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杨淳深深的望着菱歌,眉头一点点的耸起。
记忆之中,也有那么一个小姑娘,有那般骄傲闲适的神情。
可是,那个小姑娘已经死了
就算她活着,似她那般善良天真,又怎会容忍锦衣卫如此处置旁人呢
他想着,不觉攥紧了拢在衣袖中的手指,缓缓背过身去,大步离开了。
见到方才这一幕,宾客们皆被吓得面无血色,连见惯了风雨的杨夫人额角都不觉腻出一层薄汗。
宋木樨再如何,也是宋世文的女儿,宋世文官居三品,虽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了。而陆庭之却能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了他女儿,还命他亲自去锦衣卫领人,可谓手段凌厉,霸道至极。
杨敬听到响动,笑着走了出来,走到陆庭之身边,道“陆大人何必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子伤了肝火还是随我一道进去吃酒吧”
陆庭之拱了拱手,淡淡道“多谢阁老美意,下次罢。”
言罢,他的目光扫过菱歌的脸,却什么都没说便离开了。身后跟着一众锦衣卫,各个气宇轩昂,也各个眼高于顶,只听他陆庭之一人调遣,连眼神都没有施舍给旁人。
杨敬目送着他离开,方看向杨夫人,道“继续罢。”
杨夫人点点头,道“是。”
见陆庭之起身离开,宾客们的脸上才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可却再也不能似方才般肆意玩笑了。
宋家的几个庶女更是推说身子不适,早早的向杨夫人告了辞。
宋雅芙自然也要和她们一起离开的,临走前,她走到菱歌身边,道“多谢多谢你今日为我出头。”
菱歌笑笑,道“雅芙表姐不必放在心上,我此番,也不算为了你。”
“无论如何,我也是要谢谢你的。从小到大,从来没人为我做什么。”宋雅芙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突然道“我认下你这个妹妹了”
菱歌好笑的看着她,道“我是不是该说一句,荣幸之至。”
宋雅芙与菱歌相视一笑,又向着陆盈盈等人道了别,方才离开了。
菱歌望着她离开的方向,目光也不觉有些悠远。
陆辰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为何为何要帮她”
菱歌道“表兄这话问得蹊跷,我帮个人就这么奇怪吗”
陆辰安抿了抿唇,道“我总觉得,你不是那种会轻易帮人的人。”
菱歌无奈道“所以说啊,你看错我了。”
回到陆府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候了。
应付了一整日,菱歌一回院子便睡了,可并非所有人都睡得着。
已是深夜,陆庭之房中却灯火通明。
“大人。”周临风推门走了进来。
陆庭之抬了抬眼,目光便又落到手中的案牍上,道“说。”
周临风本是陆庭之父亲的部下之子,一路跟着陆庭之出生入死,如今也做到了锦衣卫千户的位置,深得陆庭之信任器重。
“梁翼受不住刑,全招了。”
陆庭之眉头微蹙,道“沈家的事可招了”
“招了。”
陆庭之将手中的案牍“啪”的一声阖上丢在一边,抬眸看向他,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周临风微一迟疑,旋即应道“明白”
陆庭之冷冷道“梁翼死不足惜,临死之前,废物利用一下,也不枉他来人间走着一遭。”
“属下明白”
周临风说着,便退了下去。
陆庭之幽幽的望着门外的方向,捻了捻手指上的扳指,眼眸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翌日,菱歌因着前一日累着了,早起倒比平日里晚了些。来到陆老夫人院子里的时候,众人已坐整齐了。
菱歌带着淮序规规矩矩的朝着老夫人行了礼,环顾四周,却并未见着陆庭之。
老夫人见她眉间微蹙,不觉一笑,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道“瞧什么呢”
菱歌还未回答,便听得老夫人道“庭之方才来过了,衙门里事多,我便没留他。”
菱歌面色微红,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浅笑道“好端端的,外祖母怎么说起大表兄来了”
老夫人道“庭之这些年在锦衣卫,替陛下办了不少大案,手上沾些血腥也是难免的。你们女孩儿们怕他也是有的。”
菱歌盈盈笑道“外祖母思虑得是。是我今日来晚了,没见着大表兄。”
苏纨打圆场道“不晚,我们正在说昨日杨府家宴的事呢。我们都没想到,你的双陆棋下得这样好”
菱歌道“二舅母谬赞了,我也只是略懂皮毛罢了。”
“才不是呢”陆盈盈道“宋家的姨娘要强,那三个庶表姐哪个不是出类拔萃的尤其是宋木樨,仗着自己生得貌美,又略聪慧些,明里暗里可没少欺负雅芙表姐”
“盈盈”苏纨打断了她,道“不许胡说”
苏纨说着,看了宋文清一眼,生怕她动怒。无论如何,这些事都是宋家的家事,她定是不喜欢旁人议论的,尤其陆盈盈是小辈,又有菱歌这个表亲在场,说这些更是不合时宜,简直是在打她的脸了。
宋文清为人一向刻板,极重规矩。今日,陆盈盈只怕是触了她的逆鳞。
陆盈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都有些苍白,她求助似的看向陆辰安和陆予礼,可他们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陆盈盈看向宋文清,踟蹰道“三叔母,我”
宋文清紧抿着唇,半晌,突然开口道“事实如此,没什么好隐瞒的。”
她说着,转头看向菱歌,道“这一次,多谢了。”
菱歌赶忙道“三舅母不必”
宋文清像是没听到似的,接着道“我嫂嫂早逝,只留下雅芙一个孩子。可惜我兄长宠妾灭妻,雅芙一个嫡女倒不如那些庶女体面。我心疼她,却使不上什么力气,今次,你帮了她,便是我欠了你一次。”
她说完,很平静的看向菱歌,道“所以,多谢了。”
菱歌微微屈膝还了礼,道“三舅母客气。”
老夫人笑着道“如此就好了,咱们家里都是直率人,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事摆到台面上来说,也就说开了。”
众人听着,皆道了声“是”。
“我也乏了,你们回去罢。菱歌留下,我有些话要单独说与她。”
老夫人说完,众人便依言退了下去。
陆辰安抬眸看了菱歌一眼,方和陆予礼等人一道离开了。
直到众人都离开了,老夫人才道“年前陛下要在宫中设宴,明着是犒赏群臣家眷,暗着为的是给太子殿下选太子妃。方才杨阁老特差人来说了,届时你也一道去。”
“我”菱歌有些诧异,正要推脱,便听得老夫人道“许是你昨日入了杨阁老的眼,这是好事。”
她意味深长的看了菱歌一眼,道“好孩子,既然你不愿掺和到这浑水里来,便要懂得藏拙。”
“外祖母,我”
老夫人安慰道“我知道你是无心的。可是菱歌啊,你实在太耀眼了。就像是一颗珍珠,就算我想把你藏在盒中,也未必藏得住。只要这珠光溢出来一星半点,便再也藏不住了。你明白吗”
“是。”菱歌抿了抿唇,起身行了礼,缓缓退了出去。
外面阳光耀眼,可不知为何,菱歌竟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凝神望着脚下的一滩水,眯了眯眼睛。
这滩浑水,她真的可以当作没看到么
她可以平平淡淡的活着,那些死去的人呢若她不替他们争上一争,还有谁能替他们争呢
她正想得入神,却听得身后传来脚步声。
思夏急急走了过来,大口喘着气道“姑娘,梁翼梁翼那个奸贼认了就是他设计害死了老爷”
菱歌心头一跳,手上一松,手中的帕子正落在那滩水里。
思夏赶忙俯身去捡,只可惜帕子还是弄脏了,她有些懊恼的攥着那帕子,道“可惜了,也不知洗不洗得干净。”
菱歌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道“你如何知道梁翼的事”
思夏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方道“是是大公子派人来说的,他还说奴婢实在害怕,连覃秋姐姐和淮序公子也不敢告诉”
菱歌一下子找到了她话语里的重点,问道“陆庭之说什么”
“说姑娘若想知道其中原委,便去锦衣卫衙门一叙。”
思夏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基本和蚊子叫一样了。她有些担忧的看向菱歌,道“姑娘,怎么办您去是不去啊”
菱歌冷笑一声,道“为何不去”
“您就不怕他”
“怕他什么”菱歌颇不在乎道“怕他欺负我还是怕他轻薄我”
“都有”思夏小声说着,朝着菱歌使了个眼色。
菱歌笑笑,道“思夏,你记着,对付不要脸的人,你就要比他更不要脸。他见到我,还不知是谁欺负谁,谁轻薄谁呢”
“姑娘”思夏快急哭了。
菱歌这才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她猛地一回头,只见陆庭之正站在她面前,脸色难看得厉害。
他与菱歌视线相对,淡淡道“表妹既不怕我,便随我走一趟罢。”
菱歌扬了扬眉,道“走就走。”
她说着,便朝着陆庭之的方向走去,在路过他身侧的时候,他突然开口,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道“不怕我吃了你”
菱歌凑到他耳边,莞尔一笑,突然张口咬了咬他的耳朵,又很快松开了。
她的虎牙很尖,咬得他有些痛,只那一瞬,这份疼痛又变成了酥酥麻麻的痒。
“你”陆庭之有些愠怒,耳朵尖却红了。
菱歌望着他,眼睛亮如星子,低声道“那我便先吃了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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