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20号的晚上。
沈夏把倪嘉元给等回来了,两人简直有说不完的话,沈夏带着人把两家改造后的地方一一指出来,说给倪嘉元听。
两人一直聊到深夜,各自回家后,躺在床上还用手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很久。
迷迷糊糊间,沈夏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很奇怪也很可怕的梦,梦里到处都是漆黑的。
一开始有电有柴火的时候,起码屋子里还能有点亮光,但后来什么都没了,所有人只能摸黑行动,时间长了,感觉眼睛都瞎了,睁着眼还不如闭着眼睛舒服。
梦里,他们一家在一起,却不见倪家人,而且他们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甚至是寄住在别人家中。
后来,其他房子里的人死了,爸妈带着她住过去。
爸妈带着她摸索着寻找食物和避寒的衣物,好饿,好冷,到处都冷冰冰的,到处都在死人,要是不小心遇到凶残的人,他们也会死,所以他们一直小心翼翼。
日子就这么过着,没有白天黑夜之分,时间长了,完全不知道过去了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
后来,爸妈倒下了,临终前将她托付给一个姑姑,再后来,姑姑也倒下了,她跟着一个表姐过日子。
再再后来,表姐吃坏了东西,也病倒了,她坐在表姐冰冷的身体边,觉得自己马上也会变得这么冰冷。眼睛干巴巴的,好像所有的眼泪已经在过去流完了,所有的力气也用完了,她整个人就只剩下一个空壳。
而就在这个时候,天空终于亮了起来
沈夏猛地一个哆嗦,醒了过来,房间里亮堂堂的,是灯打开了,不是梦中一片漆黑的样子,床边坐着爸爸妈妈,正担心地看着她。
“夏夏,做噩梦了”
沈夏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扑进妈妈怀里“妈妈,我做了一个噩梦,天黑了,到处都黑乎乎的,好冷,好饿你和爸爸也死了,姑姑表姐也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沈妈妈搂着女儿,温柔地拍她的背,和丈夫对视一眼,眼里既有担忧,也有震惊。
刚才他们正睡着,突然听到女儿房间里传来喊叫声,赶紧过来看,发现女儿正在做噩梦,梦里一会儿喊着爸爸妈妈,一会儿喊着姑姑表姐,一会儿喊着别死,一会儿喊着我怕。
两人吓得不轻,又不敢强行把人叫醒,幸好女儿自己醒了过来。
听她这话的意思,她是梦到了永夜
这不奇怪,担心永夜真的来临,然后做了相应的噩梦,这是可以理解的。
但两人不理解的是,她为什么会叫姑姑和表姐
沈爸爸没有亲姐妹,沈夏的生命中也从来没有姑姑这个角色出现过,唯一能称得上姑姑的人,也就是那个陈立了。
但陈立表姐一家今天刚到,就连沈妈妈也只是多年前见过一两次,根本没有什么印象,沈爸爸也从来没有在家里提起过这个人。
沈夏第一次
知道这个人,也就是几天前,跟她说要去送嫁的时候。
那么问题来了,从没见过、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人的人,沈夏为什么会在梦中喊她们的名字
等把沈夏安抚下来,沈妈妈问“夏夏,梦里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还记得吗姑姑和表姐又是谁长什么样”
沈夏这会儿还恍恍惚惚的,一身的冷汗,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抓紧妈妈的衣服说“姑姑就是陈立姑姑啊,瘦瘦的,表姐是星星表姐,高高的我们去参加表姐的婚礼,然后天就黑了,我们先是住在酒店里,但酒店太乱了,又住到了姑姑家,但太挤了。后来边上房子里的人死了,我们就搬过去住”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多地方都记不清了,甚至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但夫妻两人听得却如同心中起了惊涛骇浪,呼吸都停了好几秒。
两人震惊地互相对视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安抚着沈夏,告诉她梦都是假的,他们没有去姑姑那里,现在还好端端地在家里。
沈夏被父母的安慰安抚住了,又睡了过去。
空调安安静静地吹着,沈妈妈帮女儿把脸上的汗水擦掉,无声地看一眼丈夫,两人一起退出去。
门不敢关严实,留了一道缝,方便他们随时听到房间里的动静。
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沈妈妈焦灼地走来走去“你跟夏夏说过,正星那孩子长得挺高的吗没有吧她没见过那孩子,怎么会知道她的外貌这个梦到底什么意思是预示吗,还是说、还是说”
如果天幕没有出现,他们现在已经在南边了,婚礼在20号,那么当天晚上,他们参加完婚礼,肯定是回酒店住,等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再回来。
然而,第二天,也就是21号早上,天没有再亮起。
一家人被困在当地,酒店乱起来,他们不得不搬到陈立家住。
陈立家确实是不大的,一间八十来平的套间,确实住不下两家人。更不要说,姑妈等人,应该也是住在陈立家的,所以,他们会搬到隔壁主人死了的房子里住。
这一切都是合理的,是符合逻辑的
沈妈妈的肩膀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在夏夏的梦里,我们都死了都死了留她一个人在那个陌生的地方”
沈爸爸扶住她的肩膀“冷静点,别自己吓唬自己,不管那梦是什么意思,现在都不一样了。我们现在还在安海市,还在自己的家里,家里还被改造成了一个堡垒,准备了那么多物资,这一次一定不会出事的。”
他声音也有点抖,受到的震撼一点不比妻子小。
沈妈妈深呼吸了好几下,终于克制住快要爆发的情绪,震惊、后怕,以及对女儿的心疼、担忧,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暴走。
她坐下来,想了一会儿又说“如果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我们出事后,夏夏是跟着陈立吗”
沈爸爸点点头“很有可能,不然,在那边她谁也不认识,又能靠谁去。
”
不是他小看自己女儿,要是自己和妻子不在了,倪家人也不在身边,她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
而如果陈立母女真的照顾过夏夏的话,那他们真得好好感谢她们。
不过现在到底是不是这样,他们还不能很确定。
两人带着无数心事,是再也睡不着了,一看时间,凌晨三点,索性也不睡了,下楼去把所有物资清点一遍,算一算排一排,能用到什么时候。
然后看看趁现在水电还没有停,是不是还能多做点什么。
简直恨不得一口气把后面十二年都给安排得妥妥当当。
清点着清点着,沈妈妈忽然停下来,说“以后也不能再让夏夏偷懒了,得让她锻炼起来。”
这是担心再出现两人不在了,倪家也没法依靠的情况。
沈爸爸点点头“是该这样。”
两人在这边忙活,倪家那边也睡不着,一家三口也在那里清点物资,商量以后的事情。
这一忙两忙的,时间渐渐过去,从三点到四点,四点到五点。
八月份安海市的日出,差不多是六点,五点之后,天就会开始蒙蒙亮了。
但今天一直到了五点半,天空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整个安海市此时没睡的人,心里都直打鼓,但谁也不敢把话说透,就那么盯着时间,做点事情转移注意力,然后做着做着又忍不住去盯时间。
时间没有停止,一分一秒地过去,但天空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天空,会发现天上的星星正在逐渐变淡,好像隔了一层布一般,变得模糊不真切。
下半夜,月亮已经下山了,倒是不能知道月亮是个什么情况。
反正人们只觉得正在眼睁睁地看着夜空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黑,非常反常。
而此时,另一个半球,正是白天,这边的人们基本是完全不知道天幕的事,哪怕现在是信息时代,但不想让信息传递,也有无数种手段,大部分人都生活在信息茧房之中。
这会儿,人们就发现,天空在莫名其妙地变暗下去。
大家也没有太在意,只以为是晴转多云或者要下雨了。
而极少数知道天幕的人,已经开始慌起来了。
等时间到了国内早上六点的时候,突然,整个世界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
那些正在白天的国家和地区感受最明显,真就是一瞬间天空黑了下来,从白天直接进入漆黑一片的黑夜。
因为是白天,大家大多在外面,受到的影响非常大,光是交通事故就不知道发生了多少,到处都是尖叫惨嚎。
国内,6点。
有一部分人正关注着国外白昼地区的情况,发现天突然黑了既惊又怕,直接大声嚷嚷起来“国外天黑了国外天黑了”
一传十十传百,还在苦苦等待天亮的人们知道了这个消息,再也没有任何侥幸。
永夜真的来了
一时间简直是兵荒马乱。
沈倪两家,两家人听着外面人们高呼着“外国天黑了”、“永夜真的来了”、“天幕是真的”等等的话,表情都有点沉重。
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心中一沉,压力巨大。
邻居纷纷跑过来,问他们改造房屋的工程队能不能再联系上,问他们屋顶是怎么改的,不改屋顶能不能放水塔等等之类的问题。
大家都非常慌张。
两家人应付了一些人之后,就把门给关了起来。
这沉重的院门一关,四周墙壁有四五米高,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院子里和廊下亮着几盏灯,而从院子上方看出去,天空如同一块纯黑的布,就跟假的一样。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喇叭声,那是政府的宣传车开过来了,他们又打开大门边上的小门出去看。
“各位市民请注意,各位市民请注意。永夜极有可能已来临,永夜极有可能已来临。
“请大家不要惊慌,暂时尽量减少外出,各大商超将持续开放,市区将增设商品销售点,大家可前往排队购买,目前市场物资非常充足,请大家不要盲目抢购,以免引起混乱。
“未来水厂和电厂将持续作业,根据实际情况可能会考虑分区供水供电,具体政策正在商讨中,请各位储存好充足洁净的水。”
街上路灯依然亮着,人们正在道路两边,看着宣传车闪着灯慢慢路过,宣传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警车,车上是无比严肃的警员,依稀可见是配了枪的。
人们发热混乱的头脑终于冷却了一些。
政府还在,水电不停,物资不缺,那就不会大乱起来,他们只要老老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就行。
不就是看不到太阳吗
不就是天会慢慢冷起来吗
不就是熬个十二年吗
问题不大,问题不大。
大家陆续回家,但不少人还是在外面奔走,或是去排队买东西,或是到处找工程队想给自己的房子改造一下,或是去找自己的亲戚朋友。
与此同时,市区外。
那些家里有田地的人,都在抓紧时间收庄稼。
没有太阳,这些庄稼都不会再长了,而且到处黑灯瞎火的,放在田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给偷了,还是收回去更放心。
安海市的各大种植基地,有的直接收割了,有的把大门一关,整个基地搞上补光灯,灯光一开,那数百几千亩地都是亮堂堂的,保护作物继续生长。
大大小小的批发商、商超、零售店,接到政府的通知,不能恶意涨价,不能囤积居奇,每天都要保证一定的营业时间,不然的话就吊销营业执照,以后都没法进货。
而政府自己也确实在各个街道、社区,搞起了国营的销售点,专门出售各种永夜中需要的生存物资。
学校暂时停课,普通公司工厂暂时停工。而相关物资的生产
工厂,不仅不能停,还要继续招人,扩大规模。
医院诊所这样的地方,也是绝对不能关的。
各个建筑公司与政府签订合同,接下去要搞一些永夜特色工程。
所以,那些生怕自家房屋不够结实容易进贼的人,其实不用太担心,之后政府大概会统一解决这个问题。
安海市的行动力算是快的了,因为已经提前做好了预案和策划,这会儿短短几天时间内就整顿了下来。
其他城市动作稍慢点,但大体上也没有太乱,真的特别乱的地方,那直接就把军队拉过去了。
这个时候国家还是挺靠谱的。
安海市,倪家。
“加油再坚持一下夏夏是最棒的”
在倪嘉元一声声的鼓励下,沈夏终于在跑步机上跑满了五公里。
倪嘉元伸手把速度调慢“别下来,现在先别下来,在上面慢慢地走,调整呼吸,对”
沈夏扶着跑步机,大口大口地呼吸,感觉肺都要炸了,足足过了好几分钟,才觉得好一点。
“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夏有气无力“累。”
倪嘉元笑着给她递水“你平时运动太少了,累是正常的,一会儿拉伸一下,然后再继续健身。”
沈夏叹了口气,还要健身啊。
她趴在跑步机上,看着倪嘉元,他的脸在朦朦胧胧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既有青年的成熟感,也有几分少年的清隽感,让人百看不厌。
倪嘉元抬头“怎么这么看我”
“看你好看啊。”沈夏嘻嘻笑道。
这些天,她断断续续还是会做噩梦,梦里都是一个个片段,十分凌乱,但梦到的多了,也就渐渐还原出了大概的事情。
在梦里,她经历了无比绝望痛苦的十二年,那也是没有阿元的十二年。
以至于,她都不敢、不愿意去深想,如果梦里的一切是真的,那么那十二年里的他们,那十二年里的所有人,都太可怜了。
她看向外面“今天是第七天了吧”
“是啊。”
今天是27号,永夜的第七天。
足足七天的长夜,让人们差不多已经习惯了这种黑暗,从最初的无所适从,到现在,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在昏暗中摸索,城市也重新安稳下来。
而他们这样运动也已经坚持七天了,沈夏明显感觉到耐力好了点,不过要说锻炼效果多好,暂时还看不出来。
外面,是两边的妈妈在规划院子里要种些什么东西,隐约的说话传进来。
突然院子外又传来宣传车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出去看。
一出来,冷空气扑面而来,短短七天,温度降了很多,现在的气温已经只有零上五六度,安海市往年冬天也就差不多这个气温。
倪嘉元赶紧拿大衣把沈夏裹起来“刚出了汗不能吹风,要不你还是在屋子里别出来。
”
沈夏没有答应,他们家院子隔音效果有点强,在屋子里就更加听不到外面说什么了。
院子里,亮着几盏功率很低的节能灯,墙壁上都贴了镜面纸,最大程度地反射光芒,让整个院子显得亮了不少。
这也是没办法,不是他们不想多开点灯,而是从昨天开始,家家户户就开始限电了,一个人一个月只能有十度电的额度,用完了这家就会被停电。
他们两家即便能踩自行车发电,那也要省着用电。
至于自来水,也开始采取分区停供的办法,他们这一片是双日才会供水。
大家都从屋子里出来,外面宣传车的喇叭声越来越近,主要宣传几点。
第一点是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恢复上课,以后学校里还会有地暖,学费暂时是不收的,就是要自己带午饭。此外,如果要坐校车的话,就需要缴一定费用。
所谓的校车,就是学校派出来的大巴,直接到家门口接人,放学也是直接送到家门口,这是防止学生自己出门遇到危险,并且校车还会有警车全程护航。
而这个费用也不高,根据距离远近,一个孩子一个月的费用从几斤粮食到十几斤不等。
沈爸爸低声道“等于一个月交一点粮食,就可以把孩子送到有地暖的学校去。”
一般人家肯定是愿意的,这其实也是政府变相地保护、优待孩子们。
同时也有担心孩子学坏了的因素在吧。
从幼儿园到初中这个阶段的孩子,一直拘在学校里,就能保证他们的三观不会走大样。
而高中更是三观定型的重要阶段,且这个年纪的孩子破坏力已经有点厉害了,留在学校里也是防止他们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不由看了看自家两个孩子,有点遗憾,要是这两个还在读书,他也想把人送去学校,可惜,大学怎么不开学
沈夏“”她戳戳倪嘉元,跟他咬耳朵,“我爸一定是嫌弃我们已经毕业,不能再把我们送去学校。”
倪嘉元抓住她的手“嘘,继续听。”
外面宣传车还在继续。
第二件事是,明天开始,公交重新运营,公交线路是新规划的,具体的大家可以关注一下附近的公交站。
第三件事,政府要发放作物种子和化肥,每家每户都会发到一份,带着身份证或户口本去最近的公交站就可以领取。不会种的,这周六就每家就安排一个人去小学学习。
宣传车渐渐走远,大家都挺振奋的,这三个都是好消息啊。
沈爸爸和倪爸爸结伴出去了解公交线路,外面路灯是24小时亮着的,不过是隔一盏亮一盏。
哪怕室外很冷,灯下依然会聚集不少人,都是来蹭光做事的。每个人呼出的白气在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楚。
这会儿不少人都去最近的公交停靠点,这里果然已经上了新的站牌,站牌是荧光的。
往上面一看,经过这里的只有一班车,9路
车,四十分钟才一辆,车费起步就是一斤粮食,坐得越远,车费越高,不再是从前的统一两块。
不过好处是,这公交也有警车护航,安全性还是比较高的,至少比自己开车出去要安全。
除了这个,还有一张公交路线图,上面分布了十几条公交线路。
两人将两张图都拍下来,回家研究。
在研究明白这个路线后,沈家人发现,从这里去姑妈家,只需要倒一班车。
沈爸爸沈妈妈就打算去看望一下,回来的时候顺便就可以去把种子和化肥领了。
沈夏闻言,忽然说“我也要去看。”
对上女儿的目光,沈妈妈有点明白了,她有点担忧夏夏。”
沈夏挽住她的胳膊“我想去看看姑姑和表姐,之前说好要去参加表姐的婚礼,后来没能去成,我就想去认认人。”
也是想证实一下,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梦中见到的人。
倪嘉元此时说“我也应该去拜访的。”
沈夏说“你就不用啦,我们去坐坐就回来,又不是要正儿八经地走亲戚。”
倪嘉元看了看她,总觉得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不过既然不让自己去,那他就不去了。
沈家三人带了一些物资,用一个纸壳箱装了,踩着公交的点出门,倪家父子还一路送到站。
很快,公交开来了,它就仿佛是从深渊里开出来一般,两个车灯大大的,灯光照得很远。而且果然有一辆警车护航,搞得等车的人不由得都严肃起来。
车子到达跟前,大家依次上车。
公交还是之前的公交,车上有售票员,等大家坐下,售票员就挨个过来问要去哪里。
“你们三个恒安路口下是吧一个人一斤粮食,三人就是三斤,你们是一起付吗”
沈爸爸已经研究好票价了,这会儿就直接从包里拿出一袋东西。
售票员打开一看,是干玉米粒,这个也是收的,检查一下质量,过秤“好嘞,正好三斤,票您拿好。”
售票员把玉米粒的袋子放进箱子里,又去下一个乘客跟前,这个乘客给的是干黄豆,里面有不少坏豆子。
沈夏这么看着,就跟父母说“要是大家都拿坏掉的粮食怎么办”
售票员正好听到,回答说“我们现在是试营业,接下来国家应该会推出各种各样的粮票,坐公交只要拿出相应粮票就行。”
大家面面相觑,粮票都出来了
“现在好多地方都不收现金了。”
“是啊,普通商店虽然说被要求不能恶意涨价,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们渐渐地都不收钱了,也就国营的销售点还收现金。”
“不过销售点限购啊,其实就是用物资把大家手里的钱收回去。”
“有粮票也好,这就等于是新的货币了,至少不用搞什么以物易物。”
“那以后旧钱都作废了”
售票员说“好像是
按比例换成粮票,不过这个过程中也要纳税,也是分级纳税。”
人们“”
纳税果然是亘古不变的国家大事。
“不过也挺好了,至少以前辛辛苦苦赚来的钱不会作废。那银行卡和支付软件里的钱呢”
“好像也能换,不过换之前要清算个人财产的,有贷款的,还要倒欠国家粮票。”
啊,这个啊
问话的人挠挠头“那有贷款的人肯定就不去换吧。”
“那是不去换就能不换的吗肯定有对应的办法啊。”
“唉,就算末日来了,该还的贷款还是得还啊。”
突然又再次感到了生活和金钱的压力,人啊,什么时候都不容易。
沈夏默默听着,看着,不一样,和她梦里的混乱失序、烧杀抢掠完全不一样。
就感觉,现在的世界,除了天黑了之外,别的几乎没有变化。
很快到了恒安路口,三人下车,就站在公交站等,周围还有其他人,三人都非常警惕。
从公交站里望出去,简直就是一片黑茫茫的,好在还有路灯和楼房的灯光。
十多分钟后,车子就来了,他们再次上车。
再次到达目的地的时候,他们一下车,就看到陈立一家人在路边等着。
沈妈妈很诧异“表姐,姐夫,还有星星,你们怎么在这里“
陈立笑道“你们打电话来说要过来,我就想着,公交站离家里有段距离,还是过来接一接比较好,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这是夏夏吧”
沈夏看着面前莫名熟悉的女人,点点头,又去看那个表姐徐正星,抿了抿嘴,叫了人。
六个人打着手电筒,一起往姑妈家走,沈夏有点恍惚,沈妈妈悄声问她“怎么样”
沈夏也小声说“她们就是梦里见到的样子,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沈妈妈握紧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来到姑妈家,一大家子人挤在这里,姑妈家的表弟也带着妻小回来住了,陈立这边一家三口,只分到一个小小的房间。
不过人多的好处是,他们每个月分到的电不少,不过就算如此,整个屋子都没开灯,一整个乌漆嘛黑的。
“我说家里电多,做饭还是用电比较好,就去淘了一个电磁炉回来。之后我妈就不舍得用电了,我们吃饭都到外面路灯下吃的。”
陈立不好意思地笑道,过去打开灯。
沈妈妈看过去,发现这家人对于他们过来就要开灯这一点,有点不满似的。但看到他们是带着一个箱子来的,眼里又冒出光来。
沈妈妈笑笑,打开箱子,这次他们带的就是一点吃的,往徐正星手里塞了一些,剩下的就给了姑妈。
“表哥表嫂真客气,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
姑妈的儿媳笑眯眯说着,就要把箱子抱走,结果被姑妈狠狠一瞪,只能讪讪放下。
姑妈从箱
子里翻出一包肉干,立刻就塞给儿子和孙子两根,剩下的谁也不给动,便是她的小孙女想吃,也没有得到。
沈妈妈看了,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她就是不喜欢这家把男孩看得比天还重的做派。
她转过头,跟陈立说话“以后有什么打算”
陈立也只当没看到她妈的做法,说道“离这五分钟路程,有个工厂,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就在那做临时工,挣得不多,但也能混到一顿饭。不过从昨天开始活也不多了,好像是原材料在其他地方暂时没法运过来。
“这政府不是要发种子吗我就想能不能包一块地”
姑妈立刻打断“还是别想那个,现在种地要补光灯,那个灯去哪里弄那个电又要花多少我看做做临时工也挺好的。”
陈立顿了顿,不受影响地继续说“在这之外还有一个活,现在家家户户都不愿意出来,特别缺跑腿的,听说之前的外卖公司要改行做这个跑腿的业务,到时候我们倒是可以去报名。”
沈爸爸接话“这时候在外面跑,也不安全啊。”
陈立笑道“安海市已经很好了,我跟从前的邻居通过电话,那边这会儿还乱着,安海市却到处都是巡逻警,小心点,问题不大的。”
姑妈又在那边嚷嚷“那个不是要交什么保证金嘛一人要交二十斤粮的保证金,这么多粮食扔进去,一个月也未必赚得回来,瞎折腾什么还是跟你弟一样,继续在厂子里干活,没活的时候就休息,多安稳啊。”
陈立表情都有点僵了,吸一口气,和沈妈妈聊起别的。
沈家人离开的时候,陈立一家又给送到车站,看着他们上车才回去。
沈夏有点同情“表姑姑从前不愿意留在家里,是有道理的,姑奶那些话也太叫人窒息了。”
沈爸爸说“你姑奶就是这样的人,不过她虽然重男轻女,但对你表姑还是关心的,不然她也不能举家跟着回安海市。”
说着他顿了顿,表情有点意味深长。
陈立一家在这里日子不好过是一定的,但跟他们说那些,也未尝没有希望他们帮忙的意思。只不过没有把话说透,免得彼此尴尬。
沈爸爸问“你对这个表姑和你正星表姐真的有印象”
沈夏点点头“好像和她们生活了很长时间,梦里有几个片段,是表姑带着我们在什么厂子里干活,表姐力气大,就会帮我分担很多。”
还有几个片段,是有人对她动手脚,表姐把人赶走。
沈爸爸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头顶“爸爸知道了。”
在梦里,陈立照顾过他女儿,那他当然要回报的。
回头他就和倪爸商量了一下,把陈立的丈夫,他表姐夫塞进了老刘的公司里。
老刘那个小公司辗转接到了相关的政府工程,有很多活干,活挺重的,人手也挺缺,但他们招人的标准比较高,怕有心思不正的给弄出事。
坏了口碑事小,坏了政府的
事那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经过倪爸介绍的,再加上沈爸爸给了点物资走后门,很容易把表姐夫给塞进去了。
至于徐正星,在销售点招人的时候,他走关系给人安排去面试了。
徐正星自己也争气,靠着力气大、眼里有活这一点应聘上了,赚的也是个辛苦钱。
几个月的时间,自然而然地把两人的工作给安排好了。
陈立对此极为感激。
这个时候,气温已经稳定在零下二十多度,到处冰天雪地的,水管都冻裂了,加上停水,十天半个月不来自来水也是常事。
陈立就和一些妇女一起出门,到处摸黑收集比较干净的碎冰、积雪,靠这个,也能挣点吃的。
她就特意给沈家送来了一大桶干净的冰雪,另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些羊绒,给沈夏做了两身衣服,还勾了好几双棉鞋,一起送过来。
再后来,那父女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点礼物送来沈家,又给姑妈一袋子粮食,就当借住费,然后在外面租了房子,一家人搬了出来。
得知姑妈一家稳定下来了,沈夏终于没有再做那些噩梦,感觉就像是卸下了一个担子一般。
倪嘉元对她的变化看在眼里,不过什么都没问。
一年,两年,三年,人们在黑暗中度过了一年又一年,每一年除夕,都特别热闹,特别盛大。
所有人都在庆祝,又过去一年了,离十二年结束,又近了一点。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盼头,大家才能这么一年一年地熬着。
在第六个年头,沈夏和倪嘉元在两边父母的见证下,结婚了。
他们参加的是集体婚礼,也是政府为了活跃气氛办的。
一对对新人在浓重的夜幕下,在彩灯的照射下,在周围人们的祝贺下,喜结连理,将牵手走完剩下的六年。
结婚当天,沈夏神秘地跟倪嘉元说“永夜第一年的时候,我常常会做一个梦。”
倪嘉元抬起头,深深看着她“正好,我也是。”
沈夏愕然“什么时候,你怎么没说过”
“大概是第二年的时候开始的。”
沈夏表情奇怪“不会是我做完了然后你来做吧你梦里都有什么是不是那十二年里的经历快跟我说说”
倪嘉元笑问“你的梦里了”
沈夏有些不想提起,但还是吧嗒吧嗒给说了。
她虽然受到了梦境的一些影响,但到底那只是断断续续的梦,她本人这几年,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日子也没有什么不顺心的,所以性格依然带着小孩子般的稚气。
倪嘉元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后揉揉她的头发“辛苦你了,可惜我没有在你身边。”
沈夏皱皱脸“就是说啊,要是有你就好了,我的梦就做到太阳重新出现,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我们有没有再见面。”
倪嘉元肯定地说“有的。”
沈夏吃惊“真的吗你梦到了吗我们是怎么见面的”
倪嘉元揽着她,也说出了自己的梦境,那十二年中的经历一笔带过,却说了很多他们重逢后的事情。
“后来,我们就一起在这个小院里,平静地生活下去了。”
沈夏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真好,哪怕过程那么苦,但至少结果是好的,就是可惜爸妈们都不在了。”
倪嘉元点点头,目光温柔极了“不过,那只是梦啦,现在的一切,才是我们真实的人生。”
沈夏也点头“对啊,现在的一切才是真实的。”
想了下,她说“感谢天幕。”
倪嘉元点头,真心意识地说“是啊,感谢天幕。”
感谢天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和结局。
梦里眼睁睁看着亲人一个个离开,好不容易和爱人相守却,却很快又要天人永隔的痛,总算不用再重演。
他看着一脸轻快,毫无阴霾的妻子,心里再一次的庆幸和感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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