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小说:大唐辟珠记 作者:饭卡
    第21章

    一行人入住下圭县内一家普通客栈孙家店,宝珠身为主人家的小娘子理所当然住上房,韦训作为跟随的仆人,订了隔壁普通房间。

    十三郎还是对三个人开两间房的奢侈行为非常不适应,先是建议让宝珠睡床,他们师兄弟打地铺,被宝珠严词拒绝。

    后又提议他们俩去莲华寺借宿,这样只开一间房让宝珠住就够了,毕竟寺院只象征性收个十几文食宿费,乃是贫寒学子、做小本买卖的行脚商之类囊中羞涩的旅人的最佳选择。

    宝珠听了以后大怒,“你们把我一个人扔到客栈,那我雇佣护卫有何用处”

    十三郎被她一吼,怯生生地说“这毕竟是城里,又不是荒郊野外我已经在莲华寺挂单了,按照禅林惯例,三日之内都可以免费食宿,再多花费这一份,实在可惜。”

    宝珠一挥手,豪迈地说“我既然雇了你们,还能缺你一个小孩儿的吃喝”心想自己麾下不过区区两人,再克扣粮饷,来一场微型兵变,那就贻笑大方了。

    日常十分抠门的韦训竟然也难得的支持她,对十三郎说“我们两个,至少要有一个人留在她跟前。”

    十三郎一愣“还能有拐子不成”

    韦训摇了摇头,思索片刻,嘱咐道“你出去踩个盘子,看看本地掌穴还是不是马三,把点是谁,再打探有什么能过关的野路子。”

    宝珠不知所云,问“你说什么胡话呢又是鸲鹆辣吗”

    十三郎答道“鸲鹆辣是画墙上的,口里讲的是春典,这是上的切口。大师兄是让我出去打听这里的老大还是不是以前”

    话说到这,十三郎突然看见韦训眼神凌厉瞪着他,赶紧住口。

    宝珠催促道“继续讲呀”

    十三郎小心翼翼地道“道上常说宁舍一锭金,不教一句春,这些切口你还是不懂为好。”

    宝珠愠怒道“你们是说我穷了,听不起这江湖黑话”

    韦训缓缓地说“不是不愿教,是你一知半解,反而危险。这就如同你手里提着灯,好奇地向暗河中打量,或许能瞧见一鳞半爪,可在那暗河里生存的怪物,都能清清楚楚看见明处的你。”

    他语气严肃,形容又生动可怖,宝珠有点打怵,心中又想这人近几日确实反常,之前她见到市井中什么不懂的,他总是好言好语地告诉,今天怎么如此冷漠

    宝珠冷哼一声,骂道“好了不起么,我还瞧不上这些鬼话呢”撅嘴嘟腮,转到屏风后自去生气。

    韦训又交代了十三郎一些事,让他去办,十三郎起身走到门口,大声问“我回来时给你们带蒸饼吃,可还有别的要捎的”

    这一句宝珠当然听得懂,忙喊道“不要买全素,捎几个羊肉馅的”

    十三郎顿时苦了脸“派沙弥买肉蒸饼,九娘可真会难为人。”

    宝珠不耐烦地道“又没逼着你吃天天素斋冷茶,我

    再不吃些肉就没力气拉弓了。”

    十三郎答应了,又问韦训大师兄要捎什么

    韦训想了想,靠近他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啊”十三郎似乎有点讶异,瞪着韦训看了片刻,但没有多问,立刻拿上钱出去了。

    宝珠对师兄弟两人的言行颇为疑惑,又拉不下脸去问,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甚至暗暗担心他们故意用切口说话,难道是计划把她卖掉么

    两个时辰后,十三郎带着一些消息和热蒸饼回来了,说是马三去年被本地把点给除了,如今担大梁的是他舅子刘茂。

    十三郎说“这县里的把点是个从良的绺儿,道上又恨又怕,都不愿招惹他,我也没能接上盘子。”

    韦训神色阴晴不定,站起来说“你不够斤两,还是我去盘道吧。”接着给十三郎使了个眼色“放机灵点,别离开她。”

    十三郎点头应了。韦训不走正门,匆匆从后窗翻出去了。

    宝珠问道“不觉得你大师兄这两天有点儿反常吗”

    “可能节气不好,水土不服吧。”十三郎说了两句废话,殷勤地问“九娘不再吃个蒸饼吗这可是远近闻名的食肆,我排了好久的队。一说要买羊肉馅的,还被他们笑话半天。”

    韦训彻夜未归,一去就是一整天,到了第二天,许多住店的客人聚在客栈大堂里,纷纷议论无论是否有公验过所,他们都无法通过潼关整个下圭县直接封城了。

    除了传递军机要务的使臣,其他不管是走亲访友、打工买卖还是上京赶考,都通通不许进出。城门一关,几十个带甲军士在城楼上来回巡视,人人严阵以待,好似即将有大军压境一般。

    十三郎下去问了问,神色不安地回到房间,“好奇怪,这二年没听说有什么反贼呀再说这里是下圭,西边就是京师,东边是潼关天险,就算有反贼也不至于突然就打到这里”

    宝珠忧虑地说“不是外患,难道是内忧”

    十三郎攥拳锤掌“要这么说,倒是有点像抓朝廷通缉要犯的意思。”

    听他这么一说,宝珠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有些不妙的想法。转念一想又觉得多虑,她既不是通缉犯,也不是什么反贼,为什么心里发慌当下也不顾露不露脸了,带着十三郎坐在大堂中探听。

    客人们有人猜是抓番邦细作的,有人猜是城中疫病传播的,谁都不得要领。

    一个运送时鲜果品的商人愁容不展“时运不济,只怕这趟要把货砸在手里喽。”

    另一人道“破财还好,可别牵扯进什么大案,那就是破家的祸事了”

    一直聚到酉时过了,大家准备回屋歇息,店主的本地亲戚突然来访,说是家宅靠近县衙的百姓听到狱房带进去许多犯人,人人都哭喊冤枉。又有人说这些嫌犯都是从莲华寺抓走的。

    这一下如同热油炸

    开了锅,所有人都没了睡意。

    “哎呀呀,叫得实在太惨了那简直不是人间的动静,不知道是抽筋还是剥皮,这么热的天,我们都不敢开门开窗,捂着耳朵直哆嗦。而且听声音不像是一个两个,得有许多人呢。”

    那人一番绘声绘色的形容,旅客们顿时陷入了恐慌,一名士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了正黑色幞头,郑重其事地道本人是去长安待选的文散官,虽然只是九品,也算是官家的人。想来耽搁在这下圭县中的也不乏朝中有人的权贵,就算不能开城门放行,也总不能把他们都蒙在鼓里。我这就去县衙打听打听。”

    见有身份的人愿意去探问,店主和众旅客都对他高看一眼,有为他倒茶的,有愿意借马的,前呼后拥簇拥着他走出门去。

    宝珠在一侧旁听,等那人走了,凑到十三郎耳畔讥讽“真是个显眼包,针鼻大的小官儿端什么架子。”

    十三郎悄声回道“九娘没听过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刺史这句话吗品级再低,也比白身要矜贵。”

    宝珠撇了撇嘴,甚是不屑。想宫中大宴群臣之时,前排的亲王公侯还能看得清脸,往后三品以下的官员都跪着抬不起头来,一出长安城,官位的价值竟大大膨胀,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摆谱。

    县城并不大,不到半个时辰,这位九品候选散官碰了一鼻子灰回来,悄悄摸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但他确实说对了一件事,城中有硬关系的权贵能够打听到内幕。

    这些小道消息从他们的亲信扈从们口中透露出来,又通过仆人传递到街头。消息如同长了脚一般,天还没透亮,城中就有大半人知道了武威军节度使崔克用敬献给当朝天子的那件稀世珍宝,于莲华寺的多宝塔顶层供奉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偷走了。

    不仅如此,负责看守这件宝贝的下圭县不良帅罗成业,被贼人杀死在自己家中,尸体肚破肠流,死相极为凄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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