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圆满结束,除了高一高二提前放学,高三还是照常上晚自习到晚上十点。
徐序拖着椅子挨着曹严华一块写作业,前桌的姜婻和张季音也抱着试卷转向后面,看起来像是写作业,其实四个人头顶头在讲悄悄话。
“林寐一上晚自习就开始睡觉,开天辟地头一回啊。”
“我的亲爹亲娘亲姑亲姨耶,谁惹他了”
“可能累了吧”
“他都没参加什么项目,累屁。我觉得他是心情不好,很明显的。”曹严华和徐序跟林寐小学就是同学,到初中才成为朋友,上高中后勉强成了哥们儿。林寐心思不好琢磨,但人嘛,有时候可以靠感受。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四人用书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一齐看向从下午睡到现在的林寐。林寐的手臂垫在桌子上,另外一只手搭在脖子上,他颈后的肤色跟手的颜色是统一的冷白。连睡觉都睡得让人不敢打扰。
“呼继续继续,不是,那他为什么心情不好”张季音托着脸,“我还有几道题攒着准备问呢,他这个样子,我还怎么问”
“先别问了吧,他心情不好说出的话特难听,问完你估计得收拾收拾从窗户跳下去。”
“所以,为什么”
“好像是跟陶楂吵了一架。”
话是曹严华说的,曹严华见几人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才道“我刷论坛看见的。”
我真听到了啊,我就在隔壁打吊针,吵得很厉害,不过大部分都是陶楂的声音,然后陶楂就冲走了,超生气的那种。
我真以为他们不熟,原来是可以一方朝另一方大吼大叫的关系么磕到了磕到了。
吵架有什么好磕的
因为普通关系根本就吵不起来,换句话说,你去吼林寐一个试试。
所以为什么会吵架呢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很好的朋友吗但是五千米结束之后,是林寐送陶楂去的医务室,陶楂还吼他,好可怜。
眉粉又发癫了,林寐不想送多的是人想送。
况且,你都不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就说林寐可怜,万一是林寐惹了陶楂生气呢陶楂都被他气得大吼大叫了,心疼宝宝。
山楂果你
不过,你们真的没人觉得林寐抱着陶楂往医务室跑的样子很好磕吗包括陪跑的时候,接住陶楂的时候。
路人不太清楚两家为什么一直打架,但看抓拍的图像,林寐大概率是喜欢陶楂的吧,挺明显的。
眉粉,哈哈,受死吧
陶楂一瘸一拐地推着车回家,向莹正好做了饭,陶楂进门一看见向莹,眼睛里的眼泪就再也憋不住了。但他不出声,等着向莹发现自己。
向莹摆好碗筷后,没有缘由地突然回了下头,结果就看见了陶
楂站在门口。
“哎呀,你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做声,这是怎么了”向莹一走近了,才看见陶楂满脸的眼泪,他无声地哭比小时候喊着哭更加让人心疼。
“妈妈,我跑步摔倒了。”陶楂本想说“我跟林寐吵架了,我讨厌他”,但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向莹。毕竟在大家眼里,林寐那样那样好。
向莹取了毛巾给陶楂擦脸,“没受伤吧”
“腿上擦到了。”陶楂乖乖地应着。
向莹弯腰撩起陶楂的裤脚,上面大片的擦伤让向莹忍不住皱眉,她直起身,“那你怎么回来的”这个样子,怎么也骑不了车。
“我打车,司机把我的车放在后备箱,下车后我推着车走回来的。”
“没事没事,摔倒了没关系,受点伤也没关系,做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我们要允许一切意外的发生,明白吗”向莹安抚着陶楂,“先去洗一下,然后我们吃饭,这些天我们就打车去学校,好不好”
陶楂点了点头,但看起来还是没什么精神。
洗了澡,吃了几口饭,陶楂躲进房间用被子捂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冲林寐发泄得很爽快,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他高兴不起来,他眼前一直都是林寐的脸,他看起来有些受伤。林寐明明只是在安慰自己。
哭完,陶楂掀开被子坐起来,窗外已然临近擦黑,院子里只剩下最后几丝暖橙色。
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扶着床小心踩到地上,他从抽屉里翻出林寐给自己的练习本,他做题一共用了三个。
膝盖的伤让他蹲不下来,陶楂撅着屁股从地上纸箱里找出三个新的,跟着旧的码在一起,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最上面。
他把新旧六个练习本小心地放在了林寐的家门口,左看看右看看,没想到正好碰见李暄拎着口袋站在身后的马路上。
“”
陶楂尴尬地站起来,“李暄哥哥好巧”
李暄偏着头,“你这是”
陶楂胡乱说道“交作业,但林寐还没回家,我就放在这里,李暄哥哥你去买菜了吗”
“称了点肉,”李暄没有起疑,“你吃饭了吗”
鹦鹉巷打招呼的常用语出现了,陶楂都听厌了。他点点头,“吃了吃了。”
回答后,他看了看四周,好奇心促使着他走到李暄跟前,他小声问,“我听他们说,你退学了为什么啊,那么好的大学”
因为李暄是个好人,陶楂才会关心他,也不全是因为好奇心。
少年脸上看不出热切的八卦之心,李暄不觉得反感,他拎着肉,在旁边花坛台子上懒懒地坐了下来,“我只是觉得,人生短短几十年,我应该做我想做我喜欢做的事情。”
“你不喜欢学习吗”陶楂膝盖痛,他不太方便坐,站在李暄身边,两人同框十分养眼。
李暄啼笑皆非,“谁会喜欢学习”
我我啊。陶楂在心
里小声回答。但李暄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他比自己上次见到时要瘦,脸色也白了几分,显得不健康。可他看起来却挺开心的。
陶楂问那你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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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李暄这次回答得很快,他偏着头,笑的时候露出一边的酒窝,“我喜欢音乐。”
音乐陶楂从未接触过,他谨慎地发问,避免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被嘲笑,“做什么呢”
李暄目光从屋顶的暮色云层收回来,“我现在跟着一个地下乐队,我是主唱。”
陶楂恍然,“难怪你妈发那么大的脾气。”
“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活,不论我做什么,她都会发脾气,”李暄忍不住捏了捏陶楂的脸,“听从别人的想法活着,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你呢,你以后想做什么”李暄问陶楂。
陶楂摇摇头,坦诚道“我还没有什么想法,我暂时只想考最好的大学。”
“为什么”
陶楂一头雾水,这能有为什么可他心里却无端地冒出了一个答案,是因为想变得比林寐厉害,所以他才想考最好的大学。
见陶楂还懵懂着,李暄接着道“不过你爸妈很开明,不论你做什么,他们应该都会支持你。喳喳,你很幸运,我很羡慕你。”
幸运羡慕
陶楂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跟这两个词搭上关系。
李暄看出陶楂情绪不高,他拍了拍陶楂的肩,站起来,“总之,既然已经是万千尘埃里的一粒,我们为何不活得开心点儿”
陶楂看着李暄的背影。
他没有李暄那样的勇气,他永远也无法满足于当下,他想要的很多很多。但他不开心。
晚上快十一点,郑萍摆弄着新发型,见林寐回来,她用眼神往桌子上送去一眼,说道“那几个练习本,陶楂送来的,上面还有纸条。”
林寐书包都没放下,径直走到桌边拿起那一沓本子。
远超一个本子的重量让林寐微微蹙眉,接着他看见了那张被郑萍压在最下面的纸条,上面写着林寐,用了你的东西,我给你还了新的,旧的我也不要了,你可以丢掉。
林寐眼底乌云翻滚,但气息仍旧安安静静。
生气了。
东西也还了。
哥哥也不叫了。
“我先上楼了。”林寐对郑萍说完后,上了楼。
陶楂不算聪明,但想法和心眼奇多,这是林寐一早就发现了的事情。
所以林寐一开始把陶楂当调剂生活的小玩具,因为有趣。
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由他自己说了,起先他觉得陶楂的一切情绪都有趣,甚至是悲伤。仅此,其他没有。
直到陶楂站在路灯下哀哀戚戚地对他说“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的”。
陶楂那时候的样子,好像是全天下最希望他幸福快乐的人。饶是林寐,也没办法逃过心动。
明知
道陶楂心思深,心眼多,表里不一又狡诈多变,有些表现甚至可能一定是假的,他还是给予对方期待得到的反馈,一分一寸地往下陷。自拔不得。
那明明是个心狠的小骗子。
林寐没放下书包,他靠着房间门板,一手攥着那一沓练习本,一手掏出手机,编辑信息。
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能谈谈吗
消息发送出去的同时,消息框前头跳出一个红色感叹号。
你与对方还不是好友,消息发送失败。
上次是拉黑,这次是删除。
林寐眸色与睫羽的颜色同样深,眼中宛如被龙卷风横扫过,一片狼藉。
太尴尬了。
陶楂不想跟林寐碰上,一是有些心虚,二是都已经绝交了,面对面碰上多尴尬啊。
他早早地就背着书包,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太阳开始往上爬,陶楂对门那一户走出林寐,男生布上路面后,直奔陶楂家里的院子。
听见林寐说要和陶楂一起学校,向莹一脸疑惑,“你们没约时间吗喳喳半个小时之前就走了啊。”
林寐轻轻啊”了一声,面上一派光风霁月的坦然,只是表情里有微微的伪装出来的失落,“之前说好了的,喳喳可能忘了吧。”
向莹看见后忙道“他肯定是忘了,早上走得那么急,我给蒸了包子煮了粥,他都不肯在家里吃完了走,抓着两个包子边走边吃走的,估计是要去学校赶作业吧,这孩子真是”
早上走得那么急林寐挑了下眉,原来是为了躲自己,故意的么。
“那好,我先走了,辛苦向姨明天跟喳喳说一声,我等他一起去学校。”林寐温和道。向莹哪有不答应的。
向莹没有表面上答应林寐,背地里隐瞒不说。下午陶楂放学,她就把林寐说的话告诉了陶楂。
陶楂心里慌乱,表面装得不耐烦,“我最近很忙,早上都要很早去学校上课,不能跟他同路,妈妈你明天和他说一声,不要等我。”
向莹俨然成了两人之间的传话筒。
陶楂直接躲了林寐快三个月。
有一次,林寐房间的灯六点就亮了,陶楂摸黑换了衣服,抱着书包从后门跑了。
在路口也碰到过。向莹和陶大行给了他打车的钱,但陶楂为了省钱,多是坐公车,那次为了避开林寐,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后来的战况逐渐发展得激烈。
林寐直接到陶楂家里来,陶楂就往洗手间躲,说自己在上洗手间,向莹虽然不明白,但她盲目地给自己儿子站队。
这段时间,不管是谁敲窗户,陶楂都不开。因为大概率是林寐。
陶楂不想再跟林寐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没出息的心软。他本来就知道林寐是无辜的。
但林寐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他只有自己这一个朋友吗
这场冷战比学校里所有人预料的时间
都要长。
好了,这次我确定他们是吵架了,以前林寐是不是经常给陶楂送牛奶,最近一次都没成功过,我经常见着他拿着牛奶从我教室过去,然后又拿着牛奶回去。
陶楂好犟啊
最近好冷,大家有没有觉得林寐也变冷了
有感觉到,以前问题目,林寐还会丢两张草稿纸给我们,现在直接丢答案,我草,我要的是答案吗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小情侣,但求求你们和好吧
好了,各自独美吧。
不可以
后面半个月,林寐好像放弃了。他没有再找过向莹,也没有再拜访过陶楂的家陶楂的房间,更加没有再敲过陶楂的窗户。
陶楂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又觉得悲凉。明明林寐是那么好的一个朋友,却被自己给弄丢了。
“最近太冷了,耳罩手套都要戴着,不能取,不然生冻疮的”一到冬天,向莹就操心得不得了,生怕陶楂感冒发烧。因为早产,陶楂每次生病都要比其他人病得要重,病的时间要更长。
陶楂扎紧了围巾,捂得只剩下了一双眼睛,他低头看着亮黄色的围巾,身体一顿,他瓮声瓮气地问,“你给林寐织的围巾,给他了吗”
”哎哟,你不说,我差点就给忘了,上周就织好了”向莹说着,面露苦恼,“但我厂里今天要加班,要不等你放学了,你把围巾给林寐”
“算了,你最近跟他好像不太好,我明天自己送。”向莹很明白陶楂,她不会为难陶楂。
陶楂心里闷闷的,他哦哦两声,走到了门口,脚步一停,转了身,“我去送吧,我给萍姨,让萍姨转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向莹说好。
给公交车里丢了两个硬币,陶楂握着扶手,一步步往后挪。他们这儿是这一趟的起始站,座位都是空的,陶楂喜欢坐最后面靠窗的位置。
他坐好了,把书包取了放在腿上,又捂了捂围巾,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已经结了一层霜的树枝和花坛。
司机按下关门的按钮,门徐徐要合上,快合上时,车外传来一声淡淡的“稍等,还有人”。
那人是从后面一路跑来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了,他本来以为对方赶不上的,结果跑那么快。
司机重新开了门。
陶楂半眯着眼睛,在一片雾色当中,看清了上车的人。
陶楂倒吸一口凉气,他膝盖不由自主地发软,三个半月以前的怒气早已经消失殆尽,他现在面对着林寐,更多的是心虚。
他抱住书包,弯下腰,屁股离开座椅,试图蹲在前一排的椅背后面,让林寐发现不了自己。
脚步声近了。对方在陶楂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喳喳,起来坐好,别摔倒了。”估计是冬天,林寐的嗓音听起来比前几个月要冷,也有可能是陶楂的心理作用。
陶楂机械地抬起头。男生在校服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也不怕被弄脏。
柔软的白色穿在他身上,偏生冷淡了几分,像凝成冰的雪层,毕竟林寐就生了一张很有距离感的脸,只是他性格好,所以又使人觉得温和。
白色的羽绒服,冷白的脸,越发显得上方的那一双眼漆黑如墨。他眼中完完全全都是陶楂。让陶楂觉得喉咙发紧,腿发软。他屁股都开始发麻,他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我我我我我”陶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满脑子都是昨天晚上电视上女新闻主播的声音据悉,s市明日将迎来五十年一遇的特大暴风雪,请各位市民注意防寒保暖,注意用火,谨慎出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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