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舒白瞪目结舌,浑身僵硬。
他心跳如雷,即便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丢人现眼的脸色。他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可双腿发冷,好像凝结成冰冻在了桥上,寸步难行。
而商羽本人,看起来也不比他好到哪儿去。
商羽不满周岁就被带到太微宫,数十年如一日的清修,不近女色,不生痴妄,两袖清风孑然一身。
那些淫词艳本别说看了,太微宫门规森严,就连荤段子都不曾存在于太微弟子口中,他听都没听过。
也就是后来结识了慕成雪那个好色之徒,这才得到启蒙。
洁身自好性情孤冷生人勿进独来独往的商羽仙君,怕是除了云清这个师父,这辈子就没被第二个人抱过身体
江舒白表情龟裂,短短半柱香,他是既玷污了仙君的清白,又被仙君知道了他内心的小秘密。
又羞又恼又悔之下,江舒白恨不得直接跳无忧泉,一了百了
满月桥上寂静无声,唯有两个面面相觑的人,和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风在阵阵吹佛。
突然,远处响起一声声悲绝的痛哭。
江舒白骤然松一口气。四面八方笼罩的薄雾渐渐散了,视野清明起来,就见那些受困于痴妄之中、难以自拔的人们或是掩面痛哭,或是放肆狂笑,或是发疯的挥剑乱砍,或是呓语般痴痴念着某个人的名字。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满月之下,人生八苦无所遁形。
江舒白再看向商羽时,已经熟练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平静的说“不是让你等在岸上吗”
商羽道“我已经等了两个时辰。”
江舒白大吃一惊。
他不过才在桥上待了半柱香而已,外面竟已过了两个时辰吗
满月桥,必须在天亮之前下桥,否则灵气消散,桥上之人必死无疑
幸好时间充裕,前方雾气散了,桥尾清楚的显露出来。
满月桥上存有上古禁制,管你是称霸一方的魔尊还是割据称雄的剑仙,到这里都会被封住灵力,无法御剑更无法打架斗殴。
江舒白和商羽徒步走到桥尾,当真正踏上岸时,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才安心。
这里古树参天,遮云蔽日,无数小精灵穿梭在花草之间,远远望去好似成群结队的萤火虫,是此处唯一的照明。
满月桥的尽头果真诚不欺人,这里有许许多多不世出的奇珍异宝,哪怕是一块树皮都价值连城。
江舒白走走停停,寻找目标,余光不由自主的窥视商羽。
商羽并未注意他,而是全神贯注的欣赏此处地貌,还有那些见所未见的灵植和奇虫。
江舒白心里很矛盾,一面生怕商羽提起方才之事,一面又暗暗希望商羽能跟他说说。
至少在得知了自己的秘密后,就算是大发雷霆也该给点反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做无事发生。
被冷处理的江舒白,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了”商羽突然开口,江舒白回神,发现商羽已经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江舒白心下乱糟糟,忙胡乱说道“不要生火光,会破坏这里的天然灵气。”
商羽应声“我知道。”
话匣子一旦打开就轻松多了。江舒白顺势说道“能平安度过满月桥的,仅有万分之一。你心志坚定,无欲无求,佩服佩服。”
江舒白面上在笑,心里泛酸。
这恰恰说明了商羽的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没有任何世俗的欲念,真正的清修者,那双永远浸着冰的眸子空无长物,不染一丝红尘。
世人早有判定,说修无情道之人,方能克满月桥。
一去一回,怕是比上自家茅厕还要轻松。
江舒白苦中作乐道“回程路上,还要多仰仗落尘仙君了。”
他那未始即终的感情,终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在满月桥上葬送的一干二净。
商羽好像朝他笑了一下,又仿佛是江舒白自己眼花,看错了。
江舒白敛回这些情绪,从乾坤囊里取出绢布,上面绘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雕。
商羽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蛊雕”
江舒白点头“传说中的蛊雕就栖息在这里。”
“你此次来满月桥就是为了猎杀它”
江舒白“左护法的生辰要到了,他那样器重我,我总得回报一二。”
商羽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拿上古时期的异兽给左护法拍马屁,出手当真阔绰。
江舒白把绢布叠好,收入袖中。
根据史料记载,无需他特意去寻找蛊雕所在,蛊雕是专门吃人的怪兽,方圆百里有活人味儿,它自己就会来。
趁着还有时间,江舒白把一张牛皮纸递给商羽,让他根据上面绘制的灵草采摘,越多越好。
江舒白自己也沿途寻宝,飞身上树,把乾坤囊撑得肚皮鼓鼓。
就在这时,一声婴儿的啼哭遥遥传来。
半蹲在树上的江舒白留神,和下方的商羽相视一眼。
啼哭声越来越强,庞然大物正在接近。江舒白居高望远,看见一排排古树树枝断裂,甚至粉碎。
终于,那身体笨重,飞行速度却极快的蛊雕正面冲来尖锐的婴儿啼哭震耳欲聋
江舒白立即召出白练,细薄的剑身擦着蛊雕腹部鳞片而过,火星四溅
蛊雕凄厉怒吼,坚硬的鳞片难敌绝品灵器的锋利,皮开肉绽,墨绿色的血液四溅。
江舒白赶紧飞下树,跟折回的蛊雕擦身而过,它那雄壮的翅膀距离江舒白的咽喉,仅剩一寸
不等江舒白落地站稳,饿疯了的蛊雕已经俯冲而来,这一次却被从侧面飞出的剑气打个正着
爱别离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蛊雕的翅膀
蛊雕的嚎叫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庞大的身躯坠地,尘土飞扬,枯叶狂舞,无数小精灵难以承受如此神威,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江舒白“落尘小心”
蛊雕张开血盆大口,商羽反应极快,横剑格挡,当场崩掉蛊雕两颗大牙。
墨绿色的液体喷溅出来,落到商羽的手腕,以昆仑天蚕制成的法衣被瞬间腐蚀
商羽瞳孔微缩,冷不防蛊雕一爪抓来
就在商羽深知自己不死也得毁容之时,那力大无穷的爪子被软剑紧紧缠住
柔似白绢,韧如枝柳,酷若三尺白绫锁喉而过,催命夺魂而不染血腥。
爪子被绞断,遍体鳞伤的蛊雕决定挑个垫背的同归于尽。
商羽却没有给它这个机会,掐一道剑诀,狠狠贯穿蛊雕的胸腹
江舒白趁机寄出两枚飞针,一左一右,正中蛊雕双目。
一体双丹。
江舒白伸手接住,两枚内丹光华夺目,妖力澎湃,这若是放到妖市上去卖
值老鼻子钱了
商羽不说,江舒白也知道他在腹诽什么。
“我不像落尘仙君自小锦衣玉食,乞丐出身,穷呀”江舒白举起内丹,冲着光照了照。
商羽稍微一愣,不禁在心里默念“乞丐”二字,好像突然间想起什么,那印象在脑海一闪即逝。
“算了。”江舒白立即安慰好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商羽“”
日出将近,江舒白和商羽原路返回。
在踏上满月桥之前,商羽转身,朝他递出手。
江舒白满眼诧异,就听商羽说“我带你走。”
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心,再次不争气的躁动起来,江舒白感觉有电流在指尖窜动,连着整条胳膊都酥酥麻麻的。
商羽的体贴就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他把手递过去,就可以短暂的拥有曾经梦寐以求的温暖。
可是
你既六根清净,又何必招惹我呢
“不用。”江舒白勉强笑着说,“我自己能过桥。”
他绕开了商羽,踏上灵气铸成的桥,双脚前所未有的沉。
江舒白走在前面,余光看见商羽跟在后方。
走着走着,前方再度升起雾气,模糊了对岸,江舒白转身朝商羽说“你不惧满月桥,先行通过,我随后就落尘”
商羽站在距离他十步远的位置,目光呆滞。
江舒白心下一颤,本能走回去“你怎么了”
商羽瞳孔中漆黑无光,一动不动。
江舒白难以置信,他这是中了满月桥的招
来不及震惊,江舒白正要以元神唤醒商羽,商羽突然闭上眼睛。再睁开之时,墨色的瞳孔中倒映出江舒白的身影。
“你没事吧”江舒白担忧不已,商羽定定望着他,神色略有恍惚。
但那仅仅是一瞬间的“脆弱”,转而就被霜冷和沉稳取代。商羽目光清冽,眉间隐怒,左手抓住江舒白的胳膊,右手召出爱别离,冲着桥上浓雾就是一斩
仿佛将云层活生生劈断,气浪滔天,连风都畏惧他的气势,退居两侧,让出一条直通对岸的路来。
“跟紧我”商羽紧抓着江舒白手腕,大步朝前跑,左右两侧的浓雾迅速笼罩过来
江舒白只觉四周一片白花花,什么也看不清。唯有脚底的路,以及那只死命牵着自己的手,清晰可见。
从桥上下来,旭日东升,晨曦初照,金灿的光辉落在冰蓝色的水面,波光如钻,无忧泉宛若仙境。
岸上聚满了人,他们在此当然不是为了欣赏无忧泉美景。
而是自知过不去满月桥,干脆守在岸边,等那些满载而归的人。
“商落尘”
“真的是太微宫叛徒商落尘”
“好啊,一个商羽,抵得上满月桥所有至宝了,兄弟们上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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