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翌日,阿加莎再度来到费尔班克别墅。
她从阿瑟霍尔德口中得知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时,并没有表露出意外的神色。
阿瑟霍尔德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比格雷戈里先生年长,又比福尔摩斯小几岁。可能自幼丧母,所以他心理层面上的成长来的比较晚,容易让身边人对他不放心。
他自己也深知这一点,因此在跟阿加莎聊到霍尔德太太隐瞒他的事情时,表现得十分自责“是我过去鲁莽冲动,才会令霍尔德太太宁愿自己承受一切,也不愿将实情告诉我,我要为她的病情负责。”
阿加莎不认为霍尔德太太将事情告诉阿瑟之后,会有什么本质上的改变。
因为霍尔德太太和伯恩韦尔爵士的过去,就是费尔班克别墅的丑闻,一旦曝光出去,势必会刺激到已经年迈的亚历山大霍尔德先生。
伯恩韦尔爵士早就看出来,这对年轻的夫妻投鼠忌器。
阿加莎客观地说道“霍尔德先生,心理疾病的发病机制很难说得清楚,即使霍尔德太太早点将事情告诉你,她还是会有压力。每个人都有权利做出选择,也应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阿瑟霍尔德没说话。
阿加莎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直接将话锋转到她今天来的目的上。
这些事情本来应该在昨天告诉阿瑟的,但是霍尔德太太听从阿加莎的劝说,决定鼓起勇气,亲自告诉阿瑟这两年来她所隐瞒的事情。
霍尔德太太告诉阿瑟自己的病情没有恶化,她没有产生幻觉,之所以自残是因为被犯罪团伙盯上了,有人妄想自己是正义的审判官,想借由她曾经犯下的错事逼死她。
阿加莎“霍尔德先生,相信昨天福尔摩斯先生和莱斯特雷德先生都已经将事情跟你分析清楚,你和霍尔德太太已经被人盯上。莱斯特雷德先生如今掌握的资料虽然还不是十分充分,但福尔摩斯先生根据足迹学,已经确定曾经出现在布鲁克街凶杀案的老者,曾经出现在费尔班克别墅。”
听雷恩和霍尔德太太的口述,那位老者十分擅长伪装,但不管他怎么伪装,总有一点不变的是他总是杵着拐杖。
“我感觉霍尔德太太很可能是这个团伙的目标之一。可是昨晚雷恩被你和福尔摩斯先生逮到的事情,肯定也惊动了对方。他们最近或许会偃旗息鼓,暂时不再惊吓霍尔德太太,但也有可能会挑战警察厅的权威,变本加厉。”
阿瑟“我想不懂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
人一旦犯错,难道就不容许她痛定思痛后,重新开始吗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那位老者,凭什么审判霍尔德太太难道他的一生,就从来不曾对不起别人吗”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阿瑟的话,没搭腔。
阿瑟霍尔德昨晚已经答应莱斯特雷德先生,他会跟警察厅配合。但是他不想将事情闹大,他答应莱斯特雷德先生安插两个便衣
警探伪装成园艺工人,轮流待在费尔班克别墅。
阿加莎这趟来,主要是向阿瑟解释霍尔德太太的病情。
因为既然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没有恶化,那么后面非必要的情况下,除了每个月的定期回访,她就不会再到费尔班克别墅来。
跟阿瑟确定好以后每个月的回访时间后,阿加莎离开费尔班克别墅。
走向大门的时候,看到穿着公主裙的小克莉丝汀在前花园里欢乐地奔跑,欢声笑语,洒落一地。
那么天真无邪,无忧无虑。
精神分裂症有很大的概率会遗传,希望继承了母亲美貌的小女孩能幸运地拥有上天的偏爱,远离厄运。
霍尔德太太的病情恶化是一场闹剧,随着闹剧而来的是一桩刑事案件,这个反转令周一出现在摄政街诊所的霍格博士目瞪口呆。
这时,诊所的护士泡了两杯红茶进来。
霍格博士赶紧端起其中一杯,年纪大了听不得这么刺激的事情,得喝杯茶压压惊。
霍格博士一边喝着红茶,一边跟阿加莎说“总之,只要霍尔德太太的病情稳定就好。其他的事情,自然有警察厅的人去操心。”
阿加莎微笑着点头。
霍格博士想起下午阿加莎要例行去一趟警察厅,看警察厅最近的案件是否需要他和阿加莎协助的地方。
他正想跟阿加莎说什么,目光却不经意地看到阿加莎的衣袖袖口的地方撕破了,好像是被什么挂了一下。
阿加莎本来在等霍格博士安排下午的工作的,没等到他说话,却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破了的袖口上,笑着说“今天出门的时候太着急,在门口被铁丝钩住了。”
再怎么着急,都不可能说在家门口勾破了袖子还不去换一件的。
霍格博士不相信那么蹩脚的借口,“你在来诊所的路上,遇见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有个车夫走得太急,差点撞上我。我反应快,闪开了,不过手在马车上扶了一下,没注意马车上居然还有钩子,袖子被钩子弄破了。”
阿加莎说的轻描淡写,“发生在距离诊所不到一百米远的路口上,只是一个小意外。”
霍格博士皱眉,“手有没有受伤”
阿加莎手腕的地方有点疼,在衣袖下的小臂有红色的擦痕,皮没破。
但这点小伤没必要跟霍格博士说。
她笑着说“没事,养两天就好了。”
于是,霍格博士没再追问阿加莎的伤势,只是交代她下午要去伦敦警察厅。
阿加莎将事情应下,然后离开。
她想起早晨碰上的事故,当时那辆马车在路口就是故意奔着她来的,可是等她反应过来,马车已经疾奔离开。
她动了动有些疼痛的手腕,回想最近做了哪些事情跟人结仇。
想想还挺多。
还是别想了。
阿加莎到警察厅,莱斯特雷德先生在等她,除了莱斯特雷德先
生之外,福尔摩斯也在。
莱斯科雷德先生将最近半年发生的几起自杀案找出来,然后将死者的生平包括最近一个死者布莱辛顿的生平履历都各准备了一份给阿加莎和福尔摩斯。
阿加莎翻开那些履历,半年时间,报到警察厅的自杀案件有十几宗,有一半是因为生活遇到挫折事业失败破产想不开而自杀,居然有一半是毫无征兆地自杀了。
阿加莎挑出几个可疑的死者,看他们的生前履历,前半生或颠沛流离,或贫困潦倒,突然在某一年经历了什么事情之后,就像换了一个人生轨迹似的,不是平步青云就是衣食无忧。
最近一个死者布莱辛顿先生的履历最为令人惊讶,布莱辛顿先生年轻的时候跟朋友一起抢劫银行,抢完之后自己反手就出卖了朋友,其中一个朋友因为他的举证被处绞刑,另外三个朋友被判十五年有期徒刑。而他则隐姓埋名,拿着当时抢到的七千英镑过上了好日子。
有钱使得鬼推磨,布莱辛顿先生隐姓埋名,为自己伪造了一段清清白白的人生履历,如果不是莱斯特雷德先生认为他并不是自杀而死,他的死因和过去的履历大概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福尔摩斯对这些轰动一时的案件如数家珍,他跟阿加莎说“布兰辛顿先生参与的是沃辛顿银行抢劫案,犯罪团伙总共五人,布莱辛顿先生是其中一员,那时他叫萨顿。这个银行抢劫本是证据不足不能立案的,因为萨顿当时突然醒悟,要站在正义一方,告发了同伙,才成功立案,将几个劫匪绳之以法。”
福尔摩斯将手中的那本履历往桌面上一推,靠着椅背,双手搭在腹部,十指相对。
他看向坐在对面的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道“被判有期徒刑的三人在一年前已经出狱。”
莱斯特莱特先生愣住,“难道这是寻仇”
福尔摩斯“有可能,但人物的年龄不太符合。根据我在费尔班克别墅发现的足迹和雷恩的口供,杵着拐杖的人是六十岁左右的老者。那三名已经释放的抢劫犯,如今算起来不过四十左右。还有,他们在狱中并没有受伤,刑满释放的那天还有报纸报道。”
阿加莎“这个银行抢劫案,主谋是卡特赖特,他在十五年前已经死了。他还有亲人在世吗”
福尔摩斯不禁侧目,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右手拿着文件夹觉得手腕疼,干脆将文件夹放在桌面上,她不自觉地转动手腕,问莱斯特雷德先生“卡特赖特的亲人有调查过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怔,谁会调查一个十五年前就已经去世的人亲属是否健在
阿加莎神色凝重,“既然你觉得这些自杀案件中,有部分可能是连环杀人案,我看这些死者的履历,包括霍尔德太太的经历,都有雷同的地方。可是前面的自杀案现场已经不可能复原,如果你的假设是真的,布莱辛顿先生之死的真相,就是突破口。”
福尔摩斯天灰色的眸子落在阿加莎精致的五官,随即移开,他说“两年前,卡特赖特的父亲尚
且健在,年龄五十五岁,是一个园艺工。至于现在,还得莱斯特雷德先生充分发挥警察系统的能量,去查一查那位老先生的现状。”
莱斯特雷德先生点头,打算等会儿结束会谈之后就着手安排。
莱斯特雷德先生又满怀期待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
莱斯特雷德先生搓手,有些激动“听说杰克布鲁塞尔那一案,就是你和霍格博士根据他做的事情推测他的生平经历和性格,以及可能从事什么职业之后,才能破案的。如果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连环杀人案,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做一些分析”
虽然平时看阿加莎帮忙审讯嫌疑犯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已经觉得这个年轻女孩简直会读心,但还是想见识一下她在分析犯罪嫌疑人心理历程和生平经历的本事。
阿加莎被弄得哭笑不得。
莱斯特雷德先生“至少说两句。”
“莱斯特雷德先生,你这样令我觉得自己像是会魔法的女巫。”
阿加莎想了想,就说了两个她觉得很明显的特征“布莱辛顿先生案件的主要策划者,应该是那位老者。霍尔德太太说,老者自称是正义的审判者,我猜他生平应该遭受过身边亲近之人的背叛,但无人为他主持公道。他喜欢哈瓦那雪茄,用的雪茄盒大方不张扬,平时给人感觉应该是低调随和,又有一定的权威性。”
阿加莎想了想他身边好像有不同的人陪着,又说道“他应该是这个团伙的头目之一,跟随他的人有着与他一样的精神信仰。”
莱斯特雷德先生叹为观止,“心理学真是博大精深。”
阿加莎忍不住笑,笑声清脆悦耳,仿佛风中银铃。
福尔摩斯看着她的笑颜,竟然有些移不开眼。
阿加莎笑着起身,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道“好啦,莱斯特雷德先生,今天就到此为止。”
莱斯特雷德先生欣然同意,他将桌面上的文件收拾好,跟阿加莎跟福尔摩斯说“两位都是跟我们很熟的朋友,我还有事情要安排,就不送你们了。”
熟人之间,不需要客套。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都不是那种瞎讲究的人,所以愉快地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表示他们会自行离开。
莱斯特雷德离开,阿加莎开始收拾自己的笔记本和文件。
福尔摩斯双手空空,他站在会议桌旁,目光落在阿加莎的右手上,问“你的右手怎么了”
“手腕有点疼,不碍事。”
阿加莎收拾东西,她中午的时候回去换了一套衣服,如今身上这套是浅绿色的连衣裙,衣袖有点特别,是喇叭袖,收拾东西的时候,衣袖随着动作往手肘滑,能隐隐看到手腕往上那片肌肤透着不寻常的红色。
福尔摩斯见她回答得敷衍,忍不住伸手按住她的右手。
阿加莎怔住,看向他。
“失礼了。”福尔摩斯顾不上礼节,将她浅绿色的衣袖往上一捋,然后看到了她小臂上的擦痕,红色的擦痕在雪白的肌肤上,触目惊心。
福尔摩斯“怎么弄的”
阿加莎“被马车撞的。”
福尔摩斯听了,心里狠狠一跳,仿佛自己也跟着疼似的,皱着眉头问道“疼不疼”
阿加莎“”
阿加莎没说话。
福尔摩斯的目光从她小臂移开,天灰色的眼睛望着她,声音不自觉变得轻柔,“问你话呢,疼不疼”
阿加莎跟他对视,面无表情“疼。”
福尔摩斯愣了一下,因为阿加莎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说过疼。
阿加莎又说“很疼,我当时都快疼哭了。”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当机立断,“那我们赶紧去找约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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