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星玄一直在做梦。
梦里,她回到了七岁那年,在南洲的冰窟之中,她的娘亲将母亲绑在了冰床之上。
“不要行川,你冷静下来不要”
她的母亲赫连无忧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床上,不断地求饶。
在她惊恐的眼神里,妙星玄那个向来温柔端庄的娘亲妙行川,举起了匕首,双眸嗜血,如疯如魔“无忧,你曾与我说过,你爱我如日月星辰,亘古不变。”
“如若背叛,就自愿献上所有血肉,被我吞入腹中,与我融为一体。”
妙行川冷冷一笑,将刀尖对准她的咽喉,满是疯癫“你与那鲛人混作一团,背叛了我。”
“如今我杀了那鲛人全家,现在到你了”
她这副模样,吓得赫连无忧不断求饶”不要行川,不要我与她不过逢场作戏,我不爱她,我爱的始终都是你“
“行川行川啊”
在赫连无忧地尖叫声中,妙行川的刀尖落下,狠狠扎穿她的咽喉。
“噗”
鲜血溅了妙行川一脸,染红了她的衣襟。妙行川回身,满脸是血地看向小小的孩子,如疯如魔“星玄,你记住了。”
“日后若有人向你许诺一生,你就让她用命来换。”
“不肯为你付出性命之人,不值得多看一眼”
在小小的妙星玄浑身颤抖里,妙行川转身,握住匕首狠狠往下一划。
“啊”
刀尖落下,赫连无忧在尖叫,整张皮都被剥下,在寒冷的冰床上,袒露淋漓的血肉。
她疼得怒声以灵力破口大骂“妙行川你这个疯子你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在她尖叫诅咒声里,妙行川割下她一块肉,放到自己的唇边,双眸淌出了血泪“你我相遇时,你说爱我万万年,如今咒我不得好死”
“无忧,我们这样的情分,你咒我。”
她狠狠咬下一口肉,俯身靠在赫连无忧的耳边,咬住她的耳朵“不得好死也挺好,你我就该如此结局”
话音落下,她一把咬住赫连无忧的耳朵,硬生生用牙齿将她耳朵拽下来。
“啊”
在赫连无忧的凄声怒吼中,小小的妙星玄缩在角落里,望着对方一点一点被妙行川蚕食干净,哭得满脸是泪。
幼年的恐怖记忆在重伤之后,于识海之中不停翻涌,不断地攻击妙星玄的神魂。
妙星玄害怕得浑身发抖,躺在溶洞的石床上,瑟缩着身子喃喃自语“娘亲娘亲不要娘亲”
“娘亲求求你了娘亲”
“娘亲”
正在炼器室熬药的司南听到孩子的动静,连忙闪身回到冥想室。
她见妙星玄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呢喃,额头上全都是汗,连忙伸手将掌心盖在她额头上。
“五行之灵听令,木水相融,镇”
灵力灌入识海,降低了其中的沸腾之力。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孩子焦灼不安的呼唤逐渐平复,气息平稳,渐渐安静下来。
司南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正要起身离去时,躺在床上的孩子睁开了朦胧的眼。
许是高热刚退,那孩子双眼猩红,透着一缕茫然。
司南将手搭在膝盖上,俯身温声问她“你醒了”
那孩子望了她一眼,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身,挪到床角,瑟缩着身子,满眼戒备地看向司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狼崽,又脆弱又凶狠。
这是一种很戒备的动作,司南思索片刻,换上一个更柔和的表情“你还记得我吗”
毕竟伤得那么重,年岁又那么小,只怕这孩子什么东西都稀里糊涂给忘了。
“记得的。”小星玄窝在角落,望着司南怯生生道,“你是星驰道君。”
司南松了口气,与她道“对,我是星驰道君,但同时也是你的师父。”
妙星玄直勾勾地望着她,一双眼黑溜溜的,透着野兽般的警惕。
她在母体之时,妙行川就被逐出师门,在仇家的追杀下颠沛流离,四处寻找在秘境中失联的赫连无忧。
稍长一些,妙行川发现赫连无忧变心爱上他人,发疯杀了很多人,最终被赫连极乐击杀。
她七岁被接回魔宗,一直被伏诸教导,才过了两年的安稳日子,极乐宗被灭,夫诸也被扔下万魔渊。
如今,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司南对她自小的经历,还是琢磨过几分的。
像妙星玄这样的孩子,警觉一些很正常。若是乖顺,反倒不符合常理。
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木。是她要做人家的师父,不是人家求着自己收她为徒。既然决定了,那就得好好养,慢慢来。
司南坐在床边,与她道“你受了伤,不宜动弹。”
“你在床上歇会,为师去将为你熬的汤药端过来。”
司南起身,身形轻盈地跃过岩浆之河,穿过青白相见的玉质书架,前往炼器室。
妙星玄窝在床角,目光望向前方,始终落在司南消失的地方。
一二三
妙星玄在心中不过默数三下,司南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出现在岩浆之河的对岸。
妙星玄如受惊的小狼,连忙转过眼眸,收回自己的视线。
司南并不介意这点,端着汤药来到床榻旁坐下“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
妙星玄这才将视线挪回来,怯生生地落在她身上。她将两手护在胸前,保持一个警惕又饱含进攻的姿态。
司南想了想,用汤勺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妙星玄面前“你受伤了,得吃药。”
“啊张口”
妙星玄黑黝黝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她,才低头看向白瓷汤勺里盛着的浑浊汤药。
小孩子往前探头,用鼻子嗅了嗅汤药,仔细辨别其中的灵气。
是纯粹的木火之灵,没有什么肮脏的灵气。
没有毒,能喝。
她小心往前凑去,小心将司南递过来的汤药含入口中。
汤汁苦涩难喝,她却早已习惯,眉头不皱一下地尽数喝下。
木火灵气灌入体内,在经脉中游走,修复她受创的身躯,温暖又舒适,她闭上了眼,浑身战栗。
司南见她愿意喝药,松了一大口气,耐着性子,将汤药送到一勺一勺抵到她口中。
喝到大半的时候,木灵之火上涌,刺激得妙星玄魔血沸腾。
她猛地一把甩开司南的递过来的汤勺,在极度的燥热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司南。
司南连忙放下碗,很是急切道“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抱那孩子,可妙星玄伸手一把将她推开,警惕地蜷缩在角落里,捂住自己心口,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之声
这个人
这个人也是
心怀不轨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孩子脸上滴落,她缩在角落里,隔着泪望着司南的冰蓝色的身影,满是憎恨。
“啊”
孩子尖啸一声,她那双黑瞳顿时变换为金色竖瞳,魔气疯涨,一双虎牙化作吸血的尖牙,狼耳从发间探出来。
刹那时间,人族的少女化作中州西部胡狼一族的图腾之魔,趴在床上蓄力,猛地扑向床边的司南。
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嗷呜”
小狼女张开口,一口咬向修士的脖子。
本以为会被玄门修士一掌打回的小狼女,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谪仙一样的人张开了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她卸下屏障,任由小狼女趴在自己的肩头,狠狠咬住自己的脖子,吸食鲜血。
血液在流逝,但对司南来说无关紧要。
她拍着小狼崽的手背,温柔地哄“慢点,慢点,不要怕,为师就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小狼崽进入魔化的状态,趴在司南身上咬了一盏茶的时间。
大乘期修士的血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喝完之后,小狼崽就陷入昏迷,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昏睡,就是三日。期间司南还唤了一次苏济世过来,替妙星玄把脉。
苏济世诊脉完还翻了个白眼“你给她喂了那么多血,她饱得撑过去了,能有什么事。”
“记得给她喂药就好。”
顺便又说司南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一定要藏好妙星玄吸血的事实,低调做人,不要出去抛头露面。
司南连连答应,索性趁着孩子昏睡,去练器室给她炼制法袍和武器。
妙星玄再次醒来时,听到了一阵兵器的捶打声。
她赤足散发从床上下来,双脚踩在滚烫的地面,完全不觉得烫。
小小的孩子站在黑红相交的冥想室中,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实在是一间与其说别致,不如说原始的洞府。
冷硬的床,顶级的防御阵法,以及世界上最厉害的聚灵阵,但完全没有任何装饰。
好空旷又好孤寂的地方。
比她和娘亲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都要凄凉。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司南温和的脸,短暂地下了一个判断。
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天下人,最爱伪装。道貌岸然,心口不一。
娘亲说过,不能随便信任别人。
妙星玄往前迈了一步,来到岩浆之河前,望向面前这座桥。
这是一座黑晶石构筑的桥,同样能隔绝岩浆,不会烫人。
妙星玄记得这里之前是没有桥的。所以这座桥,是为她准备的吗
妙星玄登上桥,来到青竹林一样的材料室中。这里的材料都被阵法封住,装在小小的纳戒里。每一个架子上堆着的架子,都写上了材料的名字,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妙星玄想,这是个很规整,很有秩序的人。
娘说这样的人很有韧性,也很执拗,认定什么就不会回头。
娘也是这样的人
小星玄穿过苍茫竹玉海,寻着打铁声,终于来到了炼器室。
炼器室是一个更大的溶洞,且没有任何的隔热措施,人一迈入,就好像进入了火山的心脏,炙热扑面而来。
小星玄站在溶洞口,踮起脚尖,往里看去。
却见赤红色的岩浆之中,立着一座通体冰蓝的巨大炼器鼎。
在炼器鼎四周,灌满了一圈的玄冰之水。
此时此刻,司南脱下了冰蓝色的法袍,露出自己结实的臂膀,肌肉纹理清晰的小腹,以及矫健的双腿,猛地将熔炼好的混沌丝浸入玄冰之水中。
“吼”
巨大的温差使得混沌之灵咆哮,司南一把将混沌丝取出,放在世界上最坚硬的建木墩上,双手拎起重达千钧的建木锤往下狠狠一砸。
“砰”
杂质四溢,如白雪纷飞,染白了炼器室。
白雾之中,小星玄好奇地看着司南结实有力的手臂,很是惊讶。
原来炼器师脱了法袍之后,是这副模样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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