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保镖到达别墅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并立刻上报给了宋澜。
二十七分钟后,宋澜风尘仆仆赶到家。
他一推开门,就看见江岸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抱着喜糖。
他低垂着眉眼,脸颊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
宋澜连脚步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他放下车钥匙,走到江岸身旁,在他面前蹲下,温暖干燥的手覆盖上江岸冰冷的手指。
“对不起江江,让你受惊了。”他轻声说,“是我不好。”
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江岸的身体在他们皮肤接触的那一刻,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逃离。
但却很快止住了。
只是他的手越来越僵硬冰冷,好像怎么都暖不热似的。
宋澜静了几秒,然后又攥了一下江岸冰冷的手指,很自然地放开。
他偏过头,对站在旁边的保镖吩咐“把室温调高两度。”
保镖立刻去做。
宋澜再回过头时,江岸刚刚被他碰过的手指已经牢牢贴上了小狗的肚皮。
而江岸微微垂着头,把一侧脸颊贴在小狗的脊背上,往常漆黑明亮的眼睛被睫毛遮了大半,屋顶的吊灯将绚烂的光线撒在他眼底,像是落了一层泪光。
看起来又害怕又委屈。
宋澜只觉得心脏都悄无声息地变软了。
他的手放在江岸的头顶,很轻地揉了一下,然后滑落下来,指腹在江岸眼尾蹭了蹭,即便那里没有眼泪,他还是忍不住想擦一擦。
可下一秒,江岸却忽然站了起来。
“我想去一下洗手间。”江岸声音发紧,脊背僵直。
“嗯,去吧。”
宋澜看向江岸离去的背影,眸色一点点变沉了。
原来他刚刚察觉到的江岸对他的抵触不是错觉。
为什么呢
是在埋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吗
宋澜静静想。
江岸离开后,宋澜坐到沙发上,看向一旁的保镖“说吧,怎么回事。”
王保镖正襟危坐“我在今天下午2:47的时候收到张大洋的消息,他妻子出了车祸,让我过来保护江先生。收到消息,我立刻就开车过来了,3:10,我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将这件事报告给了周助理,3:16,我到达别墅,发现别墅大门和书房门都有被人撬开的痕迹,江小先生独自一人在次卧睡觉,虽然没有受伤,但看起来受了很大的惊吓,从江小先生房间出来后,我立刻给您打了电话。”
王保镖“十分钟前,江小先生从楼上下来,并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据江小先生所言,老管家带人闯进书房的时候,江小先生提前打开门窗,扔掉鞋子,制造出跳窗逃走的假象,并躲在了窗帘后面,不过万幸的是,老管家还没找到他,就接到了一通陌生来电,然后立
刻带着人离开了。”
事实上,陌生来电的事情是江岸后来补充的。
可能是听到因为躲在窗帘后面,所以躲过一劫”这件事的时候,王保镖面色有点难以置信,所以江岸补充的语速很快。
不过之后江岸就不再说话了,只低着头抱着狗,像是还在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后怕。
江岸回到客厅的时候,刚好看到张保镖满头大汗地推门跑了进来。
“对不起江小先生,宋总,这件事是我的失职”
江岸抬头看他“你老婆还好吗”
张保镖“车祸不严重,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到了惊吓。”
江岸点点头“那就好。”
就在这时,温应匆匆拿着一叠文件从外面走进来。
“宋总,查到了追尾张保镖妻子的人是老管家的表侄子”
张保镖脸色霎然一白。
宋澜抬头对张保镖说“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上班了,既然你妻子怀孕待产,还差点因为宋家的事受伤,你就陪着她,半年后再来上班,这期间工资照发。”
张保镖听到前半句时简直心死如灰,以为自己被开除了。
可听到后半句,他却又呆住了,愣了好久才慌忙点头“是、是,谢谢宋总。”
感激的同时,他又有些困惑。
这件事仔细追究,的确是他的失职,归根结底是他没有做好交接工作上一个临时请假后没做好交接就擅自离开的同事,早就被n电子开除了。
即便他的妻子差点遭到无妄之灾,按照宋总平时的行事风格,也最多会给他多发一笔遣散费不至于如此宽厚。
张保镖下意识看了一眼旁边的江岸。
是因为江小先生一开始就表现出了对自己的关怀吗
江岸从洗手间出来后,没有选择重新坐回沙发上,而是自己去接了一杯热水,站在饮水机前低着头小口小口喝着。
宋澜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对温应吩咐道“收集证据,找最好的律师状告李德儒私闯民宅,雇凶伤人,意图绑架。”
李德儒是老管家的名字。
温应愣住“老夫人那边”
宋澜“我会处理。”
温应“是。”
众人离开后,宋澜走到江岸面前“江江,这边不适合住了,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一起去兰茗的公寓,那里离你学校更近。”
江岸却垂下头说“我这几天想回我家里住。”
宋澜静了片刻,温声笑道“好。”
江岸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一想到宋澜这段时间以来的隐瞒,欺骗,算计,伪装,江岸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甚至不知道,今天这场未遂的绑架和宋澜到底有没有关系。
所以现在能和他暂时分开,真是太好了。
三个小时后。
江岸一边面无表情地帮他妈铺床单,一边生无可恋地想宋澜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为什么非要来他家里住啊
“小岸”安素榕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平常也是分房睡吗”
江岸点点头,随口道“他不习惯跟人睡。”
现在想想,宋澜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曾经两人一起睡桥洞的时候,宋澜都要在地上画条线,禁止江岸越线。
小江岸不想离宋澜太远,总是要尽可能地贴着那条线睡,可他只要不小心翻个身子,就有可能越过那条线。
每到这个时候。
宋澜都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踢进线内。
想到这里,江岸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原来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吧,否则怎么会坚定不移地认为宋澜是个浴火重生,拥抱光明,表里如一的圣洁天使啊
一想到他曾经偷了江安的贴画,剪掉杂志上宋澜笑容温和的全身照,小心翼翼地在上面贴光环和翅膀,江岸就想去死。
什么圣洁天使啊
明明是“本性难移”这个成语更适合宋澜吧
怎么说呢,自从识破宋澜的真面目之后,江岸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变聪明了不少,还时常会觉得曾经的自己愚不可及。
“哦。”安素榕表情有点奇怪,看起来像是放心,又像是不放心,“估计是看你年龄还小吧,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江岸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安素榕还在纠结分房睡的问题。
安素榕“小岸,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江岸想笑一笑,想点头说对呀对呀很喜欢,能和他结婚,我真是开心死了,你们可千万别有什么负罪感。
可他忽然就觉得很疲惫,很压抑,很不开心。
他心里压了太多事情了。
他没有告诉父母,他们心中的头号之敌,那个蛊惑宋老太太信仰邪教的冯小锣,其实是宋澜的人。
他没有告诉父母,和宋家联姻这件事,其实是宋澜一手策划的。
他没有告诉父母,宋澜的温润如玉是装出来的,宋澜是个很可怕的人,可怕到即使自己和他年少相识,现在也猜不透他的心思,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害自己。
他甚至没有告诉父母今天他差点儿被人抓走的事情,而是骗他们说,自己和宋澜回来住,是因为别墅要搞装修,搞安全升级。
他有太多太多事情压在心里,不能和任何人说。
于是他想要稍微发泄一下。
一下下就好。
江岸把床单的最后一角铺好,漫不经心地说“哦,其实也就那样吧。”
安素榕“啊”
江岸“这世界上不是有那种人吗他离你很远的时候,你觉得他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存在,你觉得他是水中的月亮,天上的星星,爱他爱到不行,结果捞到手里一看哟,什么星星月亮啊不就是颗乌漆抹黑的陨石嘛”
安素榕呆住了。
江岸笑了“妈,你怎么这副表情啊其实这很正常好吧。白月光,朱砂痣都是因为没得到手才被神化了的,得到手后哪个不会变成白饭粒,蚊子血啊”
江岸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有点假还有点渣,于是他耸耸肩,故作潇洒道“男人嘛,都那样不过我其实还没到那种程度,毕竟宋澜又好看又温柔,而且我们才结婚不久,我看着他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没原来那么喜欢了。”
江岸稍微发泄了一通,感觉心情变得很好,之前那些郁闷,憋屈和难过,好像瞬间被削减了几分。
但他知道不能再说了,再说下去就露馅了。
于是他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外走。
“行了,床铺好了,我去打会儿游戏。”
“啪嗒。”
江岸打开门。
然后僵住。
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静静站在门前,那人微垂着头,眼睛被挡在镜片之下,看不清表情,只能看见他皮肤像冷玉一样白,没有一点血色。
“江爸爸让我喊你们吃饭。”
他轻声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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