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识青吓了一跳。
谢行阑本来就很纠结为什么不喊他“哥哥”,这条消息要是真发出去,他不得提着刀来啊。
“不、不行。”路识青赶紧说,“不能发哥哥。”
容叙笑容又淡了“哦,那发容狗”
路识青“”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狗的
话术差不多能糊弄,路识青抖着爪子去修改,但删除键和发送键离得太近,无意中一戳直接发了出去,他差点吓得口吐幽魂,赶紧要撤回。
只是手一抖,点了删除。
路识青“”
路识青满脸写着绝望,挣扎再三还是痛苦地发送了一条语音通话。
容叙见状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
谢行阑很快接了。
“识青”
路识青被容叙盯着不好意思开口,但腿又不方便,只好硬着头皮说“你不要过来了,麻烦,我在容老师家里过除夕,明天一早就回北城。”
谢行阑沉默一会,声音有些古怪“容叙”
“嗯。”
谢行阑淡淡道“怕麻烦我,就不怕麻烦他了”
路识青想了想,努力和他解释“你不回去吃年夜饭,谢爷爷会生气的,我又没事,你跑这一趟,不划算的。”
谢行阑似乎愣了。
“不划算”
商人最看重的就是利益,路识青从谢行阑的角度分析,这句话的确没有错。
就像是元旦明明和路识青有约却因为公司利益而不得不失约,或是身在国外就算知道路识青眼睛受伤也没办法丢下工作赶回来一样。
不划算。
路识青的语气很平常,就像是分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不对他抱任何期待,这样就不会再失落失望。
听到谢行阑不说话,路识青还以为他被说服了,又补了句“我现在不在家,你也赶快回吧。”
谢行阑“识青”
旁听的容叙听了几耳朵,隐约从路识青口中的“谢爷爷”这个称呼得到个结论。
两人八成是亲戚。
容叙没来由地松快了些,吊儿郎当地靠在沙发椅背上继续看春晚,没继续掺和路识青的事。
谢行阑似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几次失约已经让路识青对他没了依赖和信任,声音轻下来“识青,我现在去接你,剧组那边我也会帮你请假,等修养好再回去。”
路识青垂着头茫然听着,好一会才不解地说“只是除夕而已,我在哪儿都一样。”
小时候他也曾期待除夕,直到父母离婚、再婚,又分别有了孩子后的那一年,两个人各忙各家,都以为对方会喊路识青吃年夜饭。
直到半年后他们才意识到不对。
那年除夕,年仅十三岁的小识青孤身一人在空荡荡的公寓中对着
手机等了两天。
路识青不想再要那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谢行阑似乎在说什么,路识青已经不想听了,耳膜好像坐飞机时微微鼓了起来,难受地他吞咽了下口水,鼻子间猛地窜上一股酸涩。
两行泪无意识地顺着脸颊往下滑落。
“我在哪儿都一样。”路识青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对谢行阑说又像是在自我安慰,“你们不用管我的。”
谢行阑“识青”
路识青突然像是厌烦了,没等谢行阑再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容叙本来乐颠颠看节目,隐约察觉到不对,侧着头问“识青,怎么了”
“啊什么”路识青迷茫抬起头,“哦哦哦,我我打完电话了,可以开声音了。”
容叙看到他脸上的泪,捏着遥控器的手一紧。
因药物作用,路识青脑子还有点钝,薄薄的眼皮好不容易消肿,此时又开始发红起来,连带着眼尾晕开的飞红,脆弱又艳丽。
容叙眉头轻蹙,伸手抽出一张湿纸巾递过去,尽量放轻声音。
“是脚又疼了吗”
路识青满了半拍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他赶紧接过来胡乱擦了擦,匆匆说“没有,不是啊,是,有点疼。”
江一蔓在路识青小的时候就是待着待着就突然开始哭泣的症状,小识青不怕她发疯打自己,只害怕她没来由的眼泪。
听说孩子身上总会有父母的影子,路识青甚至开始惶恐起来。
难道自己之后也会变成江一蔓那样吗
这样一想,路识青本来就止不住的泪水更加停不下来,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又难堪又害怕,根本不敢看容叙的脸,只能哽咽着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但凡路识青的脚能走,肯定不会在容叙面前这样哭得难堪又丑陋。
路识青满心慌乱,担心丢脸又害怕容叙会厌恶没来由哭起来的自己,浑身都在细细密密发着抖。
就在恐慌即将让他崩溃时,一只手突然轻轻伸过来,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侧脸,拇指顺着脸颊蹭掉湿漉漉的泪痕。
路识青一僵,呆呆抬起头。
容叙帮他擦掉眼泪,脸上没有丝毫嫌弃或不耐烦,反而带着笑意调侃道“等会我就去超话骂这天杀的节目,什么破小品竟然把我们识青给气哭了。”
路识青很吃容叙的冷笑话,本来这种话百分百能把人逗笑。
只是唇角刚提起来,泪水却又汹涌而出。
受了委屈没人哄时还好,一旦知晓自己能受到保护和安慰,就算一丝一缕的委屈也能化为燎原大火,轰的烧起来。
容叙的心好像被一只手轻轻揪了下,又酸又疼。
他轻轻擦着路识青脸上的泪水,轻声说“既然路老师戏瘾大发,咱们就临时对一场下周赵沉寻第三镜的那场温泉大哭的戏吧,action”
路识青呆呆看他。
容叙身体往前倾,带着香水尾调的手臂从路识青肩后环绕,温热掌心有力地将他往怀里一拢,像是在哄孩子似的拍着他的后背。
“乖,哭出来也好。”
路识青眼眸缓慢睁大。
这个拥抱和公主抱完全不一样,路识青的脸几乎埋在容叙坚实有力的怀里,大掌抚着他的后脑勺微微摩挲。
一股酥麻从后背瞬间窜上脑髓,几乎让他半边身子都瘫了。
鼻间酸涩越积越浓,最后在药物浑浑噩噩的催动下,路识青终于没再隐忍,伸手抓住容叙胸前的衣服,小声地哭了出来。
容叙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他抚着路识青发抖的后背,向来混不吝的语调难得温柔下来,时不时说着和他形象全然不符的哄孩子的话。
“好了好了,识青可受大委屈了。”
“以后再也不给谢行阑打电话,表情包都不给他发。”
路识青喉中呜咽,喃喃地说“我不想要变成这样的,你当初为什么不把我带走”
容叙愣了下,反应半天才想起来这是赵沉寻那场戏的台词,差点被逗笑。
都哭成这样了还惦记着对戏呢。
容叙只好也跟他一起对词。
只是没说几句,怀里的人像是失去力道般,整个人瘫软在他怀中,只有放在胸口衣襟的那只手还在抓得死紧。
容叙顿了顿“识青”
没有回应。
容叙垂下头一看。
路识青满脸未干的泪痕,已经伏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前段时间才刚过二十岁生日,仔细看来,路识青那张冷艳的脸安睡时还隐约带着点少年气,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如今却半个身子都别扭地趴在他怀中,手死死揪着衣襟不舍得松开。
容叙第一次见路识青这个样子,有点不自觉失了神。
直到电视里传来歌舞声,他才如梦初醒,明明知道没其他人在,他还是故作镇定地蹭了蹭鼻子,像是在给自己找补似的。
“真像一只猫。”
这种全身心的依赖,就像是平日对你爱不搭理的猫有一天突然趴在胸口熟睡。
就算现在世界末日,容叙也不想起来,怕惊跑了他。
容叙就保持这样别扭的姿势,把电视的声音又调小了些。
路识青一天之内哭了两回,好像将常年积压在心中的郁色发泄个一干二净,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再次有意识时,是被一阵鞭炮烟花声震醒的。
路识青茫然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盯着头顶看了许久,有点弄不明白自己身处何地。
止痛药的药劲儿彻底散了,模糊的视线中隐约出现一个微微起伏的“墙”。
路识青怔了。
墙
自己又在衣橱里睡了吗
又愣神半晌,耳畔恢复清晰,隐约听到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你们玩去嘛,就当我这个儿子不存在咯,哈哈哈,行行行,新年快乐。”
路识青更迷茫了,疑惑地将视线往上移,刚好对上视线颠倒的一张俊脸。
容叙懒洋洋倚靠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好像在和父母通电话,只是视角有点奇怪,好像旋转了四十五度。
路识青浑噩一会,突然意识到不是容叙“旋转”,而是自己正半躺着。
因为受伤的脚需要平放垫高,路识青躺在柔软的沙发上,脑袋却枕在容叙大腿,不安分的爪子甚至还抓着容叙腰间的衣服,羊绒毛衣都给抓变形了一角。
刚才醒来那“墙”就是容叙呼吸时微弱起伏的腰腹。
路识青一呆。
他是谁,他在哪儿
容叙终于和父母通完电话,把手机一扔,挑眉道“醒啦”
路识青呆呆看着“旋转”四十五度的容叙,僵着身子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
容叙眉眼带着笑“刚过零点,识青新年快乐。”
路识青的眼眸微微睁大。
新年快乐。
和元旦时不一样,这是真正的新年。
路识青自从小时候在家宴被逼着说这句吉祥话后,便很畏惧这四个字,似乎他说了之后,回应他的只有怒火,和一个花瓶的碎片,砸得他头破血流。
路识青呆呆看着容叙,没有像之前那样做心理建设,只是很平常的、神使鬼差地回了句。
“新年快乐。”
在说出口的刹那,路识青好像挣脱了年幼的阴影和束缚,没有对没来由的怒火的畏惧、没有即将被伤害的恐慌,只有满心的如释重负。
容叙说得对。
小时候的心理阴影,对现在的自己来说的确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路识青彻底释怀了。
容叙体贴地询问“识青,你的腿还疼吗”
路识青还以为他担心自己,乖乖地说“不疼的。”
“那轮椅明天能借我一下不”容叙虚心借东西。
路识青茫然“啊”
容叙笑眯眯地说“路老师枕着我的腿睡了三个半小时,再好的钢筋铁腿也得麻,你再不醒我就要叫救护车了。”
路识青“”
路识青腾地坐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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