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两个人暗下跟着保护好她们。”
男人刚下了这个命令, 随即想到可能会适得其反,又改口只在公馆附近护卫即可。
手下得令退下,出门碰上李先生。
后者趁着门开之际走进来, 看到男人正在武装自己,叹气道“慎之, 我是想让你坐镇后方, 不是让你亲自打前锋冒险去的。”
男人脱下礼帽,露出的正是姜御那张刮掉胡子的脸。
他继续往帽子里塞枪和子弹,边塞边说“你们都去冒险,我不能在后方坐享其成, 趁着现在扶桑几大机关被转移走注意力,多一个人去, 多一分把握。”
李先生劝不下他, 只好把自己珍藏的武器拿出来给他加上, 叮嘱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姜御收下大力拍上他的手, 重重一握“放心, 过两日就要成婚了,我怎么也得活着回来。”
李先生被他说得默了默,“不是逢场作戏吗你还真打算跟人家完婚不成”
“你知道的,我做事一向有始有终。”姜御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转身走了出去。
李先生追到门外,他已经走的没影了。
背地里的暗潮汹涌只有少数人察觉, 明面上大多数人都像荣珍一样仍旧过着自己该过的日子,为生活为以后精打细算、未雨绸缪。
她这边和阿翠回到公馆,先结算了车夫的车资,而后把买的鞋交给迎上来的胖婶,让她分发下去。
得知还有自己的, 胖婶白胖的脸上顿时笑成一朵花,欢喜道“哎哟,少奶奶买个东西都想着我呐,可真是用心了。”
“也是顺手了,你们都试试大小合不合适,不行可以去换的。”荣珍叮嘱一声。
胖婶立即将所有人都叫来,一边分发冬鞋,一边为荣珍说好话,让大家接了鞋子都向她道声谢。
躲在自己房间养伤的管家也由大柱扶着出来凑热闹,看到属于自己的那双大棉靴,高兴的当场换上,口中直说好。
荣珍让大柱继续照顾他,自己叫上阿翠上楼。
阿翠闻弦歌而知雅意,上楼后先把小姐嫁妆找出来搬到她卧室里。
一共三个大包袱、五个藤箱子,包含在老家新做的被褥、衣裳、首饰等等,另外还有两千银圆券和几十大洋。
其中银圆券本来该是两千五的,加上衣裳首饰之类的总共三千来块,但是在特情局送出去五百,现在就只剩这么多了。
荣珍查看过一遍,将能用上的被褥衣裳先拿出来,放进她房间的柜子里备用,以后不用再花钱买了。
贵重的比如金银首饰珠玉宝石,虽然数量不多,但在关键时刻也能换上一些钱,收起来藏好。
零散的大洋只有几十枚,正好拿出来用作日常零花,交给阿翠保管。
最后只剩下银圆券,还是价值最大的。
荣珍拿着轻飘飘的几张纸眉头皱紧,问阿翠“这东西能换成银圆或者黄金吗”
阿翠看出小姐不太待见银圆券,其实她也不怎么待见,比起这种轻飘飘的纸,还是有分量的大洋更讨人喜欢。
阿翠“这是银圆券,到钱庄应该能兑换成大洋,但是想换成黄金,怕是不成的。”
而且即便是换成大洋,还要收取一定的手续费,不如直接和人家交易,把银圆券换成实物。
荣珍便抽出两千的数额,将大柱叫上来,吩咐他先去打听一下豆腐铺的情况。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她就用银圆券和对方交易。
大柱接下这项重任,特意问道“小姐,能让管家叔知道吗他对买店谈价的事最为擅长。”
听到那擅长一字,阿翠忍不住噗嗤笑开,向荣珍解释说“管家最会抠门,小姐您让他去交涉,他保准能给你省下不少。”
顺便也让他看看小姐的嫁妆钱都用在了哪里,回去好跟老爷太太汇报,完后方便他们再伸手要钱。
毕竟他们可没有乱花,是在正正经经地买铺子置业,打算以后好好跟姑爷过日子的,只是这儿的物价铺价和老家不一样,才导致花销甚多,老爷知道了不得再支持点
阿翠跟荣珍叨咕一遍小算盘,觉得这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没有人比管家更合适了。
荣珍认同,亲自下楼找管家,以自己年轻阅历少为由,拜托他帮忙置间铺子。
管家刚收下她送的礼物,正拿人手短,又听了她的吹捧,十动然拒道“老头子是很想为小姐分忧,可我也和小姐一样对这里不熟悉,很快又要动身回去,恐怕一时片刻找寻不到啊。”
“这您不用担心,地方我已经看好了,您和大柱只需要打听清楚铺子的情况,然后和人家砍价交易就行。”
荣珍的话让管家松了口,答应先帮她瞅瞅。
公馆里的大事小情躲不过胖婶的眼睛,得知少奶奶想买铺子,她没有冒然出来说什么,只叫人盯着一眼。
老管家很快拿上银圆券和大柱出去了。
荣珍上楼休息片刻,等到胖婶摇铃通知她下去吃晚饭时,姜御还没回来。
胖婶替他解释道“少奶奶,少爷外面的事还没处理完毕,让您在家先吃着,不用等他。”
荣珍看了下桌上和之前一样份量的四菜一汤,点点头说“我知道了,给他留饭了吗要不把这些饭菜分一半出来吧。”
胖婶连道不用,老余在厨房灶上还温着一些,尽够了。
荣珍用公筷一样夹上一些到碗里,吃完把剩下的给佣人那边加菜。
都是干净的好肉好菜,胖婶阿翠他们倒不嫌弃,挨个分了点,吃得香喷喷的。
晚饭过后天色尚早,荣珍让阿翠自己去忙活,她到小梅林走上几圈,散散步消消食。
几棵梅花树依旧怒放似火,之前残留在梅枝上的雪迹早已融化殆尽,近几日也没下雪的迹象,昭示着之后几天都会是好天气。
老管家曾为此乐颠颠道是选的完婚日期好,不愧是良辰吉日,连老天爷都赏脸。
荣珍觉得这完全是很正常的自然现象,不必非说什么吉兆,否则希望越大,最后失望越大。
胡思乱想地转悠了一阵,梅香气中隐约响起一声猫叫。
荣珍想到之前在后院小池塘那里遇到的花狸,不确定地朝周围喊了一句“喵喵”
“喵”猫叫声这次很清晰地从最中间的那棵大梅树上传来。
荣珍顺着方向走过去,仰头发现正是那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花狸猫。
只见它高高挂在梅树稍上,两只后爪已经失去抓力,嘴里叼着刚在梅枝上捕获的麻雀,扑腾着貌似下不来了,却又不舍得丢掉到嘴的猎物自救。
大概是察觉到有人靠近,所以想通过喵喵叫来求援。
这是家养猫咪才会的招数,外面的流浪猫猫可没这么娇气,何况它还是野外生存能力最强的狸猫。
荣珍看出这一点,放慢脚步靠近,“小花狸,你的主人呢”
“喵。”花狸猫朝她叫了一声,看起来像是在释放友好的态度,不跟上次一样看到她就跑。
荣珍这才走到树下,举起双手示意它跳下来,她会接着它。
花狸扭了扭不干,甚至又往上爬了爬,但是爪子控制不住地打滑,一看就是快力竭了。
荣珍看看四下无人,干脆扯起裙摆抖开让它跳。
小家伙终于放开抱着梅树枝干的爪子,叼着麻雀一跃而下,掉进荣珍怀里,朵朵红色梅花瞬间印上她的衣裳。
原来小花狸是爪子受伤了,不然可能不会如此小心翼翼,也不会向她求救。
荣珍没了转悠的心思,抱着它回到小楼,让阿翠拿点药膏和纱布过来,给小家伙处理爪伤。
可能是知道在帮它,小家伙全程倒是乖得很,就是除了帮它的荣珍外,对其他人都爱答不理的,很是傲娇。
阿翠直呼好可爱,“小姐,我们养着它吧,大冬天不好找食物,在外面它受伤会饿死的。”
“好是好,但它好像是有主的。”荣珍拿着小梳子梳理着小花狸打结的毛毛,考虑着等会儿要不要再顺手给它洗个澡。
阿翠在一旁帮忙,指着花狸的样子说不可能,有主的话不会这么脏。
也许听懂自己被嫌弃了,花狸喵呜着朝她呲呲牙,转头从荣珍怀里逃脱跑向后厨。
荣珍和阿翠赶紧追上去,发现这猫似乎对公馆的布局摆设都一清一楚,在跑酷过程中不仅熟练避开一应障碍,还非常熟门熟路地找到厨房喵喵叫。
老余以为是哪里跑来的野猫,正要赶走,荣珍两人赶到。
花狸避过他们几下跳上橱柜,从上面叼下几根小鱼干,飞快从小门溜走。
阿翠见了不禁稀奇。“这猫可真贼,它怎么知道橱柜顶有小鱼干,老余你知道吗”
老余摇头“应该是之前遗落的,被它寻着味儿找到了,我这就清理干净。”
荣珍让他清理完放进一个小碗里,以后猫来还能吃,别的食材注意收好。
老余嗳嗳应声,保证不会叫好东西给猫糟蹋了。
“我怎么觉得这猫是公馆之前养的呢”阿翠和荣珍嘀咕着回到客厅,发现花狸捉到的麻雀还在地板上躺尸,居然没被它带走。
荣珍给它放到了后院的小池塘边上。
第一天阿翠跑去看,说是已经没有了,指定被那只花狸又叼走吃掉了。
新的一天,荣珍早起路过另一间卧室,本想敲门问候一下某人,没想到房门一碰就开了,房间里的床铺整整齐齐,像是一夜未动。
荣珍下去吃早饭时问胖婶“你们少爷昨晚是不是没回来”
胖婶却说回来过,“昨晚还是我给开的门,那时候都深更半夜了,少爷特意叮嘱不能吵醒少奶奶,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您。”
“可我看房间的被褥好像没动过啊,还以为他彻夜未归。”
“嗐,那是少爷讲究,每次都自己动手,比我们整理的还齐整,都跟没动过似的。”
有了这一番解释,荣珍揭过此事,转而问起他的去向。
胖婶说一早去老中医那里做针灸,稍后可能还要为昨天的事继续忙碌,估计又会回来晚一点。
荣珍表示理解,饭后招来昨晚同样很晚回来的大柱,问他和老管家昨日的进展。
大柱掏出怀里宝贝着的东西交上,“小姐,管家叔昨儿个大显神威,足足给您省下两百大洋,铺子是一千八拿下的,这是契书和余下的钱。”
省下的两百大洋仍然是银圆券,荣珍只接了契书过来看,确认无误后和大柱说“你这趟也算是跟着管家长过见识了,如果我把豆腐铺交给你负责,你能干好吗”
大柱神色激动,让他管铺子这不就是从长工升成管事了嘛
“俺能谢谢小姐给俺机会,俺保证给您管好了。”
阿翠忍不住给他泼凉水“你可别光说大话,还是先试用一个月,别最后不赚还给小姐亏了。”
荣珍赞同,让他先试用半月看看情况,两百银圆券就先放他那里当启动资金,交待他省着点花,他们钱不多了。
在豆腐铺没赚钱以及没找到新的收入来源之前,他们都是在坐吃山空。
大柱不解“可我们明明吃的是姑爷家啊,不用钱的。”
“那也不行,姑爷是姑爷的,小姐是小姐的,你敢给小姐乱花,看我不收拾你个棒槌”阿翠掐腰警告,气的都想锤开他那榆木脑袋。
大柱连忙点头开溜,说是去做事了。
老管家昨天奔波半晌,累掉半条命,到现在还没能起来。
荣珍让阿翠带着吃的喝的去看他老人家,确定没有大碍才放心。
铺子契书随后被她放进梳妆箱的最底层,放好关上的时候忽然发觉箱子高度有些不对。
阿翠上来给她送茶点时瞧见她在那儿捣鼓,没有丝毫意外地问道“小姐你是不是又想看那些东西了,你等会儿,我给你拿。”
她显然对化妆箱里的小机关很了解,取出一根尖头簪子对着箱子内壁戳了两下,就见到靠外的那面木板松动开来,从厚实完整的一块一分为一。
阿翠将外面的那层取下,再从箱底拉出一个精巧隐秘的小抽屉,里面放的正是她口中提到的宝贝。
荣珍大开眼界,好奇地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塞得满满的,竟然全是文稿。
她翻着看了看,猜测可能是原主写的,文笔从稚嫩到青涩,故事从幼儿懵懂到少女轻愁,仿佛还能看到那个从小慢慢长到大的姑娘。
阿翠能熟练地找出它们来,间接证实她的猜测或许没错。
荣珍干脆就着茶点,一点一点将全部的稿子看完,算是对原主有了些更深入的了解。
一个面上被教导得循规蹈矩沉静内敛,实则心中仍然对外界新事物充满好奇渴望的女孩子。
在家中时因为被管的太严,有父母仆从盯着,她不能随心而为,也不敢踏出那一步,只好把所有情绪寄托在笔下的文字之中,靠自我摸索竟然也能渐渐小有起色。
怪不得故事最后原主在生活的重压之下还能做了教书育人的老师,虽然只是给幼童启蒙的小学老师,肯定也是她本身有这份天赋在的。
荣珍心生佩服,来回翻看好几遍,一壶茶不知不觉中喝完了。
阿翠重新给她续上一壶,瞧她看得认真,不由得提议“小姐,它们都是你辛苦写出来的,现在不用担心被老爷太太发现了,不妨把它们寄去报社试试我看人家都写文章登报,说不定小姐也能呢。”
荣珍是有这么个意思,想替原主发表出去。
不过发原稿肯定是不成的,她需要先帮她看一看润润色。
阿翠的意见得到采纳,高兴得忙前忙后地伺候她,顺便和她一起想笔名。
原主的稿子上其实有笔名,每写一个故事都在结尾属上一个想到的新笔名,造成可选笔名太多,难以抉择。
抉择不了就暂时放下,荣珍先全力给原主的稿子挑选润色。
有事忙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感觉都没用多久,一天就过去了。
当那只小花狸叼着早已冻僵的麻雀从一楼窗户扑进来时,荣珍被它制造出的动静惊醒,抬头发现外面已经天黑下来。
小花狸踩着猫步走到她面前,将嘴里叼的麻雀放下,猫爪往她这边推了推,喵呜一声。
“给我的吗”荣珍惊喜,又有点好笑,“打个商量,我不吃麻雀,这礼物收不了,不如你带回去自己当晚餐吧。”
小花狸是个倔的,继续喵呜,继续推。
荣珍跟它闹了一会儿,连比划带示意的,试图让它明白自己不收礼。
玩得正高兴,身后忽然响起一道磁性悦耳的嗓音“它只是猫,不是人,听不懂你话里的意思。”
荣珍猛地回头,看到坐着轮椅风尘仆仆归来的姜御。
他裹成木乃伊的脸上又少了几条绷带,已经能看到露出来的高挺鼻梁和隽秀眉眼,神色隐隐有些疲惫。
荣珍猜到他可能在外面奔忙了一天,没有多问什么,简单打招呼道“你回来啦,吃过饭了吗”
姜御刚想点头,肚子却很诚实地咕咕叫唤,不知怎么惊动到书桌上的花狸猫。
小家伙突然浑身毛毛炸开,跟看待敌人似的对他弓着身子喵呜大叫。
“哪里来的小猫咪,它好像不欢迎我。”姜御说着一个眼神过去,犹带凌厉煞气的目光没被荣珍看到,却叫小花狸迎面对上。
“喵呜”花狸凄厉地叫唤着,扔下麻雀跐溜逃跑。
荣珍解释说猫咪可能有点认生,一边讲述着白天给它治伤的事,一边上前去推姜御的轮椅,准备带他下去吃晚饭。
只是刚靠近姜御,荣珍的鼻子就控制不住地抽动一下,皱眉问“怎么有股血腥味,你又受伤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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