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形的木廊桥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猛然坠落。
薨星宫外层设下是注重隐蔽的结界。除地表最外层有象征性的守卫外,真正的宫殿入口处反而不设立专人把守。
在这个雪夜里,无论位处地下的本殿闹出再大的阵仗,一时半会外界也不会有人察觉。
砖石铺就的地面与底层建筑在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中破碎崩裂,一时间尘烟四起。
伏黑甚尔落在一片倒塌的石拱门后,借着烟尘暂时藏匿。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远处的目标,留有疤痕的嘴角还挂着凶恶的笑。伤疤扭曲,好似要将他下半张脸生生撕裂,也让他此时的气质更加骇人。
男人无声地从衣袋中取出一把子弹。他的小指刚刚挨了对方一下,指节古怪地向一边拧着。伏黑甚尔面不改色地将小指拧正,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他慢条斯理地将弹丸推入枪膛。
随即看也不看地朝目标方向扣动扳机,同时立刻足尖点地,变换隐藏的位置。
几乎就在他离开的下一刻,他原本的落脚点就被整个摧毁。
子弹没能击中目标。在近身之前就已经被拦住了,庞大的咒力像怪物一样在周身外放,任何靠过去的东西都被碾成齑粉。
对方手上还有件能随时放出咒灵的咒具大概是那个咒灵操术小子整出来的把戏。有点麻烦,但也不过如此。
伏黑甚尔并不着急。
杀人,解决麻烦,对付术师。他是干这方面脏活的专家。
前不久,和他有那么点交情的中介人带着两个小姑娘的照片找上门来,一个是黑发黑眼的少女咒术师,另一个则是天元的星浆体。
这个年纪的丫头片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伏黑甚尔那天难得赌马竟然赢钱,把对方递过来的照片和马券一起夹在手指间,看上去就很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刚赚到钱了。”
他心情很好地搓了一下手指,把照片又弹回去,只留下马券,“最近不想动,不接。”
中介人孔时雨在他身边坐下来,闻言忍不住侧头朝他看来。从表情看,对方显然也对他能中赛马吃惊不小。
这韩国人西装笔挺,略微蓄须,天生生了一张还算沉稳可靠的脸,仅有眼神偶尔会流露出本性能踩着人命赚钱,夜里也不会因此惊醒,做黑市中介人的本性。现在对方就用这样一张脸摆出惊讶的神色,用那对死鱼眼珠一样无光的眼睛看着他。
孔时雨有些意外他的拒绝,还是再一次把两张照片递过来。
“考虑一下吧。”
对方说,“星浆体暗杀这事挺热闹,诅咒师集团q和盘星教都掺和进去,盘星教出了很大的价钱,这个星浆体小姑娘现在身价贵得惊人。”
“哦,是吗。喂,你说我现在再去下两注怎么样,趁今天运气好,再中一次就赚大了。不错,先把钱兑出来,然后就这么办。”
伏黑甚尔心不在焉,眼
睛紧盯着下方跑动的马匹。
他说完,像是真的对孔时雨的话不感兴趣,起身就要走。
孔时雨见状叹了口气,开口喊住他
“禅院,等一下。”
伏黑甚尔终于因为这一声而停下,正眼看了对方一眼。
“现在不是禅院了。”
他没坐下,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语气随意地说起理应还挺重要的信息,“我入赘了,现在是伏黑。还有事”
“好吧,伏黑。”
中介人从善如流地改口。
是禅院甚尔还是伏黑甚尔,也不知道这世上到底还有谁会对此感到在意。反正于孔时雨而言这根本不重要。
他会来找伏黑甚尔,也不过是想做成这笔生意。
“如果只有星浆体的活,我可能会等一阵子,等护卫的人选定下来,或者q那边开始动手了再来找你。”
他不着痕迹地小小恭维了对方一番,同时也给这份星浆体的买卖留下一个小口子,“反正如果你决定要干的话,谁也抢不了你的目标。”
伏黑甚尔哼笑一声。
“星浆体的护卫,不就是那位五条家的少爷吗。别卖关子,不说我就走了。”
“别急。星浆体你不接就算了,另一个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再看一下。”
孔时雨把两张照片的其中一张抽出来,“委托人指名要找你,如果不是这样,我不会在这里和你多费口舌。”
他张口报了个价格。
“目标是咒术高专一年级的学生,听说是个近身战斗能力甚至不如普通人的极端术师。”
中介人扯起嘴角,压低声音说,“非常特殊的天与咒缚。伏黑,是你最擅长对付的类型。”
拦在路上的杀手是真理最不擅长对付的类型。
这家伙一定事前调查过有关她的事,清楚地知道她的能力和习惯。
或许连星浆体那边遭受悬赏,让五条悟和夏油杰不得不离开,也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
最重要的是她“看不到”他。
在建筑的阴影与纷飞的尘土遮蔽下,即便真理将视野放得再远,也很难锁定这样一个和砖块,和碎石,和沉默的建筑物本身没什么两样的人。
再一次将袭来的“暗器”在半空中截下。
这一次甚至不是,只是一把匕首。在空中就被她拧做麻花,揉成铁屑。
真理进而判断出攻击出自的方位,尽管知道对方多半已经更换地点,但还是未免错漏,当即一掌“拍向”对面。
理所当然,这一击仍然落空。
男人的速度很快。快到她来不及反应。
因此真理只能不间断地保持对周围一定范围的无差别攻击,以此来进行防御。这种持续释出的感觉十分微妙,让她隐约好似摸到了一点领域的边,但现在显然不是深入钻研的好时候。
对方的身体能力强得
不似人类,浑身上下却没有半点咒力。
这成了他的一种优势。男人只在最初使用过锁链状的咒具,之后又很快不知将咒具收在了哪里,只用匕首或枪支这样的普通武器不断地进行骚扰。
只凭这样是对付不了她的,对方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这家伙说话时口气狂妄,行动起来却出乎意料地十分谨慎,并不是自负自大,会想也不想就冲上来的那种类型。
她清楚地意识到
对方现在正在拖延时间,试图削弱她。
这种持续不断,骚扰一般的袭击就像恼人的蝇头,其本人并不正面与她对抗,这种无处使力的感觉让她颇感恼怒,烦躁不已。
已经拖得太久了,如果接下来仍然不能速战速决
真理伸手抚上手腕上的数珠,沉下心来在脑中计算
目前她与对方算是陷入僵局,互相都奈何不了对方。但她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一旦她后继无力,无法维持周身的防御,局面便会对她相当不利。
现在立刻给夏油杰那边传递消息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星浆体那边的情况不明,但有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在场,想必总有办法应付。
“只会躲躲藏藏吗你好像老鼠啊。”
她故意扬声说到,试图激怒对方,“能有胆量到咒术师的大本营闹事,应该不会不敢和我正面较量吧”
从某个角落里传来男人的嗤笑声。攻击在下一秒立刻落在笑声传出的地点,楼宇倾颓,“隆隆”声不绝于耳。
“激将法用得好烂。”
黑发男人站在高处,将子弹用尽的手枪随手朝下一扔,“没有人教过你怎么惹火别人吗,大小姐。我知道的那些大家族可不是这样。”
“但你这不是终于出来了吗”
真理暗自蓄力,不理会对方口中那些没意义的废话。
她刚刚稍微“摸到”了这个男人。
如果对方如寻常人那样,刚刚的碰触就已经足够让她直接碾碎他的灵魂。可惜眼前这个人太过特殊,她还来不及尝试折断他的骨头,挤碎他的内脏,只是稍微碰触到了一点肉体的边缘,就不得不为其强悍暗自心惊。
这应该也是某种天与咒缚。真理冷静地判断。
有像她这样信息集束在灵魂层面,肉体极端受到限制的例子,自然也可以有和她完全相反的方向所有信息都被直接编制在肉体中。别说灵魂如何,就连情绪的分泌与流泻,在对方身上都丝毫不见发生。
用更加常见的咒术师的说法,就是消去所有咒力,连普通人随时在产生并逸散的负面情绪都不留下,从而获得无与伦比的身体能力。
对她来说真是无比麻烦的类型。
“哦。这个啊。”
黑发男人神色不见紧绷,他一边说,一边猛然从建筑上跳下,身影在半空中失去踪迹,瞬息之间又出现在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方位。
“对付你我
其实还是挺认真的,做了不少准备,方案都设计了好几个。”
他说着,忽然做了一个类似于呕吐的动作,从嘴里吐出了什么,“虽然调查的时间不多,但你很好懂,给我省了不少功夫。”
“我还没成年,确实不会有那些成年人那么复杂。”
真理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随便答了两句,“怎么,你真的不打算躲藏了吗”
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刻发起攻击。
对方一反常态的表现让她拔高了警惕。真理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出抗议,高强度的攻击和防御消耗了她的体力,同时也让身体的承载飞快濒临极限。
事到如今,她反而不愿意再贸然出手,过度消耗自己已经所剩不多的体力。
拉锯战本就不是她的强项。
话又说回来,她什么时候有体验拉锯战的机会呢往常遇到的那些咒灵或诅咒师,不论在旁人眼中实力强弱,在她手下往往都走不过几个回合。
真理终于下定决心,手指勾上数珠串,一把掐碎了其中数粒。
对方眼见她动作,却没有阻拦。
但这并不能让真理感到安心,反而越发加重了她心中的违和感。
只见黑发男人身上缠上了一只肉虫一样丑陋的咒灵,对方从咒灵口中拔出两把咒具,唇角扬起露出森白犬齿。
“是啊,不藏了。已经有结论了。”
他挥了一下咒具,毫不在意地点破她刚刚的小动作,“你现在在等人吧咒灵操术还好说,要是六眼来了,那就麻烦了。”
脚下的落脚点再度被轰碎,伏黑甚尔劈开坠落的石块,闪避的速度快到真理难以看清。
“对别人来说你是麻烦。不过”
他鬼魂一般出现在真理身侧,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响,微微歪向一边,浑身肌肉与骨骼都在巨大压力中扭曲变形。
男人的脸上露出因扭曲而更加狰狞的笑意,手中咒具没有半分停顿地平直送出。
“都是天与咒缚,看来你完全拿我没办法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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