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干洗店把衣服送过来,沈关砚挑出自己的,抱着傅岭南的衣服挂进他的衣柜里。

    忙活完,门铃又响了。

    沈关砚心头一跳,门是指纹锁,不可能是傅岭南摁的。

    如果不是他,那是谁

    沈关砚没着急开门,从可视液晶屏看了一眼。

    居然是一个小孩子。

    沈关砚很快就认出了他,是傅岭南同母异父的弟弟。

    房门打开,林佑南拧着小眉头,冲沈关砚发脾气,“怎么开门这么慢”

    沈关砚愣了一下。

    林佑南没再理沈关砚,绕过他穿行进客厅,很不客气地问,“我哥哥呢”

    沈关砚看着林佑南碧绿的眼睛说,“他还没下班。”

    林佑南把身上的背包甩到沙发上,冲沈关砚扬了扬下巴,蛮横道“我饿了,你去给我拿吃的。”

    司机把蛋糕送过来时,林佑南面前已经摆了很多吃的。

    但他都不怎么满意,嫌弃这个家连一颗糖都没有,唯一一块巧克力还是赵子煜早上塞给沈关砚,沈关砚没吃放进了兜里。

    看见蛋糕,林佑南总算满意了一点,要沈关砚切给他吃。

    虽然他脾气很不好,但长得实在是可爱,而且吃相也比一般小孩子要好,并没有弄的满脸都是。

    这家的蛋糕奶油抹得多,厚蓬蓬的,看起来很有食欲,口感也绵密。

    这是对喜欢吃奶油的人来说。

    林佑南跟傅岭南长得并不像,性格也是南辕北辙,口味倒是有相同之处。

    跟傅岭南不爱吃奶油一样,林佑南不怎么喜欢吃厚奶油,吃之前要沈关砚给他抹掉一半。

    薄薄一层淡奶油混合着蓬松柔软的蛋糕入口,林佑南紧皱的眉头总算松开一些。

    虽然被林佑南指挥的团团转,但沈关砚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他是傅岭南的弟弟,也因为他可爱的长相。

    沈关砚给林佑南榨了果汁,看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蹭了一点奶油,抽了一张纸,低头轻轻擦干净。

    林佑南看了一眼沈关砚,没说什么,拿起果汁喝了两口。

    等手指不小心沾上奶油,他很自然地递给沈关砚,要沈关砚给他擦。

    沈关砚拿湿巾擦奶油时,林佑南突然说,“我知道你,你是我哥哥爸爸的儿子。”

    他说的有点绕,但沈关砚听懂了,好脾气地跟他解释,“我不是傅先生的儿子。”

    林佑南绷着小脸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叫傅岭南哥”

    沈关砚被他那句傅岭南镇住了,但林佑南叫得顺口又自然,仿佛经常连名带姓这样叫傅岭南。

    见沈关砚迟迟不回答这个问题,林佑南不满地瞪他,“说话,你别想骗我。”

    沈关砚踌躇了一下,决定从实际层面解释,“因为他比我大。”

    林佑南似乎不满意这个回答,“比你

    大的,你都要叫他们哥哥”

    沈关砚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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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佑南凶道“那你去叫别人,不许叫我哥哥”

    沈关砚的眼睛睁圆了一些,惊讶于他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强的占有欲。

    房门打开,傅岭南下班回来了。

    林佑南听到动静,立刻从沙发上下来,跑过去委屈地抱住傅岭南。

    “哥哥,我肚子好疼,那个哥哥让我吃了很多蛋糕跟凉的饮料。”

    对于他的控诉,傅岭南没有太多情绪反馈,只是问,“你怎么来的,妈知道吗”

    林佑南仰起头,呼扇着大眼睛说,“妈妈没在家,我肚子饿了,司机叔叔就送我过来了。”

    傅岭南淡淡地看着他,“也就是不知道”

    林佑南吸吸鼻子,避重就轻道“哥哥,我想你了,晚上我想留下来跟你一起睡。”

    “这个要问过妈。另外”傅岭南的视线掠过沙发旁,因为感受到林佑南恶意而茫然的沈关砚。

    沈关砚眼睫动了一下,然后听到傅岭南对林佑南说,“去道歉。”

    他轻而易举就识破了林佑南的谎话,并且不容拒绝的要林佑南为自己的谎言负责。

    林佑南脸上的乖巧顿时消失,生气地说,“你当他哥哥吧,我才不要你这个哥哥。”

    傅岭南不为所动。

    林佑南的威胁没起到效果,更生气了,“我再也不想见你了,我讨厌你。”

    说完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小书包,气冲冲地走了。

    沈关砚有些担心,“他这么跑出去万一出事了”

    傅岭南极其了解自己这个弟弟,“没事,司机在楼下等着呢。”

    见傅岭南这样说,沈关砚也就放心了。

    他仰头看着傅岭南,眼睛乌亮,“哥,你饿吗我给你留了一块蛋糕,放在冰箱里了。”

    傅岭南随口问,“你吃了吗”

    沈关砚有些不好意思,“我也给自己留了一块。”

    傅岭南笑了一下,走过来时顺手在沈关砚脑袋揉了一把,然后朝卧室走,“我换身衣服。”

    沈关砚把茶几上林佑南吃过的东西收拾掉,从冰箱拿出留的那两块蛋糕。

    知道傅岭南不吃奶油,沈关砚都刮到自己这块上面。

    傅岭南换了一身休闲服出来,曲起长腿坐到沈关砚旁边。

    沈关砚把处理好的蛋糕推给他,去吃奶油很多的那块,醇厚的奶香泛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很是细腻顺滑的口感。

    这家的蛋糕很好吃,也可能是因为傅岭南在身边。

    吃了一大块蛋糕,到晚饭时间点,沈关砚不觉得饿。

    傅岭南似乎也是,因此推迟了晚饭时间,他难得没工作,陪沈关砚看了一部电影。

    是沈关砚很喜欢的一部片子海上钢琴师。

    这部电影沈关砚看了很多遍,这个孤独又纯粹的男主很触动他。

    以前看男主遇见女孩,踌躇腼腆不敢展露爱意,最终错过初恋时,沈关砚能理解那种男主内心的挣扎彷徨。

    那个女孩不仅代表爱情,也象征着未来。

    一种男主不确定却向往的未来。

    探索未来总是让人害怕迷茫,所以男主选择留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孤独又自洽。

    今天再看这段,沈关砚才开始像许多人那样忍不住去想,如果男主下船去找女孩了,结果会怎么样

    电影没有展现这个如果。

    而沈关砚也给不出自己的答案,他只是觉得很难过。

    在弗吉尼亚号还崭新奢华时,在男主意气风发坐在舞台上弹琴时,有什么东西慑住了沈关砚的心脏,因为他想到了对方的孤独。

    孤独是掌声落下,灯光熄灭,繁华过后的落寞。

    孤独是看着提行李箱的旅人来去匆匆,却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

    沈关砚喜欢坐在钢琴凳上,弹琴能让他摒弃一切杂念。

    但从凳子上下来,他就像海上钢琴师的男主一样,感到无所适从,他们的精神都寄托在一架三角钢琴。

    一只宽厚的手无声地罩到沈关砚的头顶,压下了他内心的悲伤。

    客厅没开灯,只有液晶电视透出的光影投到沈关砚眼眸,将他眼底的水光照得清楚。

    他坐在沙发上,因为傅岭南这个随意自然的动作,气血不断朝上涌。

    电影的场景转换到夜间,客厅的光线跟着暗淡。

    黑暗给了沈关砚勇气,他攥着手,声音发哑,“哥,你能借我一件衬衫吗”

    傅岭南把头转过来。

    他什么都没问,沈关砚却心虚的气短三分,慌乱道“最近我不太舒服,可能是因为天气,皮肤总是痒医生说晚上要穿宽松的旧衣服。”

    傅岭南没有怀疑,“好。”

    沈关砚没因对方答应而感到轻松,相反,他为又骗了傅岭南愧疚地抬不起头。

    有那么一刻,沈关砚甚至都想向傅岭南坦白。

    吃了晚饭,傅岭南从衣柜拿了一件自己的衬衫给了沈关砚。

    沈关砚拿到衣服也没有多开心,回房后理了理衣服上自己抓出来的褶皱,然后挂到了衣柜里。

    一分钟后,他重新打开衣柜门,坐在床头盯着里面那件衬衫发呆。

    第一天裴云斯背着傅岭南偷偷给沈关砚打电话,这时的沈关砚已经在放弃的边缘。

    这哪儿成

    裴云斯还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热闹,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又撬动了沈关砚的心。

    裴云斯先是给他打鸡血,“衣服你都借过来了,这个时候放弃那不就前功尽弃了”

    沈关砚垂丧着脑袋,“那是因为我骗他说自己不舒服了。”

    裴云斯“这么烂的借口他都相信,说明已经成功了一半”

    沈关砚“不是烂借口,我住到他这里后衣服都是新买的,

    没有旧衣服。”

    见沈关砚跑偏了,裴云斯重新拉回来,好好好,你的借口不烂,逻辑很合理,他一点都没有怀疑,就是因为他不怀疑,我们才要进行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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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关砚不说话。

    察觉沈关砚意志消沉,裴云斯继续打鸡血,“我是让你穿着他的衬衫,不是让你脱光在他面前,你冲就完事了。”

    被戳中痛点的沈关砚把脑袋埋得更低了。

    他脱过。

    但没效果。

    见沈关砚如此在乎逻辑,裴云斯只能跟他盘逻辑。

    “也不是说要你去勾引你哥,你想啊,晚上多容易口渴,你出去倒杯水不至于换件衣服吧穿着衬衫睡衣去客厅喝水时,恰巧遇见你哥,多么的合情合理”

    “就算失败了,你哥也绝对不会怀疑什么的。”

    “当然,失败的几率很低很低,你信我”

    被打了三升鸡血的沈关砚,多少又生出一点雄起的心思。

    当天晚上,他从衣柜拿出那件衬衫,然后穿到身上。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因为傅岭南在客厅,只要他按照裴云斯说的,出去假装喝水就能跟傅岭南照面。

    沈关砚手摁在门把上,心跳得飞快,几乎要冲出胸口。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进傅岭南房间勾引他的时候,沈关砚也在门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

    沈关砚转动门把,在寂静的深夜发出清脆的声音。

    房门拉出一条缝隙,客厅的光照进来,沈关砚眼皮一跳,又慌忙将门关上了。

    他还是胆怯了,沉默地回到床上。

    房门在这时被人敲了敲,隔着一道门板傅岭南清冷的声音传来,“睡了吗”

    沈关砚大脑嗡了一声,想也不想就钻进被子里。

    傅岭南推门进来,就见沈关砚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这么早就睡了”

    沈关砚支吾了一下,“今天困。”

    傅岭南手里拿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到床边递给沈关砚,“喝了奶再睡。”

    沈关砚每天一杯牛奶,今天的份他已经喝了,但傅岭南显然没看见,又热了一杯牛奶给他送过来。

    沈关砚也不好说自己没喝,坐起来接过了杯子。

    好在只是半杯多一点,沈关砚低头喝了起来。

    他完全不知道裴云斯要他穿傅岭南衣服的用意,身上的衬衫穿得很规整,衣扣扣到最上面那颗,就连袖扣也系着,因为过于宽松,低头时隐约能从领口看到一小片锁骨。

    沈关砚努力咽下最后一口牛奶,撑得眼睛都圆了一点,双眼皮变窄,但形状仍旧精致。

    本来是能喝完的,只是刚才太紧张他在屋里喝了不少水。

    好不容易喝光牛奶,傅岭南把杯子收走。

    沈关砚既心虚又撑得慌,两瓣消瘦的肩膀微塌,长睫垂下,看起来有点蔫儿,像颗被晒干水分的小白菜。

    傅岭南说,“扣子别扣这么多,晚上睡觉会不舒服。”

    听到他开口,沈关砚下意识抬起头。

    傅岭南俯下身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沈关砚屏息僵住,视野里是傅岭南那张放大的脸,俊美且平静。

    傅岭南给沈关砚解开了两颗扣子,又拉过他的手臂,帮他把袖口折了两截挽起,然后抽身离开。

    傅岭南说,晚安。”

    沈关砚呆呆地回了一句,“晚安。”

    傅岭南拿着空掉的牛奶杯离开了。

    沈关砚敞开衣领,挽着袖子坐在床头,脸上的热意很久才退下去。

    现在傅岭南一对他温柔,他就忍不住脸红心跳。

    也不知道刚才他俩靠那么近,对方有没有听见他的心跳声。

    隔天傅岭南态度一切如常,沈关砚因为没严格按照裴云斯的操作,所以并不觉得这种“如常”有什么问题。

    下午裴云斯听过昨晚发生的事,倒是笑了足足三十多秒。

    沈关砚不知道他在笑什么,茫然地拿着电话听那边的人发疯。

    裴云斯直起腰,沉冤昭雪似的中气十足,“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哥能跟我做这么久的朋友了吧因为你哥也是骚东西,哈哈哈。”

    这个形容词让沈关砚愣了一下。

    裴云斯挑挑眉,不正经道“难道不是”

    沈关砚借了傅岭南的衣服却没有穿给他看,既然沈关砚不主动,那傅岭南只好自己过来看了。

    同为骚东西,只不过裴云斯在明,傅岭南在暗。

    俗称闷骚。

    以前傅岭南这种属性不明显,那是因为没有遇到该遇见的人。

    现在有了沈关砚,可算让裴云斯逮到机会看傅岭南的好戏了。

    沈关砚听懂了裴云斯的言外之意,动了动唇,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裴云斯。

    裴云斯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判断,是因为他不知道自己之前勾引过傅岭南,还勾引了好几次,对方没有一次是上钩的。

    因此沈关砚不觉得傅岭南昨晚给他送牛奶是抱着其他目的。

    傅岭南本来就是那么好的人,一直都在照顾他。

    但这种事实在是难以启齿,沈关砚也没办法跟裴云斯解释,他为什么要勾引傅岭南。

    沈关砚为傅岭南辩解了一句,“他不是那样的人。”

    裴云斯微微一笑,“是不是今晚就知道了。”

    沈关砚一愣,“啊”

    裴云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继续给沈关砚支招,“你今晚再给你哥借一件衣服。”

    沈关砚不是很理解。

    裴云斯老神在在道“你不是跟他说自己不舒服,医嘱要你晚上穿旧衣服睡衣服总得换洗吧,你再跟他要一件,看他今晚什么反应。”

    他赌这位闷骚肯定有所行动。

    因为裴云斯给的“任务”,

    沈关砚一整个下午都心绪不宁。

    晚上还在厨房不小心摸到灶上的锅,把手指烫到了。

    傅岭南见状,拉过沈关砚的手放到水龙头下,用冷水冲了一会儿,然后从医药箱拿出烫伤膏。

    其实烫得不严重,只是红了一块。

    沈关砚坐在餐椅上,看傅岭南低头给他上药,眼睫在高挺的鼻梁拓下模糊的阴影。

    傅岭南抬起头,语气平静,没有责问的意思,“刚才在想什么”

    沈关砚心漏跳半拍,heihei没什么。”

    傅岭南说,“最近小心一些,马上就要公演了。”

    沈关砚立刻愧疚起来,“我会注意的。”

    傅岭南没再说,拍了拍他的脑袋站了起来。

    沈关砚松了一口气,还主动帮忙把药膏放回医药箱。

    傅岭南没拦着他,进厨房把饭菜端了出来。

    吃过饭,傅岭南收拾碗筷时沈关砚还想帮忙,傅岭南说,“这段时间别进厨房了。”

    沈关砚只好扒在门口,忐忑地看傅岭南在洗碗。

    收拾好厨房,傅岭南拿出一盘洗好的提子给沈关砚。

    沈关砚捧着水晶盘,提子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哪怕泡过水,还是带了一丝凉气。

    傅岭南拿出来一颗,却没有放进嘴里吃,在沈关砚被烫伤的地方轻轻点了一下。

    有种亲昵的玩笑。

    沈关砚立刻弯唇笑起来。

    见傅岭南并没有生他的气,沈关砚心里那点不安随之消失。

    他是一只敏感胆怯的小蜗牛,一旦感知到外界的危险就会把自己缩进壳子里,哪怕只是风吹草动也能惊吓到他。

    这种敏锐的感知力是沈关砚的保护屏,让没有尖牙利爪的他可以躲过很多伤害。

    只有纯粹跟极其有耐心的人,才能撬动沈关砚的壳,获得他的信赖。

    沈关砚在舒适安全的环境里舒展出自己的触角,安然自得地吃起了提子。

    临睡前,傅岭南给沈关砚热了牛奶。

    沈关砚乖乖地喝干净,然后去刷牙洗漱。

    从洗手间出来,傅岭南拿了一件叠得整齐的衬衫递过来说,“这件给你换洗。”

    沈关砚顿在原地,像高考前到处求神拜佛的学渣,还来不及上战场,结果被学校保送进了顶级学府。

    天降馅饼儿不足以形容沈关砚此刻的感受。

    只能说傅岭南太体贴太体贴了。

    沈关砚捧着傅岭南给的衬衫回了卧室,裴云斯比他还要关心攻略进展,发过来十几条信息。

    沈关砚坐在床上回了裴云斯几条,把今晚的情况大致跟他说了一声。

    裴云斯的反应没白天下午那么夸张,只是发过来一个语气词啧。

    沈关砚不知道他什么意思,没有回这条,把睡衣换上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裴云斯又发消息过来。

    裴看你哥今晚还来不来

    你房间。

    沈关砚拿过来看了一眼,正要回他的时候,门外响起傅岭南的声音。

    “砚砚,你有没有看见我放在茶几上的那份文件”

    一听是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沈关砚也顾不上裴云斯,连忙放下手机走出去。

    傅岭南正在客厅翻找,沈关砚忧心地问,“什么样的文件”

    傅岭南回头看了一眼沈关砚,目光又回到手里那摞书籍,“我放在了茶几上,只有几页纸。”

    这些书是沈关砚收起来的,原本都放在茶几上,傅岭南给他热牛奶时,沈关砚顺手把茶几收拾了一下。

    “夹在里面了吗”沈关砚走过去帮忙找。

    傅岭南快速翻了一遍,果然里面夹了几张薄薄的纸。

    见东西找到了,沈关砚轻松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太急,只套了一件衬衫,鞋都没有穿。

    但傅岭南态度平平,跟过去没有两样,好像没发觉他衣着不怎么雅观。

    沈关砚抿了抿唇,然后说,“哥,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睡。”

    傅岭南嗯了一声。

    沈关砚朝回走,身后的傅岭南忽然叫住他,沈关砚转过身。

    他身上罩着宽大而柔软的衬衫,仰起的脸细雪一样白腻,黑发软软地铺在干净的眉眼上,看起来乖巧惹人喜爱。

    傅岭南开口,“明天晚上跟我回去一趟吧。”

    沈关砚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回哪里,直到傅岭南说,“不是想见你妈吗”

    沈关砚喉咙无声滚了一下。

    傅岭南要带他回傅家,这意味着会见到傅启卿。

    回房后沈关砚就跟沈书雅说了要跟傅岭南一块回去的事,对方只回了他一句,知道了。

    直到第一天,沈书雅一句消息也没有,似乎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中午吃工作餐时,赵子煜屈指在餐桌上扣了三下,“诶诶,回魂。”

    沈关砚看向他,眼里的情绪很内敛。

    赵子煜直肠子,心里怎么想就怎么问,“今天怎么了失恋啦”

    沈关砚摇摇头,“没有。”

    赵子煜“那怎么看起来蔫乎乎的”

    虽然平时沈关砚就不爱说话,但今天尤为沉默,看起来不太正常的样子。

    沈关砚轻咬着米粒,无法跟赵子煜袒露心声。

    他对傅启卿的恐惧刻在骨子里,但无条件相信傅岭南,知道对方带他回傅家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沈关砚只是担心傅启卿还没放弃他,也怕傅启卿为此迁怒傅岭南。

    既然不是失恋,难道是

    赵子煜试探性问,“还有几天就要演出了,你是不是害怕了”

    沈关砚点了一下头,他已经很久没参加这种大型正规的演奏了,说一点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

    赵子煜大咧咧道“放心啦,你连莫扎特的d小调协奏曲都弹得那么抓耳,还

    有什么好怕的”

    他不是在宽慰沈关砚。

    很多古典乐大师都是可怕的细节怪,曲目好像没什么技术难度,但十分考验演奏者的音乐感知力。

    西朗弗那么喜欢沈关砚,就是因为他对细节的处理跟把控极富灵气,既有流畅度又有自己的神韵。

    这就相当于唱慢歌,只有乐感极强的音乐家才能唱好抒情歌曲。

    自觉成功安慰好沈关砚的赵子煜,忍不住开始八卦,对了,你那个心上人后续怎么着,你打不打算追人家”

    提及这个沈关砚就有点害羞。

    一看他腼腆成这样,赵子煜比他还急,“你这样不行,喜欢就大胆追,毕竟是你喜欢人家,你不主动还想人家主动你就算长得好看,也不能这么耍流氓。”

    沈关砚被他说的两耳发红,低声说,“等过了今天再说吧。”

    还是先回傅家探探底,后面的事后面再说。

    赵子煜不懂为什么要过了今天,但看沈关砚似乎有自己的打算也就没过多插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赵子煜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就要有年轻人的朝气,不要怕失败,而且我也不信你会失败。”

    毕竟沈关砚要脸有脸,要才气有才气,要人品还有人品,看衣着,家里也不缺钱。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哪个眼瞎的会放过他

    晚上排练结束,傅岭南开车过来接他回傅家。

    接到傅岭南的电话,沈关砚从排练厅一路小跑进车厢,额角布着汗珠,脸颊泛着淡淡的红痕,眼睛水亮。

    傅岭南抽出两张面巾纸给他,“外面天热,不用这么着急。”

    沈关砚把纸攥在发腻的手心,点了一下头,正襟危坐着。

    傅岭南启动引擎,开口道“只是回去吃顿饭,别紧张,吃完就回来。”

    沈关砚嘴角松了松,轻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傅岭南不会把他扔到傅家不管的,他没有担心这个。

    傅岭南抬手摸了一下沈关砚的脑袋,之后没再说话。

    开了四十多分钟的车回到傅家,沈关砚跟傅岭南从车库通道穿行进客厅。

    沈书雅穿着带袖的黑色长裙,头发挽起来,别了一支碧绿的簪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修饰,身上的古典气质很浓。

    “回来了”沈书雅热情招待,“这儿有洗过的水果,快过来吃,外面热不热”

    沈关砚一眼就看出了沈书雅身上的不对劲,那张笑意宛然的脸上有一块淡淡的青痕。

    虽然屋内开着空调,但穿长袖裙还是太违和了。

    沈关砚脑子嗡嗡作响,一股酸涩从鼻头顶到眼眶,他颤着眼睫看向神情自若的沈书雅,手指尖都在发麻。

    傅岭南站在沈关砚身侧,自然也看到了沈书雅脸上的淤青,开口问,“生病了”

    生病这两个字用的巧妙,沈书雅很轻地笑了一下。

    “今早不

    小心从楼梯磕了一下。”沈书雅怪嗔地看着沈关砚,“你这孩子哭什么”

    她走过来给沈关砚擦眼泪,“就从第一个台阶磕到地上,医院都没去,手腕扭了一下。”

    沈书雅解释着,藏在袖口里的纱布若隐若现。

    沈关砚的眼睛被那抹白晃得酸疼,鼻翼翕动,努力把涌上来的情绪压下去。

    “疼吗”沈关砚轻轻地问,声音像是从血肉里艰难挤出来的,尾音若有若无。

    沈书雅拉下袖口,语气平静地说,“扭到而已,没那么疼。”

    这时楼上传来动静。

    傅启卿从书房走出来站在一楼的楼梯口,目光朝客厅扫来,一眼就看见了沈关砚。

    这段时间他似乎被养得很好,眉眼又长开了一些,面颊有了一点肉,唇色红润健康。

    如果不是眼眶挂着泪,还真像一个生来富足,不知忧愁的小少爷。

    对上傅启卿那双黑沉沉的视线,沈关砚心底一慌,无意识朝傅岭南靠了靠,避开跟他交流。

    傅岭南的手在沈关砚的肩上摁了摁,然后抓住他的手腕,不咸不淡地叫了傅启卿一声爸。

    傅启卿视线停顿两秒,道“都回来了就开饭吧。”

    席间沈关砚心口压着什么似的,时不时朝沈书雅的手看一眼。

    在这里住的三年,傅启卿从来没展现过暴力倾向,生气了也只是神色严厉,说几句重话而已。

    但那是傅启卿本性还没暴露时,现在他会不会动手,沈关砚不确定。

    他住在那套三居室被傅岭南保护着,却留他妈妈在这里受苦。

    强烈的自责填满了沈关砚,他一直不敢抬头,怕被看见眼里的水光。

    傅岭南夹了一块口菇给沈关砚。

    沈关砚混合着米饭,食不知味地咽下去。

    这顿饭吃的异常难受,吃完傅岭南跟傅启卿去了书房,沈关砚则被沈书雅叫回自己曾住过的房间。

    屋内只剩下他们母子,沈关砚眼睫再次被泪沾湿,“妈妈”

    不等他说完,沈书雅语气冷淡,“别哭了,脸上的淤青是我化出来的。”

    沈关砚嘴巴微张,眼眶还挂着泪,表情空白地看着沈书雅。

    沈书雅扯下手腕的绷带,露出一截白皙的腕子,除了被绷带勒得有点红,其余一点事都没有。

    沈关砚仔细检查了一遍,不放心问,“真的不疼吗”

    “疼什么,又没受伤。”沈书雅点了一根烟含在嘴里,“我是为了让他知道我跟他是站一边的,也在想办法把你骗回家,做的戏而已。”

    “戏也不白演,他倒是很大方,最近给我涨了不少零用。”

    说最后一句时,沈书雅露出讥讽之色。

    沈关砚呆呆地看着她。

    沈书雅吐了一口烟圈,然后捏住沈关砚,近距离看着这张能激起男人保护欲跟凌虐欲的脸蛋。

    手感跟过去有些不

    一样,沈书雅问,“长肉了”

    沈关砚摇摇头,老实又乖巧地说,“最近没有称过。”

    沈书雅很注重身材,平时给自己称重时都会带上沈关砚,现在他们不住在一起,沈关砚也就好久没称过体重了。

    “看来没有我,你也活得很好。”

    沈书雅神色平静,手上的力气却加重。

    沈关砚被她掐得有点疼,但没有反抗,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温顺地看着她。

    沈书雅甩开沈关砚,侧头一连吸了两口烟,藏在眼底的阴翳淡下去。

    她夹着烟说,“一会儿跟傅岭南走吧,他是一个拎得清的人。”

    正因为他拎得清,沈书雅今天才会跟傅启卿演这出,假装受伤骗沈关砚心软回来的戏。

    傅岭南很聪明,他不会被烟雾弹迷惑,就算沈关砚上当了,他也会把人带走。

    见沈书雅为了哄傅启卿这么谨小慎微,沈关砚有些难过,忍不住说,“要不我”

    沈书雅的脸霎时阴沉下来,打断他,“要不什么重新搬回傅家,还是洗干净爬到傅启卿床上”

    沈关砚慌忙摇头,“不是,我是说跟哥商量一下,晚上在这里住一宿,这样你好跟他交差”

    在沈书雅冷戾的眼神下,沈关砚声音越来越小。

    沈书雅冷着脸道“你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你告诉我,傅岭南为什么今晚要带你回家”

    沈关砚就像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差生,明明这道题不会做,但在老师的威压下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

    “因为”沈关砚紧张地攥着手,“想我回来看看你。”

    这是傅岭南之前说的,沈关砚一字不差地把这个答案又交卷给沈书雅。

    他隐约感觉没回答到沈书雅心坎里,果然听她冷嗤一声。

    沈书雅“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我儿子。”

    沈关砚羞愧地把头低下去。

    沈书雅说,“以前傅岭南回家,你见他碰过谁筷子沾过的菜今天饭桌上,把你剩下的半碗饭都吃了,这是在跟傅启卿释放一个信号。”

    沈关砚眼睫动了动,终于把眼皮抬起了一些。

    “你马上就要开学了,去的地方会多起来,见的人也会多起来,所以他今天带你回来,给傅启卿释放了这种的信号。”

    沈书雅恨铁不成钢,“你还要在家里住一宿,你怎么不去跟傅启卿说,你想当这个傅太太呢”

    沈关砚没想到是这么复杂的一件事。

    沈书雅舒了一口气,声音随之缓和,“别老是犯蠢,听到没”

    沈关砚内疚地点点头,“听到了。”

    房门被人敲了敲。

    沈关砚心口跟紧了紧,不安地朝房门看去。

    傅岭南在门外叫他,“砚砚。”

    沈关砚紧绷的双肩放松下来,小跑过去把门打开。

    “很晚了,我们该

    回去了。”傅岭南对沈关砚说,也是对屋内的沈书雅说。

    房内开着窗户,沈书雅身上仍留有一丝烟味,但从她温柔和缓的笑容看不出来。

    “是有点晚,不如今晚留下吧。”沈书雅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演着无懈可击的戏。

    “不了。”傅岭南婉拒,理由也没给,对沈关砚说,“走吧。”

    沈关砚看了一眼沈书雅,接着被傅岭南拉起手腕,牵着往外走。

    沈书雅跟出去嘱咐,“砚砚,别在外面玩太疯了,记得回家,琴房的钢琴都要落灰了。”

    沈关砚也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欲言又止地望着沈书雅。

    傅启卿站在书房门口,冷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幽邃黑沉。

    余光不小心瞥见他,沈关砚心惊肉跳,收回目光主动跟傅岭南走了。

    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傅启卿神色晦暗。

    走出傅家,沈关砚心里不像上次那么彷徨,但多少是有点无措的。

    他是在担心沈书雅,坐进车里也频频往别墅里看。

    不知道他这么走了,傅启卿会不会生他妈妈的气,怪她没把自己留下来。

    沈书雅有什么事一向不爱跟沈关砚说,这次仍旧如此。

    沈关砚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过去,直到傅岭南把车开回家,攥在掌心的手机没有半分动静。

    傅岭南打开房门,摁亮了玄关的灯。

    沈关砚站在门口,被骤然亮起的暖光泼洒了一身,精致的眉眼糅杂着柔软与忧愁。

    傅岭南问,“担心你妈”

    沈关砚抿了一下唇,脑袋很轻地点了一下。

    傅岭南说,“你要实在担心她,明天给她打个电话,看她愿不愿过来住。”

    沈关砚望着他,既怯生生又直勾勾,透着一股青涩的,还未长开的情态,声音轻轻的,“会不会太麻烦了”

    傅岭南语调平静,声线倒是比平时温和,“没什么麻烦的,书房一天就能腾出来了,我也不经常用。”

    三个卧室,其中一个傅岭南改造成了书房,改回来住人不成问题。

    “如果住不习惯,那就再换套房子。”傅岭南说,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沈关砚抬着头看傅岭南,姿态是仰望的,仿佛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他,让他朝傅岭南走去。

    上次沈关砚跑进浴室勾引傅岭南,牵引他的是傅岭南的身份,傅启卿儿子这个身份。

    这次引诱他的是傅岭南这个人。

    一只小飞虫靠近了光,而沈关砚靠近了傅岭南。

    他抱住傅岭南,心里轰隆隆塌陷了一大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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