到床前,在他背后给了他一下子“你是盛家人还是姚家人,叫你别碰,徐相马上到了,遮掩还来不及,乱动什么。”
舜华给了盛律一个眼神,随即扶着盛鸿往出走“既然徐相快到了,那咱们还是到前面迎迎才是。”
盛鸿以为她上船了,与她同行“也好,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就把血书给徐相看,此案也不用查了,徐冉畏罪自杀,结案了。”
二人才走几步,一声哭声就传进了刑房来。
一个年近五十的男人踉踉跄跄奔了徐冉来,哭得不已“我的儿呀我老来才得这一女”
紧跟着,徐相也被人搀扶着走了进来。
“冉儿”
刑房这边哭声连天,姚府却是安静得很,后院的婚房早就吹了灯,宝玉和如歌见顾九奚睡得沉,去院里忙收拾晚宴的盘子碗去了。
等这两个人都走了,一道身影才从房顶滑落。
蒙着面的黑衣人轻轻划开房门,溜进了门来。
屋里漆黑一片,他眼色很好,径直走到了里间的床边来。
“九郎”来人低低的叫他。
暗夜当中,顾九奚一动未动,却是应了他一声“嗯。”
来人知道他醒着,飞快说道“办妥了。”
顾九奚的声音很轻“好。”
来人听见了,便又悄悄退了出去,就在这个夜晚,他仿佛没有来过,姚府的后院又恢复了往常的安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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